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谢了三年,一开就是两朵,而且居然没有开成黄瓜上的菊花,对我干涸已久的心灵实在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于是当晚便做了一宿的春梦。
梦中的主角自然就是何决,叶烁,还有我。
很遗憾,没有出现齐齐上阵共同奋战的热血场面,而是三个人两两任意组合,所以有段时间,我只负责旁观来着……
鉴于激情共基情齐飞什么的太过给力,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只觉腰酸背痛腿抽筋,耳鸣咳嗽流鼻涕。坚持到中午,浑身开始忽冷忽热伴短暂神经性抽搐。
无奈只好去医院,排了长长的队、挂了久久的号,等好容易轮到我时,早已挤出了一身的臭汗。
门诊医生头也没抬:“症状?”
“刚刚有些发烧,现在好多了,只是咳嗽……”
话还没说完,大夫已经刷刷开了两张单子,甩给我:“去拍个片子验个血,拿了报告再过来。”
我傻了一下:“没那么严重吧?我大概就是感冒而已,开点百服宁啊糖浆啊什么的应该就行了。”
年轻的医生凌厉地看着我:“万一是血液感染呢?万一是肺部病变呢?你难道不知道非典的初期就是发烧和咳嗽吗!如果耽误了治疗造成了严重的后果,甚至传染给无辜群众,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我:“……”
陪着笑我一路倒退着出了门诊,灰溜溜地开始又一轮的排队挂号。用了两个小时,花了三百块钱,终于拿着化验单再度回到了白衣天使面前。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各项指标正常,这样,给你开一盒百服宁两瓶止咳糖浆,吃完了看看情况再说。”
我:“……”
徜徉在人山人海的候诊大厅,我举目四望,幸福感满溢。
我没有得非典、没有得禽流感、没有得艾滋只是得了感冒,看病的钱有一大半还可以医保报销,感谢国家!
正心潮澎湃,忽然眼前一亮,竟碰到一个熟人。
我连忙招手:“LISA,好久不见!”
“薛暮?”那人看到我,愣了愣:“这么巧。”
“是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我笑嘻嘻迎过去:“我来开点药,你呢,看病还是探病?”
“看病。”
“怎么了?”
她沉默了几秒钟,勉强笑了一下:“有空吗?我们聊聊。”
LISA是我前公司的部门BOSS,名牌大学热门专业,工作后又读完了MBA,长得漂亮气质好,工作能力出众,是那种货真价实美貌与智慧共存的女性。最让人羡慕嫉妒恨的是,她还有个很好的丈夫。两人是高中同学也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起来到上海,一起从零打拼,一起成为了业界的高管。两年前,用一场盛大的婚礼见证了这段十二年的感情。
我永远都记得那天,新郎与新娘携手走过红毯时,礼花满天,掌声雷动,一双璧人含笑相视,童话般的美好。
辞职后,我就没有再跟LISA见过面,时隔一年半,她妆容得体美丽依旧,却似乎有些憔悴。
找了家咖啡厅坐下后,我迫不及待地热情发问:“近来好吗?对了,你们有宝宝了没?婚礼上,你家那口子可是当着大家的面说过,要让你早日回归家庭相夫教子,只做他一个人的黄脸婆呢!”
LISA忽然有些突兀地笑了一声,点点头:“我怀孕了。”
“真的?那恭喜啊!”
“今天来医院,是预约了要做一个手术。”
我不禁一呆:“什么……手术?”
“人流。”
“……”
LISA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话语平稳,神情也没有什么波澜,就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我和他都不小了,一直很想要个宝宝。可惜,这个孩子来得太晚。不,应该说,幸亏没有来得太早。否则,我真的有可能狠不下心……”她停了停,摩挲着杯柄的拇指泛起一片青白:“现在这样最好不过,分得干净彻底,彼此再无瓜葛。”
我很是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有些不可置信:“你们,分开了?”
