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花的心情大好,现在她几乎有点儿想要感谢老天了。
宋朝,那是有名的奉行‘高薪养廉’的时代,一个宋朝的政府公务员,薪水绝对比二十一世纪的公务员只高不低。更何况,还是一个地方上的‘首脑’,就算是个清官,那也足够让小日子过得无比滋润了。
虽然带了个‘小拖油瓶’,但这个‘小拖油瓶’很可爱。听张婶说,陆子期从来不提及自己的家里人,想必已经全都不在了。所以,这个家就只有爷儿俩,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闲杂关系人等,没有婆婆公公小姑小叔子七大姑八大姨……加上她宋小花,就是个标准的典型的完美的‘三口之家’!
现如今,她手握‘财政大权’掌管‘经济命脉’,再也不用每天朝九晚五,时常加班累个半死,这是什么人才能享有的生活,‘米虫’呀!她曾经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米虫生活’终于来到啦!
晚饭还是陆子期下的厨,因为他想尽可能地离那只被一大一小两个‘顽童’抢着抱来抱去的狗狗远一些、再远一些……
简简单单的清粥小菜,宋小花吃得甚是开胃舒心。每一口都是纯天然的绿色食品,曾经那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啊!
饭后,宋小花带着陆凌给狗狗喂米汤,原本想去书房的陆子期则被要求去给狗狗布置一个舒适的小窝。
无奈领命在家里转了一圈,找了个半旧的竹篮,陆子期将一边剪出个可供尚幼小的狗狗爬出爬进的豁口,又找了个陆凌以前用的小包被铺垫好。
宋小花看了之后连连点头,到底是既当爹又当妈的人,手艺不错还很细心,倒颇有几分‘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的感觉了。
而狗狗也像是对自己的这个新床很满意,一把它放下来便迫不及待跌跌撞撞地往那边晃,四个小短腿好一阵乱扒拉才头朝下一脑袋扎了进去,憨态可掬的可爱模样,让宋小花和陆凌看得大笑不已,就连远远退在一边的陆子期也不禁莞尔。
“天黑喽,我们无缺要睡觉喽!”
宋小花连窝带狗一并抱起,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陆子期见状顿时吃了一惊:“遥遥,你该不是要把它放到你那儿去吧?”
“是啊,怎么了?”
“人怎么能跟狗睡一屋?”
“怎么不行?要不是怕压死了它,我还想让它到床上睡呢!晚上冷,它又这么小,万一冻生病可就糟了,你们这儿又没有宠物医……兽医。”
“兽医倒是有,不过大多都是给牲畜看病……不是,我的意思是……”陆子期摇了摇头,理清自己被弄得一团乱的思路:“你可以把它放在前厅……哦不,还是放在厨房比较好。”
“不要!它会害怕的!”宋小花抱紧了怀里的篮子后退一步瞪着他,神情戒备。
陆子期在她那看‘大灰狼’一样的目光注视中唯有苦笑,但依然没有放弃游说:“可是……你自己的身体还没完全好,万一为了照顾它而累到的话……”
宋小花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并非怕自己会累到,而是怕自己睡觉太死,照看不过来。
她曾经一直企图养狗,所以,杂七杂八的养狗相关的东西看了不少。据她所知,才满月的小狗刚刚断奶是非常脆弱的,要时时留心,而且夜里还要起来几次给他喂食,所以……
“那好吧,就不放我这里了。”宋小花紧接着的一句话,又让陆子期刚刚想松下来的那口气瞬间顶回到了嗓子眼:“暂时就放你那屋吧,拜托喽!”
