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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吃饱喝足,宋小花带着陆凌在井边刷锅洗碗,说是干活,实则是嬉闹的成分居多。

陆子期端了一碗汤药过来的时候,只见不光地面上水洼洼一片,就连人的身上也湿了个七七八八。而已经快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待洗的锅碗却几乎还是原样不动地放在那里。

心中涌起的一丝不悦在看到一大一小两个灿然无比的欢快笑脸时,烟消云散,同时又生出些许的担忧,把凌儿交给一个自己本身还是大小孩的丫头手里,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好了别玩了。”无奈地摇摇头走上前去,陆子期将药碗递给宋小花:“该吃药了。”又弯腰擦去陆凌额头上的水珠:“自己去屋里把湿衣服换下来。”

陆凌恋恋不舍地看着宋小花,而宋小花则苦大仇深地看着黑黢黢的中药。

她是很敬仰伟大的中医没有错,可是,她现在真的很想念西医的打针吊水和药丸啊!

屏住呼息闭上眼,默默数个‘一二三’,然后一仰脖子甚为豪迈地一饮而尽。心里再一次暗暗发誓,以后坚决要吃好喝好睡好锻炼好,弄个好身体。

而陆子期看到她喝药的悲愤神情还有那张皱成一团的‘苦瓜脸’,不禁想起凌儿每逢生病吃药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于是莞尔,接过空碗忍着笑假意嗔怒道:“才刚刚好了些就如此不注意,万一不小心再冻着了,岂不是要变成个药罐子顿顿以药为食了么?”

陆凌对宋小花此时的痛苦最是深有体会,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扯着她的衣袖:“娘亲娘亲,快随凌儿换衣服去,药最难喝了,不能一直喝!”

宋小花被他拖着走了几步,才想起来回头冲还立在原地的陆子期嚷嚷了一句:“那些锅碗盆瓢等我一会儿来洗!”

陆子期只一笑,没有做声。待他们转过屋角,才挽袖蹲下,收拾起眼前的一片狼藉。

在北崖县的这一年,生活上虽有霍楠一手照料着,但日常家事他也没少做。一来,是为了帮忙,二来则是因为他渐渐地发现自己乐在其中。

普通平凡的生活,简单琐碎的事情,其实,最是珍贵难求。

以前不懂,后来懂了,却,晚了……

下午,陆子期去了县衙,宋小花则带着陆凌上了街。

目前为止,她最远也只跟着张婶在附近的小菜市走了一圈。今儿个身体大好,心情更是大好,对于未来也有了短期的明确目标,于是,便做出了到达此处之后的第一个重大采购计划——买浴桶!

穿过来这么久了,她还没有好好地洗过一回澡。张婶以病中不得沾水为由,恨不能让她连洗脸都省了,她好说歹说软磨硬泡差点儿就以死相逼,这才终于取得了用湿巾擦擦身子的机会,后来,又偷偷洗了两次头发。

要不然,肯定已经‘未见其人,而先闻其臭’了……

据这些日子宋小花的了解,宋朝人的沐浴是很勤快的,各地都有公共澡堂,不少家里也有专门的类似浴室的房间。

有钱又有闲的富人们,那是至少一天一次,当然若是有洁癖或者有别的毛病,不排除一天若干次……至于寻常人家则视季节而定,平均下来总是差不多能保证三五天一次的。

女人们自然不可能去公共澡堂,所以通常的沐浴方式基本上为在家里用木制或铜质的浴桶或浴盆来搞定。

而宋小花却只在家里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浴盆,是给陆凌用的。她一开始还以为陆子期是一年只洗两次澡,夏天一次冬天一次的那种极品猛人,没想到居然是个冷水浴爱好者。这样最好,也不用担心与别人共用一个浴桶会不卫生了。

嘿嘿,她曾经垂涎眼热了很久的木制大浴桶哎,终于可以独自享用啦!

