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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失恋了

牛犇说,等苍梧的酒劲退去醒过来就没事了,可他直到第二天傍晚还依然在昏睡。不过,脸色已经没有一开始那样骇人。

我回家拿了些换洗衣物和上班要用的东西,出门时先是看到了那张摆在茶几上的喜帖,接着又一眼瞥到了镜子里的自己,顶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还有一个乱蓬蓬的鸡窝头。

从小到大,我向来都以假小子形象示人。但就因为林磊随口说过一句喜欢长头发的女生,所以与他在一起的那整整五年里,我便再也没有剪过头发。一直到分手以后,才将已经过腰的长发一刀两断。

上次失恋可以玩‘短发’,这次呢?

许是连续两天都没有休息好,我昏昏沉沉坐了反方向的公交车,又稀里糊涂沿着一条马路走到了一个小区的对面。

天已经黑了,但到处都是灯,光线将一切都照得很清楚。

我蹲在路边扮了十分钟的大马猴,然后看到那个小区的门口停下了一辆出租车,从里面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一个熟悉一个陌生。男的高大挺拔斯文俊秀,女的玲珑有致苍白娇弱,从外形到气质,都很配。

以前看电视的时候,总是对那些巧遇之类的情节嗤之以鼻,世界这么大,怎么就好死不死的能撞到一起了呢?有这个运气,还不如去买彩票,保不齐也能中个三两亿人民币玩玩。

然而现在,我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狭隘和浅薄,我忏悔。

艺术是来源于生活的,生活是充满了狗血的。

我只是来看一眼张晨的住处而已,真的没想到居然能看到他,更加没想到还‘看一送一’的附带了一个。

腿有些麻了,我扶着电线杆站起来等血脉畅通。

马路对面的张晨扶着身边的女人向小区的大门走去,神情很温柔动作很呵护。

在进入门内转弯时,他们忽然停了一下。接着,张晨慢慢的回过头,望着我站立的方向。

鉴于腿部神经的麻痹有延伸至大脑中枢的趋势,我好像彻底丧失了描绘情境的能力。

总而言之,一切都非常非常的戏剧化。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对这种恶俗的套路表示最深切的鄙视。

在这种戏剧化的氛围里,头顶着戏剧化光环的张晨对同样顶着戏剧化光环的女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独自向我走来,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面前。

一时之间,戏剧化光环的万丈光芒闪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

我的腿依然很麻,且越来越麻。不过幸亏旁边有个电线杆,所以我能够昂首挺胸腰板笔直屹立不倒,感谢党感谢人民感谢电线杆!

“小窦……”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来了?天地良心,真的只是恰巧路过。”

张晨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习惯性的温文浅笑:“我本就打算一会儿去找你的。”

我也使劲地笑着:“是啊,你保证过,会立即来找我,一秒钟也不会耽误。还好,现在不晚,我还不会睡成一头猪。”

他的笑容一点一滴消失,露出很深很重的疲惫。

这让我忽然也觉得有些累,不,是很累。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单刀直入:“你的那个朋友姓夏名安洁,对不对?”

他微微愣怔,旋即闭了一下眼睛,复又睁开,镜片后的眸子在周围的灯光映照下显得很黑很亮。

我却没容他做出任何反应,紧接着又说了句:“你去找我,是要跟我分手,对不对?”

他看着我,眉心蹙起,目光却没有闪躲,轻声而坚定地说:“对。”

“因为你们复合了?”

“不,我和她永远都不可能再在一起。我只是,不能不管她。”

在接下来几分钟里,我弄明白了一些事情。

其实很简单,一对恋爱了十年的情侣要结婚了,但是婚礼前夕,女孩却被一个横空出现的大老板猛烈追求。最终,她选择了金钱和地位,抛弃了爱情和承诺。可惜,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老板便又看上了别人。心高气傲的女孩无法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得了重度抑郁症,开始想法设法的要结束生命。

在最后一刻,她想起了那个曾经伴着自己走过整个青春的男子,于是发了封邮件,说了句对不起。

很幸运,她被医院抢救了过来,更幸运的是,男子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只不过,并非是因为爱。

我说过,张晨是一个善良的人,在叙述这段曾经给自己带来无尽痛苦甚至耻辱的过往时,他的语气一直很平静没有半点愤恨,就连埋怨或是责备都没有。

“小窦,我不能不管她。毕竟,我跟她有过那么多年的感情,有过那么多的过往。对我而言,她就像是我的一个亲人,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毁灭自己,我真的做不到……”

