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期为了好生安顿妻儿特地告了半个月的假,这些日子除了陪着宋小花熟悉陆宅内的情况之外,就是考较陆凌的功课。
小家伙已经四岁,是时候进入学堂读书了。陆家有自己的书院,请了饱学的鸿儒专门教导族中子弟。各房各支的男孩满三岁即可入学,有了基础知识后再视情况和需要自行请西席来单独授课,为日后考取功名做准备。
陆子期之前公务繁忙而且也不想太早让陆凌陷进枯燥的学业里,便未曾在习文练字方面多做要求,只在空暇时偶尔指点一二。
倒是在那段到处跑的日子里,小家伙陆陆续续认了不少字也杂七杂八看了几本浅显的入门书,再加上宋小花教的一些简单算术还有沿途所见的地理人文风土风貌,以及什么联想记忆法、什么象形记忆法、什么发散性思维等等稀奇古怪的学习方式,陆凌的小脑袋里还真是装了不少的东西。
陆子期这会儿所做的便是系统的给他梳理一下,分出主次,再让他背一些初次见先生时会被问到的常规题目。
陆拓则几乎每天都会一大早便派人来接陆凌,爷孙俩一起遛鸟逛茶楼招摇过市。已经有了几十个孙子孙女的老爷子之所以会这么宠爱陆凌,有一部分原因是小糯米团子在宋小花的影响调教下,早已习惯于用比较外露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感,比如亲亲啊抱抱啊说一些肉麻兮兮的话啊啥啥的。
而这个时代长辈与晚辈之间的相处模式极为内敛,绝大多数人甚至终其一生都不会知道与父母至亲拥抱的感觉。更何况是作为一个大家族掌门人威严了一辈子的陆拓,纵有儿孙成群,却从未曾体会过那份自然而然所表露的亲近。
如今年事已高,最希望享有的便是弄孙之趣天伦之乐,陆凌的出现简直就是在最大限度满足了老爷子在这方面的心理需求,也无怪乎会把他给活活宠到了天上去。
而宋小花也没闲着,这期间又往三姨娘秦氏那里跑了五六次,与她一起按照元昊那本书里所记载的食谱做出了好几道原汁原味极其独特的江南小点,两人间的相处日益融洽,倒真有了几分婆媳的感觉。
至于其余几位姨娘那里以及各房妯娌之间自然也是要走动一下的,还被拉着做牌搭子打了几回马吊,牌桌上你来我往各有输赢,但每次玩到最后都能皆大欢喜一团和气。
总而言之,短短十余天来的成果很是喜人,至少表面上看,宋小花已经开始融入到这个大家庭里,并且,混得风生水起如鱼得水。
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回来后的二爷深得器重高升可待,新来的二奶奶八面玲珑左右逢源,而凌小少爷则成了陆老爷子的手中宝心头肉。‘念园’,乃是眼下陆家宅院里最为得势之所在。
陆子期‘上班’没几日,陆凌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去了,白日里便只余了宋小花一个人待在宅中。这段时间又恰逢高温来袭,估摸着最高温度咋的也能有个三十五六度,在没有空调电扇冰激淋的时代,真是非常难熬。
宋小花扮了那么久的孝顺媳妇大家闺秀,可算是能趁着这种所有人都窝在阴凉地里挺尸避暑,不死到临头坚决不用出门的时候歇口气了。
所以即便酷热难当挥汗如雨,她的心情却很好很明媚。
不用轻声细语扭捏作态的扮淑女,不用绞尽脑汁算来算去的玩圆滑,不用言不由衷曲迎附和的说瞎话说鬼话但就是很少说人话……
半躺在竹藤摇椅上的宋小花眯着眼睛看了看被层层叠叠的葡萄枝蔓所阻隔的刺目阳光,拍了拍旁边正把舌头伸得足有一尺长的宋无缺的大脑袋,由衷感叹了一句:“这他娘的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狗儿早已被热得没了平日里的威风,蔫蔫的趴在地上摊成了一张狗皮,听到这句话只是稍微抬了抬眼,算是给了反应。
宋小花歪头看了他一阵子,忽然贼笑坐起,用一种狼外婆般的口吻阴森森说道:“无缺啊,你现在很热对不对?干脆把这身长毛给剃了吧,这里虽然没有专门的宠物美容,不过我想我的手艺应该还不错。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去拿剪刀……”
话没说完,刚刚还像是死了半截子的宋无缺就忽然跃起,夺路而逃,与恰好端着一盘冰镇西瓜走过来的晓烟撞了个满怀。见到满地凉意盈盈的香甜瓜瓤,立马不逃了,只管专心致志埋头苦吃,大有你剃吧你剃吧你有种把我剃成一只秃毛鸡的慷慨架势……
晓烟没好气从地上爬起来,轻啐一声:“死狗坏狗,害我摔两跤了!”
