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濡玉偷偷摸摸地潜入肇府书房,抬头望着悬在房梁之上的木匣。
或许是过于期待,眼前这只古香古色的木匣显得如此与众不同。午后的阳光映照在书架上产生折射,将木匣半边映亮,边框竟幻化出七彩颜色,色彩随机变换,仙韵袅袅。
钱濡玉挽胳膊撸袖子,沿着书架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手指终于触碰到了木匣。
木匣随即旋转,露出挂着银锁的另一面。
此时的钱濡玉势在必得,她看准时机纵身一跃,就像猴子摘桃一样,双手紧紧拽住木匣,身体随之悬空。
悬挂木匣的绳索不堪重负突然断裂,钱濡玉抱着木匣跌落。
翻来覆去地研究一番,钱濡玉发现木匣挂着一把银锁。可是开锁的钥匙又在哪里呢?
她思来想去,抄起桌上的一方端砚正要砸锁,肇霖平等人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钱濡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抱紧木匣。
“你在找什么?说!”
“我没找什么呀!”
面对装傻充愣的钱濡玉,肇霖平气得脸色铁青,朝旁边的执勤军官伸手,“手铐!”
执勤军官慌忙掏出手铐奉上。
肇霖平来到钱濡玉面前,粗暴地给她戴上了手铐,同时将木匣一把夺走,扔在桌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
钱濡玉猜测或许是梦钺臣的原因,肇霖平才迁怒于她,于是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随意摆弄着手铐。
“我是什么人?日本人啊!”
肇霖平恶狠狠地盯着钱濡玉,似乎想看穿她的心思。
钱濡玉犹豫着解释道:“你肯定想问我,既然跟着梦少爷跑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对不对?”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他,我想嫁的人是你。”
肇霖平冷笑道:“宫崎莉香小姐,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肇某都不会相信,因为你身上的疑点太多了!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希望你从实招来,否则老子赏你一颗子弹!”
肇霖平掏出配枪,轻轻摆在桌上。
“你想让我说什么?”
“你跟梦钺臣是怎么认识的?”
“在大隗料理店。”
“你俩什么时间订的婚?”
“去年。”
肇霖平暴怒,举枪对准钱濡玉的脑袋,“扯淡!大隗料理店?去年我每月至少要去五六次,根本没有看到过你,也没听说过宫崎大隗夫妇有这么个女儿。当时你根本不在天津对不对?”
钱濡玉有些紧张,不知该如何解释。
肇霖平继续分析道:“宫崎莉香并不是你的真实身份,宫崎大隗夫妇也不是你的父母,他们只是被利用了。现在给我老实交代,你或者你们都是些什么人?说!”
钱濡玉嘴硬道:“你胡说什么?我就是宫崎莉香,宫崎大隗是我的父亲,母亲中野麻由子。不信的话,你可以直接去问他们。”
听到钱濡玉苍白的辩解,肇霖平突然哈哈大笑。
“别演戏了。没有切实的证据,我也不会给你戴上手铐!大隗料理店已经关门停业,宫崎大隗夫妇下落不明。宫崎莉香小姐,请你给肇某解释一下。女儿出嫁,父母为什么要逃离天津?他们怕什么?”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钱濡玉彻底乱了方寸。
“他们离开天津啦?这不可能吧?”
“千真万确,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得不怀疑宫崎莉香小姐的真实身份。你是个刺客,对不对?”
面对肇霖平逼视的目光,钱濡玉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其实眼前的情形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在进入肇府之前,钱濡玉便设想过重重可能,肇霖平疑心很重,处处提防,被他识破隐蔽身份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只是没想到,这一幕来得这么快。
任务还没有完成,甚至还没有摸到一点门路。
所谓的“镇宅之宝”是否正是死士系谱?临死前能打开木匣看一眼就好了。
死到临头的钱濡玉忍不住胡思乱想,年轻的脑袋里竟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是什么?”
肇霖平不耐烦地吼道:“刺客!是刺客!你是奉命来杀肇某的对不对?”
钱濡玉解释道:“我想问你,木匣里藏的是什么?海河大宅富贵逼人,什么样的好东西才有资格成为镇宅之宝?”
至此,肇霖平彻底明白了,眼前的女人应该是冲着死士系谱来的。
这么一想,她之前所有的行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怪不得她对书房如此感兴趣,一定是想先找到死士系谱,再动手暗杀,她一定是仙侣阁派来的杀手!果真如此,那么她的大名就应该出现在死士系谱中。
肇霖平冷笑道:“请教你的大名是什么?”
“你先告诉我镇宅之宝是什么?”
“说出你的真名实姓,肇某保证给你看宝。”
“先打开木匣让我看一眼,我再告诉你自己的身份。”
“要清楚自己的处境,你现在根本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钱濡玉满不在乎地说:“那你随便好了,要杀要剐,看老娘会不会眨一下眼睛。”
两人目光交锋各不相让。
最终肇霖平妥协了,端起木匣来到钱濡玉面前,轻轻打开匣盖露出里边的物件——
原来是一本旧书,封面竖写书名:《新刊大字魁本全相奇妙注释西厢记》。
钱濡玉欲凑上前细看,肇霖平转身将木匣端走。
“这下看清楚啦?”
“一本破书而已,有必要搞得神神秘秘的吗?还说什么镇宅之宝?还吊在房梁上,真是吃饱了撑的。”
对周氏的怀念之情,没有必要跟她阐明。肇霖平将木匣放在桌上,拎着配枪返回。
“现在轮到你了,请回答我的问题!”
钱濡玉故意装糊涂,“什么问题?”
“你到底是谁?”
“宫崎莉香,日本九州福冈县人氏。光绪三十四年,随父母来到中国青岛,经营一家日本料理店。民国六年,举家迁往天津。父亲宫崎大隗,母亲中野麻由子……”
肇霖平气得哈哈大笑,枪口指点着钱濡玉,“死到临头,还在装疯卖傻,好吧!既然如此,那肇某也不多问了,只能痛痛快快地送你上路!”
肇霖平退后两步,举枪对准钱濡玉,就要开枪。
一名奉军军官急匆匆进门,来到肇霖平身旁耳语。
肇霖平感到意外,皱了皱眉头,收枪,大步朝门外走去……
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情,钱濡玉并不关心。此时的她懊恼不已,大仇未报,却不慎暴露了身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目了然。一枪被肇霖平打死,生命就此终结。
早知如此,还不如跟着未婚夫梦钺臣一走了之。
钱濡玉烦躁不已,试着挣脱两下手铐。被勒得生疼的手腕提醒她,这一次肯定逃不掉了。
虚弱地靠在椅子上,钱濡玉闭目等死,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幼年送别母亲的一幕在她脑海中浮现——
祥云漫天,暖风拂面。
运河边停泊着一艘大木船,庞大的船体宛如辉煌气派的庙宇,高高伫立。桅杆上挂着一面黄旗,上书斗大的“虞”字。母亲背着包袱登船,船工们立即行动起来。撑篙扬帆,大船徐徐离岸。母亲远去的背影变得愈加模糊。钱濡玉努力回忆着母亲虞冰的样子,却始终记不起她的相貌。
该跟母亲见面了吧?
不知不觉中,泪水沾湿了钱濡玉的脸。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想象着与母亲虞冰在地下见面的一幕,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