说这些话的时候,张晨的声音里终于起了波澜,却再也不是惯有的温润清朗,而是嘶哑艰涩得仿若像是能把人的心底划出几道伤口:“医生说,她的这个病恢复起来非常缓慢,需要很多的时间,需要很多的耐心。她是单亲家庭长大的,毕业后,就跟家里人几乎断绝了所有联系。如今在这世上,她只有我。”

坦白说,眼下这个情况的确超出了我的意料之外,跟我之前发呆时所想的那百儿八十种可能性都不大一样,尤其因为不够狗血不够恶俗而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呆了半天才想起来问:“完全恢复要多久?”

“不知道。”张晨勾了勾唇角,却没有勾出上扬的弧度:“不过这不重要,无论多久,我都不能让你跟我一起去承担这一切。因为,这对你不公平。因为,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小窦,你能明白么?”

我想,我能明白。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即便后来不再深爱,即便彼此相互伤害,却依然没有办法将对方从自己的生命里抹去。

也许是因为习惯,也许是因为责任,也许是因为友情,也许是因为亲情,却,无关爱情。

就好比如果林磊出了点儿什么事,我也一样不能不管他。

不能不管,这四个字,我懂。

如果按照戏剧化的发展模式,张晨似乎应该为了让我忘记他而恨他,于是假装跟那位夏天使复合,然后被我臭骂一顿甩两个耳光,最后用心碎的目光看着飘然远去的我黯然销魂。

或者,我知道了真相后应该热泪盈眶万分坚定地表示要跟他一起去照顾夏天使,最后在经历一连串的打击和误会后,我圣母的光辉终于感化了苍天大地,三个人的友情和两个人的爱情一起并存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

然而,生活虽然充满了狗血,却并不是真的在拍戏。

张晨选择了坦诚,我选择了离开。我们做出了各自的选择,平静而决然。没有咆哮眼泪,没有撕心裂肺,没有问天问地问大海,一切都顺理成章。

跺跺脚,腿好像不麻了。

松开电线杆,我笑嘻嘻地说:“幸好,办公室里的人都不知道咱俩的这档子事儿,不用费劲去解释了。”

张晨点了点头,终于在唇边勾勒出一个很浅很浅的曲线:“是啊,幸好。”

“幸好,我们之间还没有来得及定什么计划说什么承诺。”

“是啊,幸好。”

“幸好,我还不是非常非常的喜欢你,喜欢到刻骨铭心的地步。”

“是啊,幸好。”

“幸好,你对我也是一样。”

这次,张晨却没有做声。

为了不冷场,我只好又说了句:“咱俩的这段感情可真够‘闪’的,从恋爱关系确立到恋爱关系结束,前前后后加起来好像最多十天。”

张晨抬起手看了看表:“九天二十二个小时零四十三分钟,从我跟你说‘是的’,到刚刚说的那句‘对’。”

——“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的。”

——“你要跟我分手对不对?”

——“对。”

我使劲地吸鼻子使劲地眨眼使劲地嚷嚷:“你别这样啊,你这样的话,我会觉得你喜欢我多过我喜欢你的!”

张晨笑了起来,暗哑的声音里隐约有着熟悉的清朗:“小窦,我真的想跟你一直走下去,想要好好的珍惜你,不让你再难过,不让你再哭。我真的以为,自己能做得到……”

扶住我的肩,将我转了半个圈,然后轻轻往前一推,他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以前,都是你看着我离开,这次,换我来看你的背影。”

“好。”

我的步伐很大,没有回头。

姐失恋了,姐很忧伤。

虽然这场恋爱连头带尾一共才谈了不到十天,但是姐依然很忧伤。

原本是要拿了东西就去牛犇那儿的,不过我忧伤,所以我要回家自己个儿待着。

有道是,无以解忧,唯有装逼……

买了最辣的精武鸭颈,冲了比酱汁还浓的黑咖啡,我对着这两样东西发了半天的呆,却最终一样也没往嘴巴里送。

没头苍蝇似的在屋子里转了十七八个圈,头晕眼花百无聊赖,只能打开电脑,又顺手登录了QQ。

周日的晚饭时间,在线的人寥寥无几,于是亮着的头像便越加显眼。

其中有一个,似乎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亮着的,应该属于二十四小时全天候挂机的那种骨灰级腾讯粉丝。

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选择对其无视之。然而这会儿像是中了邪,手一哆嗦,点开那个头像,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刚一发出去,我就想剁了自己的这只爪子,正打算立即退出,鼠标却在右上角的‘X’处停住,没有点下去。

沙尘()18:45:34

阿福,你找我?

