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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在家门口下马,宋小花还没来得及好好回味一把与那宽厚胸膛紧密相偎的后背所传来的温暖气息,就被一个飞扑而来的身影给弄了个大踉跄。

宋无缺双爪搭在她的肩膀上,张开嘴伸出舌头便在她的脸上轻轻舔了几下,喉咙里还发出细细的‘呜呜’声,听来像是在安慰。

“乖啦乖啦,没啥大不了的!”宋小花对此很是受用,笑眯眯地拍了拍这颗毛茸茸的大脑袋。

狗狗的眼力劲儿就是好,只一个照面便瞧出她脸受了伤,试图用这种方法来帮助缓解痛楚。真没枉费一把屎一把尿的辛苦把他拉扯长大……

紧随其后的陆凌冲过来直接扎进宋小花的怀里,借着昏沉的天色仔细瞅了瞅,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娘亲,你的脸怎么啦?”

宋小花搂住糯米团子照例猛亲了两口:“没怎么,不小心被碰了一下。”

“娘亲一定很痛对不对?”

陆凌瘪瘪小嘴,想了想,然后抱着她的脸凑过来就要有样学样的也舔上一舔,却被刚刚还站在三米开外的陆子期一个箭步揪着后领提了开来:“不要乱闹!”

“凌儿没闹!无缺这样的时候,娘亲明明很高兴的!”小萝卜头被拎在了半空还伸胳膊踢腿的妄图挣扎:“那爹爹干嘛不管无缺啊?”

陆子期抱起儿子,默了一默。

宋无缺气势十足地蹲坐在一旁,动了动耳朵,打了个喷嚏,呲了龇牙。看得他是牙根痒痒却又只得无可奈何,这狗儿莫不是要成精了,该巴结谁,该欺负谁,摸得门清……

宋小花则一边在肚子里闷笑,一边说得一本正经:“凌儿,一天舔一次就行了,多了浪费。明儿个再让你舔好不好?”

“那好吧……”陆凌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又从父亲的怀中跳下来,搂着狗儿的脖子去打商量:“无缺无缺好无缺,明天可不准跟我抢,娘亲的脸要留着让我来舔哦!”

宋无缺被那小手挠得很是惬意,听没听明白另说,答不答应再议,只管四脚朝天往地上一躺,摆好了架势让他来伺候个痛快。

看着陆凌屁颠屁颠地围着狗狗打转,陆子期不由笑骂一句:“它居然还懂得借机勒索要好处了!”

宋小花得意:“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养的!”

“不过,你怎么能教凌儿舔人呢?”

“我还不是为了维护你当爹的尊严?难道要我告诉凌儿,你是因为怕狗,所以才不敢招惹无缺的?反正小孩子忘性大,睡一觉肯定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再者说,就算记得也没关系啊,他要是真能有了无缺这种自我治愈的本事倒挺不错的,将来万一有什么磕磕碰碰,自己舔舔就搞定了。又省事又省钱,多好!”

“……”

陆子期再一次对儿子今后的成长轨迹有了一丝担忧……

说话间,陆子期打了一盆冷水端到前厅,让宋小花先把脸洗洗干净,然后用浸湿的布巾为她敷在伤处。

几乎大半张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红肿,怕是至少也要过个三五日才能完全消下去。

陆子期抿紧了唇,强压心中的怒意翻涌,那个兴平公主实在是太过嚣张跋扈!

宋小花与耶律平的冲突刚起,便有被派去暗中保护辽人一行的捕快回县衙报知,然而,陆子期却恰在会客,差役拿不准事态的轻重缓急故而也不敢冒然打扰。待到客走闻讯时,已过去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期间,又有两人接连传回事情的后续发展。

匆匆问了几句,陆子期顿觉脑中隐有轰鸣,只想飞马立时赶至。

都怪自己虑事不周,竟没有想到,那番激烈的言辞很容易将耶律平的注意力转到她的身上,很可能会认为全都是因了有她,有了她这个妻子的存在,所以才会遭到拒绝,而且,是以那样不留情面伤及尊荣的方式。

依着这位公主的性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实在是不敢想……

若是去得晚了,若是来不及了,若是她当真因此而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那……

一念及此,心急如焚。

还好,总算没有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她受了点儿小伤,不过看上去无甚大碍。而且,全无被折辱的模样,反倒很是洋洋自得。这丫头,肯定不知自己刚刚的处境有多危险……

急火勉强压了下去,怒火却险些不受控制。

这般当街生事寻衅,即便是辽国的公主又如何?未免太不将大宋放在眼里!这般公然伤害于她,又将他陆子期置于何地?!

为官者不能佑一方百姓,为夫者不能护家中贤妻,七尺男儿要来何用!

那一刻,怒意几乎烧光了理智,却又不得不生生忍下勃然的冲动。

毕竟,不到最后关头还不能与耶律平彻底站到敌对面,一旦再无了所谓情面的束缚,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根本不难预料。

身份的高低,永远是一个不得不考虑,也不得不妥协的因素。这,就是现实。

然而,即便再如何忍耐,也还是当众给了难堪,落了面子。

耶律平含恨而去,是否,还会再兴起什么波澜……

暗自苦笑,他不是向来最为自持冷静的么,怎的这次竟会如此沉不住气……

宋小花一边偷眼看着陆子期不辨喜怒的脸色,一边眼泪汪汪地忍着疼不动不吭声。

她天不怕地不怕,老鼠不怕蟑螂不怕可就是怕疼,一点小小的刮碰都能让她哀嚎上半天,更别提对疼痛感最是敏锐的脸部受此重创了。

这会儿她之所以能如此的勇敢淡定,全因摸不清陆子期心中的想法。

一路上,不论她怎么绘声绘色乃至于手舞足蹈描述自己是如何让耶律平吃了瘪,他最多也只是轻轻地‘嗯’上一声,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骑在马上,紧靠在他怀里虽然感觉甚是销魂,但却看不到他的表情。于是徒留惴惴然,弄得几乎没有工夫好好去感受一把这样暧昧的姿势所带来的‘淫荡’反应。真是白白浪费了一个绝好的勾搭机会!