在陆凌的欢呼雀跃中,宋小花往前走了几步,想将狗狗交给陆子期,却见他面色一变,往后退了一大步之后又勉强站定:“咦?你干嘛?你不喜欢它吗?还是……你……”转转眼珠子,贼笑连连步步紧逼:“不会吧?你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无缺才那么一丁点儿,你居然……”
“我只是……”陆子期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转身逃走,为了维持自己在儿子面前无所畏惧的光辉形象,他只能匆匆打断宋小花的话,拼个命,逞个能了:“不太喜欢狗而已。”
在陆凌如闻噩耗的凄惨目光直视中,在宋小花不怀好意的闷笑声中,陆子期闭了闭眼睛咬了咬牙,如接千斤重担一般缓缓伸过手,略有些抑制不住颤抖地接过了这个‘烫手的山芋’。然后平举双臂,隔着足有一尺的距离与篮子里的宋无缺大眼瞪小眼。
对嘛,它还只有那么小,又不会叫,又不会咬人,有什么好怕的呢?而且毛茸茸看上去挺温顺伶俐的样子,很可爱嘛……
可是可是,他的头皮为什么还在发炸?他的汗毛为什么都在倒竖?
这种幼时便生成的恐惧感果然是很难被克服的么?他陆子期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有这么一个软肋,这地方除了霍楠之外再无第二人知晓,怎的才不过半日时间就曝露给了那丫头,而且,竟然还答应了这样可怕的要求,她莫非真是自己命中的克星不成……
“喂,你小心点儿,别摔着我们家无缺!”宋小花再接再厉地进行雪上加霜的行为:“我跟你讲啊,夜里要时刻注意着他的动静,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话要赶紧起来查看,比如可能是冷啊,可能是饿啊,可能是要尿尿啊,还可能是被线头棉花什么的堵住了鼻子所以导致呼吸不畅啊等等。另外,每天夜里至少要给他喂两次米粥,现在反正也不是冬天,就吃凉的应该没关系,当然,如果你愿意帮它热一下那就最好啦!至于别的嘛……我就不多说了,反正你也是当爹的人,肯定知道应该怎么照顾小娃娃。就把无缺当成想当年的凌儿就行了,简单吧?”
陆子期却已经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当年的凌儿他何曾照料过一次,似乎从意识到自己还有个儿子的那一刻起,凌儿就已经可以站在他的面前清清楚楚地叫‘爹爹’了。
难道,这是老天特意让他体验一下错过的时光?……怎么会冒出这种荒谬的糊涂念头,还真把凌儿跟狗相提并论不成?……
宋小花捉弄完了陆子期之后又开始有些担心,他看上去像是真的很怕狗的样子……
“算了,你要是太过勉强的话,还是交给我吧!”
“不!爹爹不勉强的对不对?”陆凌眼巴巴地仰望着在他眼里最勇敢、最高大、最无所不能的父亲:“爹爹一定会喜欢无缺的对不对?”
陆子期的两条胳膊有点发酸,不自禁地往回收了一些,狗狗觉察到了晃动,有些不安地摇摆着试图站起来,添了添湿湿的小鼻尖。其实,这巴掌大的小东西,也倒真的不是那么可怕……克服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对,那么,好吧!
“凌儿说的都对。”将篮子再收近了一些,陆子期低头给了陆凌一个宽慰的笑,又转而直视着满脸不相信的宋小花:“时候不早了,你只管安心去休息。”
“你真搞得定……那个……应付得了?”
“是。”
干净利落的一个字,简洁而有力,宋小花全部的狐疑顿时便烟消云散。
有的人身上就是具备能让人毫无缘由便全心信赖的特质,陆子期无疑就是其中的一员。
这一夜,宋小花睡了‘穿’过来之后,最为香甜安稳的一觉。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宋小花便早早地起了床。
一来是心中记挂着狗狗,二来则是因为最近实在是睡得够了。晚上估计最多八点便熄灯睡觉,早上基本能一下睡到约摸九点。打着养病的幌子,她总算是将以前那种‘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打工生涯里所欠的睡眠一次性给补足了。
打开房门,深呼吸,在接近纯氧浓度的空气里心旷神怡。
其实,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没有杂志、没有各种五光十色炫目神晕的娱乐设施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
因为简单,所以容易满足。
今天,会是一个好天气,今天,会有一个好心情,今天,她宋小花就要正式开始大宋县令夫人的幸福生活啦!
