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府“兵部”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侍卫营巡逻队在院内往来穿梭。
升任奉军旅长后的军阀肇霖平变得愈加敏感多疑,时刻提防遭人暗算。为了加强府苑戒备以及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他亲自遴选组建了一支亲兵部队,将其命名为“肇府侍卫营”。
收到青洪帮坤堂主的密报,肇霖平本来不想理会。
济南肇家世代耕读,肇霖平虽然投笔从戎,但是骨子里仍残存着读书人的气节,像青洪帮这种坑蒙拐骗、无恶不作的下三滥行当,他从来不会正眼瞧一下,更不想与之有任何瓜葛。
坤堂主禀报说有人到青洪帮招买杀手,密谋暗杀自己,肇霖平闻听差点儿笑掉大牙。
无稽之谈。
这么拙劣的谎言都能编的出来,坤堂主应该想发财想疯了吧?
难道他不知道仙侣阁死士一个个都是杀手吗?杀人还用得着去求他们青洪帮?
肇霖平心里非常清楚,仙侣阁死士系谱到手,已经严重威胁到仙侣阁秘密组织的生死存亡。为了夺回系谱,仙侣阁必定会采取一系列的行动,暗杀只是常规手段而已。
即便坤堂主孤陋寡闻,仙侣阁也绝不可能求到青洪帮的头上。仙侣阁死士是“仙阁死士”与“侣阁刺客”的统称,一个由杀手构建的秘密组织怎么可能去遭人唾弃的青洪帮买凶杀人呢?一旦传出去,仙侣阁必名声扫地,一蹶不振。显而易见的道理人人都懂,大掌柜苟烷财再愚蠢也不会做出这种傻事。
肇霖平笃信青洪帮弄虚作假,正想随便施舍点小钱打发来人,岳父杨寰宇突然造访。
参谋长杨寰宇是奉军驻津总司令部核心人物,若想尽快壮大自己的势力,必须获取他的支持。几天前,肇霖平的扩军申请已经提交,总司令部却迟迟没有下文,应该是杨寰宇故意拖延。
有鉴于此,肇霖平认为有必要再给他施加一些压力,青洪帮的这场闹剧来得正好。
于是,肇霖平一边设宴款待岳父杨寰宇,一边命青洪帮把嫌犯立即带至“肇府”。
席间,杨寰宇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将肇霖平的扩军申请退回。
“一旅五团的配置,是沿袭我奉军的老传统,你狗日的申请扩军有必要吗?这件事情就算提交到张大帅那里,也肯定会被驳回。肇霖平,你最好不要给老子整这些幺蛾子,你想做什么,我心里清楚得很。”
面对杨寰宇的冷言冷语,肇霖平并不恼火。
“岳父大人误会了,近日皖系张仙仁部东营直属团派人与我秘密联络,有意改旗易帜。我若不尽快接纳,还不是早晚便宜了曹锟那个老混蛋。属下为奉军肝脑涂地,绝无私心啊!不信,你可以直接问你的宝贝女儿杨婕,她也知道这件事情。”
提到女儿杨婕,杨寰宇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啊!听说你打算送我女儿到东洋留学?”
“是的,这件事情还没来得及向岳父大人汇报。不知您是否同意?”
