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肇霖平笑嘻嘻地进了门,亲手替钱濡玉打开手铐。
“莉香小姐,让您受惊了。对不起啊!肇某疑心太重,今天必须向你赔罪。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钱濡玉尚未从悲伤的情绪中恢复,怨恨地盯着肇霖平。
肇霖平解释道:“你爹娘都来了,我是万万没想到啊!看来是一场误会,是我误会你啦!”
站在肇府偌大的客厅中,宫崎大隗、中野麻由子夫妇显得惴惴不安。
钱濡玉跟着奉军旅长肇霖平离开大隗料理店,这对本分的生意人越琢磨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决定立即离开天津,远离是非祸福。
客轮即将启程之时,宫崎泙沥突然持枪出现在他们面前,欲杀人灭口。
“女儿要嫁人,父母双亲却离奇出逃,这件事情将直接影响到肇霖平对宫崎莉香的信任。你们两个坏了我的大事,只能以死谢罪!”
面对宫崎泙沥黑洞洞的枪口,宫崎大隗、中野麻由子吓得魂飞魄散,跪地求饶。
这只是计划中的步骤。
宫崎泙沥并非真想杀掉他们,而是要进一步利用。
在宫崎泙沥软硬兼施的胁迫之下,宫崎大隗、中野麻由子只能硬着头皮来到肇府,替“女儿宫崎莉香”打掩护。毕竟宫崎泙沥答应了他们,事成之后,准予离开天津。
置身肇府,夫妇俩战战兢兢,大眼瞪小眼,一时乱无头绪。
钱濡玉跟在肇霖平身后进门,抬头看到宫崎大隗、中野麻由子夫妇,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离开天津也不跟女儿打声招呼?”
宫崎大隗陪着笑脸解释道:“没说离开天津,我们上街采买,不知哪个多嘴多舌散布谣言。”
中野麻由子说:“是啊!是啊!宝贝女儿有了好归宿,我们做父母的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不辞而别?莉香,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肇旅长,我们只想问您一句,你俩何时成亲?何时洞房?”
钱濡玉恼火地喊道:“成什么亲啊?我要离开这里!”
正在察言观色的肇霖平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将她拦下,并做一个“请”的手势。
钱濡玉气呼呼地落座,现场气氛一时尴尬。
仔细打量眼前这位日本料理店店主的女儿,肇霖平能深切地感受到她的怨气并非装出来的。
虽然宫崎大隗夫妇的适时出现暂时打消了肇霖平的猜忌,但是经此一事,宫崎莉香在他眼里的神秘感剧增。瞧她眉头微蹙、面带愠色,还真是一副生气嘟嘴的小表情。
肇霖平琢磨着说:“莉香小姐真生气啦?我跟你闹着玩儿的。真想离开肇府,肇某绝不拦你,但是有件事情必须给我说清楚。”
“什么事情?”
“肇府东西两院都快被你翻个底朝天,你到底在找什么?”
“没找什么呀?”
肇霖平一瞪眼,提高声音喊道:“装傻!我肇霖平眼睛不瞎!把这件事情说清楚,我放你们走,否则就得给老子留下三颗脑袋!”
听到这句话,宫崎大隗和中野麻由子吓得双腿直哆嗦。
这位统兵打仗的奉军旅长有“肇屠户”之恶名,津门百姓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他开枪杀人那是家常便饭,稀松平常。这句话应该不是恐吓,而是向他们表明誓不罢休的追究态度。
宫崎大隗哆哆嗦嗦地劝解道:“莉香,跟、跟肇旅长把事情讲清楚,你到底在找什么呀?”
中野麻由子附和道:“对啊!对啊!我们一家人安分守己做生意,穷死也不能做贼!”
众人都看向钱濡玉,不料她翻个白眼,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聪明的钱濡玉审时度势,早已判断出肇霖平的虚张声势。如果宫崎大隗夫妇没有出现在肇府,他极有可能恼怒,进而开枪杀人,但是现在情形不同了。表面上看,肇霖平是在质问,其实只想给他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结论是什么其实不重要,关键是对他的态度。
想到这里,钱濡玉故意耍赖,大声喊道:“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你不是要杀了我吗?朝我开枪啊!还等什么呢?”