起床后的第一件事,照例自己去厨房的水缸弄了水,洗漱。
宋小花虽然没有洗冷水澡的勇气,不过倒是习惯用凉水洗脸,有利于美容嘛!
至于刷牙就比较郁闷了,宋朝已经有牙刷牙膏肥皂甚至据说还有香皂,只不过,那种牙膏的味道很奇怪,牙刷就更加诡异,居然是用马尾毛或者猪尾毛做的,且不论用着是否舒服,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有些反胃。
所以,宋小花选择用自己的手指头来取代牙刷。另外,她记得茶叶有清洁牙齿的功效,所以早晚也会嚼上几口,这样的话,应该就能保证口腔卫生了吧。
洗完脸直接擦擦干就完事,什么水啊霜啊膏啊的都不用抹。没有污染,气候条件好,人的皮肤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再加上自身本就青春年少,用不着任何的额外东西。
不过,宋小花还是认为,皮肤保养要从娃娃抓起,更何况她现在也的确需要改善一下外在的条件,接下来应该要快点展开自制美容用品的计划了。
洗漱完毕,又从腰间取出木梳细细梳理那一头及腰的长发。
宋小花读书的时候一直是长发飘飘的,后来工作了实在是太忙没空打理这才忍痛剪短,如今颇有几分失而复得的感觉,自当小心对待。
只可惜,长虽然是长了,发质却不大好,稍显干枯发黄没有光泽还有些分叉,想来是身体内在的营养和外在的保养都不到位的原故。
不过宋小花有信心,用不了多久就能让自己现如今的这一头长发达到去做洗发水广告,而且还用不着后期PS的标准。
在初升的朝阳照耀下,梳着头,呼吸着新鲜空气,在院子里慢慢悠悠地散着步,宋小花全心体味着一种从来没有察觉过的清晨之美,乃至于没有注意到书房的门,正从里面被缓缓打开。
陆子期牵着陆凌站在门口,看着神情间尽是愉悦闲适之色的宋小花,忽地有些纳闷也有些恍惚,眼前这个恬静的女子,当真便是昨日那个言行举止每每出格得让人哭笑不得头痛不已的人?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抑或是,哪一个都是真正的她?枉他陆子期一向自认目光如炬,如今怎的竟会看不透一个黄毛丫头……
“娘亲,早!”
陆凌脆生生的一句问安,让宋小花这才终于注意到了这爷儿俩,顿觉讶异:“你们已经起来啦?这么早!我以为你们还要再睡一会儿呢!”
“凌儿日日都是卯时起!”
“卯时……”宋小花不大搞得清楚时辰所对应的时间,便含糊着点了点头:“早啊早啊!无缺呢?”
“在房里。爹爹带我来给娘亲请安,不能带着它。”
“凌儿,那你现在还不快去看看?”陆子期赶在宋小花继续发问之前,俯身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小脑袋:“万一它爬出来,钻到床底下,你可就找不到喽!”
“啊!对呀!”陆凌一听这话便什么也顾不得了,急急忙忙冲进了西厢卧房。
陆子期目送他的小身影安全进了门,这才爱怜着摇摇头,随即转而对若有所思的宋小花温言笑道:“早。”
“早。”宋小花的目光在他身后的书房打了一个圈,没有再多说什么。
“凌儿每日起床后,都要来给他的生身母亲问一声安。”陆子期从陆凌那儿得知她因前段日子身体不好,起得比较晚,想必对此尚不知情,遂直言相告:“他生母的牌位,安置在书房。”
“哦……”宋小花已经猜到,便也不觉得意外惊讶,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问了句:“那……我是不是也要去那个……拜一下?”