从家到集市大约要步行二十分钟样子,本来的县令府邸就在县衙的后面,地处全县最热闹繁华之处,不过被陆子期改为公办学堂了,自己则搬到邻郊的一个破落小院里。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张婶免不了又是一番没口子的夸赞,感激涕零。

宋小花牵着陆凌边走边玩,尽享秋日午后的暖阳还有和煦的微风,尽览沿途金灿灿一片的农田。

她是个彻底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从小到大基本上就没怎么见过长在田里的活的庄稼的标准都市人。此行,倒是陆凌充当了她这个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不认识的‘菜鸟’的讲解员。别看小萝卜头年纪小,懂得可不少,还真给宋小花长了不少知识。

时值秋忙,绝大多数农人都在地里劳作,路上的行人稀稀朗朗,不过偶尔碰到的居然十个有八个是认识陆凌的。打招呼之时,陆凌总会声音洪亮地介绍自己身边这个瘦瘦小小满脸灿烂的女子:“这是我娘亲!”然后,宋小花就会毫无例外地即刻感受到一股发自真心的万分洋溢的热情。

这种情况,进了城,入了集市之后越加明显。

宋小花很快便明白了两个真理,第一:千万不要小瞧口口相传的威力。第二:动物园总是被围观的大熊猫其实也不是那么幸福……

她才逛了没几家店铺,全集市的人就基本上已经都知道,县令陆大人的新婚妻子来了。

于是乎,在众人的殷切问候声中,在灼热的目光注视中,宋小花一步三停好不容易才来到了专门卖浴桶的地方。

拍拍自己那笑得僵硬乃至于开始抽筋的脸,她深深感叹,领导人和明星,那都不是人干的活儿啊……

“娘亲,他们都很喜欢你呢!”

瞟了一眼正兴奋得两眼直冒光的陆凌,宋小花半死不活地哼哼了一句:“都是拜你爹所赐……”

“陆夫人光临小店,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实乃小可三生有幸……”早已恭候在旁的店老板终于找到了说话的空隙,立马便是好一通夸张的吹捧。

“彼此彼此,客气客气!”宋小花打着不靠谱的哈哈,在店内四下看起来。

传说中,宋朝的经济发达物资丰富,果然没错。虽然‘北崖县’只是一个边陲贫困县,但日常用具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且不乏做工精细的上好货色。

宋小花事先便向张婶打听清楚了浴桶的行情,因为对物价没概念,所以也判断不出贵贱。不过,既然是家家户户的必备之物,就应该不至于像一千多年后贵得让人乍舌恨不能去抢银行才对。

边寻思边转悠,每当她停下来对某样物品表示出兴趣的时候,跟在一边的店老板就会立马将材质功用优点缺点以及价格一一报出,听上去还算实诚公道。反正,谅他也没有‘宰’县令夫人的胆子。

最后,宋小花和‘购物参谋’陆凌达成了共识,挑中了一个档次中等偏上的雕花浴桶,而价位也在她的承受范围。

宋小花兜里的钱是她的嫁妆,作为一个深知‘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现代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了之后,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查清有多少可供傍身之物。

总算老天耍她耍得还不够狠,给了她一对应该还算不错的兄嫂,为她准备了一份还算过得去的嫁妆。除去几大箱被褥衣服等等琐碎之物外,还有一些金银首饰,以及数串沉甸甸的铜钱,想是为了留给她应急用的。

上次跟着张婶去逛菜场的时候,宋小花趁机弄清楚了这个年代基本货币单位的换算:

1两黄金=10两白银=10贯铜钱=10000文铜钱。

而买上够一家三口一天吃的简单菜式大概需要50文铜钱样子,所以,她嫁妆里的那几串怎么着也够她吃上好几个月,再加上别的东西,那就算不靠别人都能让她太太平平活个几年的。

另外,她还弄清楚了一点。这个时代女子的嫁妆,是绝对的私有物,除非妻子主动同意,否则夫家是不能擅自动用的。

正因如此,她才决定用自己的钱来置办这件家当。

一来是因为反正以后也只有她一个人用,算不得吃亏;二来是因为她不好意思问一个刚见面的男人要钱去购物,即便这个男人是她名正言顺的老公。

店老板见他们选定了,赶紧忙不迭招呼店里的伙计装车送货,在结账的时候,报出了一个比原定价位低得多得多的数字。

宋小花愣了一下,然后非常善良地提醒:“老板,你……弄错了吧?”

