肇府的早饭很丰盛,钱濡玉却没有什么胃口,只喝了一小碗米粥。
昨晚,肇霖平没有与之同房,钱濡玉隐隐有些不安,怀疑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
眼皮跳个不停,难道厄运即将降临?
时间紧迫,钱濡玉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再次来到大太太杨婕的房间翻箱倒柜,希望有所斩获。
小丫鬟桃花红急匆匆赶到,通报说肇霖平请她过去一趟。
钱濡玉大大咧咧地说:“肇霖平想见我,可以到这里来,没看到我正忙着呢!”
小丫鬟有些为难,试探着问道:“莉香姐姐,你还不知道吧?俺叔打算让鸠排长娶了你……”
“你说什么?”
“肇府上下都传开了,俺叔要做媒,撮合你跟鸠排长成亲。”
钱濡玉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
“小桃,你胡说什么呢?肇霖平又不是我爹,他凭什么替我做主呀?想嫁给谁,老娘自己说了算!”
小丫鬟说:“对啊!所以你赶紧去问问俺叔,到底怎么回事啊?”
钱濡玉想了想,继续翻找起来。
“不去!没那个闲工夫!”
并非故意怠慢肇霖平,而是他宠爱的眼神给钱濡玉造成了一种错觉。既然喜欢自己,一定会紧紧把握,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钱濡玉有恃无恐,根本不拿传言当回事。
其实,肇霖平这边也没有最终下定决心,撮合宫崎莉香与鸠排长成亲只是一时冲动,第二天一觉醒来便有些后悔,自责不该轻易许诺。
鸠排长倒是执行命令坚决,租好房子,契约随即摆在肇霖平面前。
捧着租房契约细看,就像拿到亲生女儿的卖身契。肇霖平忽感一阵酸楚,恶狠狠地盯着鸠排长,一言不发。
在他眼里,鸠排长简直就是撞大运的叫花子,街上摔一跤反倒捡到了宝。宫崎莉香那么好的姑娘怎么就便宜了他?鸠排长粗人一个,虎背熊腰,皮糙肉厚,与宫崎莉香站在一起,怎么看都别扭,一点也不般配啊。
后悔是有的,说话也得算数。毕竟自己是堂堂奉军旅长,在下属面前一言九鼎,岂能随便食言?
“鸠排长,心情如何?”
鸠排长不好意思地说:“卑职想了一晚上,终于想明白了。旅长体恤属下,大恩赐婚,卑职感激不尽啊!从今往后,旅长便是鸠某重生父母,再生爷娘,卑职必须好好孝敬你一辈子。”
肇霖平苦笑道:“好,你有这份心就好,也不枉费我的心思。”
虽然鸠排长是个粗人,但不是傻子。
他眨巴着眼睛,鼓起勇气说道:“旅长,其实卑职也有自知之明,深知配不上宫崎莉香小姐。在卑职看来,旅长与她才是天作之合。”
肇霖平摆摆手,解释道:“不,我和莉香小姐也不合适。已经找人算过了,我俩八字不合。”
一句话打消了鸠排长的顾虑,他竟信以为真。
两个各怀心事的男人穿过横跨海河的石拱桥,直奔“户部”。
肇霖平大步流星走在前头,鸠排长一溜小跑紧跟着。
两人刚刚下桥,抬头看到“宫崎莉香”和小丫鬟桃花红走了过来。肇霖平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等着她们过来。鸠排长显得有些拘谨,匆匆整理着自己的军装。
钱濡玉抬头看到肇霖平,皱了皱眉头,昂首挺胸来到他的面前。
“你找我?”
肇霖平字斟句酌地说:“莉香小姐应该听说了吧?我打算做一回大媒人,给你安排一门婚事。”
钱濡玉不屑地说:“肇旅长开什么玩笑?你又不是我爹,凭什么替我做主?姑奶奶想嫁给谁,自己说了算,不用你瞎操心!”
“你想嫁给谁?”
钱濡玉故意大声嚷嚷道:“明知故问嘛!当然是你肇霖平肇大旅长啦!还能随便嫁给一个小排长吗?若非如此,我厚着脸皮跟着你回肇府做什么?自找没趣啊!”
鸠排长听到这话有些窘迫,凑到肇霖平身旁,低声道:“旅长,那个……属下是否先行回避一下?”
“回避什么?你们两个的婚事今天必须定下来!”
肇霖平的话掷地有声,转向钱濡玉又说:“莉香小姐,你对肇某有情有义,我都看在眼里,也非常感激。但是恕在下直言,你并非肇某喜欢的女人,怎么说呢!你我之间似乎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钱濡玉冷笑道:“肇霖平,男子汉大丈夫,你敢做不敢当啊?明明喜欢我,偏偏不肯说出来!”
肇霖平心情复杂地说:“肇某以为……你我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你真的下定决心啦?”
“是的。今天肇某做媒,撮合你和鸠排长……”
钱濡玉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既然如此,肇旅长就不必费心了。你不打算迎娶宫崎莉香,姑奶奶当然也不会死皮赖脸地继续留在肇府。再见吧,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钱濡玉转身就想离开。
她的决绝是装出来的,打算以退为进,暂时离开肇府。只要肇霖平惦记她,一定有机会再回来。
这招欲擒故纵提前设计,不料出了岔子。
钱濡玉刚转过身,意外看到背着包袱的肇晟龙朝这边走了过来,心中一惊。
肇晟龙跟自己太熟悉了,如果被他一眼认出来,一切都将前功尽弃。钱濡玉来不及多做考虑,情急之下竟做出了惊人之举,只见她突然跨过栏杆,纵身从石拱桥上跳了下去。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肇霖平失声大喊:“来人啊!快救人!”
戎马生涯的奉军旅长经历过太多的生死考验,枪林弹雨过来的,早已练就处乱不惊的沉稳。然而,当他看到“宫崎莉香跳河自尽”的一幕,依然被深深震撼,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对她动了感情。
肇霖平冲到桥头正要跳下去,忽然发现一条身影从自己身旁掠过。
宛如鱼鹰入海般矫健,肇晟龙年轻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直挺挺地一头扎入海河中。
在三河汇聚的仙门镇长大,侄子肇晟龙的水性应该很好。肇霖平做出这一判断后,才稍稍安心,指挥鸠排长等人绕行桥下,予以接应。自己站在桥面上,扶着栏杆观察。
海河属于季节性河流,初夏时节的水量并不大。途径肇府的中段宽约二十几米,水深不过丈余。
肇晟龙在河里踅摸一圈,终于发现一个自如游动的身影,来不及多想,他游过去想拖她上岸。触碰之下,对方下意识地回头。肇晟龙赫然发现落水之人竟然是钱濡玉,吃惊不小,连呛了几口水。
钱濡玉见躲不过,只好指一下肇晟龙,又指一下自己的胸口,接着竖起食指晃了晃,示意两人必须装作不认识。
肇晟龙心领神会,点头应允,拉着钱濡玉朝岸边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