可……他这个样子是不是意味着生气了呢?气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对外国友人不敬,气她胡说八道惹恼了那个野蛮公主,气她任意妄为而给他带来了困扰和祸端?

难道她就该忍气吞声任人欺负?被人打了左脸还赶紧把右脸伸过去顺便再问上一句‘我的脸没硌着您老的手吧’?……

宋小花又是忐忑又是委屈又是不忿,终于忍无可忍:“你气完了没啊?”

陆子期心不在焉:“嗯?”

“又嗯……我问你到底还要气到什么时候?”

陆子期手中一停,莫名其妙地看着宋小花在灯下颇显得有些扭曲的小脸:“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你没生气干嘛摆着一张死鱼脸?”

死鱼脸……

陆子期的眉梢忍不住跳了两跳,尽量保持着声音的平静:“你究竟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我知道,我不该跟辽国公主针锋相对死磕到底,弄得她气急败坏下不来台。这样有损我堂堂大汉民族的气度,也说不定会给你惹来什么麻烦。可是……”宋小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她也忒嚣张了!我实在是气不过才会跟她杠上的。其实有的时候,面对这样不知好歹的外国人士也不能太过大度为怀不予计较了,要不然,会认为我们软弱可欺的!”

陆子期坐着,只需微微仰首便可看清这张因为慷慨激昂而越发红得诡异的脸孔:“原来,你以为我是在因为这个而生你的气……”笑叹着垂下眼睑:“怎么会呢?就算有气,也只可能是冲着我自己。”

“你自己……为什么?”

“此事本就因我而起,若非我行事不周,你也不会枉遭这番祸事。之前我如果有脸色不好的时候,也只是在思量着,如何才能不再让你卷入这场莫名的纷争。所以遥遥,你多虑了。”

屋外,有风吹过,间或夹杂着孩童与狗儿欢闹的声音,天色已沉,暮色渐起。

屋内,唯闻呼吸,橘色的灯光包裹着一坐一立的两人,默然无言,似有旖旎。

陆子期瘦削的轮廓,分明的眉眼,此时显出了几分柔和,下垂的眼睫亦被撒上了淡淡的光芒,不时轻颤。

宋小花挪动脚步略略靠近了一些,低低问道:“这么说,你是因为……担心我?”

陆子期抬眼,恰对上一双在不安中夹了浓浓期盼的眸子,依然是那样的明亮而澄澈,只是其中仿若多了些许的热切。心底的柔软被轻轻拨动,不自禁便将那双凉凉的小手握在了掌中:“是。”

语声不大,既轻且柔,却撞得耳膜隐隐发痛。

宋小花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平视。少顷,闭目,前倾,准确地触上了两瓣尚未来得及合上的唇,周边隐有胡茬,微感酥麻。停留,旋即分开。咬咬牙,直直看向那张惊愕难掩的面容,强自镇定着点点头:“口感不错!”

“……”

一语出,宋小花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而陆子期则在极度无语之后终于恢复了常态,轻咳一声站起身来:“遥遥,有些事情,是需要男人主动的。”

声音略显沙哑低沉,隐隐还含着丝丝的笑意,带着某种诱惑。

宋小花抬头,再度咬了咬牙:“那,你想不想尝尝我的口感?”

看着她那不知是因为伤势还是因为害羞而几欲渗出血来的小脸,陆子期忍笑,却又略有为难:“此时?此处?”就算不是光天化日,就算是在自己家中,可也是房门大敞,实在有些……

“不然……还是我再尝尝你的吧!”

不待回应,宋小花自顾自踮起脚尖,再度印上‘美味’双唇。动作迅速一气呵成,堪称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

这一回,圆睁了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索性放松,环上手臂,慢慢探出舌尖,期待着那种让人目眩神迷的交融……

“爹爹!娘亲!你们在干嘛?”

陆凌与宋无缺呆立在门前,四只黑黢黢圆滚滚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屋内正有某个身体部位在紧密接触的两人。

陆子期当先反应过来,连忙往后退一步,不料带得兀自晕菜的宋小花向前一个趔趄,只好展臂扣住她的腰,助她站好。

“凌儿,我们在……爹爹和娘亲在……”

这这……这要如何解释才好?面对任何突发情况都可以做到镇定自若的陆子期,彻底懵了……

关键时刻还要看宋小花,只见她整整碎发面不改色心不跳:“凌儿,你爹爹的嘴上有一个小伤口,我正给他舔呢!”

舔……

陆子期的眉头加眉梢一起使劲跳了一下。

“啊!爹爹受伤了吗?”陆凌眼看着两次机会都要白白溜走,不免很是郁闷。跺着脚,扑向父亲:“凌儿不管,今天凌儿一定要舔一次!”

陆子期下意识刚想俯身接住他,却见宋无缺也极是热情地伸个舌头扑了过来,大有一争‘舔’中霸主的架势。惊得他忙不迭转身便往屋外疾走,身后还跟着两个不依不饶的小尾巴……

幸灾乐祸地望着乱成了一锅粥的院子,宋小花摸了摸酥麻之感犹在的嘴巴。

初吻,搞定!