陆子期淡淡一笑,答非所问:“我让凌儿日日前来问安,是为了让他不忘自己的生母。你……”
“我明白我明白,这是应该的。”
宋小花见他似乎并没有让自己进去的意思,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对着个不认识的死人牌位拜啊拜的,总是很别扭很不舒服,还是暂且快快离开为妙:“我去烧点水给凌儿洗脸。”
边说边想用发簪先将头发随便挽起,却因一时着急手法本又不纯熟,竟弄了好几下都没搞定。
正低着头忙乱间,忽觉眼前白色衣袂一晃,一只温暖而稳定的手接过了那支发簪,随后轻轻地为她,插入发髻。
仰首,只看到隐隐泛着青色胡茬的下巴,棱角分明。被灿然霞光所笼罩着的容颜,带着某种炫目的彩晕,让人看不清其上的表情。
旋即,陆子期已后退一步,偏首打量了她一下,含笑道:“我要去县衙了,大约午时左右回来。”
“啊?天才刚亮,你几点上班……嗯……开始办公呀?”
“之前积累了公务没有处理,所以近日都要早一些。”
“那你好歹也要吃了饭再走吧!”
“没关系,我去县衙也可以吃。你要是觉得闷,就去找张婶聊会儿天,若是需要买什么东西,就从我昨天告诉你的地方取钱。今后家里的所有用度你来安排,不用知会我。”
“好,没问题,你放心吧!”宋小花乐呵呵地打了包票,看了看他又问:“对了,昨晚,无缺他还乖么?”
陆子期轻叹一口气:“还好,喂了它两次米汤,睡得还算安稳。”
“你亲自喂的?”
“难道会是凌儿?”
宋小花忍了笑,一本正经地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肩头:“情绪不错,继续保持!”
几乎整整一宿没法入睡的情绪,居然还不错么?那就,保持吧……
陆子期揉了揉眉心,苦笑。
宋小花这才注意到他的神色似乎很是疲惫,嗓音与昨日相比也有些暗哑,大概真的是因为狗狗而没有休息好。再一想,他在外奔波多日,本就应该极累了,回来后却因自己的一时兴起的捉弄……
心中顿时一阵内疚,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扭捏了一会儿方憋出一句印象里老婆最常跟将要出门上班的老公说的话:“路上小心安全,早点回来。”
陆子期虽是觉得这样的话语有一点点奇怪,不过听来倒甚是窝心,当下浅笑着应了。
迈步而出,回身关院门的时候,他看着站在书房前那个笑意盈盈冲自己挥手道别的女子,忍不住唇角一勾,心中却是一涩。
为什么,刚刚的一瞬,竟会不想让她去见桐儿,或者说,是不想让桐儿见到她……
一个宋朝县令的职责范围那是相当之广泛的,包括:实户口、征赋税、均差役、修水利、劝农桑、领兵政、除盗贼、办学校、德化民、安流亡、赈贫民、决狱讼等等等等。集军政、行政、民政、司法、财政于一身。既要协调中央与地方的关系,又要稳定地方上的统治秩序,可谓官儿虽不大,事儿却不少。
当然,这也分对谁而言。
若是个只顾自己快活的贪官昏官,那自然是闲得浑身哪哪儿都酸。可若是个一心为民想做出点实事来的好官清官,那就足够他日日起早摸黑忙得跟陀螺似的欢快了。
陆子期,绝对是后者。
而身为县令夫人的宋小花的‘陀螺’程度,则一点儿也不逊色。
用最拿手的开水泡饭加上昨晚剩下的那大半块点心,轻轻松松地搞定了自己和小萝卜头以及狗狗的早点问题,然后丢下碗筷便急急忙忙地出了门。
宋小花抱着陆凌,陆凌抱着宋无缺,一行两人一狗,直奔着附近的小菜场便杀了过去。
因为是第二次来,她对这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集市倒也算得上有几分熟悉,而这里的人们对她自然也并不陌生。
又是一番热情洋溢的打招呼问候嘴角抽筋脸僵硬之后,宋小花终于买好了一篮子的时令蔬菜和一小块新鲜猪肉。
当然,在付钱的时候也是要经历一通看上去活像是打架一样的推让的,最后逼得宋小花不得不搬出自己那清正廉洁的老公,声称倘若胆敢不以实价买卖,则回去之后万一被他知晓定然少不了要被严厉斥责,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差点儿就声泪俱下。这才让那些恨不能白送她东西的卖家们无奈罢了休,规规矩矩且万分不好意思地收了钱。