陆子期当初给园子里挑人时有一个条件,就是不能怕狗。那日晓烟之所以会如此失态,纯粹是因为万万没想到二爷说的‘大狗’,居然会那么的大……
经过二十来天的共同努力,‘念园’基本上已经建立了一个由人与狗所构成的和谐社会。只不过,晓烟和宋无缺因为一开始给彼此留下的印象不够完美,心中有刺,所以一直都是以‘死磕’这种独特的形式,来表达相亲相爱的意境……
与稳重沉静的听弦相比,晓烟的性子要更急一些,心直口快的脾气倒是比较对宋小花的胃口。
转眼,宋无缺便将地上的西瓜吃了个一干二净,心满意足蹲在一边舔鼻子。晓烟看它这幅嚣张模样越加气不打一处来,半弯了腰对着那张狗脸:“我辛辛苦苦又是削皮又是去籽的忙了小半天,到头来竟便宜了你这狗肚子。早知道,就该在里面下巴豆,看你还有力气跟我捣乱不?”
一通念叨换来的是一记响亮的喷鼻,宋无缺给晓烟的脸来了一次全方位立体式的洒水,然后歪了歪嘴大摇大摆晃回了宋小花的身边,那小表情明白无误地传达了一个意思——鄙视!
“咱们家无缺才不会那么笨,把下了药的东西给吃了呢!你当人家的狗鼻子是放在那里的摆设吗?”
宋小花看戏看得乐不可支,边笑边掏出一块丝帕递给那个气得直跳脚的倒霉鬼:“别在这儿乱蹦达了,也不嫌热得慌。快去洗洗,顺便再给我弄一盘西瓜来。正好凌儿也该下学了,等会儿跟他一起吃。”
晓烟刚走,陆凌便跑了进来。
身穿学院统一的白底灰纱长衫,头戴小方巾,一副俊俏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哥儿此时可不怎么像个读书人。事实上,长衫脏了方巾歪了,脸上手上全是黑灰,满头大汗横眉怒目杀气腾腾,看上去倒有些像某位山大王的接班人。
“哟,凌儿你这是怎么了?”宋小花连忙把他拉进怀里,眼睛却看向跟在后面正一脸惶然的小厮:“你就是这样伺候小少爷的?”
那小厮是每日跟着陆凌去学院的,见她沉下了脸,连忙跪下,还没说话,‘小山大王’已经抢先开口:“娘亲,跟他无关,是我不让他帮忙的。”
“想让我不责罚他,你就跟我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弄的?”
陆凌憋了一会儿,方恨恨道:“他们总是找我的麻烦!”
“谁们?”
“陆飞陆云陆强陆柳陆兮……”
一串名字听得宋小花头晕,亏得小厮机灵在一旁做了句说明:“都是各房的小少爷。”
“哦……那就是你的同学呗,怎么,闹矛盾了?”
“他们,欺负我是新来的,说我是乡下人,是山里人,说我……说我是没娘的野孩子,是……是连亲爹都不愿意要的小讨厌……”
陆凌吸着气,说的断续却清晰,死死绷住不让眼眶里的眼泪掉下来,两只小拳头握得泛白。
宋小花越听越气冲脑门,一帮小孩子家能懂什么,这些话,分明是大人们说的。明面上不敢乱来,就背地里嚼舌根,撺掇孩子们之间去掐架,真他娘的欠收拾!
“凌儿,这些混帐话你信了?”