接下来的几日,可谓风平浪静。

耶律平一行基本上都待在临时买来的宅子里深居简出,据报称,只是偶尔出来去城外跑跑马,也没有再去过市集,反正所有的用度都由县衙按需调拨准备,他们倒也不用自己采购什么东西。

陆子期每日都会派人前去问候,礼数上未有半点怠慢,也曾表达过要设宴相请的意愿,不过被拒绝了。

既然耶律平对那天的事情似乎余怒难消,他自是乐得清净绝不会主动跑去硬要招惹,倘若经过一段时间的静思能放下那份执念当然再好不过。故而只是派人时刻严密注意着这群异邦来客的动静,双方便自此进入了一个微妙的冷战期。

宋小花按照陆子期的要求,为免有什么意外发生而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家避风头。事实上,就算没有公主这个不定时炸弹的存在,她也绝不会顶着一张像是满面桃花开的悲催脸孔满大街乱跑的。

说起这次的险遭毁容事件,宋小花便会对耶律平有一种复杂的情绪,不知是该诅咒她八辈祖宗还是该代表八辈祖宗感谢她。

她当街闹的那一出,简直就是宋小花和陆子期之间的感情催化剂。

且不说因为愧疚和心疼,陆子期这几日是越加的细心和体贴,单说每次冷敷时那份常常有意无意间的肌肤接触,还有那种近距离的气息交缠就是怎样一个暧昧了得。只可惜,始终没能再度品尝到那口感超好的‘美味’。

因为陆子期自从那日被一娃一狗追着索舔之后,就留下了心理阴影,一看到宋小花有狼性泛滥的苗头,就总是会四下张望露出戒备的神情。而悲催的是,陆凌和宋无缺这两条小尾巴简直就是无处不在,除了睡觉,无时无刻不在周围出没。而等到他们睡觉了,陆子期却又通常正在书房里办公,宋小花也不好意思去打扰。

不过,这份饥渴难耐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必须要尽快给陆凌弄个单独的宝宝房了。

三岁多的孩子貌似已经可以分房睡,而且小家伙基本上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很少会半夜起来尿尿什么的。只要刚开始时,夜里有人去他房中一两次帮着盖盖被踢掉的被子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当然,这个巡视的人必然是陆子期。或者,是不是也可以考虑培养一下宋无缺给人盖被子的本事?……

为了给陆凌打预防针,并且让他自觉自愿地提出这个要求,宋小花卯足了力气给他说了好几天各种英雄侠客的故事,而这些故事里,无一例外都有一个情节,大英雄大侠客全部是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自己睡一个屋,因为这样才能打小就变得很勇敢。

于是这日陆子期一回家,陆凌便扑了过去响当当地宣告:“凌儿要自己睡!”

“什么自己睡?”

“凌儿要做大英雄大侠客!”

“……”

陆子期一头雾水,只好看向了正一脸坏笑的宋小花。

“凌儿的意思是,他要去睡你的那间房,并且,再也不用你带着他一起睡了。”

“那我去哪儿……睡……”

下意识地问出口,陆子期方觉荒谬。这个家一共便只有两间卧房,还能去哪儿?自然只能去那间早已该去的,他和她的新房……

干咳一声,陆子期作势为儿子整了整衣服,以掩去神情中的不自然:“其实,凌儿还小,可以等大一些再自己睡啊!”

只要弄个小床放在一边,应该就可以了吧?他毕竟也没有带孩子……那个……的经验,之前倒还真是的确没有认真想过这方面的问题。只知很多百姓家里儿女众多,却唯有茅舍两三间,也不过是大一点的带着小一点的睡在一张炕上,更小一点的,便和父母同炕。至于大户人家,自有丫鬟奶妈照料着不用费心。

还没等陆凌反对,宋小花便撇撇嘴接道:“怎么,你莫不是想让我们一家三口每晚盖着棉被一起谈谈人生理想?”

“……”

陆子期无语,妥协。

一家三口,一家,三口……

接下来,便是布置宝宝房的工程。

陆子期挤出了半日闲暇,为床的外侧添上了护栏。又经不住宋小花的软磨硬泡,按照她画出来的图形给宋无缺打造了一个简单的尖顶木头房子做狗舍。弄好之后,又颇费了些力气才总算打消了陆凌死活要和狗狗换屋睡的念头……

而宋小花则将这段时日以来,陆凌画的那些个唐老鸭啊米老鼠啊机器猫啊金刚葫芦娃啊等等‘著作’贴得满墙都是,让陆子期大为摇头。

在他看来,这些画既粗陋又奇怪,除了尚余几分质朴童趣之外,在画风技巧上简直一无是处。况且除了名家,谁会将自己的拙作这般招摇,未免也太不知谦虚了。如此下去,凌儿将来会不会过于张狂自大?

对于他提出的这个问题,宋小花大手一挥:“这叫做尽一切可能给孩子认可和肯定,只有这样,孩子才会有充足的自信,想象力和创造力才会被激发出来。相信我,没错的!”

