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跟随肇霖平来到肇府,钱濡玉的解释是担心川崎虞人伺机报复,毕竟自己知道这位日本外交官的隐蔽身份,随时随地被暗算也说不定,而奉军旅长一定能够保护她。
一番话说得肇霖平心花怒放。
尤其是那种英雄救美的感觉似曾相识,像极了他与周氏海光寺街头初识的一幕。
难道这是巧合吗?
周氏走了,“宫崎莉香”来了,两位有着太多相似之处的女人竟先后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
端详着钱濡玉年轻俊俏的脸庞,审看那和服衬托下的仪态端庄,肇霖平忽然感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是的,如今的一切都像是老天爷安排好的,这位曾经备受欺凌的奉军小营长一步登天,成为炙手可热的军阀将领,近日连张大帅提及都赞不绝口。其实还不是借助了仙侣阁的神秘力量,换句话说,这就是天意啊!天不灭肇,必定一路坦途,扶摇直上。
肇霖平坦然接受“宫崎莉香”入住肇府,其实还有一个客观的原因。
自正房妻子杨婕东洋留学之后,肇府“户部”俨然变成了国际联盟。肇霖平的六位英美法俄姨太太吃喝玩乐,热闹非凡,可惜没有一位国语能说得顺溜。肇大旅长最头疼的事情之一,便是跟这几位洋人姨太太聊天,连比划带说,最终还是鸡同鸭讲,谁也听不懂对方的意思。久而久之,他也懒得再跟她们多交流,甚至在作战室里支张床,连睡觉都不过去了。
“宫崎莉香”虽说也是外国人,但是至少国语说得好。两相比较,越发显得难得。
肇府之大,超乎想象。
在肇霖平的亲自陪同下,钱濡玉流连于“户部”偌大的宅院中,被这处海河大宅深深震撼。
“简直比皇宫还要气派!”
这句由衷的赞叹发自心底,虽然她并没有见过皇宫的样子。
肇霖平一乐,询问道:“你说的是京都的皇宫,还是东京的皇宫?”
“有什么不一样吗?”
钱濡玉伫立桥头,扶着栏杆随口问了肇霖平一句。看似欣赏肇府花红柳绿的美景,其实是勘察地形并牢记于心,以便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
刚问完就后悔了。自己的身份应该是来自日本九州福冈县的宫崎莉香。一个土生土长的日本姑娘怎么可能向中国人询问日本皇宫的情况呢?显然不合情理啊!
肇霖平没有任何察觉,耐心解释道:“京都皇宫历史久远,而东京的皇宫是从明治时期才开始修建的。两者的区别很大。京都皇宫是一处典型的皇家园林建筑,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绿植茂盛。而东京的皇宫更倾向于政务处理,少了生活的气息……”
意识到自己班门弄斧,肇霖平不好意思地笑了。
“宫崎莉香小姐,你是在故意考我吧?其实,京都、东京两处皇宫我只去过一次,感受不是很深。”
“你去过日本?”
“当然。当年我们保定陆军军官学校选派学员留学日本,肇某有幸入读东京振武学校半年。后来奉军扩编有个营长的职位,我就提前回国了。本来还想就读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也只能抱憾而归。”
靠着栏杆,眺望桥对面的“兵部”宅院,钱濡玉兴致盎然。
“桥那边是什么?”
“那是我们家的东院。天津不分东南西北,所以我把东院叫做兵部,很有气势吧?其实也就是处理奉军第一混成旅军务的地方。你呀!平时没事就不要随便过去了。”
钱濡玉不再搭理肇霖平,沿石拱桥前行,向“兵部”大院走去,将肇霖平的告诫完全置于脑后。
肇霖平只好再次提醒:“刚给你说过,东院最好不要过去!”
“我偏要去看看!”