回家后没几分钟,一直给宋小花看病的胡大夫便颠颠地晃了来。
此人据说是全县医术最高明的大夫,甚至在整个州府里都是数得着的。不过长得实在是颇为喜感,小眼大鼻倒八字眉,再加上两撇山羊胡,活脱脱就是一个真人版的米老鼠。
想当初,宋小花稀里糊涂一睁眼,最先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张脸,一惊一吓,再一笑一乐,病立就好了三四分,于是便没死成……
所以,宋小花有理由怀疑,他之所以在医术上能享有那般的美誉,相貌定然是起了不少作用的。
笑一笑不仅能十年少,说不定还能百病消……
胡大夫一边给宋小花把脉一边在她止不住的闷笑声中毛骨悚然。
这位陆县令的新夫人委实有些不同寻常,想他行医数十载,虽不敢说是个中圣手,但基本的造诣总还是有的。
那一日,明明是亲眼见着陆夫人香消玉殒咽了气,却不到片刻工夫居然又好端端地还了阳,而且康复极其迅速。不仅如此,就连性子竟也像是完全变了。
他四处给人看病也可堪称是阅人无数,且自认尚有几分识人之能。那日之前的陆夫人虽是病体沉重,但依然可以看得出是一位养在深闺之中,从不曾行差踏错半步的柔顺娇怯之人。而那日之后的陆夫人虽一度恹恹倦倦痴痴呆呆,可那双灵动大胆的眼睛已是显见的变化。
这两次前来复诊,更发现其颇有些不拘小节不问俗礼的疏阔之相,在普通女子的身上甚少能见得到。
而今日,则索性变本加厉起来,像个老熟人似的与他聊天说笑不算,还毫不避忌地直直盯着他一个劲儿的乐个不停。
若不是对自己的魅力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说不定就会以为这位初为人妇的年轻夫人看上了他这其貌不扬的糟老头子……
罪过罪过,怎能冒出这种不堪的念头来!
曾经听说,有人大病一场之后便会性情大变,陆夫人想必也是此种症状无疑,只不知,变得如此彻底是否正常……
宋小花的病基本上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但依着中医的原理还需继续吃上几天的药以便固本培源。她虽然一想到那苦得能让人飙泪的汤药就想死,不过为了断了病根打好底子也只有忍了。
在胡大夫开药方的时候,又缠着他一并开了个养颜美容的方子。
宋小花早就想试试中医的药补食补啥啥补的了,之前一是因为忙,二是因为千年之后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有很多已经变了味儿,不敢冒冒然轻易尝试。这会儿好容易逮到个货真价实的老中医,岂能不好好讨教一番?
幸亏胡大夫看的医书既多且杂,否则被她这么明目张胆地一问,估计很有可能便会直接卡了壳。毕竟在此边塞苦寒之地,并无什么成规模的世家贵族,寻常百姓能吃饱穿暖不生病已是难得,谁还会有空去管什么养颜美容呢?
可这位陆夫人好像也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吧,怎的竟会有这种要求……
送走胡大夫后,宋小花笑呵呵地捏着两张药方,又带着小萝卜头和狗狗一起跑到县上的药房抓了药。
回到家,见时间还早便将自己昨日换下的衣服给洗了。至于陆子期的那身满是烂泥的粗布衣衫,则被她直接给扔了。
不知在外面沾了多少的细菌,而且脏成那样又没有洗衣机,反正也不是什么好布料肯定不值钱。
她本就大手大脚惯了不是什么艰苦朴素之人,而且陆子期放俸禄的那个小抽屉,证实了宋朝的确是施行‘高薪养廉’政策的,让她在满意之余,也顺便确立了今后‘中产阶级’的生活调调。
晾好了衣服,宋小花摩拳擦掌去了厨房准备一展身手。
昨晚害得陆子期一宿没睡好,早饭也不知道吃了没有,那么中午便用她宋小花这辈子和……应该叫上辈子……加起来的第一顿正式饭菜来慰劳吧!