林磊的打字速度还是如此之快,这要归功于我们玩的那场两地恋。

那时候很穷,长途电话费太贵,我跟他就利用一切可以上网的机会见缝插针的聊天,宿舍里网吧里机房里都是我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我俩的QQ号是一起申请的,六年了,没有变过。

事实上,和他在一起之后的很多东西都没变,比如手机号码比如MSN帐号比如邮箱地址比如网名比如昵称,甚至,我的银行卡密码也一直没有变,那是他的生日。

改变的,只是那份曾经以为会天长地久的感情。

擦!看来我真的是很忧伤,眼瞅着就要四十五度角明媚的装蛋疼了。

阿修罗()18:47:51

发错。

我只想赶紧结束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却在又一次企图退出的时候又一次停住了。

沙尘()18:48:34

阿福,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可以毫不夸张自我YY地说,我能够从对话框里天蓝色五号隶书字体中,想象出他此时此刻的样子。

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手指放在键盘上,轻轻抿着唇,微微蹙着眉,带着些许的焦急。哦对了,手边还会放着半包烟,一个烟灰缸,一个打火机。

如果,他的这些习惯,也没有改变的话。

我承认,有的时候我是一个挺拿不起放不下的人。所以我犹豫了我迟疑了我没能干净利落地点下那个‘X’。

阿修罗()18:52:43

如果我有事,你会怎么做?

在我纠结着磨叽的几分钟里,林磊一直静静的等着。当我这行字发出去了以后,他没有立即回复,而是又安静了一分半钟。

沙尘()18:54:22

我会陪着你,如果你需要,只要你愿意。

阿修罗()18:54:55

为什么?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不是吗?

沙尘()18:56:32

笨蛋阿福,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不可能不管你。就算,我们不是恋人,也还是朋友。就算你不把我当朋友,至少,你我总还是一起长大的,老乡。

我没有再回复,而是直接点了‘X’,关了电脑。

因为我哭了,没有辣味没有苦味的刺激,我的眼泪依然汹涌得很是奔放极为滂沱。

人这种生物,甭管忧伤得再怎么华丽,只要找到了一个发泄的渠道能够痛痛快快嚎啕一嗓子,基本上也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跳楼啊撞墙啊神马的几率会小很多。

就像我之前还一口气堵在胸口难受得恨不能拿把刀学小鬼子玩剖腹,大哭了一场后,立马就开始很现实的考虑如果在肚子上划拉出那么长的一道口子该他妈多疼啊……

想到血淋淋的口子我就想起了苍梧背上的伤,于是注意力被分散了一些,眼泪奔腾的速度也随之减缓了一些。

当然,这还有可能是因为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失恋了,失啊失啊的就失习惯了。

如果用科学方法等量换算的话,上次恋了五年于是我哭了五个月,这次恋了十天于是我应该哭……完了,数学没学好,算不过来了……

总而言之吧,我在这些飘忽游移的乱七八糟的念头作用下,哭完收工。

去浴室洗了一把脸,忽闻门响。出去一瞧,只见一虎一牛正并肩站在门廊里换鞋。

听到动静,苍梧率先抬头看过来,十五瓦的橘黄小壁灯让他看上去带了几分朦胧之感。

“小蔷,你果然在家。”

他的声音有些轻有些哑,听上去怪怪的,弄得我心里一紧鼻子一酸,然后发现他的模样更加朦胧了。

原来,造成这种视觉效果的不是光线,而是在看到他的霎那,我眼中所涌出的咸涩液体。

“你怎么回来了?”

“醒了,就回来了。”

苍梧淡淡的应着,然后走过来,歪头看了看我,似笑非笑问了句:“你是我们虎族的,做什么要学兔子?”

我用两只兔眼瞪他:“你才是兔子!你是兔儿爷!”

牛犇倚在门边看着我们轻笑一声:“如果他是兔儿爷,那嫂子你可怎么办呢?”

我咬牙切齿:“把他掰直!”