钱濡玉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句,甚至还紧跑了几步,似乎担心被肇霖平追上。
这种我行我素的性格既让肇霖平感到无可奈何,却又十分受用。在他的认知里,女人敢在男人面前撒娇耍赖,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信任并依赖这个男人,关系自然亲密。
然而,他错了。
钱濡玉的随性一贯如此,宛如一头野生疯长的猛兽。这位在仙门镇独立长大的野孩子,从小缺乏父母管教,野性十足,行为做事随心所欲,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也正是这种未经训练打磨的原始状态,让兼具特工身份的钱濡玉成功得以隐身,并顺利进入肇府。
作为一名肩负秘密使命的仙阁死士,其实钱濡玉并不合格,她身上的弱点委实太多了,多到能让对手产生错觉,多到彻底混淆对手的判断,颇有些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意味。这不,就连一向敏感多疑的奉军旅长肇霖平都懒得在她身上花费心思。
如果站在肇霖平面前的是训练有素的职业特工,恐怕连五分钟也活不到。
侠女虞冰于魁星楼行刺,给肇霖平留下了难以泯灭的心理阴影,此后时刻保持警惕,安保升级,日防夜防。唯有在“宫崎莉香”面前,他才难得轻松一刻,就像当初躺在周氏温暖的怀抱里,彻底放松了戒备。
目光追随着钱濡玉袅袅婷婷远去的背影,肇霖平无奈地摇头苦笑。
奉军第一混成旅临时指挥部在过桥右转的第一个院落,参谋人员进进出出。钱濡玉走进作战室,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房间。
两部电台指示灯闪烁,操作员频繁收发报。
见钱濡玉进门,众人都有些吃惊,纷纷看了过来,其中一名军官快步来到她面前。
“哎,你是干什么的?”
钱濡玉皱眉反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或许猜到这位日本女人来头不小,军官立即变换了语气,点头哈腰道:“啊!以前没有见过您,斗胆请教您是哪位?”
肇霖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是肇某的女人。”
声到人到,肇霖平大步走进指挥部。
众军官齐刷刷起身,朝肇霖平敬礼,齐呼旅长。
肇霖平面带微笑介绍道:“给诸位介绍一下,她叫宫崎莉香,我肇霖平的新夫人。”
掌声四起,表示祝贺。
钱濡玉有些尴尬,却又无法否认,摸着电台想着心事。
肇霖平看出钱濡玉的犹豫,试探着问道:“怎么啦?后悔跟我回来啦?如果不愿意嫁给肇某,随时可以离开。”
“我还没想走呢!”
“既然宫崎莉香小姐没有异议,那我就给济南父母拍个电报,婚事提前通报一声?”
“随便。”
肇霖平一乐,转向电台操作员伸手。操作员心领神会,迅速打开文件夹递了过来。
肇霖平龙飞凤舞撰写电报之时,钱濡玉东瞧瞧西看看,环视着整间作战室。
死士系谱这么重要的东西应该不会藏在人来人往的作战室里,必须尽快确定藏匿地点,择机采取行动。
钱濡玉和肇霖平刚从作战室出来,一名侍卫军官匆匆跑了过来,肇霖平见状立即迎上,两人低声耳语。
虽然对宫崎莉香的身份并不怀疑,但是例行安检还是有必要的。
这名手下报告说刚刚翻过宫崎莉香的行李箱,里边藏着一把南部式手枪,十分可疑。
说完,将搜到的手枪交给肇霖平。
肇霖平拎着枪来到钱濡玉面前,笑着询问道:“这把枪哪来的?”
语气里透着故意逗弄,像是在谈情说爱。喜欢上一个人,通常都会无底线地妥协,肇霖平也不例外。面对如此可疑的钱濡玉,他居然戒备之心全无,嘻嘻哈哈地说笑着。
“哈哈哈,你不会想用这把枪刺杀我吧?”
钱濡玉朝他翻了个白眼,解释道:“这把枪是父亲给的,防身用。”
“是吗?既然自愿跟我回肇府,还用得着带枪吗?”
钱濡玉似乎有些不耐烦,“来之前,谁知道你会不会接纳我?不就是一把破枪嘛!送给你了,请替宫崎莉香好好保存吧!”
“好,我也是这个意思。”
钱濡玉噘着嘴朝下一个院落走去。
肇霖平望着她的背影思索了一会儿,低声命令手下说:“你去一趟大隗料理店,找宫崎莉香的父亲询问一下这把枪的来历。”
从这句话里的称谓可以看出,肇霖平当时并没有怀疑宫崎莉香的身份,询问枪支来源只想走个过场。
没想到这一问给钱濡玉带来了大麻烦,宫崎大隗夫妇已经逃离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