“后天去办离婚手续。”
我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又笑了一声,垂着眼睛看黑不见底的杯中咖啡:“出去开个会,回来就变了。他说他爱那个女人,他说他要对那个女人负责,他说那个女人没了他就活不下去,他说他对不起我,他说家里的一切都给我,他说他相信我会好好的,他说离开了他我的世界依然会很精彩,因为我够独立、因为我够优秀、因为我够坚强……”一口气讲到这儿,像是累了渴了,她端起杯子将其中苦涩一饮而尽,而后在空空的笑容里一点点散开,无边无际:“什么都被他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只能用干瘪的话进行无用的安慰:“也许……也许他只是一时糊涂。总之,不要轻易放弃。不然那么多年的感情……”
“如果十四年的甘苦与共还敌不过区区的一个月,如果那么多的过去只换来了一句抱歉。薛暮……”LISA抬眼看着我,面容苍白,却满是决绝:“我找不到坚持下去的理由。”
“可是……孩子……”
“我知道,孩子是无辜的。但我更知道,一个破碎家庭对孩子的影响有多大。”她的手抚上平坦的小腹,声音微微颤抖:“我想不出,将来孩子若问爸爸是谁在哪儿,该怎么回答。”
LISA是个有主见的人,既已做了决定,便不会更改。何况,旁人也无权去指手画脚。
其实她这会儿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听众,一个与她的生活再无交集的,随便什么人。
最后,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他知道孩子的事情吗?”
“永远都不会知道!”LISA理了理发梢,肩背笔直地站在阳光下:“过两个月,我会被公司外派去纽约本部,短期内不会回来了。今天谢谢你,希望还有再见的机会。”
我笑着挥挥手:“一定会的,保重。”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薛暮,记得要以我为鉴。现在的社会,有太多的诱惑。而感情这东西,又太过脆弱。所以最好不要跟一个你全心全意爱着的男人在一起,这样即便遇到了背叛,或许也还有重新来过的可能。毕竟,如果不是那么在意,很多东西,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LISA的身影消失在医院的人群中,我站在路边,看车水马龙。
刚刚进入五月,气温就明显飙升,万里无云,只有烈日炎炎。
发生在LISA身上的这件事,现如今早已屡见不鲜,讲白了,不过就是一个第三者成功上位的故事。
我们痛恨小三,谴责小三,诅咒那段抢来的感情不得善终,甚至诅咒那对背信弃义的男女不得好死。
只可惜在现实中,最后的结果却往往很难如人们所愿,且还有可能恰恰相反。
插足的第三者和背叛原配的男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挥舞着真爱的旗帜,夫妻和睦家庭美满。
当然,并非没有浪子回头破镜重圆的情况,也会有人为了面子、为了孩子或者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忍让而退步,勉力将感情维系。可有了裂痕的东西无论再怎样修补,也终难恢复曾经的天衣无缝。
我是痛恨小三的,不管什么样的理由,抢来的终究是抢来的。
只不过,我却并不能将感情失败的所有怨恨都怪在小三头上。
因为即便没有王晓璐,我和刘翔升也不一定就能执手白头……
回到家,胡乱吃了些东西又吃了药,我关掉手机闷头大睡。
醒来已是晚上八点半,打开电话,有三个未接来电和三条短信,都是何决的。
‘怎么关机了?’
‘我在你门外。’
‘小木,你又要装鸵鸟了吗?’
以前,我遇到不好的事或者不敢面对的事,总喜欢躲到播音社的桌子底下,双手合十碎碎念‘什么都没发生这些都是幻觉,阿弥陀佛真主阿拉圣母玛利亚……’
何决便总会揪我出来,先将我的头发弄得根根直竖,然后搬过一盆花,指着里面的土,板着脸却又明显忍着笑:“既然要装鸵鸟,就要像模像样才行。还傻看着我干吗?快把脑袋扎进去呀!”……
我盯着手机看了半天,深吸一口气,拨通了电话。
只响一声,便被接起:“小木?”
