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肇府戒备森严,侍卫营持枪警戒。
钱濡玉以游览的名义四处乱逛,只为尽快确定肇霖平藏匿仙侣阁死士系谱的地点。
肇霖平耐心地陪着她,不知不觉来到了书房。
书房所在的院落相对独立。三间正屋的四面墙壁均摆满了古香古色的书架,各色书籍整齐码放。
走进书房的瞬间,钱濡玉便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怀疑死士系谱就藏在这里。于是她认真地在书架间搜索,试图有所发现。
钱濡玉翻书的样子让肇霖平感到似曾相识,周氏的笑容倏忽掠过他的脑海。
周氏自幼家贫,却酷爱读书,她最喜欢的那本《西厢记》如今就珍藏在这间书房里。当时肇霖平买书送给她,周氏不肯收,只说借。
有借有还,两人因此多了不少相处时光。
周氏送还《西厢记》一书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地点依旧是大隗料理店。雨雾芳菲的天气,正像周氏挂在鬓角边的淡淡忧愁。
“纸光明玉板,字香喷麝兰,行儿边湮透非春汗?一缄情泪红犹湿,满纸春愁墨未干。从今后休疑难,放心波玉堂学士,稳情取金雀鸦鬟。”
轻声背一段戏词,周氏笑盈盈地等着肇霖平续下句。
肇霖平故意扯谎道:“抱歉啊!今天回去就看这本书,下一次保证还你一个囫囵的张生。”
周氏嗔怪道:“不行,现在必须背上来。”
肇霖平只好拱手施礼,模仿戏台上动作,背诵道:“他人行别样的亲,俺根前取次看,更做道孟光接了梁鸿案。别人行甜言美语三冬暖,我根前恶语伤人六月寒。我为头儿看:看你个离魂倩女,怎发付掷果潘安。”
两人四目相对,眼里满是爱意。
钱濡玉翻箱倒柜动静不小,将肇霖平的思绪拉回。他坐到太师椅上,一脸疑惑地望着她。
翻过的书籍随手丢在地上,乱七八糟的一大堆。
谁都能看得出来,钱濡玉的动作不像个读书人,更像是土匪强盗。
肇霖平纳闷地问道:“你在找什么?各色书籍分门别类,想找哪本书,我可以帮忙。”
“用不着。”
肇霖平的藏书太多,除去古今典籍,还有不少外文书籍。
一连翻遍了几个书架,钱濡玉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到书堆上,揉着自己酸痛的脖子。无意中抬头,竟然发现了玄机。
房梁之上悬挂着一只雕工精美的木匣,约一尺见方,古香古色。
钱濡玉眼前一亮,指着木匣问道:“那是什么东西?拿下来给我看看。”
肇霖平冷脸道:“不行!镇宅之宝,不可轻易挪动。”
这句话侧面印证了钱濡玉的判断,这只木匣里十有八九藏有宝物,或者就是仙侣阁死士系谱。
想到这里,钱濡玉立即起身,顺着书架攀爬。
肇霖平忍无可忍,上前抓住她的脚踝。钱濡玉一声惊呼,从书架上跌落,被肇霖平稳稳接住,之后抱着她朝门外走去。之后,任凭钱濡玉如何挣扎,肇霖平都不肯松手。
“放开我,你放开我!”
肇霖平更紧地抱住了钱濡玉,甚至在她身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边走边说:“你给我老实点儿。在书房里瞎折腾,我看你是故意的吧?玩儿也玩儿,逛也逛了,现在肯定也累了。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之后送你回自己的房间,或者直接到我房间休息也可以。”
也不知在偌大的肇府里闲逛了多久,钱濡玉确实有些疲倦,既然挣脱不开,只好听之任之,就这么任由肇霖平抱着穿过院落。
连接肇府东西两院的石拱桥颇有些年头,汉白玉栏槛望柱,龙兽攀附。桥面平缓微拱,矩形石块紧密相连,浑然一体。站在拱桥一端,目光难以逾越太远,只能看到桥墩斜面。
肇霖平抱着钱濡玉走上拱桥,迎面遇到一位衣裳脏兮兮的“挑粪工”。“挑粪工”的身后跟着两名身背大枪的奉军士兵。
垂头丧气的“挑粪工”抬起头来,原来是梦钺臣。
钱濡玉一眼认出梦钺臣,奋力挣扎落地,下意识地与肇霖平保持距离。
梦钺臣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肇府遇到未婚妻钱濡玉,吃惊地望着她,差点儿喊出她的名字。
跟在梦钺臣身后的奉军士兵见状上前推搡,大声吆喝。
“看什么看?赶紧走!”