牛犇:“…………”

苍梧则很镇定的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放心,有你在,我弯不了。”

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从外面进来的缘故,他的手很凉,没有了一贯的温暖。

所以,他真的是会受到外部天气变化影响的么?所以,他其实,是会觉得冷的吧……

这让我忍不住又想起那床被丢在了马路边的崭新羽绒被,不免很是心疼。

再想想那晚距离现在不过区区两百四十个小时而已,便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煮熟的男朋友飞了老母鸡变鸭……我就不仅心疼我还愧疚,我不仅愧疚我还忧伤,我一忧伤我的泪腺功能便又要启动了。

正酝酿情绪,忽觉原本落在我发心的手微微一顿,旋即顺着我的前额下移,覆上了我的眼帘。

掌心很凉,我却觉得很烫,后来才明白,那个热度来源于我汹涌的泪水。

这一回,我没有像之前那样放声嚎啕,只是上前半步,将脸埋入了面前的这个胸膛。

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就算在爸妈面前我也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就算是最好的朋友,就算是张晨就算是林磊,我也最多只是边哭边笑随便嚎两嗓子意思意思便作罢。

可是现在,我却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一样,不再压抑不再掩饰,毫无保留。

哭爽了后,又把眼泪鼻涕在苍梧的衣服上使劲蹭了蹭,我心里舒服了不少。

这时,一直站在原地的牛犇笑着冲我摆了摆手:“看来这儿已经没我什么事了,嫂子,他有我的电话号码,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就直接打给我。”

边说边开门,却在拉开的一刹那,被外面冲进来的不明物体撞了个满怀,踉跄几下方才堪堪站定。还未来及有所反应,便被一连串的问题砸晕了菜。

“咦?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跟老豆腐是什么关系?老豆腐人呢?你把她怎么着了……”

我很同情地看着惶然不已的四牛小受同志,叹了口气:“皮蛋,你的眼睛是摆设吗?”

此不明物体就是之前操起板砖拍得林磊住院的那位‘皮蛋子’同志,我的死党。

听到我的声音,她立即放开紧揪着的牛犇的衣领,像个跳蚤一样蹦了过来,看看我又看看苍梧:“居然还有一个?老豆腐你行啊,在玩3P?”

“……P你妹!”

正所谓有比较才有鉴别,我为什么会那样坚贞不移地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是温良恭俭让的中国传统女性呢?因为只要有皮蛋的存在,就算洪兴十三妹也只能算是含羞带怯的小家碧玉乖乖女……

我正痛心疾首想要回忆几件皮蛋的光辉事迹,她已经一眨眼蹦进了客厅,看着沙发上苍梧所留下的那一滩还没有清理干净的血迹发出了石破天惊的感叹:“老豆腐你终于破处啦?哇塞!果然是一针见血啊!”

一针见血……

一针……

针……

我的目光在彻底被轰懵了的苍梧和牛犇的下半身来回转了一圈,大脑皮层深处潜伏着的猥琐淫荡思想在皮蛋的刺激下产生了一发而不可收拾的井喷。

一直有很多人把我定义为‘斯文败类’,对此我表示不屑一顾并且不解释。

因为那些人没有见过皮蛋,否则一定会把前面两个字给我去掉的……

皮蛋跟我同岁,但因为长着一张娃娃脸而看上去就是个如假包换的青春无敌小萝莉。披肩长发齐刘海,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当她不说不动不言不笑也就是摆出面无表情木头人造型的时候,绝对是个内向文静我见犹怜的可爱小姑娘。

不得不承认,皮蛋的斯文气质是由内而外的。有道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她的肚子里也许没有多少诗词歌赋,却有着相当可观的高精尖技术资料。

皮蛋是个货真价实的读书人,在我国最牛掰的学府里混得是如鱼得水春风得意,一路保研保博,主攻方向是核物理。

据我琢磨着,她很可能是由于要保持在学术上的极度严谨,于是乎造成了在生活中的无限抽风。用两个字总结她的这种现象是‘蝴蝶’,四个字就是‘完全变态’……

听她说,这次是因为马上要去一个‘马勒隔壁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待半年搞课题,所以赶紧在各大城市撒欢蹦达一圈沾沾人气。

前一站是北京,也就是林磊所在的地方。

我们一行四个,两个神仙一个神仙预备役一个人类浩浩荡荡开拔到楼下的火锅店,给皮蛋接风洗尘。

点好单等上菜的时候,皮蛋随口说了一句:“老豆腐,我怀疑那个贱男人已经死了。”

鉴于皮蛋‘完全变态’的思想和行为模式,迄今为止尚没有哪个异性有福消受她的美人恩,不过她对此倒全不在意。因为在她看来,无论多么国色天香的帅哥都比不上实验室里那些冰冷仪器上的一颗螺丝钉……

故而,能让她称一声‘贱男人’的,目前好像只有胆敢对不起她最好的朋友,也就是区区在下我的林磊有这个荣幸。

“去你的,我刚刚还在网上跟他说话来着,难道是网络灵异事件啊?”