“没有没有!”店老板摇头摆手笑得眼睛只剩下了两条缝:“原本该当分文不取的,又怕陆夫人您过意不去,这才大胆收了点本钱。还请陆夫人切莫推辞,给小可这个薄面吧!”

宋小花因为天生懒得讨价还价,又看这店里的价格并不离谱,所以压根儿没动过要讲价的念头,这会儿见老板主动降价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有便宜不要那是笨蛋白痴才会做的事情。当下痛痛快快地付了钱,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回去的路上,宋小花把陆凌给扔进了浴桶里,看着他拼命扒拉却只能露出个头顶心的着急样子,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有阳光有微风,有路两边的野花有田野里的庄稼,还有送货店小二吼得嘹亮的不知名小调,宋小花只觉得心情从未有过的疏朗畅快。

也许,让她穿到这里来,并不完全是老天故意耍她的吧……

回到家,将浴桶安置在她现在的卧室内,宋小花便迫不及待地去烧水。

总算曾经有在野外露营的经验,之前又仔细观察了陆子期的生火方式,再加上有陆凌在一边帮忙指点着,很快,就成功在灶间燃起了她在大宋的第一把火。

烧好了水,勒令小萝卜头待在方圆三米之外,宋小花用桶把开水从厨房往卧室倒腾,倒腾完了开水又倒腾了两趟凉水,这才终于大功告成。

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的宋小花,舒舒服服地泡在不冷不热温度适宜的水中,心里头那个美、身体上那个惬意,让她彻底无视了被毫不留情关在外面的小可怜。

所以,陆子期一回到家,便只见自己的儿子正万分委屈地独自坐在门廊外最高的那级台阶上。

“凌儿,怎么就你一个人?”看看小嘴瘪瘪的陆凌,又看看他身后那两扇紧闭的房门,陆子期恍然,弯了腰,压低了声音问:“娘亲是不是睡下了?”

“不是……”陆凌跑过来跳入他的怀中:“娘亲让我给她做看门的小狗。”

这样的形容方式让陆子期的眉峰不由微微一蹙:“娘亲在里面做什么?”

陆凌还没回答,便闻一声门响,宋小花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满面潮红,精神抖擞,半掩着外面的衣衫,慢慢悠悠地晃了出来。

“咦?你这么早就下班……嗯……回来啦?”在陆子期诡异的目光中,浑然不觉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宋小花半是感叹半是呻吟地哼了一句:“真是舒服啊……”

在夕阳的映照下,越显其面若桃花,春色无边。

陆子期在平息了最初的惊诧和疑虑之后,很快便从她尚在滴水的头发做出了判断。忙将视线移开,侧转了身子,轻咳一声:“你……下午出去了?”

“对呀!你怎么知道的?”

陆子期不知如何提醒她系好虽然不至于春光外泄但毕竟不是太雅的外衫,只好垂着眼睛佯装专心为陆凌整理衣服:“县令夫人体察民情的事儿,已经几乎在全城都传遍了。”

“哇!消息传得够快的呀!”宋小花怀揣着对这个时代八卦传播速度的敬仰,三两步走到陆子期面前,好奇:“他们都怎么说?”

“说县令夫人和善亲民平易近人,一点儿也没有架子。”陆子期照旧目不斜视,只是语气中明显带了笑。

今日去县衙本想处理一下近期累积的公务,却没过多久便被同僚们齐心协力给‘赶’了出来。知道他们的好意,再加上的确想多陪陪新婚妻子以补偿之前的亏欠,于是也就没有再多坚持,否则,不到月上枝头的时候,他又怎么可能回家呢?

