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十二月,气温降得很快,日子也过得很快。
正如林木森所说,大四会非常忙,为了可见或不可见的未来,我们拿出前所未有的认真全力以赴,在各种有形或无形的路上拼命奔跑。燃烧着过剩的激情,却也同时满心的茫然。
不过相较于之前那些连轴转的日子,我倒觉得忽然闲了下来。既不想考研也不打算出国,只要保证最后几门功课顺利PASS拿到学分就行。期间参加了两场招聘会,虽暂无意向,但相信凭着自己这几年的打工经验,找份满足衣食温饱的活儿应该还是不难的。
没事的时候,我就去帮何决看店。这也是我目前唯一的一份兼职,准确地说,是义工。
话说那天何决将我拿去的一堆停车罚单,以及刚收到三份超速罚单摊满了小半个柜台,一眼望上去壮观得有些触目惊心。
他也不说话,只和人立而起扒着柜沿的萨摩耶一起歪头看着我,四只眼睛都是那么的黑亮那么的无辜,水润分明简直如泣如诉,让我压力山大。
然后,我就主动提出了完全不计报酬的雇佣方式。
雇主与狗儿相视一笑,欣然接受。
所以说,天下老板都是一样的,就算他旁边站着一条雪雪白的大白狗,也无损其墨墨黑的黑心肝……
林木森在国外安顿下来后,给我发过三封邮件,内容很简单,不同背景的单人照片,外加一行相同的字——‘我一切都好,代问同学们好。’
我便履行班长的职责,将MAIL给COPY到U盘里交予孟爽,让男生们传阅。再回封啰啰嗦嗦的信,讲些最近班里发生的新鲜事儿,配几张学校的风景照。
也还是会想起他的,偶尔会梦见他。梦里的阳光正好,他站在白杨林中只冲着我一个人,抿唇笑。
偶尔看到和他相似的背影,我也总忍不住跟着走一小段,远远地,只为能多瞧几眼。
但那份难过已没有初始的浓烈,我想用不了多久,应该便会渐渐淡化。然后放入心中的某个角落,彻底封存。
这种看看店、发发呆、等待毕业的生活很惬意,我甘之如饴。只可惜,有的家伙就是看不得别人过得舒服,比如沈佑。
他的导师是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治学极其严谨,对学生也是出了名的严格,而身为其关门弟子,则将这份高标准严要求享受了双倍。
除了自己的学业,沈佑还做了大一实验课以及某专业选修课的代课老师,被那帮师弟师妹弄得一个头两个大。
用沈佑的话来说:“系主任就是属黄世仁的,对我得有多大的恨才下得了如此剥削的狠手啊!”
我便安慰他:“黄世仁其实是爱杨白劳的,只是他的柔情你永远不懂。”
“……”
何曾想,祸从口出。
就因为这句话,沈佑对我开始了令人发指的盘剥,在‘爱’的名义下。
他上课,我就帮忙收拾仪器。他备课,我就奉命去找资料。他学习,我就在旁边端茶递水、扫地做饭的伺候着……
由于这些事情沈佑做得太过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对我的支来使去有多么的丧心病狂,实在完全不符合师生恋的任何奸情要素,甚至违背了一切正常人类恋爱的通用规律,导致虽然我俩几乎一天到晚地混在一起,也没半个绯闻传出。
只有孟爽曾略带不确定地就此现象发表过意见:“辛阔你说,沈老师是不是一直记恨你当初骂他是猪,所以故意打击报复来着?”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于是打那以后,班里的同学跟沈佑打牌打球什么的就都长了个心眼,生怕一不小心惹到了这位睚眦必报的阎王爷,会步了我的后尘。
小川的爸妈都是核物理方面的专家,常年在研究基地奉献知识和青春,小家伙基本上是跟着爷爷长大的。
老爷子平日里的的工作也忙得很,这几个月用了多年的保姆阿姨又请假回了老家,便只好让沈佑有空时帮着照顾小孙子。
当然,这件差事最后自是落到了我的头上。
小川的幼儿园距离我们学校的教授楼有大约二十分钟的路程,天气晴好的下午,我喜欢带着他步行回来。一路上顺便吃个烤红薯、喝杯热奶茶,讲讲故事、哼哼小曲什么的,心情会很好。
这天刚走到一半时,碰到了沈佑。
“你怎么来了?”
“忙完了没事干,就过来接你们这两只乌龟呗!”
小川昂着脑袋看着他跑过来,忽地问了句:“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这么高呢?”
沈佑眨眨眼,笑开,弯腰将他抱起放到自己的肩头:“你现在就比我还高啦!”
小川兴奋大叫,又昂首挺胸宣布:“总有一天,我会变成全班,哦不,全世界,哦不不,全宇宙最高的人,看谁还敢不带我玩!”
我问:“跟小朋友闹矛盾了?”
小川委屈地瘪嘴:“他们玩抬花轿,嫌我个子矮。”
我看了一眼沈佑,忍不住大笑出声。
抬花轿这个游戏我们小时候也常玩来着,就是两个男生的四只手互相交叉着搭在对方的腕子上,再让女生坐上去,抬起来走一圈,后面还会跟几个起哄架秧子以及装模作样吹吹打打的‘群众演员’。
沈佑那会儿长得又瘦又小,在这种需要需要体型和体力的游戏上备受歧视。
每次我被别人抬起,总会听到他在一旁咬牙切齿地发誓:“你们等着,等我长高……”
后来,他确实长高了,只不过那时候,我们已经再也不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了。
想必当年的打击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所以一听我笑,沈佑便恶狠狠地瞪了过来,然后拍拍小川的腿:“做抬轿子的轿夫有什么出息?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娶老婆。咱就该凭自己的本事,抱个媳妇回家!”
小川琢磨了一下深以为然,顿觉前途光明豪情万丈,小胸脯挺得更高,手搭凉棚四下鸟瞰做齐天大圣状,忽地‘咦’了一声:“快看,那边有人在打架!”
此处已是学校的外围,工科院校的男生多,平日里荷尔蒙过剩斗个殴发泄一下什么的纯属正常,只要不闹出人命就基本没人管。
我们本懒得搭理,小川却又说了句:“那几个被打的哥哥我认识!”
我一愣,忙凝神,果然从传来的呼喝中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沈佑已将小川放下,离开前只对我匆匆交待了一句:“在这儿别动,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