一边喊叫着,一边逼近肇霖平,作势抢夺他的配枪。
肇霖平被她的胡搅蛮缠逗乐了,“好好好,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不问了。莉香小姐,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当晚,钱濡玉留在肇府过夜,肇霖平特意给她安排了一处单独的院落。
负责照顾钱濡玉的小丫鬟叫“桃花红”,今年刚满十五岁。粗手大脚,干活勤快麻利,据说是肇霖平在山东烟台的远房亲戚。
服侍钱濡玉沐浴更衣后,桃花红又帮忙铺床。
两个绣花枕头,两套锦缎被褥,整齐摆放在床头。
钱濡玉看到这一幕心里一紧,心情复杂地轻叹了一声,“唉!小桃,肇旅长说今天晚上要过来吗?”
桃花红不假思索地说:“当然会来的。你进了肇府的门,就是俺们肇家的女人。三从四德,以夫为纲,懂不懂啊?俺把你伺候好了,你把俺叔伺候好了,明白不?”
“肇霖平是你叔啊?”
桃花红得意地说:“那当然了,俺俩是没出五服的实在亲戚,瞧俺这大脸盘子跟肇旅长不像吗?实在亲戚。”
一想到晚上要跟肇霖平睡在一张床上,钱濡玉心乱如麻。
“给我倒杯茶来。”
桃花红麻利地沏茶倒水,茶杯送到钱濡玉手边,“莉香姐姐,你是不是想家啦?其实俺也想家。”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看看?”
“烟台老家已经没人了,俺现在是个孤儿。”
“你爸妈呢?”
“死了,得瘟病死的。”
桃花红强作欢颜,继续道:“那年俺也染了病,带着病要饭到的天津。你说巧不巧,那天在街上正好被俺叔碰见了,要不是他收留俺,花钱给俺治病,人早没了。”
“这么巧啊?你到天津是来找肇旅长的?”
“不是,来之前根本不知道他是俺叔,以前根本没见过。”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你叔?”
“是肇旅长告诉俺的,他说俺俩是远方亲戚,当年他表姑就是嫁到烟台去的。”
“他表姑跟你什么关系?”
“不知道,真不知道,也没见过。”
钱濡玉似乎明白了,同情地望着小丫鬟桃花红,感叹道:“人生在世,都不容易,你这是遇到了好人啊!”
“莉香姐姐,你想家吗?”
“不想。”
“爹娘逼你嫁人?”
钱濡玉摆出一副郁郁寡欢的神情,犯愁地说:“别问了,说了你也不懂。你不会以为我真想嫁给肇霖平吧?”
听到这句话,桃花红一脸的不可思议。
“还有人不想嫁给俺叔?莉香姐姐,你别开玩笑了。”
在这位小丫鬟的想象中,奉军旅长肇霖平出身书香门第,相貌堂堂,英武飒爽之中透着几分读书人的儒雅,又是个古道热肠的济世好人,加之坐拥豪宅,身价不菲,可谓近乎完美的绝世好男人。
这样优秀的男人,哪个姑娘见到能不动心呢?
桃花红撇撇嘴,嘲讽道:“身在福中不知福,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钱濡玉看出端倪,故意逗她说:“小桃,你是不是喜欢肇旅长啊?也想嫁给他?”
小丫鬟脸红了,跑到床边,撩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
钱濡玉咯咯笑着,从被子里把桃花红揪出来,质问道:“说话呀!到底是不是?”
小丫鬟用力点点头,惋惜地说:“俺太小了,肇旅长不喜欢俺,过两年再说吧!莉香姐姐,既然你不想嫁给俺叔,为啥还留在肇府?你可以走嘛!又没人拦着你。俺叔的脾气俺知道,别看他是奉军旅长、军阀头子,七房姨太太都不是抢掳来的,都是她们自愿留下的。”
钱濡玉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