路过集市,便被纷纷前来打招呼的百姓告知,他的夫人是如何没有架子,如何好相处,当然,还有恭贺他新婚之喜早生贵子等等等等……

心中不免有着几分高兴几分惊喜,能这般迅速便得到县民的好感与他们打成一片,自己的小妻子倒还真是不简单。

而向来跟人‘自来熟’的宋小花自然不知道作为一个地方父母官的夫人,她在面对平常百姓时的那种没心没肺的开朗健谈竟能有这么大的效果。

“其实你们这里的人都很可爱很有意思呢,好多东西也很稀奇有趣!”

陆子期忍不住瞟了兴致高昂的宋小花一眼,难道邻县跟这儿有很大的差异么?改日倒是要抽空去看看。

无论如何,她能这么快喜欢上北崖县总是一件好事。不过,她这大咧马虎的性子实在是……

收回视线,陆子期再度含了刻意地一声轻咳:“天色渐晚恐要起风,你,小心着凉。”

“啊?……”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宋小花不由得呆了一呆,歪头看看陆子期稍显僵硬的侧脸,再低头看看自己松松垮垮的外衣,心下顿时了然,险些便笑出了声。

“啊!……”

故意拖长了甜得有些发腻的声音,宋小花以手做扇在颊边柔若无骨地摆动了几下,尽得‘风骚’女子的基本功精髓:“新买的浴桶真是不错,洗得又暖又解乏。而且,我觉得自己现在什么病都好透了呢!”想了想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所以我认为,应该不用再继续吃药了。”

她的举止和前面的两句话,让陆子期几乎要以为她是在存心的……但最后一句,却让这种想法顿时显得可笑了起来。

原来,说了那么多,不过是为了不愿意再喝苦药。这种小伎俩,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孩子心性才能玩得出来的。

摇摇头站起身来直视着她,坦坦荡荡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揶揄和捉弄:“我倒从来不知,一个浴桶竟然还能有这种立消疾病的共用,明日定要让胡大夫来好好的研究研究。哎对了,该不会是那浴桶店的老板给了什么好处,让你特意为他的货物说好话的吧?”

原只是开玩笑的一句,却不料宋小花一听立马两眼放光:“你还真是有点‘陆半仙’的潜质啊,居然猜到了一部分!那个老板给了我一个超优惠的价格,我算了一下,差不多是三折哎!”

她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副占了天大便宜的模样,陆子期却渐渐沉下了脸:“为什么会这么低价卖给你?”

宋小花犹自得意洋洋:“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你啦!原来当官的真的会有那么多好处啊……”

神情已露明显不悦之色的陆子期直接开口打断道:“按照原价,把钱补给人家去!”

宋小花的笑容凝住,有些不可置信:“你什么意思?”

“你怎么能占百姓的便宜?”

陆子期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斥责让宋小花也拉下了脸:“你这是什么话?!是他自己要以这个价格卖给我,又不是我主动要的。凭什么要我去把差价补给他?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这是我陆家门里的道理!”

她的态度让陆子期也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旋即又暗自吸了一口气,放缓了态度:“你也知道,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肯这么做的,准确的说,起作用的是我这一方父母官的身份。”

“是这样没错,那又怎么了?”宋小花早已被他那句硬邦邦的低吼给撩起了怒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问心无愧!再者说了,平民百姓拍拍当官的马屁,甭管放到哪朝哪代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陆子期终于忍无可忍地双眉齐扬,一声断喝:“满口胡言!”

宋小花却毫不畏缩,且昂着脑袋瞪着他继续不依不饶:“现在来跟我摆谱说什么陆家不陆家了?我告诉你,要不是我……我命硬,你就等着回来收尸吧!反正我这条命是老天爷白给的,你就当你们陆家所谓的媳妇儿死了,从今以后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与你们陆家无关!不高兴的话大不了就离婚……就休了我好啦!”

嚷嚷完,再也懒得搭理他,转身就要摔门进屋,却被一旁先是吓傻了这会儿反应过来的陆凌扑过来一把抱住大腿:“娘亲,你生气了吗?你不要凌儿了吗?”