紧接着两人又朝肇霖平敬礼,邀功请赏似的报告道:“报告旅长,这小子还算老实,掏大粪时没敢偷懒。”
肇霖平冷笑道:“哎哟,梦少爷辛苦!等你爸爸把赎金凑齐,你就可以离开啦!”
说着,肇霖平捂着鼻子朝奉军士兵摆摆手,示意将梦钺臣带走。
两名奉军士兵上前,推推搡搡,押着梦钺臣离开。
梦钺臣心情复杂地望着钱濡玉,眼睛湿润了,但他紧咬牙关没有开口,挑着粪桶与钱濡玉擦肩而过。
背过身的瞬间,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淌,他没有擦拭,加快脚步离去。
钱濡玉的目光始终跟随着梦钺臣,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兵部”的某个院落中。
肇霖平似乎看出两人的特殊关系,试探着问道:“你认识这个人?”
钱濡玉并不否认,直言不讳地说:“是的,我认识他。天津总商会会长之子梦钺臣,如果不是因为出了某些变故,我和梦钺臣或许已经结婚了,我更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实话实说有时候并不能让人感到舒服。
肇霖平扭头望着“兵部”方向,虽然已看不到梦钺臣的身影,但是从铁青的脸色可以看出,他一定在心里骂了娘。
“你们两个怎么认识的?也是在大隗料理店?”
“无可奉告!”
钱濡玉收敛了情绪,撅着下巴朝前走去。
上次炸弹刺杀肇霖平未遂,梦钺臣便被扣押在肇府。
肇霖平与梦父交涉多次,最终确定具体赎金方案。一个普通老百姓难以想象的天价几乎掏空了老梦家的财产,但是为了儿子重获自由,梦父被迫同意所有条款。
梦钺臣被扣押在肇府,首先是做为人质,其次肇霖平还有故意羞辱之意。
堂堂天津总商会之子居然给肇府掏大粪,肇霖平有意宣扬这件事情,就是为了给天津工商业界一个警告,敢与奉军肇大旅长为敌,梦少爷便是下场。
为了活下去,梦钺臣只能忍辱负重,终日在肇府侍卫的看押下,几乎承担全部挑粪脏活。
梦钺臣也想过逃跑,最终还是放弃了,他不想连累自己的父亲。
但是,见到未婚妻钱濡玉的那一刻,梦钺臣瞬间变得不管不顾,必须破釜沉舟,带着心上人远走高飞。至于钱濡玉出现在肇府的原因,梦钺臣不想花费任何心思。等成功救出未婚妻,她一定会跟自己解释清楚。
逃跑的方案早就设计好了,而执行的关键是始终跟在他身后的肇府侍卫。
说干就干。
挑着大粪桶的梦钺臣不动声色,不紧不慢地走进作战室旁边的那处茅厕。两名看管他的奉军士兵守在门口,相互递烟闲聊。
梦钺臣进门后,故意将大粪桶踢翻,粪水登时洒落一地,臭气熏天。
两名奉军士兵听到动静,进去查看。
梦钺臣抱歉地说:“对不起,不小心弄洒了,我马上打扫干净!麻烦二位至少留下一人看守,别脏了各位长官的皮靴。”
这话说的有道理。
隔壁就是旅部作战室,平日里人来人来,各级军官众多,随便惹哪一个不高兴都够这两位小兵喝一壶的。
其中一名奉军士兵懊恼地说:“行行行,我留下看着,你赶紧拿水桶去!把这里擦干净!”
梦钺臣忙不迭地鞠躬道歉,随后快步朝外走去,另一名奉军士兵背着大枪跟上。
两人跨过石拱桥,来到工具房门外。
梦钺臣进门去拿毛巾、水桶,这名奉军士兵留在门外等着。
进门后,梦钺臣悄悄插好门闩,踮着脚尖从柜顶取下一个篮子,内有火柴、油纸等物,拎上篮子偷偷从后窗溜走。
肇府油料间就在不远处,梦钺臣熟门熟路,潜入房间开始四处纵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