“老大,我不装鸵鸟很多年了,下午只是因为一直在睡觉,所以才什么都没听见的。”
“噢……”何决故意拖长的语调里透着明显的松快,低低笑了两声,又问:“你病了吗?嗓子哑得这么厉害。”
“有点小感冒,已经去过医院也吃过药了。”
“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我记得以前让你去医务室看病,简直比打赢一场篮球赛还累人。”
我也笑:“因为那时候我知道,你们反正不会看着我病死不管的,当然要趁机耍赖弄点好处。至于现在……”
我们哭,是因为知道有人会不舍,会来帮我们擦去眼泪。
如果根本就无人在乎,又要哭给谁看?
如果……如果十几年的海誓山盟,都是那样的不堪一击,我要怎么去相信,有着八年空白的一见钟情……
坐在地上抱紧薛木木,我觉得鼻子越来越堵。
果然生病的时候容易多愁善感,我体内潜伏的文艺细胞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正打算仰望星空抒发忧伤,听筒里却传来何决的声音,既低且稳:“现在也一样,小木,有我在,就不会没人管你。”
“一样么?很多东西都变了啊,怎么还可能一样……”我揉揉眼睛:“你还记不记得学校后面的那家小饭馆?”
“当然记得,那会儿我们录音常常弄到很晚,周围就只有那家店还开着门。你最喜欢吃他们家的打卤面,满满一个大海碗,你自己就能吃个精光。”忆及往事,何决的话语越显柔和,仿若映着梨花的春水,将涟漪阵阵搅入心田:“尤其是冬天,你的脸进店时冻得发青,等到吃饱了出来,就变得红扑扑的。当时我就想啊,你一个假小子大概永远都不会害羞了,不过如果害羞的话,应该就是这副模样吧……”
我大笑起来,边笑边咳:“毕业以后,就没再吃过打卤面了。”
“想吃的话,我给你做。”
“想吃,但不敢吃。”我坐直,嗓子忽然疼得厉害,说的每字每句都很费劲:“就像小时候我曾经超爱吃一个冷饮,觉得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了。后来长大了,凑巧在一个小镇上又看到,于是连忙买来吃,却失望透顶。因为记忆中的美味,再也不复存在。我们也许很容易由于以前的一些记忆而喜欢上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但事实上,那很可能只是一种错觉……”
何决的声音蓦地提高,带着急切:“小木,你听我说!”
我没给他留下插话的空隙:“何决,我想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同样的,对方也没给我留下任何空隙,干净利落便挂断了电话。
就这样,结束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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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登拉灯了,我对这个世界绝望了。
五一小长假的最后一天,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天噩耗打击得痛不欲生。
而后一边沉痛哀悼,一边化悲愤为食欲点外卖,准备把自己淹死在米粉里。
没多会儿听见门铃响,我饥肠辘辘地冲过去,打开:“谢谢啊……咦?”
“我是烁烁,不是姨姨。”叶烁斜倚着门框,笑眯眯晃晃手里提着的外卖米粉:“薛薛,我来养你喽!”
“……你给人家钱没?”
“真是块木头,完全都不懂得配合我的浪漫。”叶烁嫌弃地瞥瞥我,然后风情万种地撩了一下额前碎发:“付的现金,本来想拿脸当卡刷的,不过那小哥儿没带POS机。”
“……哈哈哈。”
“你笑得真是又假又贱。”
“……”
叶烁自顾自进门,顺便又看了我一眼:“脸怎么这么红,看到我兴奋了得害羞了?”
“你妹!”
“声音也不对劲,看到我激动得哽咽了?”
“你大爷!”
我心情沉痛懒得理这个二货,他却忽然伸出手,掌心覆上我的额头,眉毛猛地一拧:“你在发烧,怎么回事?”
“感冒了,一点热度而已,没事。”
叶烁不吭声,换了手背,仔细比较着我与他的体温差异,神情竟是少见的认真。
他的手有些凉,与我带着热度的皮肤接触时,很舒服。
过了足有一分钟,叶烁才轻轻吁了一口气:“的确只是低烧,不用吃药,发发汗就好了。”
他的关心让我着实有几分感动,然而下一秒,他就蹲在地上对薛木木展开了一番更加仔细的查看,然后抱起它蹦开两大步离我远远的,满脸的心有余悸:“还好没传染给木木!”