按照昨天观摩时记下来的步骤和做法,洗菜,生火,焖饭,一切顺利。
哼着自编的小曲儿,拿出菜板,放好肉,宋小花举起明晃晃的大菜刀,毫不犹豫手起刀落,然后,一声凄厉的惨嚎惊飞了远处的一树小鸟,只见在那块猪肉的旁边,多了一小点绿豆大的新鲜肉肉……
陆子期几乎一宿没睡,早起便没什么胃口,到了衙门后,直接一头便栽进了繁琐忙乱的事物中,压根儿连茶水也没机会喝上一口。待到中午勉强告一段落之时,方觉前胸贴后背已然有些头晕眼花。
匆匆返家,本以为会有热乎的饭菜迎接自己,却不料只有冷灶冷锅,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转了一圈,除了几件晾在绳上的衣服之外,鬼影子也没见到半个。
强按住心中串起的火苗,挽了衣袖正准备动手将弄了一半的菜切切下锅,只听一阵嬉笑传来,有女子的、有孩童的间或还夹杂着两声细细小小的狗吠。
火苗再度串起……
“哎呀!你回来啦!”
宋小花抱着陆凌,陆凌抱着篮子,篮子里放着一堆油纸包好的东西,宋无缺趴在这堆东西上,陆子期一走出厨房便看到这个怪异的组合,忍着怒意:“你们做什么去了?”
“买午饭啊!”
宋小花丝毫没有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悦,放下陆凌,接过篮子,兴冲冲地举到他的面前,见他眉头一皱往后退了半步,只以为是因为怕狗狗,挤眉弄眼地贼贼笑了一笑,才让陆凌把狗儿抱走:“你瞧,我买了好多吃的呢!原来你们这儿各种各样的熟食都有,这简直是太好了!以后如果懒得做饭的话啊,就可以直接买了吃,多省事!”边说边从篮子里掏出了一个瓶子:“我还顺便给你买了酒。”
她的献宝却让陆子期心中的火苗越串越高。
竟去街上买现有的吃食,而且看样子以后还会常常为之,这岂是一个持家的妇人应该做的事情?!
语气已不自禁冷了下来:“我不喝酒。”
“啊?不会吧?”心情超好的宋小花却依然未曾觉察,露出了一个夸张的惊讶表情:“当官的不会喝酒?怪不得……”
“什么?”
“怪不得你现在还是个小小的七品官儿!”宋小花乐呵呵地转身进厨房,一边把食物的包裹打开放进碗碟中,一边随口笑道:“肯定是因为你不能陪着你的顶头上司吃好喝好,所以才不给你升官的呗!”
她只顾着自己信口说得高兴,浑不知陆子期此时的脸早已黑如锅底,倒是站在一旁的陆凌察觉到了父亲似乎有些不大对劲,怯怯地扯了扯他的衣袖,细如纹哼般地叫声了:“爹爹……”
陆子期低头看了看儿子,握了握拳,让声音尽量平和如常:“抽空把我昨日那套衣服洗洗干净,过几天巡察时我好还给人家。”
宋小花呆了一下:“那不是你的吗?”