“没有!凌儿有娘亲,爹爹也没有不要凌儿。”
看着陆凌清澈见底的双眸,宋小花沉下声音:“凌儿你记住,你比他们都要幸运。有一个生你的娘亲,陪了你十个月,然后去了天上继续保佑着你。还有一个养你的娘亲,会陪着你慢慢长大,一直到你不需要了为止。而你的爹爹,是全天下最疼你最爱你的人,永永远远都不会不要你。所以,他们全都是在胡说八道,你不要理他们。”
陆凌重重点了点头:“凌儿知道,凌儿会记住娘亲的话。可是,凌儿也不想理他们,是他们一直来招惹凌儿的。”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找你麻烦的?”
“从……入学的第一天。”
宋小花吃了一惊:“第一天?之前怎么从来都没有听你提起过?”
陆凌天资聪颖,功课方面一学就会一点就透,学院里的夫子对他初步还算满意。每天高高兴兴上学去高高兴兴下学来,说的也都是今天教了些什么新的学问,路上看到了些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宋小花和陆子期以为他在学院里适应得很好,很是欣慰。没想到,居然受了这么多天的委屈。
“因为……”陆凌抽了抽鼻子,一双汪汪泪眼亮晶晶的:“凌儿不想让爹爹和娘亲不开心,而且,娘亲也说过,有什么问题要自己解决,跟老师和家长打小报告,不是男子汉应该做的事情。”
宋小花被噎了一下:“这么说是没有错啦,不过……”
陆凌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急急打断她:“娘亲,凌儿要学武功,要变得像霍叔叔那样厉害!”
“……凌儿,你今天跟他们打架了对不对?”
“嗯。”
“打输了?”
“嗯。”
“一对一打的?”
“不是,他们四个打我一个。因为一个一个打,都打不过我。”陆凌之前得到过霍楠点拨的几下三脚猫功夫,在大人眼里是不堪一击,但对付同龄孩子却很占便宜,不过当一个单挑人家一群的时候就歇菜了。
“……你们打了很多次架啦?”
“嗯。一开始推我挤我,然后是一个人打,再后来就是好几个一起了。”
宋小花扭过头去,做了几下深呼吸。这帮个兔崽子还知道循序渐进,看陆凌不对夫子告状也不跟家里说,就变本加厉越来越放肆。他喵了个咪的,敢欺负老娘的宝贝儿子!
“你是到最后忍不住了才跟他们动手的?”
陆凌挺着小胸脯:“不是。娘亲说过,有仇不报非君子,不要做记仇的人,要做当场就把仇报了的人!”
“……这么经典的话是我说的啊……”宋小花干笑两声:“所以你要学武功找他们报仇?”
“嗯!”
“凌儿,学武功要很久很久的,也许等你学好了,你就已经像你霍叔叔一样大了。”
陆凌的眼睛黯了黯,又仔细想了想:“没关系,明天我可以对他们各个击破!”
宋小花又被噎了一下:“你居然还懂各个击破?夫子教的?”
“不,是爷爷教的。爷爷说,遇到敌人比自己多的时候,就要想办法分而食之,各个击破,这样才能打胜仗!”
陆拓自打发现陆凌对数字很敏感,且因为去过很多地方而对地形地貌有着模糊概念以后,简直就是如获至宝,立誓要将家传的兵法以及自己十余年四处征战所积累的用兵之道倾囊相授。雄心勃勃要培养出一代笑傲沙场的名将,以弥补陆家第三代尽是文弱书生的遗憾。
如今看来,颇有成效。正所谓,不积跬步无以成千里,不打群架无以打大仗……
“凌儿呀,你的战术选择的非常好!不过,我们还可以先尝试一下别的办法。比如,找个帮手……”宋小花边说边有意无意地瞟向了正虎踞龙盘在一旁的宋无缺。
陆凌的眼睛顿时一亮:“娘亲,我可以带无缺一起去学院吗?”
“可以,但是只许他在外面后着,不得吵闹。还有,它只是给你去助威,千万不能让它真的出手……总之动爪动口都不行!记住没有?”
“凌儿明白,无缺是给凌儿掠阵的!”
“……你爷爷简直就是个伟大的军事教育家……”
吩咐人带陆凌去洗脸换衣服后,宋小花似笑非笑地看着依然跪在那里不敢动的小厮:“小少爷这段日子跟别人打架的事儿,你都知道吧?”