我:“……”
面对该二货,我总有心力交瘁之感,于是只好默默拿过外卖,准备先补充体力。
刚打开,一只手便以神出鬼没之姿在我眼前一晃,随即,一张嘴以迅雷不及掩耳到铃儿响叮当之势将整碗米粉消灭于无形。
希特勒的闪电战也不过如此啊我靠!
叶烁用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然后猛地倒吸几口气,五官瞬间扭曲:“啊!好烫!”
我看着吃货,目瞪口呆。
旋即一个人影漂移出门,徒留一阵诡异的旋风:“去买瓶冰可乐降温!”
我看着空碗,无语凝噎。
半个小时后,站在门口的叶烁再度冲着我晃晃手里的外卖盒,灿烂的笑容足以让POS机系统紊乱:“这次是刷卡的哦!”
我接过,看包装,是个颇有名的素斋饭店:“你特意去买的?”
“飞车来回,没饿着你吧?”
“我又没说要吃。”
叶烁毫不手软地狠戳了我额头一下:“生病还吃那些没营养的垃圾,真以为自己是水泥做得所以坚不可摧吗?”
我捂着脑门龇牙。
他则又摸出一只烤鸭腿,以此为饵,逗得薛木木满屋子乱窜。
热乎乎的清粥小菜精致点心摆了一茶几,我大快朵颐。
等我吃得差不多,薛木木也终于累得连呼带喘趴窝了。
胜利得毫无悬念的叶烁照旧得逞大笑,给失败者留下鸭腿聊表安慰,然后跑到我旁边坐下。摸了摸我的前额,又自然而然摸了摸我的脖颈,蹙起眉心:“怎么还是没有发汗?”
“可我觉得好像已经出了挺多汗的。”
“错觉!”
他严肃中带着凌厉的表情让我想起了昨天的白衣天使,兽医也是医……
于是立马萎靡,小心翼翼地询问:“那该怎么办?”
叶烁沉思,而后转身,侧倾,用手臂将我圈住:“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缓缓逼近,眸色掩入窗帘的阴影,深不见底,声音不复平素的清亮,略显沙哑,声线变得略有些低沉,温热的呼吸在我敞开的领口萦绕盘旋,步步下探:“男女在床上的双人运动,会消耗大量的卡路里,既减肥,又退烧,最适合你了。”
我用手抵住他的前胸,怒斥:“你的意思是,我很胖吗?”
他微微勾起左边的唇角,挑起右边的眉梢,眯起眼睛看着我,一字一顿:“我在说,让我们来做爱!”
我:“……”
如此直白的表达方式,让我也只能采取最直接的回应。
他的唇压上来,我的牙齿咬下去。
痛哼一声,叶烁直起身,无比震惊地怒视我。
我心里发毛:“你……你先不要冲动,我有话要说。”
他简直就是目眦欲裂。
我坐开一些,尽量保持淡定:“你应该听过一种说法,先爱上的人是输家,爱得更深的人,也是输家。”
他深呼吸,闭了闭眼,估计是在积蓄力量然后用眼神杀死我……
“如果我告诉你,之所以答应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又悄悄挪开一些,看准了逃命的路线,鼓足勇气:“因为知道,自己不会输,也……也不怕输。你介不介意?”
你先爱上了我,而我即便动心,却必不会如你待我那般对你。
所以在一起时我不怕失去,分开了我也不会痛彻心扉。
感情的天平倾斜若此,谁又会不介意……
叶烁睁开双眼,一瞬不瞬地看了我许久。离开了阴影的遮蔽,他的眸子依旧沉若暗夜,无边无际。
我的心跳得厉害,忽然有些后悔。
这样虽然不拖泥带水,但,或许真的过分了吧……
正犹豫,叶烁却忽地有了动作。
起身,站直,转身,迈步,开门,关门。
自始至终,一言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