女儿杨婕从小娇生惯养,嫁给肇霖平是迫不得已。
留学东洋原本是计划之中的事情,也因为这场政治婚姻耽搁下来。杨寰宇为此愧疚不已,认为对不起自己的女儿,一直想找机会弥补。不谙世事的杨婕倒是无所谓,终日流连于海河大宅院,还学会了打桥牌,与肇霖平的那几位英美姨太太玩得不亦乐乎。
玩物丧志,前程尽毁。
对宝贝女儿寄予厚望的杨寰宇不希望她就此过上养尊处优的日子,一直想着让她更进一步。尽快到东洋去留学,按计划入读东京帝国大学经济学系,逃离“肇府”魔窟的同时,开启崭新生活。
想到这里,杨寰宇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我当然同意,到东洋留学是好事啊!我一直有这个打算,没想到你我想到一起啦。我女儿还年轻,多学点东西有好处。”
肇霖平附和道:“对对对,有好处,绝对有好处。”
说话间,青洪帮坤堂主赶到“肇府”,蒙面的嫌犯由青帮弟子押解。
在两名侍卫营军官的引领下,坤堂主来到肇霖平面前,模仿大清朝官员觐见皇帝的动作,当堂跪拜。
青洪帮巴结逢迎的谄媚之态令人作呕,杨寰宇不免嗤之以鼻。
肇霖平也有些不耐烦,“好了,好了,听说你抓到两个想暗杀我的人?”
坤堂主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是的。此二人找到我青洪帮,想花大价钱雇凶杀人,实在歹毒,目标便是肇旅长您啊!兄弟我不敢大意,立即擒拿送至府上,听候发落。”
“这两人什么来头?”
“一个是天津总商会会长之子梦钺臣,另一个是他的狗腿子。”
听到梦钺臣这个名字,杨寰宇的心不免揪了起来。
组织秘密会议决定,启用“濡钺晟泙”辈的后生,执行暗杀肇霖平的任务。杨寰宇当然知道梦钺臣的特殊身份,下意识地反应便是设法营救。只是他有些不明白,梦钺臣怎么会跟青洪帮扯上关系。
肇霖平琢磨着说:“天津总商会?他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杨寰宇说:“那是肯定的嘛!你狗日的为了筹集军饷,一连杀了三位工商企业主,天津总商会为此都告到北洋有关部门那里去了。不过,会长之子年纪轻轻,这件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没有理由刺杀你吧?”
“是啊!他跟着添什么乱?不如过去问问?”
肇霖平、杨寰宇等人来到院子里,见跪在地上的两名嫌犯被青帮弟子以及肇府侍卫持枪看押。两人均戴着头套,看不到相貌。
坤堂主大步上前,一把摘掉其中一人的面罩,正巧是梦钺臣。
一路上,梦钺臣都在编造说辞,试图蒙混过关。形势对他极为不利,青洪帮的坤堂主拿到了自己的把柄,当堂翻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梦钺臣混迹津门多年,脑瓜活络。临近肇府大门时,一个近乎完美的说法已然在脑海中成型。
尽量保持无辜的眼神,坦然面对肇霖平审视的目光。
梦钺臣的出奇镇静反倒让肇霖平有些诧异。
“姓名?”
“梦钺臣。”
“你想杀我?”
“是的。”
“为什么?”
“无可奉告。”
肇霖平行伍出身,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只见他毫不犹豫地拔枪,对准梦钺臣戴着面罩的同伙就要开枪。
梦钺臣急忙喊道:“等一下,我说。”
枪口没有离开隔着面罩的脑袋,肇霖平等着梦钺臣的解释。
梦钺臣一脸无奈地说:“肇长官,事情是这样的,我刚回天津就被青洪帮绑了票……”
旁边的坤堂主急了,“小兔崽子,血口喷人啊!”
杨寰宇怒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让你说话了吗?”
坤堂主欲言又止,忍气吞声地退到一旁。
梦钺臣继续道:“坤堂主打算索要十万银洋的赎金。我们家确实有钱,可是短时间内也凑不到那么多呀!为了尽快脱身,我就编了一套瞎话,谎称想要刺杀你,正在找帮手。这样青洪帮才有可能送我来肇府。只要到了肇府,我就安全了。因为我知道,肇旅长您一定会救我们。”
肇霖平冷笑道:“一派胡言!谁信你的鬼话?”
“肇旅长可以不信我,但是你一定会相信我的好兄弟。打开面罩看一眼,看看他是谁?”
肇霖平半信半疑,慢慢扯掉那人面罩,原来是侄子肇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