这种论调,陆子期从未尝闻。不过,自打她来了以后,陆凌性子里原有的拘谨以及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沉稳虽说淡了些,人却开朗了很多。也开始像普通的三岁孩童一般的欢笑玩闹,时常调皮,偶尔捣蛋,但绝不顽劣。无论如何,儿子能够开心快乐,做父母的自是求之不得,所以,就且按照她的方法来做吧……

宋小花原本打算在陆凌的床头贴张‘乘法表’,但因为不知道宋朝有没有‘九九歌’故而不敢乱来,只好先弄一大张个位数的加减法帖上一帖。反正按照教学步骤,乘除法怎么着也要小学之后才会涉及,过几年再说好了。

由于不能用阿拉伯数字,这张大写数字所组成的表格上墨迹淋漓乌七麻黑惨不忍睹,看得陆子期只剩下了抚额叹气的份儿。

这丫头聪明外露,学什么都挺快,但就是这一手字,完全没有一丁点进步的迹象,杀气四溢……

无可奈何唯有亲自动笔,以工整的蝇头小楷逐一誊抄。算术一门在成规模的正式学堂里亦会专门有授,不过除非极有兴趣或天赋过人者会深入学习,通常只是略做了解而已。毕竟,科考时并无此内容。

却不知,她怎会对这个枯燥东西如此有劲头。罢了,反正在明年开春凌儿入学前,一切就由着她吧……

陆子期埋头誊写时,宋小花便在一旁安静地托腮看着。

他的字四四方方端端正正,行笔时慢而稳,带着那么点力透纸背的感觉。与元昊的相较,字里行间少了一份潇洒而多了一份肃然。在宋小花这样的菜鸟看来,两人的字迹都是非常好看非常正点的,只不过,陆子期的貌似多了一种什么东西,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一个酸溜溜的词——‘风骨’。当然,这也极有可能完全是因为情人眼里出好字而导致的……

陆子期誊完了表格,又被要求写了十几幅诗词,七零八落地贴得满屋子到处都是。最后,宋小花将之前学着做针线时弄出来的几个奇形怪状的布娃娃穿了线从房梁悬挂下来,窗户打开风一吹,晃过来荡过去的很是有趣。于是,她立马有了下一个目标,怎么用铜钱弄出一个风铃……

宋小花的手工课向来挣扎在及格线上,风靡一时的‘十字绣’她也是碰都没碰过。来了这儿以后,什么消遣娱乐都没有,原本野猴儿一样的毛躁性子也渐渐改了不少。穷极无聊时,便跟邻居的丫头姑娘大妈大婶学起了针线活,不过,大多数是偷师偷来的。

要知道,古代的女人如果不会做针线,那基本上就等同于现代的女人不会穿高跟鞋,是哈雷彗星撞地球一般的惊悚。所以,为了不给周边百姓带来过度的刺激,她基本上都是趁着闲聊时观摩别人怎么做,回来后再自己瞎琢磨。废了一堆棉线布头后,终于弄出了喜羊羊和灰太郎的全家福。

只可惜,那爷儿俩却完全不懂得欣赏。

陆凌倒还好,随便一忽悠便认可了这种小绵羊和大灰狼的抽象造型。然而陆子期却很是可恶,非坚持说是长得像勾魂小鬼一样的妖怪,甚至还企图从房梁上拿下来,结果遭到了横眉怒目的宋小花的强烈反对。

无奈,索性用剩下的木料做了几把小而精致的刀剑叉戟挂在房中,号称避邪。

看着他自得且带着稍许孩子气的笑容,宋小花的狼性又汹涌了。

趁着陆凌拿了一把小木剑和宋无缺追打到了屋外,一脸邪笑着用手指勾了勾他的下巴:“怎么样,准备好了没?”

陆子期先是愣怔,旋即失笑。

这个丫头啊,实在是大胆妄为得很,若不是有了之前的种种异常行为做铺垫,怕是真要被她给吓着了。

敛了笑,习惯性地将她的手握住,微微前倾了身子,锁住那对灵动眼眸:“遥遥你又忘了,有些事,是需要男人主动的。”

他的鼻息稳定而绵长,而她却觉得胸闷气短:“那你快快主动,借我点氧气!”

“啊?……”

“别啊了,赶紧的!”

两瓣红润双唇自下而上压将过来,把陆子期摸不着头脑的疑惑给压回了肚子里,却在他的眼角压出了几道浅浅的笑纹,隐隐还透着一股无奈。

你这个性急的小丫头,我不是说了么,这种事情,要男人主动的啊……

天气放晴了,宋小花的脸好了,陆子期的肩伤痊愈了,小糯米团子迫不及待想要分房睡了。推倒大业,天时地利人和尽皆齐备,唯缺临门一脚。

艳阳高照,一张细腻红润有光泽的脸上笑容怒放。

宋小花从卖浴桶的店里摇了出来,店里的伙计推着一个装载超大浴桶的板车从后面跟上。

上次买的那个太小了,只能单人使用,这次的才是夫妻双双把澡洗的尺寸。回去之后烧上两大锅热水,等陆子期一回来就赶紧解决吃饭问题,然后宽衣解带鸳鸯戏水,香喷喷湿漉漉地开始滚床单……哦吼吼吼!

宋小花把自己想得血脉喷张直欲仰天长啸以抒胸中快意,一抬头,恰见茶楼的那扇窗。开着,空荡荡的,并没有倚窗而立,洒脱随意的身影。心中,似有淡淡的失望。

陆子期也曾提过,那日他是接到衙门里人的回报才会及时赶来的,所以,那个声音,应该是听错了吧……

怔然望了一会儿,收回目光叹口气,重新让自己的心花怒放起来。笑哈哈与伙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天。

出了城,便见近处残留着作物梗茎的农田以及远处在郁葱中夹杂着片片金黄的山林,还有,一人一马,立道旁。

海天一色的蓝衫,俊逸非凡似妖孽的面容,眉眼弯弯。

摸了摸身边纯黑骏马的鬓毛,展颜开口:“好久不见。”

“元昊!”宋小花傻了一下,然后冲上前去:“你回来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是知县夫人当街勇斗辽国公主的那一日。”

“……原来我没有听错,那个人真的是你?”