“刚刚?你确定?!”

皮蛋那瞪圆了眼睛放大了嗓门的模样,倒真像是我遇到了什么诡异恐怖的事情。

由于最近亲眼见证了神迹的存在,打破了我从小接受的唯物主义教育,所以她这一惊一乍顿时弄得我小心肝一阵乱颤:“靠!你别吓我,他要是真做了鬼好像也不至于不放过我吧?是他甩我又不是我甩他……”

“我就这么一说,瞧你激动的那没出息德性!”皮蛋迅速变脸,对我的胆小懦弱表示由衷的鄙视:“我前两天跟小刀飞车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提起那个贱男人,都说春节回来后就再也没能联系上他,手机不接电邮不回QQ和MSN不在线留言从来不复,而且住的地方也没人。我本来还想老天终于开眼一道雷劈死了丫的,现在看来可惜啊可惜真他妈的可惜!”

她摇头晃脑嗟叹不已,我则有些发愣。

在我的印象里,林磊的QQ的确是一直在线没有错的,之前Q他也马上就回了。难道,只对我一个人隐身在线么?

小刀飞车那几个家伙是我们从小一起玩大的狐朋狗友,比我和皮蛋高两届是林磊的同学,工作后又和林磊待在一个城市里,相比较而言和林磊的关系要更近一些。虽然也对林磊在分手方面的做法很不认同,但毕竟感情的事情旁人不好指手画脚,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好情谊未变。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林磊彻底切断了跟十几年兄弟的联系?

我正想得魂飞天外,忽然被一块温热的东西盖住了脸。

“醒醒困。”

“困什么困,这才几点啊我就困!”

一把拉下毛巾,我对罪魁祸首怒目。

坐在我左手边的苍梧不为所动,只管非常优雅的擦了擦手,又用热茶替我们的碗筷消毒,再一一摆好,充分表现出了一个常常混迹于人类餐饮业的神仙所应有的娴熟技能。

坐在我对面的牛犇以手托腮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笑得很是温柔极其单纯,那漂亮的眉眼弱弱的气质,真是让人忍不住的想要蹂躏啊蹂躏……

而坐在我右手边的皮蛋则忽然使劲的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哇靠!我看出来了,那哥们是在吃醋哎!他才是你现在的正牌男人对不对?”

哎呀我擦,这黑手下的!

我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捂着受创部位口吐白沫趴在桌上壮烈成仁。

不过我不回答不要紧,有人不介意代劳。

“对,我是她现在的正牌男人,并且,她今后也只会有我这一个正牌男人。”

“妈的说得好说得妙说得呱呱叫!就冲你这句话,咱俩把这一箱给包圆了!”

皮蛋气壮山河的一拍桌子,把我差点儿给震出了脑震荡,紧接着豪情万丈的一句话,则立马把我震得如同过了电般的一跃而起。

这丫的酒量我清楚得很,是唯一能在我老爸手下走几个来回并且能竖着自己个儿摸到门口再倒下的。比她略差一点的是林磊,基本上能找到去桌子底下的路……

别说苍梧现在是头病老虎,就算他没有带伤气吞万里如虎估计也吞不下皮蛋递过来的啤酒。我可不想再看一次血淋淋的凶杀现场,沙发套子洗起来是很浪费洗衣粉的……

我劈手夺下不知死活的苍梧已经接在手里正准备往嘴边送的酒瓶,冲着皮蛋一晃:“他不能喝酒,咱俩拼!”

“不会吧老豆腐,你居然找个不喝酒的男人?不怕你老爸削你啊?”

“滚你丫的!没看到他这会儿一脸病歪歪的啊?再说,我老爸那关他早就过了……”话一出口,我立马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并且无视苍梧唇边眼底的满满笑意:“别他妈瞎扯淡,你到底喝不喝?”

皮蛋仰天大笑,看那架势简直恨不能敞开衣襟蹦到桌上吆五喝六:“老豆腐不愧是老豆腐,够劲儿!服务员,再拿两箱过来!”

