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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何决是前天回来的,基本安顿好之后才跟我联络,目前暂时租住在杨浦区的一处单身公寓内。

我到那里时,已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半,他打开门就很不给面子地抱怨了句:“怎么这么慢,不会迷路了吧?”

“老大,公交车倒地铁再倒公交车啊!你以为我是哈利波特,能骑着扫把满世界地光速乱窜吗?”

何决一愣:“上次见面时,你不是说就住在这附近?”

“是啊,可我过完年就搬了,现在住浦东,远着呢!”

他蹙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纳闷:“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沉默片刻,何决凝眸看着我,忽地笑了笑:“还记得你以前,哪怕丁点大的事儿都恨不能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没心没肺的什么都藏不住。”

我便也跟着笑:“嚷出去的是芝麻,藏起来的是西瓜。”

“嗯?”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我摇摇头装高深,然后伸出手:“你要给我看的好东西呢?”

他歪歪头,侧过身:“进来。”

这是一室一厅的房子,面积不大,收拾得很整洁。

厅里有一个沙发,沙发上铺着一张黑绒垫子,垫子上有一团雪白的毛球球。

我捂着颤巍巍的心肝走过去,蹲下来,左看看右看看,呻吟着感叹:“哎呀我勒个去!这是想要萌死爹啊还是萌死爹啊还是萌死爹啊!”

何决轻咳着忍笑:“是一个朋友怕我刚回来孤家寡人的寂寞,特地送给我做伴的,一个小时前才送到。我想你那么喜欢狗,应该会愿意过来看看它。”顿了顿,又装模作样叹了叹:“顺便啊,也看看我。”

我勃然怒指:“没良心!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可没说有这么个萌物,我还不是立马就抛下儿子屁颠屁颠滚过来了?”

他一笑,旋即抿了嘴角低下头,轻手轻脚把雪团子抱起来,交给我。

小家伙乖顺得很,偎在我怀里一动不动,过了足有半分钟,才小心翼翼用湿漉漉的鼻头闻了闻我,然后像是略微放轻松了些,把小下巴搁在我的胳膊肘上,用乌溜溜的眼珠看何决。

“几个月了,断奶没?”

何决用指尖轻轻摸了摸萌物的额头,声音柔和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刚满两个月,已经差不多可以离开妈妈独立生活了。”

“知道给它吃什么、喝什么、一天喂几顿吗?睡觉的地方弄好没?现在晚上还很凉,一定要做好保暖措施。哦对了,刚离开妈妈的幼犬很没安全感的,最好能在它窝里放一只闹钟,用‘滴滴答答’的声音模仿母体心跳。当然,如果你能带着它一起同床共枕的话就更好了……”

何决有些无奈地打断我的话:“你一说到狗狗的事情就滔滔不绝,跟我的那个朋友简直一模一样。”

“你朋友也养狗吗?”

“自己倒是不养,不过他是兽医。所以放心吧,该注意的东西他早就已经交代过我好几遍了。”

我满意地点点头,靠着沙发坐下来,让雪球伸开四肢趴在我的肚子上,没一会儿,小家伙就慢慢闭上了眼睛。

等何决烧好水泡好茶再进来,萌物已经发出了细弱的鼾声。

见状,他便将脚步放得极轻,到我身边弯下腰,偏了头,细细端详,暖暖地笑。

刘翔升曾经问过我,到底喜欢何决什么。

那是在大二开学后不久,我用一个暑假的时间跑遍了小半个中国,整个人被晒得像块黑煤球。

刘翔升说,有几本用不着的专业参考书,让我直接来他的寝室拿。

屋里只有他在,堆得乱七八糟的桌子上,放着四台半旧的台式机。

当时,无论电脑还是网络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普及,只有家境不错的学生,或者需要做毕业设计且马上就会有收入的学长才会拥有自己专属的电脑,普通同学只能去微机房或是外面的网吧过过瘾。

所以,我看到有一台电脑恰巧是开着的时候,难免心痒手痒。

晃动鼠标,解除屏保,电脑桌面现出一张女孩子的全身照,长发、长裙、白皮肤、大眼睛非常漂亮,背景是一座古老的异国教堂。

“哇!这美女是谁啊?”