“这一匹,便是在下家中的良驹。”

“嗯……果然比那辽人的劣马好上千百倍!”

绕着马儿走上一圈,宋小花一本正经点点头,旋即与元昊相对莞尔。

吩咐店伙计当先直接将那大浴桶送去家里,宋小花好元昊沿着田埂,结伴缓缓而行。

时有秋风吹过,撩起衣摆发梢,带着淡淡的丰收之后所残留的愉悦气息。

簇新的浅紫夹袄,同色的衣裙,简单的发髻,素雅的发饰,清丽怡人。这是元昊首回真真正正地看到女装打扮的她。

第一次,满面的墨渍,凌乱的发鬓。第二次,一身的尘土,半脸的红肿。

皆是那般的狼狈,虽说,她本人像是永远都是一副自得且高兴的模样。

那日,刚入城便见喧哗,依着性子原是不屑凑这份热闹,却不知怎的,鬼使神差般走了过去。

瘦瘦小小的身影,面对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华服女子,浑不觉迫人气势般的当众侃侃而谈。

那番话,牵强附会漏洞百出,顶多算得上是有些小聪明而已,难登大雅之堂。况且,只顾着逞一时口舌之利,而不惜彻底激怒一个以她的身份地位完全不能与之抗衡的人,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而不知,实属冒然冲动。但那种无所畏惧的气度和胆量,倒颇是让人有些移不开目光。

因了马上之人的身份他本不欲插手,但眼见那人神情中渐渐露出的不耐狠色,又不能当真袖手不管。

之前已见几拨人匆匆离开,虽是寻常百姓的装束,亦不难看出公门中人的痕迹。想来定是去通知陆子期了,只不知是否因为遇到了什么阻碍而迟迟未见其现身。无奈,只有出声拖延,以图多争取一些时间。

心中确信,陆子期不会放任她身陷险境而不管。却又隐隐希望他不要出现,这样,也许便能有一个机会……

最终,陆子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及时赶到。且,并没有像很多懦弱怕事的宋朝官员那样,一味的委曲求全,让己方担下所有的过失,甚至屈膝致歉。

不过,按照陆子期的沉稳,应该不太会那般言辞犀利不留情面才对。是,因为伤害到了自己所在意的人吧……

这个人,这个女子,陆子期是在意的。那么,他呢?他又是否在意?

为何都会与陆子期有着牵扯不断的关联?她,和兴平公主。

一个,是他忍不住想要走入对方的生命。一个,是他不得不与其有交集。

元昊暗自苦笑,视线凝住身边的人。

较之两个月前,她白了点也胖了点,肤色细腻带着若隐若现的粉色。眉眼身形感觉都像是长开了些,举手投足虽还是那样的大咧缺乏矜持,却已有了绰约风姿的影子。

最大的改变,是神情中的那份茫然那份不确定,被遮掩不住的喜色还有某种期盼所替代。

短短的时间,这样的改变,是因为陆子期么?是因为陆子期给她的生活么?……

元昊蹙了蹙眉心,又笑着问:“那本书看得如何了?”

宋小花答得雀跃:“我几乎都能背下来了呢!尤其是那些菜谱……哦对了,说起这个我还真是要感谢你,冬青的胃不好饮食要清淡,偏偏这儿的口味偏重喜吃辛辣,再加上前段时间他受了伤,越发要忌口。如果不是你书中记载的那些南方地区的食物制作方法,我这个做饭白痴可就两眼一麻黑彻底抓瞎了。还有啊,你给冬青开的那个方子,他每天都在喝,好像的确很有效哎!”

她的神情里满是对他的感激,然而眼睛中的光芒却并不是为了他。

眼帘一垂,元昊掩去眸中那股莫名的情绪:“你腰间系的这个吊坠很有趣,自己编的?”

“我哪里有这个本事,冬青编了送给我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胸口只觉微微一滞,手心传来尖锐的刺痛。

元昊脚下略停,落后半步,扬手将一物远远抛向空阔田野,七彩流光在骄阳下闪烁,顷刻消逝不见。

在辽国时,于满屋的稀世珍品中唯取这一样,七块色彩各异,打磨得一样圆润,一样大小的深海顽石所穿成的吊坠。

当时,脑中浮现的是一双黑白分明琉璃般的眼眸,是那张并不艳丽更非绝色却有着独特神采的脸孔上,一直挂着的灿然笑容。

他相信,她一定会喜欢,一定会喜欢得像个孩子似的又蹦又跳。

然而,他错了。

再珍惜再绝世,也比不过几根泛黄草梗所编制的简陋。既如此,要来何用?

“想不想学骑马?”

“想啊!”

“来,我教你。”

面对元昊伸来的手,宋小花笑嘻嘻地一点儿也没犹豫便与之相握,然后,借力一跃,轻轻松松坐上了马背。

他的手如陆子期一般的修长而有力,只是温度稍稍低了些,没有那种仿若能直达心底的温暖。

这个动作,在宋小花看来并不代表任何意义,就像是在爬山的时候男生帮忙拉一把一样,纯属正常。

况且,在她心里,基本上还是把元昊划归为互相抱拳称兄弟的那种哥们儿。

然而对元昊而言,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至少表示,她不排斥他,不防备他,甚而至于,有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那日在闹市中她的循声张望,今日在茶楼下她的低头失落,他全都看在了眼里。

放开她的手,却放不开那份想要永远抓在掌心的柔软。

含笑签马走在一旁,元昊耐心为宋小花讲解着骑马的要诀,目光却深深地看向了远处的一个密林。

陆子期,你此时此刻做何思做何想,又做何决定?