带着哭腔的童音听得宋小花满腔的火气立马消了五六分,再一低头对上那两只泪水盈盈的大眼睛,顿时心中一软,不自禁便蹲下身来,擦去陆凌滚落的泪水:“我又不是生你的气,凌儿乖,凌儿不哭,男子汉大豆腐流血不流泪!”见他似懂非懂抽抽鼻子点了点头,便又柔着声音哄道:“总之我答应凌儿,绝对不会不要凌儿的,好不好?就算要走,我也会带着凌儿一起走!”

说完站起身,拉着陆凌的手便气哼哼进了屋,浑不管自己刚刚声称要带走的,自己现在手里的,其实是人家的‘小拖油瓶’,而且,这个‘小拖油瓶’正可怜巴巴一步三回首地看着自己的亲爹……

唯余陆子期在空落落的院内默然而立,良久,方轻轻摇了摇头,涩然一笑。

说到底,总是自己亏待了她,心中有怨才是人之常情,然而,言辞如此激烈却是所料未及。

休妻?这样严重的一件事情竟被她如此随随便便就说出了口,是年少不懂个中厉害抑或是……真的对此并不在乎?但怎么可能呢,这世上岂有不在乎自己名节的女子?所以,还是小孩子不知轻重的赌气言语吧……

无论如何,左右总是他的不够周全,竟忘了准备那日常必须之物。霍楠不在身边帮忙提点着,委实是疏漏百出……

罢了罢了,接下来的事情还是由他去处理吧!

转身时,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陆子期的唇角不由得挂了一丝无奈的笑意。

他这小妻子的脾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大,难道自己竟是不小心娶了一名‘悍妇’么?

刚才还说要带着凌儿一起走,这至少代表凌儿在她心中所占的位置很重要吧?只不过,他却是那个她离去之时会毫不留恋的,‘老古板没人情味’的坏人。

相处仅仅不到半日的功夫便大吵了一架,这样的新婚生活委实有些‘多姿多彩’,与当年的举案齐眉琴瑟合鸣,全然不同……

而这个时候,房间里的宋小花则正带领着陆凌进行将大浴桶里的水给舀进小木桶里,以便等一下拎出去倒掉的运动。

把悲愤化为了力气用了个七七八八之后,她终于彻底冷静了下来。

老实说,仔细想想陆子期的观念也没错,其实如果好好说的话,那她宋小花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不知道陆子期被她的那一通狂吼给气成什么样了。

毕竟这是个实打实的‘男尊女卑’的时代,毕竟他是个说一不二的地方‘一号首脑’。

还有,下回再吵架的时候可一定要记得先避开陆凌,否则,容易在孩子幼小的心灵上留下阴影。

这可怜的娃儿,从刚刚被自己气哼哼地给拽进来,就一直是一副小心翼翼的乖巧模样,想必的确是被吓到了,想必的确是很怕再度失去娘亲……

念及于此,宋小花顿感又是愧疚又是心疼。于是笑着伸手轻轻拧了拧那滑嫩的小脸:“凌儿,累不累?”

“不累。”陆凌干得越加卖力起来,只偷眼瞄了瞄她的脸色。

宋小花见他这样的小动作不禁失笑:“小鬼灵精,我不生气啦!咱们一起把水抬出去倒掉好不好?”

陆凌睁大了眼睛认真地看着她:“娘亲真的不生气了?”

“我从来不说谎话。”

宋小花像曾经的无数次一样,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本正经满脸庄重,只不过,这一次,却再也没有狐朋狗友不屑地拆穿她:“这句就是谎话!”……

算了算了不想了,既来之则安之,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不是么?

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宋小花贼兮兮地压低了嗓音:“凌儿,你先去外面看看,你老爹还在不在那里了?”

陆凌的小脸立马一垮:“娘亲还在生爹爹的气……”

“不不不……我只是……凌儿,这是大人们的规矩。”宋小花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忽悠小孩子:“如果吵架了,那就要至少两个小时……两个时辰不能见面,也不能说话。要不然……就要被罚喝天底下最最苦的药了!”