“你们社长大人的青梅竹马。”正在书柜那边忙着找书的刘翔升头也没抬,随口回答:“前年去德国留学了,这不,何决正准备办出国手续找她去呢!”

“噢……”我看了看屏幕上的美丽姑娘,又摸了摸自己的黑包子脸,咧咧嘴干笑:“他们俩,挺配的。”

刘翔升转头看我一眼,走过来,伸长胳膊在我汗津津的短发上撸了一把:“觉得伤心难过了?”

“没有。”

“嘴硬。”

直接按了电脑的‘POWER’键强行关机,刘翔升搬了个凳子坐在我旁边,摆出一副倾心长谈的架势:“木头,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我想了想:“他声音好听。”

“还有呢?”

“他长得好看。”

“还有呢?”

“他……他很有能力。”

“还有呢?”

“待人好。”

“还有呢?”

“学习也好……”

刘翔升短促地哼了一声:“如果你喜欢的是这些东西的话,我觉得,我更值得你喜欢!”

我向后缩了缩,躲闪着他的灼灼目光,垂着眼期期艾艾:“其实……其实还有……”

接下去的话,被刘翔升骤然压上的唇,永远堵在了喉间。

见证了这个吻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何决。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打扰了。”

何决一边道歉一边从外面贴心地为我们关上房门,急促的脚步声迅速远离,直至静寂。

一切发生得太快,所以彻底懵了的我,没有看到他的脸上,是不是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

其实,我最喜欢的,是何决的笑容。

不张扬,带着温度,让人望而心安。

如今的何决依然那样笑,只是褪去了所有青涩的面部轮廓,减了柔和添了硬朗,不经意间会流露出一种似乎可以称之为凌厉的气息,很陌生。

而我虽然仍喜欢看他眉眼轻弯的模样,却不知是否还难找回曾经的怦然心动。

怦然心动啊……

这种感觉,恐怕只会出现在情窦初开时。

那时候,我们年少。因为年少,所以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顾。会为了一个表情、一个动作、或者莫名其妙的一个字,而狂热地喜欢上一个人。不管他的家庭背景和脾气性格,甚至不管他的心里是不是还装着别人。

年少时,我们说,只要我爱你,就什么都不怕。如果你是乞丐,我就跟你一起沿街乞讨。如果你是杀人犯,我就与你结伴亡命天涯。

后来,我们长大了,成熟了,也世故了。我们会考虑很多东西,房子、车子、票子、家庭成员、社会关系、发展潜力……至于爱不爱对方,似乎只是众多因素中,不是那么重要的一项。

在如今的浮华都市,两个人能够互相合眼缘,彼此不讨厌,已经很难得,谁还会去奢求更多?

感情是可以在柴米油盐的生活中慢慢建立的,而爱情,则很有可能在琐碎的日子里消磨殆尽。

既如此,又何必用全心全意的投入,去换回一段不堪过往。

倘若不给自己留余地,又怎能在一刀两断时,潇洒转身……

***********

***********

“小木,想什么呢?”

“啊……我在想,你还挺有狗爸气质的。”

“……”

何决的声音打断了我文艺女青年那明媚而忧的飘渺思绪,也打断了雪团子的美梦。

小家伙不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把脸埋在小爪子里蹭。

我挠挠它的脖子安抚,它顺势含住了我的手指,用细小的乳牙轻轻嗑咬。

“不会是饿了吧?”

“你来之前,我刚给它吃饱。”何决摸了摸雪团子的圆肚子:“现在的存粮还很充足。MICHAEL说,到夜里两点左右再给它喂一顿就可以了。”

“MICHAEL?你的那个兽医朋友?”