我很镇定,只不过腿稍稍软了一下。

苍梧也很镇定,只不过面色更加白了一点。

牛犇的心理素质就比较欠缺,撑着脸的胳膊轰然坍塌,尖尖的小下巴直接磕在了前面的盘子里……

接下来,我和皮蛋便在两个神仙无限崇拜万分敬仰的目光中你一瓶呀我一瓶的对吹,转眼,就吹出了一排空瓶。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几天没休息好呢还是因为没吃饭空腹饮酒,很快,我就觉得有些头晕眼花后继乏力,而皮蛋却还像滴酒未沾似的活蹦乱跳,这让一向自诩千杯不倒的我甚感耻辱。

正解扣子捋袖子准备豁出去了,手里一空,剩下的半瓶酒被苍梧拿了过去:“不能再喝了。”

“给我!”

苍梧摇摇头,坚持:“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吗?你不能再喝了。”

我一愣,大怒:“算老几呀你,管得着吗?我说,给我!”

苍梧站起来看着我,居然没有生气反而显得很平静:“心情不好,饮酒伤身。”

我被前面四个字弄得暴跳如雷:“谁他妈心情不好了?你才心情不好你全家心情不好!别他妈废话,快给老子!跟朋友喝酒我高兴,伤身算个屁喝死我愿意!”

“那我帮你喝。”

“就你这点小酒量快拉倒吧!”

“总之,你今天必须到此为止。”

“为止你大爷!”

“父亲是独子,所以我没有大爷。”

“…………”

我跟苍梧死磕,皮蛋和牛犇围观。

闹腾了一会儿之后,被皮蛋的三言两语终结:“行啦行啦,我算是看明白啦!老豆腐,你男人是感冒发烧对吧?他想让你晚上跟他运动一下,出个一身汗,省点医药费。既然这样,我也只好长点眼色喽!”

苍梧的嘴角抽了抽:“多谢体谅。”

我百口莫辩无语凝噎。

牛犇再度用下巴亲吻了盘子。

皮蛋在酒桌上不能尽兴想必很是不爽,被牛犇那边的声响所吸引,眼睛一转:“你有没有生病?”

牛犇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摇了摇头。

“那你今天晚上不需要运动出汗吧?”

牛犇这可怜孩子继续反应不能,于是又呆呆地摇了摇头。

皮蛋非常满意,将脚边的两箱半啤酒往他那边踢了踢,云淡风轻:“初次见面,首回喝酒,这一瓶我先干为敬!”

牛犇两眼发直地看着她一仰脖子眨眼间瓶底朝天,将天然呆进行得很是彻底。

接下来,局面就变成了皮蛋跟牛犇死磕,我和苍梧围观。

“四牛的酒量怎么样?”

“据我所知,十二族的族长因为严于自律的缘故,大多不善此道。”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也从不饮酒。”

“…………”

苍梧既歉疚又感动地扶了一把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从洗手间里歪歪倒倒晃出来的牛犇,泪流满面几欲哽咽:“好兄弟,辛苦你了。”

牛犇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豪情漫天颇有几分皮蛋的风采:“辛苦个球啊!兄弟就是用来插刀的……你一刀呀我一刀……刀,是小李飞刀的刀……”

苍梧掩面。

我则由衷地冲着弱受变强攻的四牛竖起了大拇指。

当晚,神仙又一次用实际行动验证了其在废柴修行上的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

把三厢啤酒变成了三十六个空瓶后,仅仅有些脚步踉跄的皮蛋拖着认认真真指着柏油路面数星星的牛犇上了出租车,绝尘而去。

我喃喃自语:“这俩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苍梧安慰:“牛犇就算再醉,也不会乱来的。”

“我是怕皮蛋乱来了他!”

“……好歹也是个神仙,怎么可能被人类给乱来了……”

————————

————————

回去的路上被冷风扑面一吹,我那被酒精所侵占的大脑不仅没有夺回主动权反而彻底沦陷,把我活活晕了个天旋地转五迷三道。同时,肚子也非常给力的开始有点不舒服。

掐指一算日子,果然是快要被拜访了,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放屁打脚后跟,失恋碰大姨妈……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倒霉,倒得都快赶上运煤的倒爷了,索性自暴自弃自我放逐的找了个墙根蹲着放赖装死。

苍梧自然不知道我这些波澜澎湃的心理活动,见我忽然跟没了骨头似的出溜下去不免吃了一惊,忙紧跟着屈身,上半身挺得笔直,单膝点地,一手搭于自己的膝头一手摸上我的前额……

擦!这是什么生物啊,随便摆个姿势都这么帅。

再擦!都这会儿了我居然还能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

“小蔷你怎么了,是醉了还是不舒服?”

