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安娜贝尔叫道。

直到把嘴里的东西都嚼完了，咽下去，妈妈才开口说话。

“怎么啦，宝贝？”

“克洛伊刚才从她盘子里拿了一根香肠，藏到餐巾里了。”

那是一个星期六晚上，克鲁姆一家人坐在餐厅里吃晚饭，没有看任何电视节目。因为妈妈禁止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她觉得那“太没个性了”。相反，一家人默默地一边吃饭一边瞪着墙倒似乎更有个性些。有时候，妈妈也会找些话题来讨论，但一般都是如果由她来统治这个国家，她将会如何如何……那是她最喜欢的话题。为了参加议会选举，妈妈甚至把自己的美容店都关了。她深信，有一天她一定会成为这个国家的首相的。

按照女王的名字，妈妈给家里那只波斯猫取名叫“伊丽莎白”。她着了魔似的追求时髦，楼下有个常年锁着的卫生间，是专门留给“最重要的客人”的，似乎某个重要的皇室成员会突然冲进来要解决一下内急问题。壁橱里还有一套细瓷茶具是预备给“最值得用的人”的，不过这套茶具从来没用过。她甚至在院子里喷上了空气清新剂。在梳妆打扮之前，妈妈绝对不会出门，即使有人敲门也不会去开。妈妈会在脖子上戴上她最喜欢的珍珠项链，头发用发胶定得硬硬的，发胶多到里面的氯氟烃都能把臭氧层弄出洞来。她太习惯于趾高气扬了，似乎所有人都不如她，所有事都是她做得最好。这样活着很危险。看看吧，这是克洛伊妈妈的画像。

我的天哪，她看起来很洋气，是不是？

意料之中的是，父亲（其实就是爸爸，虽然他更愿意妈妈不在场时，孩子们叫他“爸爸”）喜欢安静的生活，如果别人不跟他说话，他一般不先开口。克洛伊的爸爸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但被老婆弄得很自卑。他只有四十岁，但已经秃头，还开始驼背了。爸爸在小镇边上的一家汽车厂上班，每天都工作很长时间。

“你往餐巾里藏香肠了，克洛伊？”妈妈质问道。

“你总是给我找麻烦！”克洛伊没好气地说。

的确如此。安娜贝尔比克洛伊小两岁，是大人心目中的那种完美孩子，但其他孩子都觉得这类孩子有点太假正经，所以不喜欢他们。安娜贝尔最喜欢给克洛伊找麻烦了。她会在楼上自己粉红的房间里一边在床上打滚，一边哭喊着：“克洛伊，你撒手，你弄疼我了！”尽管这时候克洛伊正在隔壁自己的房间里安静地写东西。你可以说安娜贝尔很邪恶，对她姐姐来说的确是如此。

“哦，对不起，妈妈，香肠掉我腿上了。”克洛伊愧疚地说。她的计划是把那香肠偷出去给臭臭先生。她整个晚上都在想他，想着他在又黑又冷的十二月的夜里瑟瑟发抖，而他们却坐在温暖的家里吃东西。

“这样啊，克洛伊，那就从餐巾里拿出来，放回盘子里。”妈妈命令道，“一想到拿香肠当晚餐，我就觉得丢脸。我很认真地交代过你父亲，让他去超市买四片野生的鲈鱼回来。他却带回来了一包香肠。如果正好有人来，看到我们吃这个，那可真是尴尬死了，别人会以为我们是野人的。”

“对不起，亲爱的夫人，”爸爸抗议道，“可野生鲈鱼片全卖光了呀。”爸爸边说话边朝克洛伊微微地眨了眨眼睛。这证实了她的猜测，爸爸是故意违背妈妈命令的。克洛伊小心地对他笑了笑。她和爸爸都喜欢香肠，还喜欢很多妈妈不认同的食物，比如汉堡包啦，炸鱼条啦，碳酸饮料啦，尤其钟情一种特别软的冰淇淋饮品（妈妈却管它叫“魔鬼的泡沫”）。“我从来都不吃货车上卖的东西，”妈妈会说，“如果那样，我宁可去死。”

“好了，现在大家都动手收拾吧！”晚餐结束后，妈妈说，“安娜贝尔，我的天使，你收拾桌子；克洛伊，你洗碗；老公，你负责把湿盘子擦干了。”当她说“所有人”都动手时，她真正的意思是要把自己排除在外，而让其他人都动手。当其他人都去干活了之后，妈妈就会躺在沙发上，开始扒一块又细又长的薄荷巧克力。因为她只允许自己每天吃一块，所以吃得非常慢，一丁点儿一丁点儿地吃，一小块能吃上一个小时。

“我那昂贵的薄荷巧克力啊，怎么又有一块长腿跑了？”妈妈开始嚷嚷。

安娜贝尔指责地剜了克洛伊一眼，然后回身去餐厅拿更多的盘子。“肯定是你，胖猪！”她恶声恶气地说。

“别那样，安娜贝尔。”爸爸斥责道。

克洛伊莫名觉得很愧疚，即使偷吃妈妈巧克力的并不是她。她和爸爸像往常一样在洗碗池边各就各位。

“克洛伊，你为什么想把那根香肠藏起来？”爸爸问，“你要是不喜欢吃，直说好了。”

“我没想着藏起来，爸爸。”

“那你在干什么？”

突然间，安娜贝尔拿着另一摞脏盘子进来，两个人都住了口，等着她出去。

“哦，爸爸，你知道那个每天都坐在同一条长椅上的流浪汉—”

“臭臭先生？”

“是的，哦，我觉得他的狗看起来很饿的样子，我想给它一根香肠。”

她在说谎，不过不是弥天大谎。

“哦，我觉得喂他那条可怜的狗一点东西吃，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爸爸说，“不过就这一次啊，明白吗？”

“但是—”

“仅此一次，克洛伊。否则臭臭先生该天天指望着你去喂他的狗了。我在酸奶油后面藏了一包香肠。明天早晨你妈妈起床前，我给你煎了，然后你带给—”

“你们俩在密谋什么呢？”妈妈在客厅里质问道。

“哦，我们在讨论女王的四个孩子里，我们最崇拜哪一个。”爸爸说，“我选安妮公主，因为她有精湛的骑术，不过克洛伊强烈建议选查尔斯王子和他那无与伦比的有机饼干。”

“很好，继续！”隔壁的声音带着笑。

爸爸调皮地对克洛伊笑笑。 i7bYRUJXMVxxCSSas7we2BpSUMygMChP0Mks4uuc6vnbOMiHoGGpBTDfqem9YO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