“不是。原来的那身衣服被河道里的树枝和石头划烂了,所以问老乡临时借了一套。”
当时不慎被冲入湍急的水流,若不是众人冒死拼救,他陆子期说不定已经尸骨无存,说不定,已经和桐儿,相聚……
“哦……”宋小花无所谓地应了一声,然后继续专心弄吃的:“那我明天再去买套新的好了。你穿回来的那身实在是太脏了,我给扔了。”
“你……凌儿,你先回房,待会儿午饭好了再叫你。”
陆子期发作之前总还记得要避忌一下儿子,打发走了满脸不符合其年龄的担心,一步三回头的陆凌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沉着声音责问道:“你如何能这么做?”
宋小花终于觉出了异样,转过身看着他:“什么意思?”
“这般挥霍不知节俭!”
“挥霍?”宋小花很是迷茫地回头看了看摊满了一案桌的碟啊盘啊碗啊:“这些外卖……就是吃的,不贵呀……”
“既然已经买了新鲜的菜,为何还要再买这些吃食?岂不是浪费?更何况,好好的衣服怎么能因为脏了就扔掉?如此持家,真是闻所未闻!”
他的声色俱厉让宋小花一时半会有些反应不过来:“我是因为……”
陆子期却是一肚子的邪火再也按捺不住:“你并非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应当从小就知道日子的艰难不易。我真是不明白,如何竟会养成了这般大手大脚好吃懒做的习性?!”
宋小花总算是把那一根被搭住的筋转过了弯来,顿生怒气:“我不过是买了一点吃的扔了两件破衣服而已,就惹得你这么多的废话!不吃拉倒!”猛地回身一挥手,将装满了食物的器具扫了一半下去,幸亏是泥土的地面才没有摔得一地粉碎。可是却恰好碰到了之前被切到的伤处,疼得眼泪一下子就飙了出来:“我现在就去买衣服赔给你,行了吧?!”
说完,狠狠地撞开被她这种激烈举动给震得不知该当做何反应的陆子期,‘蹬蹬蹬’冲进了自己的房间,拿了自己的钱,又‘蹬蹬蹬’地冲出了院门。
行动飞快,同时,鲜血和泪水齐奔……
陆子期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忍着气蹲下身子,将那些摔得七零八落的东西给一样一样收起,有几样器具的边缘被磕掉了,绝大多数食物上都沾了土,即便费点功夫能弄干净,却也必然要浪费一些。
真是,过分……
从案桌上随便拿了两样完好无损的熟食,打算先和陆凌对付一顿,剩下的狼藉留待饭后再慢慢收拾。
至于负气而走的宋小花……让她冷静冷静反省一下也好。
陆子期走出厨房,便见陆凌抱着狗儿正可怜兮兮地靠着廊柱,想是目睹了刚刚的那一场争执,心中暗叹一声,放缓了语气:“凌儿,过来吃饭了。”
“哦……”陆瘪憋着小嘴颤着声音应了,小步小步地挪过来,仰头望着陆子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爹爹说?”陆子期俯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发:“娘亲她……临时有事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我们先吃,好不好?”
不提‘娘亲’两个字还好,这一提竟立马像个催泪弹似的,弄得陆凌‘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娘亲手破了……流了好多……好多血……凌儿害怕……娘亲跟凌儿说不疼……可是娘亲自己都哭……”
“手破了?怎么破的?”
“菜刀……”
陆凌虽然抽抽噎噎语焉不详,可陆子期却马上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她是因为切菜切到了手,不能继续做饭,所以才出去买现成的。
直起了身子,看向那两扇没有关上的大门,眼睛却蓦地被地面上的几点殷红所灼痛。
这是,她的血吗?是不是在刚才发脾气的时候碰到了?怪不得,会突然哭起来。
她是很怕疼的吧?自己一边哭还一边安慰凌儿说不疼……
为什么不跟他说呢?
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一下子便能刺进人的心里。
他又何尝给过她解释的机会?
他又何尝注意过她可有什么不对劲?
如果……如果是桐儿的话,他一定第一眼便能发现,他的桐儿,受了伤……
不过……如果是桐儿的话,也不会有这般火爆烈性的脾气……
陆子期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暗自苦笑。
见面一日,吵了两架,这频率,委实高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