阳光穿过密密叠叠的枝叶投下满林的斑驳,将陆子期脸上的神情模糊成难以捉摸的明暗相间。

耶律平偏首看着他,丹凤眼微微眯起,手中转着一张小巧而精致的弯弓。

诺大的林子里似被某种异常的气氛所笼罩,除了偶尔响起的几下鸟鸣,一片寂静。

“看够了没,咱们还打不打猎了?”沉默终被打破,耶律平的声音沙哑而诱惑,却带着浓浓的嘲讽和讥诮。

“公主今日特意约陆某来此处,怕本就不是为了打猎吧?”陆子期则仍是那样的温润而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总之你所看到的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没有半分的胁迫。”

“那又怎样?”

“怎样?我还真是不知,宋朝的男人是何时变得如此大度的?居然就算戴了绿帽子也可以毫不在乎!”

“公主,还请自重!内人只是与老友叙旧而已,倘若公主再出言折辱,便休怪陆某先行失陪!”

林中再度恢复沉寂。

耶律平看着对自己丝毫不假以辞色的陆子期,怒意陡然上涌:“你与她当真如此夫妻情深?”

话音未落,忽自背后箭篓抽出一支利箭,搭弓拉弦:“我倒要看看,这样的距离你还如何能够出声示警?你的声音和我的箭,不妨比上一比,看看究竟是谁,先进入那马上之人的耳中!”

陆子期面上的血色已尽数褪去,即便嘴唇也只剩下了苍白,手心被指甲所刺破的伤口,正有鲜血极速流出,旋即缓缓坠落于脚边的落叶。

然而,声音和神情却还是那样的淡然:“杀妻之仇,不共戴天!”

八个字,隐隐然有金戈之声,字字千钧。压弯了那副仿若可以射穿一切的弓箭,亦压碎了耶律平极力伪装的冷静。

“你愿意为了她,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而与我为敌,要为她报仇,要杀我?!”

“这个女人,是我的妻。”

“妻?”将手中的物件狠狠摔下,耶律平凄然大笑,惊起鸟儿无数:“我还以为,你这辈子只会承认一个人是你的妻,一个早已死了的人!”

陆子期的身形几不可见地微微一震,长吸一口气:“原来公主这几日,是在查陆某。”

“没错!陆子期啊陆子期,想不到你竟有着这样的身家背景。你猜,我如果直接向你们的皇帝提出要与你成婚的要求,他是准还是不准?我与你之间,倒也算不得有什么不可逾越的身份差距,倘若结亲的话,对两国可皆是大有好处啊!”

“吾皇准还是不准,也要取决于贵国国主的意思。可惜得很,恐怕不能达成一致。”

“你……什么意思?”

陆子期声音朗朗,不卑不亢:“公主在查陆某,甚巧,陆某也得到了些许关于公主的消息。依陆某拙见,贵国想要联合的力量,并不是我大宋。”

“好!好!好!”

耶律平连道三声‘好’,随即低头理了理略有些散乱的发辫,再抬首时,已恢复了一贯的倨傲之色:“你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有心机,有手腕!其实,我早已知道结果,但我真的不甘心,我想任性一次,为自己活一次,哪怕这辈子,就只有这么一次。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从你发出长啸,为貂儿示警的那一刻,我便喜欢上你了。没有原因,没有道理,就是喜欢。”

缓缓迈步上前,伴着环佩轻响,探手轻轻抚上那夜夜入梦的面孔,声音里再无了讥诮嘲讽倨傲,只余了浓浓的惘然、淡淡的心碎:“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如果我是你故去的妻子,你会不会为了我,抛弃一切?如果我是你现在的妻子,你会不会为了我,与天下为敌?”

陆子期没有躲闪,任由那只一如其人般热度灼人的手描摹着自己的容颜,只是,沉默依旧。

惨淡一笑,耶律平放下手:“这个问题不用回答,我也绝不会想要成为她们。我就是我,大辽的兴平公主。”叹口气,笑容里多了些许自嘲:“好了,我的任性结束了。不过,并不是我输了,并不是我要放弃,只是因为我不忍,我不忍毁了你,虽然,我真的很想。”

瞳孔收缩,顿了顿,再笑时,已满是洒然豪情:“现在坦白告诉我,你当真忘了你的前妻?”

负手而立默然少顷,陆子期终是缓缓摇头:“陆某永生,不会忘。”

“那么,你却又为何屡次三番为了现在的那位而不惜与我针锋相对?我看得出,你对她,亦有情。你的心里,难道可以同时容纳两个女人?”

陆子期望向远处那个笼罩在阳光下的身影,忍不住唇角微微一勾:“亡妻是我毕生挚爱,每每想起,痛彻心肺。而她,则是要伴我一生的女子,与她在一起时,虽无海誓山盟生死相随,却有着一种平静和满足。哪怕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也能从中体味到简单的快乐。一个是盛世烟花,一个是潺潺流水,我的心不大不小,恰恰能够将其容纳,也,只可将其容纳。”

耶律平冷哼:“最后一句,太过累赘!”

陆子期揖手:“是陆某罗嗦了,还望公主恕罪。”

“看来,想听你喊我一声平儿,只有等到下辈子了。”

“若果真有下辈子,但愿公主不会再为凡尘俗务所累,可以真真正正地为自己活上一世。”

“我还以为,你会把下辈子许给我。”

“恐怕,公主却并不想再遇到陆某了。”

“为什么不想?你是我看中的男人,就生生世世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这一生暂且饶过了你,下辈子开始,你永远都只能做我的男人!”