在我的醉眼朦胧醉耳模糊之下,他的模样更加销魂声音越发磁性,让我忍不住的心往歪处走恶向胆边生,于是委屈十足的小声嘀咕:“大姨妈来了。”

苍梧被我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弄得一愣:“谁来了?”

“大姨妈。”

“谁……谁?”

我捂着肚子靠着墙把自己蜷缩成虾米状,耷拉着眉毛皱着脸扮演着欲说还休的小可怜。

苍梧毕竟也是在人间混过的,对于人类的基本生理特征想必也有着比较深入的了解,所以在最初的困惑后很快便有所察觉,再加上我极富感染力的肢体语言,于是大彻大悟。

“你……我……我们赶紧回家……”

“可是家里没有卫生巾了。”

“那……那怎么办?”

“没有了当然要去买啊!”

“哦……哪里有,我扶你去。”

“我肚子疼,起不来了走不动了。”

苍梧可算明白了我的意思,顿时窘了。犹豫挣扎半天终于一咬牙:“附近的超市里应该有吧?我马上就去买,你在这儿等着。”

我赶紧抓住他,继续娇弱无力将可怜进行到底:“超市里没有我要的那种,只有前边的小卖部有。”

虽然这明显是扯淡的鬼话,不过骗骗毫无经验的神仙貌似还是很有效的。比如苍梧就一点磕巴不带打的上了钩,并且华丽丽的害羞了。

所谓小卖部,就是经营方式完全不同于自选超市的比较传统的杂货铺子,顾客需要清楚明白说出自己的需求,然后由老板代其取货并且当面交易银货两讫。

我则完全无视苍梧的娇羞,用非常认真的态度交代着:“我要日用夜用各一包,牌子是XX,都要超薄的,日用的要蓝色包装袋的,夜用的要35CM加长的。记住了么?”

苍梧低着头不看我,半晌,才很轻很轻的‘嗯’了一声。

“你再重复一遍我听听。”

但是在我得寸进尺的逼迫下,他终于傲娇了,腾地一下站起来还顺手敲了我一个爆栗,闷声闷气的说了句:“等着!”

我揉着脑门看着他堪称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视线越加模糊。

长这么大,他是头一个为我买卫生巾的男人。

大约十分钟后,苍梧拎着个塑料袋做贼似的窜了回来。

“你看看买的对不对。”

我拿过来瞧了瞧:“对的,你的记性不错嘛!咦?这个小盒子是什么?”

“老板说,这两样最好搭配着买。”苍梧不知道在络腮胡子怪蜀黍掌柜那里受了什么刺激,脸部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不过肌肉看上去好像有些控制不住的抽搐:“因为男人在女人大姨妈来的这段时间里会积攒下不少的东西,等到大姨妈一走肯定就要迫不及待的发泄出来,到时候身边如果没有准备的话,便会很容易从床上美好的故事变成妇产科里悲惨的事故……”

我勒个擦!怪蜀黍你还可以更猥琐一点。

不过,老妈的心愿倒是顺利达成了。家里需要常备杜蕾斯啊杜蕾斯……

看着苍梧那饱经荼毒的小模样,我死过去已久的良心终于复活开工。

把两个同样具有防止液体乱流功能的东西放进塑料袋里系好,摇摇摆摆站起来正想出发,胳膊却被苍梧拉住:“你不是不舒服么,我来背你。”

我看看他,然后摇摇头:“我才不要玩猪八戒背媳妇。”

“……我们不是猪……”苍梧下意识纠正种族问题,不过很快便露出了笑容:“但我倒是不介意作猪八戒。”

我迟钝的大脑很是反应了一下才略懂:“我不要做高老庄的小姐!”

“你只要做‘竹青阁’的女主人就行了。”苍梧边说边俯下身:“快上来。”

“什么是‘竹青阁’?”

“我们以前住的地方。”

“哦。”

“快点啊!”

我没理会他的催促,自顾自的往前走:“还是不要了。”

“小蔷……”

条件反射的回头,恰见苍梧躬着身,两手撑着膝盖,微微扬起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我的伤已经好了。”

被戳穿心思的我也毫不留情的戳穿了他的大话:“骗谁呢你,不可能!”

“就算没有完全好,你的这点小重量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的。”

我撇撇嘴,对他的话表示坚决不信。

苍梧的笑容于是更深:“你是在担心我吗?”

