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濡玉拼命挣扎,宁死不从。肇霖平只好将她松开。钱濡玉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望着钱濡玉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肇霖平意犹未尽地说:“还真是个特别的姑娘,有意思。”
再转向川崎虞人,肇霖平立即恢复了严肃的神情。
“我奉军第一混成旅奉命扩军,新建两个直属团,然而奉军总司令部推三阻四,至今没有拨付一枪一弹。川崎先生,我的部队没有枪炮还怎么打仗?”
“肇旅长的意思是,希望我出面与你们张大帅谈一谈?”
肇霖平摆摆手,“没有就是没有,你跟谁谈也无济于事。肇某这两个团来之不易,希望川崎先生帮我想想办法,或者由日本兵营直接提供一批枪支弹药,肇某先谢谢你啦。”
语气随随便便,似乎认为是小事一桩,肇霖平说这话时不忘指一下旁边的海光寺日本兵营,予以强调。
川崎虞人为难地说:“肇旅长,你这就有点强人所难啦!我只是一名外交官啊,哪里指挥得动日本国陆军参谋本部?军械调配之类军事上的事情,我真的是无能为力啊!”
川崎虞人摇头叹息,装出一副犯愁的样子,试探肇霖平的反应。
或许这位日本外交官说的是实情,但是肇霖平既然主动约他见面,一定想到了他的特殊门路。
“这么说川崎先生不打算帮肇某这个忙啦?”
“不是不想帮您,确实无能为力。”
肇霖平装作无奈的样子,举起酒杯,“好吧!既然如此,那么肇某只能另想办法。感谢川崎先生赏脸赴约,你我来日方长。”
说完,肇霖平一饮而尽,朝川崎虞人亮着杯底。
川崎虞人不相信肇霖平会轻易放过自己,疑惑地问道:“肇旅长,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
川崎虞人犹豫着起身,朝肇霖平鞠躬,“那我就告辞啦!再会。”
“慢走,不送。”
川崎虞人朝门口走了两步,又犹豫着停下脚步,看向肇霖平。肇霖平头也不抬,自顾吃喝,似乎早忘记了他的存在。
前奉军第一混成旅旅长的刺客身份一经报纸曝光,立刻被奉军总司令部羁押并送上刑场。行刑的枪声犹在耳畔,川崎虞人怎能不知?仙侣阁死士系谱落入奉军肇霖平之手,举报前混成旅旅长之人应该是他。
肇霖平心狠手辣,“肇屠户”恶名远扬,人尽皆知。既然他有备而来,肯定不能无功而返。就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川崎虞人是不相信的。
硬着头皮重新落座,川崎虞人已经彻底臣服。
“肇旅长,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或许对您有些帮助。”
“讲。”
“据可靠情报,日本陆军参谋本部资助皖系段祺瑞的一批枪械,将于近日抵达天津港,建议贵部择机抢夺。货轮编号、停靠码头、准确抵港时间,我想办法尽快确认。”
肇霖平原本阴沉的脸露出笑容,主动给川崎虞人倒酒,“我早知道川崎先生是不会让肇某失望的,你我合作愉快。”
仓促之间刺杀肇霖平不成,钱濡玉沮丧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刚进门,便看到教官宫崎泙沥于窗前负手而立。
钱濡玉心浮气躁,没有跟他打招呼,径直从柜顶取下皮箱,打开,拿出一支南部式手枪,熟练地检查枪械。
宫崎泙沥见状质问道:“你又想干什么?”
“废话!当然是杀肇霖平!”
“肇霖平暂时不能杀。”
“为什么?组织派我到天津来,不就是为杀了他吗?”
宫崎泙沥不急不躁,解释道:“肇霖平一定要杀,但是在杀他之前,我们还需要从肇府拿到一样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死士系谱,就在他的手里。你知道仙侣阁死士系谱牵涉到多少人吗?只要死士系谱在肇霖平手里一天,组织就面临着巨大的威胁。”
钱濡玉有些不管不顾,将南部式手枪塞进挎包。
“你说这些跟我没关系,我现在只想替我娘报仇!”
宫崎泙沥来到钱濡玉面前,同情地望着她,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仇一定要报,死士系谱也必须拿到。小钱啊!你知道吗?为了掩护你打入肇府,组织进行了周密策划,甚至不惜以组织成员的牺牲来转移肇霖平的视线。就在前两天,有两个像你一样年轻的后生炸弹刺杀肇霖平,生死未卜。明知道他们不可能成功,组织为什么还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就是为了掩护你。现在已然万事俱备,你将有机会以宫崎莉香的身份进入肇府。这既是你的任务,更是组织孤注一掷的赌博。成败都在于你一人!”
钱濡玉被这番话震惊了,简单的刺杀任务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她没有心理准备。
“为什么来天津之前不告诉我?”
宫崎泙沥抱歉地说:“怕你犹豫,怕你主动放弃。小钱啊!对不起。现在我才正式宣布你真正的任务,这一切都是组织的安排。如果你选择放弃,不仅组织的精心筹划付之东流,你为母亲报仇的愿望也将落空。”
“我现在就去杀了肇霖平!”
“肇霖平的贴身侍卫都是千里挑一,身经百战。你觉得以你散乱的枪法,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能杀得了他吗?恐怕连门都进不了吧?”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会成功?”
宫崎泙沥一乐,“身为教官,我曾经跟你说过,死士不是莽夫。死,也要死得有价值。小钱啊!不要再固执了,穿上我送你的那套和服,你将拥有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有利的位置。”
“什么位置?”
“嫁给肇霖平,成为他的妻子。同床共枕,你随时可以杀掉肇霖平,可谓易如反掌。”
钱濡玉哑然失笑,“宫崎先生,你开什么玩笑?”
宫崎泙沥皱了皱眉头,认真地说:“我没有跟你开玩笑,现在是抉择的时候了,要么以宫崎莉香的身份进入肇府,要么立刻跟我回仙门镇,你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没能诛杀肇霖平替母报仇,钱濡玉当然不肯就此离开天津,可是进入肇府执行任务,她又极不情愿,一时左右为难。
打开皮箱,取出那套精美的和服,钱濡玉知道领口内藏有氰化钾药丸。
当初离开仙门镇之时,宫崎泙沥将这套特制的和服送给了她,叮嘱“不成功便成仁”。钱濡玉只是没有想到,这套和服将成为自己的嫁衣。
“宫崎先生,你让我再好好想想。”
“没有太多时间给你,因为肇霖平已经打算离开料理店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必须立即决断。”
钱濡玉心情复杂地望着宫崎泙沥,咬牙切齿地说:“我不干!你们另请高明吧!”
口是心非,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初夏的天津城,日头已经透出几分火热,明晃晃的阳光映照着大隗料理店的半截门帘。
酒足饭饱的肇霖平从料理店出来,回望着头顶上的日文牌匾,想着心事。
“宫崎莉香”给肇霖平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在他的记忆中,像周氏那样从容淡定、荣辱不惊的女人少之又少,而宫崎莉香小姐的身上多多少少带有一些她的影子。
这次离开大隗料理店,或许与宫崎莉香再不相见。
一想到这些,肇霖平忽感万般惆怅,一言不发,低着头朝停在街对面的雪佛兰布篷车走去。
几名侍卫前后护佑,如临大敌。
肇霖平上车后,无限依恋地扭头回望大隗料理店,他一定看到了什么,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上翘的嘴角掩饰不住欣喜若狂。
身着崭新和服的钱濡玉拎着皮箱站在料理店门前,举止优雅,笑容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