那小厮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虽然极是害怕,不过说话的声音还算平稳:“回二奶奶的话,小的知道。但小少爷不让帮忙,也不让……对二爷和您说半个字。”
“你很听小少爷的话啊!”
“小的既然跟了小少爷,就要对小少爷忠心。”
“那我如果让你以后把小少爷不让你透露的东西全部偷偷汇报给我呢?我保证不会让小少爷知道是你说的。”
小厮犹豫了一下,终是一咬牙:“二奶奶恕罪,小的,不能这么做!”
宋小花静默片刻,看他伏在地上止不住颤抖,却始终没有松口的迹象,暗自点了点头,走过去将他搀起,和颜悦色道:“好,你且记住,从今以后,你便只对凌少爷一个人忠心。别人的话,一概不用理。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先告诉我,那几个总和凌儿过不去的孩子,是哪房的。”
陆拓四个外出为官的儿子有两个的家眷留在府内,另外还有好些个旁支子弟以及什么姑亲表亲七拐八绕亲借住,总之人员很多很复杂。跟陆凌打架的那几个孩子便是这些人家的,没啥太大的背景也没啥太大的能耐,但总想兴点风作点浪玩点上不得台面也没什么了不得后果但让人很是厌烦的花招。
宋小花第二天就派人大张旗鼓地分别给这几家送去了两样礼物:一个嘴巴被针线缝起来的猪头,一个搭得外七扭八一碰就散架的粗糙小木头房子。
意思很简单:不要笨得像猪头一样最后只能选择以这样的方式闭嘴,上梁不正下梁歪别像这间房子似的到时候全家上下一起玩完。
这件事办得很是不低调,转眼功夫便阖府皆闻。于是大家都知道了,这位看上去文静谦让的二奶奶一旦发作起来,是如此的阴损不给人留颜面。
而陆凌有了宋无缺的‘掠阵’,没费什么力气就把那几个吓得连话都不会说的倒霉孩子给收拾了,报完仇后还很拽地留下一句:“这样打架有什么意思?不服的话,咱们将来战场上见真功夫!”。陆老爷子若是听到此话,必然甚是老怀宽慰……
不过,此事平息了没几天便又闹出一场风波来。
宋小花向来坚信,‘所有的孩子都是坠入凡间的天使’这句话太过扯淡,有的孩子就是魔鬼,还是那种长得就是一脸欠揍衰样的贱魔鬼。比如陆志。
陆子恒目前为止共有两子三女,分别是元氏和两房妾室所生。
陆志是长子,生母赵氏乃是元氏的陪嫁丫头,因为元氏一连生了两个女孩儿,陆子恒便收了赵氏做妾,一年后一举得男,于是母凭子贵越来越显骄纵之像。
陆志今年八岁,调皮捣蛋不学无术欺凌弱小简直就是一个标准坏小孩的典范,生得圆圆滚滚面容倒也算端正,就是那两道跟蜡笔小新似的浓黑短眉破坏了整体长相,一看就让人忍不住想要兜头给他两巴掌,反正,宋小花眼下就是这种感觉……
看着站在面前的赵氏母子俩,宋小花心中不由得感概,父母都是清清秀秀的模样,这孩子的两道眉毛还真不知道像谁。莫非是基因突变?又莫非,是跟隔壁家的老王有关?……
“二奶奶,今天你一定要给我可怜的志儿做主,还我们一个公道!”
赵氏的声音有点尖利,刺得宋小花耳膜疼,也打断了她不怀好意的猜测。招招手,让吊着一条胳膊的陆志过来:“你这伤,是被我家无缺弄得?”
陆志满头满脸都是汗,偷眼瞄了瞄赵氏,然后点了点头。
“那它是怎么弄的呢?”
“它追我,我就跑,跑着跑着摔了一跤,就弄伤了。”
“那它为什么追你呢?”
赵氏抢先答道:“那条死狗发疯了呗,还能有什么理由?”
宋小花皮笑肉不笑地睨着她:“我家无缺要是真发起疯来,你认为你儿子还能有多大的机会活着跟你来找我告状?”
见她语气不善,赵氏便索性也豁出去了:“二奶奶,我们志儿是被你家那条死狗给弄伤的,这么多有眼睛的人都看着呢,你可不能包庇!”