“我是在担心我的沙发套!”

“小蔷,相信我,为了你,我是不会拿自己开玩笑的。”

他说得很笃定,而且如此之具有煽动性和蛊惑力,于是我可耻的动摇了。

走到他身边用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背:“疼不疼?”

苍梧笑出了声,猛地伸出手臂一揽我的腰,趁我站立不稳之际兜住我的腿弯,直起身来时,我已稳稳趴在了他的背上。

隔着厚厚的冬衣,仍能觉出他肩背的瘦削,但是很宽阔,让人感到很踏实。

我搂着他的脖子,下巴被他的骨头硌得有些疼。

记忆里好像从来没有人背过我,小的时候,老爸也只是让我骑在脖子上或者放在肩头。

可是,眼下的这种感觉却很熟悉,好像,曾经上演过无数次。有个人背着我,一直走,走了很远,走了很久……

“你以前,这样背过我吗?”

“嗯。”

“经常吗?”

“嗯。”

“是从我们在一起之后吗?”

“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天起。”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已经为我取了九百九十九滴露水,而我正好一千岁……那你不是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背着我到处跑?”

“嗯。”

“你又说,我以前是没有父母的,那我是跟着谁长大的?”

苍梧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我:“小蔷,你是我养大的。”

噗……

原来他不是我的童养夫,我才是他的童养媳!

这样颠覆性的强烈刺激让我一路上都言语不能,苍梧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

晚冬的夜风很大,不过许是因为彼此靠得近,所以我并不觉得冷。而他托着我的手,也不再是下午时的那般寒凉若冰。

回到家洗漱完毕,我本想打开电脑上线看看林磊究竟在不在,问一句为什么不和朋友们联系。但刚刚登陆,笔记本的盖子就被人给合上了。

苍梧站在我身后,端着一杯热牛奶:“先喝了,然后去睡觉。”

我想了想,然后乖乖从命。

大概是因为我如此听话太过反常,导致他有些警惕,不放心的又强调一句:“要马上睡哦,不许等我出去之后再偷偷爬起来玩。”

“你不跟我一起睡吗?”

“……啊?!”

我忽闪着眼睛露出最最纯真最最萝莉的表情:“老虎爸爸,人家晚上一个人睡会害怕呢!”苍梧的眼角跳了跳:“爸……爸……”

“我一直都很萌这种父女啊养成啊神马的,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能体会一把,真好!”

苍梧的嘴角抽了抽:“父……女……”

我向前一扑,搂住他的腰,嗲声嗲气的嚷嚷着:“人家不管啦,人家就要跟爸爸一起睡嘛!”

苍梧的声音开始哆嗦:“爸……爸……”

我见调戏的已经差不多,再玩下去可能就要起火,便见好就收的往床上一滚,随即冷艳高贵的挥了挥手:“本宫要就寝了,虎公公退下吧!”

“公……公……”

苍梧想必被我足可问鼎奥斯卡影后的变脸表演弄得心脏有些麻痹大脑有些瘫痪,面无表情两眼发直的走了出去。

然而,还没容我躲在被窝里笑到抽筋,一小股冷风吹过,身边已经端端正正平躺了一个穿着薄薄睡衣的家伙。

这家伙一脸慈爱的看着我:“为了证明爸爸不是公公,所以今晚特准你抱着爸爸睡,爸爸可是很疼你的哦,有没有很感动?。”

我:“…………”

好吧,变态老虎你赢了!

他抓住我的手,敛了之前的戏谑调侃,声音轻缓而坚定:“小蔷,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在我的面前,你不用强忍着,更加不用伪装。”

我看着他:“你为什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会很快过去,因为有我在这里陪着你。”

“永远陪着吗?”

“永远。”

我眨眨眼,把脑袋钻进他的怀里,将泪水蹭在他的胸前:“苍梧,还好有你在。”

“我一直都在。”

“所以说,男人不是好东西,世上只有爸爸好!”

苍梧:“…………”

我很累,所以睡得很熟。以苍梧的手臂为枕,呼吸他带着淡淡林间清香的味道。

永远有多远,这是一个很俗的问题,也是一个没有答案的命题。

但是我想,相较于人类短短数十载的生命,一千年的不离不弃,应该算得上永远。 Imqr0unDGIrTL4U1dh05uzoXKw3SgllcCwXsKM0qMCIXfagC8ZAQCjwgF3DV+hJ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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