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低估了叶烁的能力。
他不仅是个二货,而且还是个吃货。
原本据我的目测,按照他那充满了江南婉约气质的小身板,一顿吃十五块钱的麻辣烫加十块钱的烤肉串,应该足以撑得肚皮溜儿圆。
然而,惨烈的事实证明,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吃货不可目测。
面对这个只用十天就干掉了一个月预算的家伙,我的心在滴血。
这段日子,我下班后的行程安排基本如下:
回家,带薛木木出来,到‘烁烁宝贝’接上叶烁。
两人一狗结伴去吃麻辣烫,吃烤肉串,吃烧鸡,最后各自回家。
其中,前两项是叶烁和我吃,薛木木围观。最后一项是叶烁和薛木木吃,我围观。
综上,叶烁的战斗力贯彻始终且最为持久……
盘腿坐在小区旁边的绿地上,我先将烧鸡外面的皮扒掉,因为狗狗不能吃太咸的食物,否则对味觉嗅觉还有皮肤都不好。又将大大小小的骨头剔除,因为鸡骨太硬不易消化而且有可能会刺穿狗狗脆弱的肠胃。
薛木木蹲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跟叶烁的姿势乃至表情保持高度一致。
这一对的存在感实在太过强大,赢得了百分之一百的关注度和回头率。
把处理好的鸡肉放在饭盒里递给薛木木,又把一条原装未经处理的鸡腿递给叶烁,他们立马眉飞色舞吃得欢快无比,我则面无表情仰望夜空,以图向周围传达我不认识这‘人狗二人组’的讯息……
叶烁是‘二界’的一朵奇葩,简直无时无刻不在刷新着我对‘二’的接受下限。
他的‘二’是与人格分裂紧密联系的,而他的人格分裂又是有着严格发作条件的。
简而言之,凡是接触到与小动物相关的东西即宣告病发,且没有任何的过渡期,瞬间直抵高潮。
比如,前一秒还是一副成功男人的成熟风范,后一秒就立马变成天真狗狗快乐多的模样,诱发病因很可能仅仅是打酱油路过的一只小花猫……
啃完鸡腿,叶烁用湿纸巾擦干净自己的油爪子,又去给薛木木擦嘴。
薛木木躲,他便追,两个家伙在草坪上连滚带爬,伴随一阵阵的‘汪汪汪’,我也分不清究竟哪一声是狗叫的,哪一声是人叫的。
跟之前的无数次一样,此战以薛木木的完败告终,只能用两个前爪刨土泄愤,弄得发型凌乱,草屑飞了一身。
我对着大笑归来的叶烁拱拱手,言辞由衷:“恭喜恭喜,又打胜仗了,辛苦辛苦。”
他大咧咧往旁边一坐,沉思片刻:“的确很辛苦,所以等一下我们去吃宵夜吧!”
“……刚刚才吃了那么多,别告诉我你又饿了!”
“这哪里算多?”他摇头晃脑地感慨:“现在老啦,胃口小啦!想当年读大学的时候,起码一斤米饭一盆菜再加一大碗汤!”
我瞄了瞄他的小细腰,不屑:“吹,接着吹!”
他轻哼一声:“别以为,只有北方男人才是饭桶。”
“……”
事实上,在认识叶烁这个吃货之前,我还真是这么以为的。
尤其是‘茄子社’的几条西北大汉,那胃部容量的深不可测,那挥动筷子的气吞万里,跟高老庄时期的猪八戒可堪一拼。
有一回,哥几个活活把学校附近新开张的火锅自助店老板都给吃哭了……
在他们的带领下,我的饭量一路飙升,体重自然也不甘落后。
大一寒假回去时,我问老妈:“你闺女是不是胖了?”
她连连摇头:“不胖不胖,就是眼睛好像小了不少。”
“……”
摸着膨胀的包子脸,我无语凝噎。
对何决表白失败后,我曾一度非常苦闷,痛定思痛之下化悲愤为食欲,结果就更像一只会走路的包子,飙泪……
学年临近期末,各社团活动纷纷暂停,大家便以此为由吃每学期一次的‘散伙饭’。
虽然刘翔升不是‘广播社’的成员,但他是何决的好友,又是学生会主席,偶尔也会来参加活动。
那天我喝了些酒,然后狗胆包天地提出要跟饭量最大的水牛比赛吃肉包。
社里我年纪最小,平日里他们都把我当妹妹看待。所以对于这个自杀式的要求,大家伙儿纷纷起哄架秧子,权当陪着我玩。
五个大肉包子下肚,直接排成一溜堆到了我的嗓子眼,而对大水牛来说才只是吃了开胃小菜。
我不服,又要跟他比赛吃冰激凌。
这时,始终沉默旁观的何决忽然出声阻止:“小木醉了,水牛别跟她一起疯。”
我正想否认,一直坐在我身边的刘翔升抢先开口:“既然木头愿意玩,就让她尽兴好了。”
“这样胡吃海喝的,万一弄生病怎么办?”