何决点点头:“我在德国读书时认识的校友,比我早回来一年。是个很有意思的家伙,过几天介绍你们认识。”

我忍不住感叹:“这年头怎么那么多从德意志归来的海外游子啊?”

正想顺便跟何决提提叶烁那个二货,雪团子却忽然放开我的指头,摇摇摆摆沿着我的肚子一路往上爬,最后两只前爪分别踩着我的胸,开始奋力用舔我的脸。

我勒个去!真是个有前途的小色狼……

为了不伤害狗狗幼小的玻璃心,我只能躺平任它耍流氓。

何决便半蹲着趴在沙发的扶手上,乐呵呵地瞧。

“小木,既然你俩这么投缘,不如让芭比给你做童养媳啊!”

“芭比?”

“我女儿的名字,好不好听?”

我看看一脸灿然的何决,又看看一脸纯真的团子。

最后把小家伙举起来,仔细在它的某个部位鉴别了一下。

“老大你是知道我的,我是个恨不能全天下的雄性都能两两恩爱世界大同的人,所以绝不反对我家木木跟你家芭比来一场兄友弟恭。可是有些事儿咱也不能太过违反自然规律,比如,人和大象就不可能拥有性福生活……”

目瞪口呆听我胡咧咧到这儿,何决终于忍无可忍:“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把团子换了个方向,以便他能看清其一览无遗的小肚皮。

“这是萨摩耶,公的,属中大型犬,成年后体重基本在五六十斤左右。我家木木是京巴,也是公的,标准小型宠物犬,这辈子最重也就十四斤了。所以他俩实在是……不大合适。”我有些奇怪:“难道你朋友什么都没告诉你吗?连性别都没说?”

“我以为他是按照我的要求……”何决愣了一会儿,然后咬着牙骂了句:“臭小子,还是那么不着调!”

我摸摸小萨摩的鼻子:“那……你要找他去换一只吗?”

何决跟雪团子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几秒钟,随即将其接过,亲了亲毛茸茸的额头,弯起嘴角:“既然已经留下了,就不会再让它走。”

团子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下巴。

何决大笑,声音清朗,眉目温软。

我捂着几乎化成水的心脏:“要不要给你儿子换个爷们点的名字?”

何决想了想:“就叫BB好了,BABY,宝贝。”

我提出异议:“BB容易让人想到2B,不好。”

由于离国已久,何决明显一时还不能理解2B铅笔躺着也中枪的悲催,表情很是茫然。

不过我相信他很快就能体会到中国网民的惊才绝艳,所以不打算解释,直接拍板:“干脆就叫抱抱吧!何抱抱,听起来跟我家薛木木还真有夫妻相。”

何决赶紧后退一步:“我儿子不搅基的!”

何抱抱舔了舔他的唇边,于是他嘴角上弯的弧度更大。

我陶醉叹息:“父子什么的,果然最有爱了!”

何决:“……”

刚过了十点,何决就很不给面子地轰我走,并坚决要做护花使者,我则很有气节地坚决不从。

“这么晚了,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回去?”

“这才哪到哪啊?夜生活还没开始呐!”

何决皱了皱眉:“你经常夜里出来玩?”

“我倒是想,可就怕儿子发飙。再说,万一它因为孤独寂寞而弄出个自闭症抑郁症什么的,我就又要倾家荡产了。”

何决的眉心顿时舒展,点着何抱抱的鼻头做慈父状:“有儿子真好。”

我瞥他:“少幸灾乐祸!今后你也得跟我一样苦逼,在资本主义国家养成的什么夜不归宿、什么419,通通都要摒弃!否则,我一定告你虐待动物的!”

他瞥回来:“本人一向洁身自好从不沾花惹草,小心我先告你诽谤。”

“不会吧?就算有女朋友也不妨碍偶尔外出放纵,国外对这个不是看得都很开吗?还是说……”我摸着下巴打量他,奸笑:“其实,你喜欢男人?”