“……这般厚爱,陆某真是……”

“你倒也不用太过有负担,这样吧,就权且当你欠我一个人情,有朝一日,我若是来讨债,你可不许不承认。”

“只要不违背忠孝节义,但有差遣,必赴汤蹈火。”

“一言为定!”

事端平息,心结打开,只是莫名其妙欠下了一份人情,但愿,不要太过刁钻才好……

陆子期无奈苦笑,目光又不由自主看向已渐渐淡出了视线的两个人。

元昊,莫非竟与兴平公主有牵连?

此人究竟是谁,对遥遥又是……

之前被强自压下的酸涩再度泛起,像是林中的空气不大流畅,胸口觉得有些发闷。

陆子期暗暗一晒,自己这是怎么了,竟会如此心胸狭隘。

他们的一举一动全落在眼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又有什么可介意的呢?之前不是亦亲眼见了茶楼的那一幕么,却为何并没有这种感觉?

无论如何,回去之后就开始教她骑马。因为她的手,只能由他来握。

宋小花是在距离家不远的一个凉亭碰到陆子期的。

正在西行的日头将他的影子拉长,为他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他便那样独自立于庭中间,稍显苍白的脸上挂着清清浅浅的笑。

“你怎么会在这儿?今天回来得怎么这么早?”

陆子期看着三步并作两步向自己奔来的人,那抹清浅中不自禁便带上了几分开怀、几分温存,还有几分心有余悸。

之前在林中,那支瞄准她的箭虽并未射出,却仿若已在他的血脉中穿梭了无数个来回。

那种铭心刻骨的痛,是害怕。害怕会失去她,就像当初,失去了桐儿……

与兴平公主的这番交锋,让他心神俱疲,但在看到她的瞬间,尽皆烟消云散。

她没事,真好。她不可以有事,因为他,不允许。

一片淡紫直扑而来,在陆子期反应过来之前,已张开双臂将之紧紧拥住。

旋即,一愣怔,一窘迫。此时此地,可是货真价实的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啊……

陆子期迅速向周围扫视一圈,还好还好,农忙已经结束,田间地头人迹寥落,只是远处有几个农人正在歇晌。否则,实在是有些尴尬。

“遥遥……”

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宋小花索性搂得更紧了:“怕什么,我们是合法夫妻,做什么都是光明正大!”

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带着若有似无的皂角香味,让人眷恋,恨不能永远这样与之相依相偎。他的腰线柔韧,有着隐隐的弧度,即便隔着层层衣衫仍能感觉得到他挺拔身躯的瘦削。

将耳朵紧贴在他的胸膛,聆听着那强健而略有不稳的律动,宋小花的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即将满溢:“冬青……冬青……”

怀中的人纤细娇弱,清风吹过,带起阵阵少女的馨香,钻进鼻中,流淌至心底。耳边传来她的声声呢喃,陆子期不由得便如饮佳酿,微醺:“嗯?什么事?”

“没什么……”宋小花扬起脸,皱了鼻子吃吃一笑:“就是想说,你太瘦了,要胖一点手感才好哦!”

“……”

这丫头,总是那么不按常理出牌,让人又气又笑又是无可奈何。以食指轻点她的鼻尖:“你呀……”陆子期清朗的声音低低的,有薄嗔,更有宠溺。

宋小花定定地看着这张清俊容颜,看着眼角眉梢微漾的柔情,他今天,似有什么地方不大相同:“你是特地在这儿等我的么?”

“是啊,等你一起回家。”

“真哒?!”宋小花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又将脸在他的胸前使劲蹭了蹭:“那咱们就快点夫妻双双把家还,然后夫妻双双把澡洗,最后夫妻双双……嘿嘿嘿……吧!”

摸了摸她细细软软的秀发,陆子期有一种早已熟悉了的无力感,这都说的是些什么稀奇古怪乱七八糟的东西……

拉着他的手,迫不及待迈步出亭,宋小花走了两步随口问道:“哎对了,你猜我今天遇到了谁?”

陆子期的眉梢轻挑,假意好奇:“谁?”

“你猜嘛!”

“张婶?赵大叔?还是胡大夫?”

“遇到这些常常见面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那还能是谁呢?你在这儿的熟人也没多少,又没什么旧识故交……”

“切!小看我!”宋小花瘪瘪嘴,赌气大声:“还记得那个元昊吧?”

“他回来了?”

“对呀!就是我跟那个公主在大街上死磕的时候回来的。”

听完宋小花关于元昊那日所作所为的描述,陆子期的心中一动。这么说来,自己之所以能及时赶到,遥遥之所以能没有受到更大的伤害,十之八九是因为有了那番出声拖延。

元昊当然不可能真的去弄一匹所谓的上好骏马来,且不说如此作为实在有胡搅蛮缠之嫌,遥遥一介女子倒无伤大雅,他这样的人却是断断不可能随着一起胡闹的。更何况,他就算不知前因后果个中纠葛,但也定然明了倘若让遥遥当真骑马与兴平公主出城会有怎样的危险,否则,便不会多此一举。所以,那样做只可能是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

然而,他为何不索性直接站出来,以他的口才说不定还能将此事当场解决消弭于无形,反而要故意只出声而不现身?那种情况下故作神秘大可不必,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不方便露面。是因为……兴平公主么?……

“你猜,他今天找我干嘛来了?”

“除了叙旧还能做什么?莫不是,与你一起作画吟诗?”