“啊?!”陆凌一听惩罚手段居然如此可怕,顿时严肃了起来,‘蹬蹬蹬’跑出去满院子转了一圈之后又‘蹬蹬蹬’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报告:“爹爹不在,出去了。”

宋小花暗暗舒了一口气,刚刚吵完,还是谁也别招惹谁地冷战一下为好。

半个时辰后,陆子期匆匆返家,一进院门便听厨房里传来笑语阵阵,略踌躇,方循声前往,及至门口,一看,呆愣当场。

室内共有三个活物,宋小花,陆凌,狗。

一大一小两个人正为一只约莫刚刚满月的小黑狗洗澡,用的是,陆凌的小澡盆。这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重新再买一个也就是了。

重点在于,陆子期他,怕狗,很怕……

脚下不自禁便向后退了一步,喉咙止不住地有些干涩:“你们……你们这是……”

陆凌举着湿嗒嗒的双手扑向了陆子期:“爹爹回来啦!张婶给我们送来了一只小狗,好可爱的,爹爹快来看,爹爹也一定会很喜欢的。”刚想拉着陆子期进来,忽然又想起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连忙反过来把他往外面推:“爹爹现在还不能进来,还不到两个时辰!”

陆子期又是毛骨悚然又是一头雾水,只好将目光投向了宋小花,却见她正满脸幸灾乐祸地看好戏。只得苦笑着索性将陆凌抱起:“凌儿,为什么不让爹爹进去啊?”

“因为没到两个时辰!”

“……什么两个时辰?”

“不到两个时辰的话,就会被罚喝很苦很苦的药!”

“……”

父子俩鸡同鸭讲的这个当口,宋小花已经用干布把狗狗的毛发擦干,然后又用另一块棉布将它包裹好:“凌儿,带无缺去熟悉熟悉它的新家,要小心抱着哦,要不然它生病了的话,也要喝很苦很苦的药呢!”

陆凌连忙从陆子期的怀中跳下来,小心翼翼接过狗狗,想走却又有些犹豫。宋小花见状忍笑道:“没关系的,反正我一会儿也要喝药,就当是惩罚了。至于你爹爹嘛……他就留着下次一起罚吧!凌儿要帮爹爹记住哦!”

“好!”

陆凌郑重答应后,抱着棉布中的狗狗去一间屋一间屋地熟悉了。陆子期这才敢偷偷活动了一下稍微有些僵硬的身体:“你说的无缺是……”

“宋无缺,狗狗的名字。我取的名,跟我姓!”

“……”陆子期无语地按着自己突突直跳的额角:“一只狗,有名有姓……”

“怎么,不行么?”

陆子期忙温言:“没什么不行,只是,有些奇怪罢了……那个……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要养狗的?”

“张婶好意送来的,说是给我解闷,而且,长大了以后还可以看家。据说,这是从辽人那里弄来的纯种大狼狗品种,最是聪明通人性、最是忠心护主了,所以,要从小开始养起。”

居然……居然还是自己最怕的大狼狗!陆子期的头皮开始发炸:“可是……凌儿还那么小……万一要是被伤到了怎么办?”

“狗是绝对不会伤害主人的啊!”

“可是……这里的治安很好,不需要狗来看家护院,如果你一定要解闷的话,其实我倒觉得不如养一只猫,又温顺又听话,你认为呢?”

“我想养狗已经想了很多年了,以前是条件不允许,现在好不容易可以了……”宋小花皱了皱眉,按照自己的思维:“反正我还有嫁妆,无缺以后吃的穿的用的都由我付钱,这总可以了吧?!”

陆子期一愣,旋即无奈苦笑:“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完了,看样子,这条狗是非养不可了,谁让他娶了一个如此爱狗的妻子……

还有名有姓,还穿的用的,狗居然有姓氏,真不知宋氏祖先要怎么想,会不会被气得诈尸暴跳?狗需要穿衣服么?狗除了吃还能用到什么?……

罢了,还是先解决人的问题吧!