何决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径自去开门,表示懒得理我。

我调戏成功,跟在他后面边走边猖狂大笑,不妨他却猛地停下并转身,我一个收势不及,与他怀里的何抱抱来了个亲密无间的贴面礼。

何抱抱被吓了一大跳,哆哆嗦嗦用两只小爪子扒着何决胸前的毛衣死也不放,细细呜咽着,委屈至极。

“宝贝乖,宝贝不怕。”我一边轻声哄雪团,一边使劲瞪何决。

他也正忙着安抚,像哄婴孩一样拍了拍抱抱的背,还轻轻哼了几句舒缓的摇篮曲。

何抱抱很快便安定下来,我冲着何决竖起拇指由衷赞叹:“社长大人,你真是太有奶爸的范儿了!不不不,应该根本就是贤妻良母的体质才对!”

“……你就继续跟我不着四六吧!”何决无视我发自肺腑的溢美之词,拿过外套:“走,我们一起打车送你。”

“真的不用了,地铁转公交方便得很。”

“不行,我不放心。”

“老大,你要相信枪械严格管理下的祖国治安。去年世博会,连买把菜刀都要出示身份证做登记的。”我当先出去,把这爷儿俩拦在门内:“而且,狗狗三个月之前最好不要出门,容易细菌感染。”

“小木……”

“行了行了,这几年我一个人还不是活得好好的,真要出事早就出了。”

何决沉默少顷,随即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悠悠感叹:“女生男相,果然安全!”

我大怒:“你见过36C的男人吗?”

他扬扬眉,显得很惊讶:“可是我记得你以前,连大水牛的胸肌都比不过啊!”

“……士别八年,当挖目相看!挖目!抠目!自插双目!”

“好好好,抱歉抱歉!”何决搂着何抱抱倚着门框乐个不停:“因为我看你一直保留着纯爷们的发型,就以为你的某些地方也还是那么具有阳刚之美。”

我:“……”

被奶爸毫无奶香可言的砒霜毒舌顿时噎得眼前一黑、喉头一甜,幸亏手机及时响起,才阻止了我当场血溅五步。

看看号码,是叶烁那个二货。

“喂,薛薛,我是烁烁。”

“……你还可以更恶心一点。”

叶烁哈哈一笑:“是不是还没回家?”

“正准备走。”

“我就在你附近吃宵夜,要不要搭个顺风车?”

“好啊!”我脱口答应,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儿?”

“你走的时候告诉我地址了啊!”

“我说了吗?”

“说了!”

如此斩钉截铁的口吻,让我完全没有怀疑的理由,只好附和:“噢……那就算是我说的吧……”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

挂掉电话,我冲何决打了个响指:“有朋友恰好开车路过,顺便捎带我到家门口。安全又免费,齐活!”

他已不知何时站直,让何抱抱竖着趴在肩头,眉目略沉:“什么朋友,可不可靠?”

我凑过去,自下而上地仰望:“怎么忽然觉得,你很像我老爸哎!”

他的掌心按住我的头顶,顺便压了压:“我听说,很多女生都有恋父情结的。”

我就势用额头在他胸口蹭了蹭:“可不是嘛!老爸我爱死你了。”

隔着薄毛衣,能清晰感觉何决的身子貌似僵了僵。

我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是因为对话太重口,还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敏感部位,脑门就是一痛,何抱抱的脚丫子稳准狠地踩了下来,蹬啊蹬啊使劲蹬……

何决见状连忙退后,我捂着头龇牙咧嘴,何抱抱扭过脑袋,眼睛四十五度角向下看,小表情那叫一个纯良无辜。

“小坏蛋,要不是赶着走,我一定跟你好好理论!”

“瞧你那点出息!”何决搂着儿子,充分表现了其护犊子的本质。鄙视完我之后,又说了句:“过几天我要换个地方住。”

“不是刚搬来?”