宋小花轻轻踩了一脚身边这个一本正经忍了笑,却语含促狭的家伙:“去你的!他是来教我骑马的,说再也不能因了这件事,而被别人小瞧了去!”

“哦……那你学会了吗?”

“我就算是个天才,也不可能半天就学会啊!”

“所以,他还会再继续来教你喽!”

“对啊,约好了每日午后。”

陆子期停下脚步:“回了他吧!”

宋小花莫名其妙:“什么回了?”

“你想学骑马的话,我来教你。”

“可是,你每天都那么忙……”

“我会抽出时间来的。”

宋小花眨眨眼睛,忽然贼贼地笑了起来:“你难道是在……吃醋?”

陆子期抿了抿唇,干干脆脆应了一个字:“是。”

他这样毫不犹豫的坦白倒是让宋小花有些措手不及,张了嘴却半晌啥也没说出来。

陆子期凝眸深深地将她望着,又缓缓言道:“我答应过,永远不会放开你的手。那么,你是否也能答应我,你的手永远不会与他人相握?”

宋小花的头有些晕,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被幸福冲昏了头脑。

但是,所谓物极必反,幸福来得太过迅速猛烈,导致脑袋在极度晕菜之后居然有了豁然开朗之势:“你之前回过家了?”

万万料不到那句饱含深情的话竟换来了这样莫名其妙的回答,陆子期也有些发懵,完全下意识:“没啊……”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家,特意跑到这里来等我?”

“……”

“好啊,你又偷窥!”

“我……没……”那不应该叫偷窥吧?虽然,好像真的有一点点像……而且,什么叫做‘又’啊……

“所以,你才知道元昊握了我的手,对不对?”

在那双瞪成了两个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的怒视下,陆子期叹气,缴械:“我的确是远远地看到了你们,不过,真的不是成心而为。兴平公主约我打猎……”

顺着他的目光,宋小花看了看那片林子,沉默了一下,没头没脑冒出一句:“咱俩还真是般配啊……”夫妻双双把情偷……母之!

感觉到了‘小醋坛子’所流露出的危险气息,陆子期连忙补充:“兴平公主约我去,是为了告诉我,她放弃了。”

“放弃?放弃你?”

“是的。”

宋小花诧异:“她受什么刺激了?怎么忽然转了性?”

陆子期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些勾心斗角,那些针锋相对,那些权力和身份的纠葛,那些不可明白示人的黑暗污秽,就让他独自来面对吧!决不能让这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染上半点阴霾,这是他给自己的承诺。

可是如此强悍的情敌这么快就自己跑路,让宋小花一时半会儿还真有些接受不了:“不能够啊!瞧她对你那副势在必得的样子,简直就是十八头野牦牛都拉不回的,怎么会忽然之间说放弃就放弃了呢?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以退为进?欲擒故纵?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还是干脆准备回去弄一支军队过来抢亲?或者趁你不备暗地里把你敲晕了扛走落草为寇做压寨夫君?!”

她自顾自喋喋不休,陆子期则只有无力抚额。

真想把她的脑袋敲开来,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这丫头,究竟是不是大宋的水土养育的啊……

“遥遥,你难道很希望兴平公主与我继续纠缠下去吗?”

“当然不啊!我这不是正在揣摩敌人的动向企图,以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正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你的三十六计学得很好嘛!”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她的胡言乱语,陆子期的手上微微使力:“你还没有答应我呢!”

“答应你什么?”宋小花的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噢……没问题!我答应你,就算人家公主不要你了,我也会要你的!别伤心了,乖啊!”

“……”

陆子期觉得,普天之下可能没有谁会比自己将‘哭笑不得’这四个字体会得更好,演绎得更生动了。

看着面前人儿的一脸坏笑,忍不住便也起了捉弄的心思。一把将她拉入怀,双臂收紧,活像是要把这副柔软的躯体生生嵌入自己的血脉骨骼一般。

宋小花在猝不及防之下,顿时唯剩了向外面倒气的份儿,只好翻着白眼拼命求饶:“骨头断了……没气了……要翘辫子了……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行么,我答应你还不行么……”

松了些力道,却并没有放开,陆子期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威胁还有丝丝压抑不住的笑:“你哪儿错了?答应我什么?”

“我不该让别的男人教我骑马。因为老婆要学什么,当然一定要请教老公,不然的话,老公会觉得很没有面子的!”

陆子期一呆,双臂不由得又松了一些:“老公?”

宋小花连忙瞅准机会挣开来,反客为主环住了他的腰,身子微微后倾,笑嘻嘻歪着脑袋:“老公的意思,就是丈夫。”

陆子期皱了皱眉:“这个称呼是从哪里学的,好像不太雅……”

“那我以后就还是叫你冬青,我的丈夫,冬青。”

笑纹一圈圈漾了开来,陆子期将她的另一只手也紧紧包在掌心:“好。”

“我答应你,今后我的手,只与你相握。不过,你也要再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宋小花认认真真地锁住他若点漆般幽深的眼眸:“你之前的事情我通通不管,但是从今以后,你的心里除了我之外,不能再有第二个人进去。换句话说,我就是你心门的终结者。否则……”怪笑两声:“我保证你永远也不能用下半身思考!”

陆子期没有半分犹豫,轻声应道:“好。”

这个丫头,让他可以在心里给桐儿保留一个位置,已然足够。有她们俩,够了……

不过,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日薄西山,两个身影执手相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C5cDXTRh2EtFnL5hUCrHWg2FMt9mDudQghVXtcm5yvEj/4bg/NwUtGrb4i3rpu8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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