刘翔升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怕什么,反正有我呢!”
何决皱皱眉,还想再说什么,刘翔升已转身拉着我向外走,冷冷丢下一句:“她的事,用不着你管!”
当时我晕乎乎的,觉得刘翔升这么做是在帮我出气,真是个大好人。
虽然,我也搞不清楚自己是在跟生气,又有什么立场可以生气。
转战小卖部,吃了一个全家福分量的大雪杯后,我开始胃疼,很快便满头大汗。
大家正看热闹看得高兴,乱哄哄一片,而且当时又正值盛夏,所以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异样。
最先发现我不对劲的,反倒是站得离我最远的何决。
他几个大步走过来,双手扶住我的肩,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小木,你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挣扎着抬起头看着他,温润好看的眉眼明明触手可及,却又仿若隔了层层时空,关山阻碍……
我使劲地眨眼,使劲地掉泪,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何决见状愣了愣,举起手似是想要为我擦泪,却还没碰到我的脸就被人给狠狠推开。
忽然冲过来的刘翔升二话不说,背起我就走。我只模模糊糊看到何决撞在玻璃门拐角的手掌,迅速鲜红。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成功把自己整出了急性胃炎,住院一周。
刘翔升把我背去了医院,挂号、拿药、办手续,忙上忙下忙妥了一切,然后在病房里一直陪着我。
胃不疼了以后,我觉得无比沮丧。
“下周就要期末考,这几天老师都要在课上划题透题的,我完了,挂定了。”
“别担心,我帮你从老师那里要重点,包你高分PASS,但不许外泄给别人。”
我惊讶地看着刘翔升:“真的?”
他坐在我的床边,笑容笃定而得意:“系里老师跟我的关系都还不错,应该没问题的。”
我呆了一会儿,又想起一件事:“哦对了,今天统计买火车票的人数,我还没跟班长说。”
“我帮你搞定,空调卧铺,半价。”
“空调卧铺好像没学生票吧?”
“这是学校给学生会的福利。”
“可我又不是……”
他大手一挥:“行了,就这么定了。还有什么问题?”
我想了想,期期艾艾:“能不能麻烦你通知王晓璐,让她给我带些……那个换洗衣服什么的……”
刘翔升挑高眉眼促狭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才从旁边的柜子里拎出一个袋子,递过来:“我已经去宿舍帮你拿来了。”
看着里面的小内衣,我面红耳赤。
他用手指刮了刮我的鼻子,又笑又叹:“木头啊木头,没有我,你怎么办?”
很多时候,让人为之心动的,可能仅仅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
从小到大,我习惯了被保护、被安排,也早已习惯了去依靠、去依赖。所以在遇到刘翔升这样强势的人时,我完全没有说‘不’的机会。或者应该讲,没有勇气。
后来,刘翔升常常会半真半假地说这句话,我便笑嘻嘻地耍赖谄媚:“就是就是,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呀!”
再后来,他让我明白,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
没有你,我怎么办?凉拌呗!
住院的那几天,刘翔升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很有二十四孝男友的风范。
于是到出院时,已是全校皆知,学生会主席新交了个女朋友,也就是我。
回到寝室,王晓璐问我:“你不是喜欢何决的吗?怎么现在成了刘翔升的女朋友?”
我挠挠头,不知如何回答,因为连我自己也云里雾里的莫名其妙。
王晓璐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事实上,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对我爱搭不理。
那会儿我不明白究竟哪里得罪了她,等若干年后终于明白,已经晚了,也没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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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在草地上撒欢狂奔的薛木木,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最近好像经常会想起以前的事,而且事隔近十年,居然还能清楚记得当初的很多细节,历历在目,宛如昨日。
一定,是因为何决。
他这段时间依然忙得神出鬼没,所以理直气壮把之前接的一个广播剧后期制作的工作全部扔给了我。导致我每天遛完薛木木、喂完叶烁,还要回去帮他干活还债,从而不可避免地会忆及当年跟‘茄子社’有关的那些人和那些事。
“小气鬼!我不就是要吃顿宵夜吗?也值得你长吁短叹的!”
陷在回忆里的惆怅被打断,我瞥了一眼愤愤然的叶烁,拍拍裤子站起来:“吃吃吃,给你吃!反正还剩下最后三天,就不用再包养你这个吃货了!”
“那不如,换我来养你啊!”
我愣住。
叶烁仍是松松垮垮地坐在那儿,微微后仰,一手撑着草地,另一只手指指我,又指指薛木木,发梢沾着的一小片草屑滑过飞扬的眼角眉梢:“我养你们,好不好?”
这个问题我没有回答,因为电话忽然响了。来电显示为陌生号码,我接起。
“小木,记一下我的住址。”
“啊?”
“快来,有惊喜给你看。”
“啊?”
电话里的声音笑意满满,近得仿若能感受到那股仿若春意的温暖气息:“我是何决,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