“之前以为抱抱是哈巴狗,现在看来,这个地方太小了。至少要两室一厅才行,让抱抱能有自己的房间。”

“也对。还是准备在周围找吗?”

“不,去浦东。”

我呆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我看中的那个经济园区就在浦东,将来准备在那里开个工作室,住得近上班也方便。”他顿了顿,又补充:“正好离你现在租的房子不远,干脆就在那附近找一套吧!”

我继续呆,百思不得其解:“那你干嘛一开始选这儿?”

何决看着我,何抱抱也看着我,两个家伙都是只瞧不说话,神色间还貌似透着股心意相通的无奈。

面对父子俩四只乌溜溜的大眼睛,我表示,压力山大……

隔了好一会儿,何决才叹口气:“浦东和杨浦不是都有一个浦吗?不小心搞混了呗!”

我:“……”

如此扯淡的说法,真是让我理解不能,吐槽无力。

**********

**********

叶烁的车停在公寓小区外面,在路灯的映照下,跟他的人一样足能闪瞎一串狗眼。

实事求是地说,这辆车很酷很拉风,隐约还透着股驰骋疆场的霸气。

但是,在上海这种常常四个轮子跑不过两个轮子的城市里开‘路虎’越野车的,实在让人想不赞上一句‘你二故你在’,都难……

刚坐进去,叶烁就递过来一盒热气腾腾的生煎。

“管送还管吃这么好啊?”

“怎么样,被我养很幸福吧?”

我只顾吃,不理他。

嘴里叼了一个,我腾出手拿出电话:“你这车牌号是多少?”

叶烁边发动边随口报出几个字母加数字:“问这个干嘛?”

我输入手机发了短信又把生煎吞下肚,同时被汤汁烫得热泪盈眶倒吸几口冷气,这才有空回答:“何决不放心,让我给他备个案。”

“还怕我拐卖了你不成?”叶烁不以为然地撇了一下嘴,顺便斜了我一眼:“长得跟‘超女’似的,拐了也卖不出去,谁稀罕!”

我:“……”

含恨又往嘴巴里塞了一整个生煎,我看着后视镜里越发标准的包子脸黯然神伤。

叶烁摆明了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败类,见我郁结,顿时心情大好,还吹起了欢脱的小曲。

仔细一听,机器猫……

过隧道的时候,自娱自乐的叶烁像是终于想起来还有我这个悲催活物的存在:“你那个朋友跟你到底什么关系?”

“学长和学妹呗!”

“纯洁的男女友谊?”

“废话!”

叶烁抽了两张面巾纸一把糊在我的脸上:“那你干嘛一提到他,就像爱爱见了恩恩一样?”

我用纸擦擦嘴:“爱爱是谁?”

“店里的小母猫。”

“……恩恩呢?”

“店里的小公猫。”

“……你的意思是说我像猫儿一样在发情?”

叶烁神情严肃地点点头,然后缓缓开口:“喵,喵,喵……”。

我:“……”

“别胡说八道!何决是我老大,读书的时候就一直罩着我,所以给我收起你的猥琐念头!”

“这么说,他把你当妹妹?”

“是呀。”

“你呢?也把他当哥哥?”

我有些不耐:“是呀是呀!”

叶烁安静了几秒钟,忽然阴着脸嘀咕了一句:“哥哥妹妹什么的,最容易出事,最讨厌了!”

“……”

我懒得再理这二货,只顾专心吃生煎,看着窗外后退的隧道墙壁,就像看着飞逝的旧日时光。

刚进‘茄子社’时,何决于我而言,亦兄亦师。

他不仅手把手教我播音技巧和后期制作,还会告诉我什么课应该选什么老师,英语四级要怎么准备,计算机二级要看哪本参考书等等。

我平日里碰到了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也会第一时间去找他,比如和室友闹了不快啊,比如班里有个男同学总跟我套近乎啊,比如学校的洗衣房价格太贵、浴室的设备太差啊云云……

何决总是耐心倾听细心分析,偶尔给出自己的意见给我参考。

绝大多数情况下,他只是在听我絮絮叨叨抱怨完后,揉着我的头发,笑着叹:“真是一茬不如一茬,我们想当年刚离开家独立生活的时候,哪有这么多的麻烦事儿?”