陆子期定定神,递过手中的纸包:“这是此地最有名的小点心,你尝尝看。”

他毫无预兆地转换话题让宋小花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木木愣愣接过来,打开,闻一闻,掰下一小块吃一口,眉开眼笑。

对付凌儿的这招果然对她也同样有效果……陆子期暗自莞尔。

宋小花又掰下一块来,将剩下的包好:“味儿不错,凌儿也一定很爱吃吧?”

“嗯。”

“那我给他送过去。”

“遥遥……”

陆子期轻唤一声止住了宋小花的脚步:“我已经按照原价,将浴桶的钱补给店老板了。”

宋小花抬眼看着他:“那我等一下就把钱还给你。”

“我们谈谈好不好?”

“好啊,在这儿吗?”

陆子期被她的火药味十足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我不是要跟你吵架的。”

“难道我很像是要跟你吵架的样子吗?”

“之前的事,我确有不对之处,请原谅。”

他的突然道歉顿令宋小花呆了一呆,方下意识轻飘飘回了句:“其实,我也有错……”

“既然这样,我们就谁也不要再怪罪谁,谁也不要再生谁的气了,好不好?”

“好……”

“那么,可以和我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了吗?”

“可以……”

陆子期满意地浅浅一笑。

金乌西坠,弯月初上。风起,天凉。

宋小花的头发还没完全干透,只随便用一根布条松松地系了一下,有几缕略微泛黄的碎发搭在额前颊边,倒映得尚残留着些许水渍的脸显出了几分白皙来。

黄毛丫头……

陆子期的脑中闪过了这四个字,不由得嘴角微微一翘,脱下外罩的白色长衫:“如果不想明天胡大夫又给你开上个十天半个月药方的话,就赶紧披上。”

宋小花看了看他,伸手接了过来。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况且,闹腾了一阵子歇下来她也确实觉得有些冷了。

那长衫被她一穿,有小半截拖了地。先是乐呵呵地学着唱大戏的样子舞动了几下衣袖,又回头一瞅铺在地上的白色衣摆,顿时心中涌起一股莫名怅惘。

原本,还梦想有朝一日能穿着长长的洁白婚纱走在红色的地毯上,这下倒好,莫名其妙成了人家的老婆,甭说踩着婚礼进行曲到教堂过把瘾了,就连乘花轿挑盖头这样好玩的事情也没机会亲自体验一番。

真遗憾啊……

陆子期见她一会儿笑逐颜开一会儿愁眉苦脸,而自己却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禁有些泄气有些头痛,轻咳一声唤回她的注意力:“因为以前都是霍楠照料家里的生活,所以我的俸禄都放在西厢那间房的床头右手边的柜子里,这是钥匙,有需要的话就自己直接过去取。当然,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也可以转到你认为合适的地方。总之,家里的事情,由你全权做主就是了。”

“啊?”

“你的嫁妆切莫要再轻易动用。”

“啊……”

“以后,也莫要再说什么由你来付钱,更莫要再说什么休妻的糊涂话!”

“啊。”

“此地民风淳朴,百姓们只是念在我这个县令还算尽本分的情面上,才会想要用一些自己的方式来报答,所以并非是你所谓的……‘拍马屁’。”

“啊!”

宋小花用一个感叹音调结束了由于措手不及而带来的茫然,迅速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今后你的薪水……就是所有的钱,都归我管了?”

“是。”

“也就是说……从今以后,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是……”

“好!你说的那些我都答应!我保证,今后就算有人跪下来求着要便宜卖给我东西,我也坚决不能让他便宜哪怕一分钱!”

“……这就……对了……”

“好,本次谈话圆满落幕!”宋小花笑颜如花地蹦达着朝天甩了甩长袖:“撒花!”

陆子期则无力地扶着额角,难道自己娶的不仅是个‘悍妻’,还是个‘财迷妻’?…… WX5mkpQMx3ziEkbqqYpzg9zMJtCTAC96BVZqKpNVQ5kGyXnAKXTCv0sq9dY/iM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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