我竖眉:“你嫌我烦?”

他莞尔:“欢迎来烦。”

于是,我就继续烦他,一直烦到,我正式成了刘翔升的女朋友。

刘翔升说,木头,你今后有什么事情只许对我一个人讲。

我说,你会不会有一天觉得我烦?

他说,当然不会。

一开始,的确不会。

可慢慢的,就会了。

刘翔升跟何决不同,他的耐心有限,时间更有限。

通常,他听我随便说几句便立下定论,告诉我哪里错了、哪里对了、应该要如何做,或者直接给我一个答案或者一个选择。

后来,他总挂在嘴边的是,木头你烦不烦,这么点小事也要拿出来说。

可是那个时候,我孤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不跟他说,又要跟谁说呢?

他让我养成了只依赖他的习惯,让我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

窗外的视野蓦地开阔,霓虹闪烁。

车子开出了隧道,我伸了个懒腰。

将那些破坏心情的人和事丢出窗外,抛诸脑后。

其实,何决还是教会了我许多东西的。

比如有一次,社里给一个剧本配音。

其中有一句是这样的:男人最好的伙伴,是他的左手。

那时候的我,还很傻很天真、很白很弱智。虽然不至于认为拉拉小手就会怀孕,但对于某些人类的生理活动确实尚处在绝对懵懂的状态。

看到几个学长因为大无畏的求知而纷纷怪笑,我不免大惑不解。

大水牛猥琐地咧咧嘴:“小木头,你不会真的不知道,什么是打手枪吧?”

一个声音很萝莉性格却很彪悍的学姐把他一巴掌拍走:“下流胚子!你爸怎么就没把你给射到墙上去!”

我继续不耻下问:“拿什么射,手枪吗?”

众人:“……”

何决终于看不下去祖国的小百花惨遭污染荼毒,将我拉到身后护住,义正词严地训斥那帮猥琐学长:“不许教坏我家小木!”然后又回头看看我,表情有些纠结:“不过小木,你好像……的确需要补补课了。”

第二天,他就给我找来了一大摞生理卫生方面的科教书籍……

综上所述,我的性教育启蒙导师,是何决。

现在想想,何决说‘我家小木’的表情,貌似跟他刚才说‘我家抱抱’时,很有共同点。

所以说,他一直都是以慈父般的心来对我的?

于是乎,我果断恋父不解释……

这个囧囧有神的结论,委实让我有些忧伤。然而还没来得及逆流成河,叶烁便忽然毫无预兆地猛踩油门,我捂着被撞的后脑勺怒斥:“靠!抽风之前打个招呼好不好?”

这家伙一声冷哼将我彻底无视,在夜晚空旷的大街上肆意撒欢,两只手握着方向盘左右腾挪挥洒自如,直逼太极拳的最高境界。

我一路长啸:“同志们!珍爱生命远离二货啊!啊啊啊……”

等狂飙到家,我早已腿肚子抽筋大脑空白。

叶烁终于停下车,胳膊肘撑着方向盘看我,幸灾乐祸:“感觉怎么样?”

我恨不能用鞋底拍扁他挺直的鼻梁:“你怎么不去死一死啊?!”

“谁让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想别人来着?”

我瞪他。

他则微微挑起眉梢:“之前问你的问题,还没给我答案。”

“什么?”

“装蒜!”

打量了一下目前身处的足够我奋斗半辈子的越野车,我学着他的模样吊起眼角:“你不是说我像男人吗?莫非大少爷好的是那一口?”

叶烁一愣,旋即偏首,闭了一下眼睛。

半分钟后,他伸出胳膊越过我打开车门,声音很愤怒,表情很傲娇:“水泥,下车!”

水泥……

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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