“什么死狗不死狗的,这话我不爱听!”宋小花见她有撒泼的迹象,便将手中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也没有什么包庇不包庇的,就像你所说,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是怎么回事。若不是志儿无缘无故把凌儿撞倒,又用石头去砸无缺,能有后来的事情么?再说了,我家无缺也不过只是冲着他叫了一声,压根儿从头到尾就没有动一下。是他自己吓破了胆拼命埋头跑,也是他自己慌不择路跌进树丛里,擦伤了胳膊。志儿,我说的这些可是实情,有没有假?”
见陆志嗫嚅着不敢答话,赵氏便上前一步拔高了声音:“什么都是你说的,谁能作证?你如果不是心虚,干嘛不让陆凌还有那条死……那条狗出来对质?”
宋小花先是好整以暇喝了口水,然后才沉下了脸:“你好象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我这里也是你能撒野的地方么?在府里待了那么些年,竟连主仆之别上下之分都没搞清楚?!”
赵氏没料到向来对谁都是温和相待的宋小花居然如此不给她面子,再加上她一个妾室刚刚的行为的确逾越了规矩,不禁气焰有所收敛。而陆志看宋小花忽然发火,更是吓得嘴一瘪就想要哭。
看他那副可怜相,宋小花心中一软,便放缓了口气:“凌儿还有功课要做,没时间出来见你们。不让无缺过来,我倒的确是存了好心,省得志儿待会儿再被吓出个好歹来。如果你要证人的话,没问题,沿途那么多下人们都是看见的,我随便叫两个过来好了。如果没有事先问清楚情况,我刚才也不敢那么说。所以,包庇二字,你还是自己留着慢慢用吧!”
赵氏这段日子以来眼看着宋小花一个什么靠山都没有的山野村妇,居然得到陆家上下如此厚爱心中早已不忿,本想要借此次机会挫挫她的风头也出出自己的一口恶气,不料她竟能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做足了功夫,且气势迫人又滴水不漏,看来,今日是讨不到什么便宜了。
但就这么忍了下去又实在心有不甘,便阴阳怪气说了句:“成天介让凌儿跟一条狗混在一起,真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居心!”
一句话,把宋小花好不容易压制着的火气全勾搭了出来。原本得知陆志欺负她的儿子和她的狗已经很火大了,不过看在他自讨苦吃的份儿上便不打算再计较。结果人家娘俩居然恶人先告状,跑上门来撒泼,这还不算,居然还敢明目张胆指责她这个后妈不怀好意存心苛待陆凌,这就生可忍熟不可忍婶婶忍了叔叔也他娘的忍无可忍了。
于是冷笑一声:“我是什么居心还轮不到你来多嘴,我怎么对待儿子更加没有你说话的份!不过,我倒是想提醒你一句,有空的话还是多放点心思在自己儿子的身上吧,不然,到头来吃亏受累的还是你自己!母凭子贵,那也要子有出息了,才能‘贵’!
一个八岁的大孩子去欺负一个比他小四岁的弟弟,真是好本事!被狗狗的一声叫给吓得屁滚尿流,真是好威风!闯了祸惹了事回去后不敢说真话反倒要让自己的娘亲来无理取闹然后自取其辱,真是好孝顺!这样的孩子将来长大了,是不是能成为你老来的依靠,我不想说。不过……”
宋小花拿起桌子果盘里放着的一把水果刀,笑嘻嘻在早已木愣了的陆志面前晃了晃,随即对正气得直哆嗦的赵氏继续闲闲说道:“我倒是建议你,将来可以让他去从军,至不济,成天介杀来杀去,胆量总还是可以练出来一些的。哎对了,你一定从来没有见过战死的人吧?我可是见过的,那些死掉的人,脑袋会被砍下来,就是从这儿……”
边说边站起身,走到惨白了一张脸的赵氏面前,用手中的小刀虚虚在她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一刀下去,大好头颅便齐根掉了。如果当时还没死透的话,那鲜血喷得能有两尺高,落在地上滚几滚,眼睛还滴溜溜转圈呢!这时候,架起一把火,将这些脑袋扔进去一烧,立马劈啪作响,不多会儿,便能闻到一股焦臭焦臭的味儿……”
话还没说完,赵氏便捂着耳朵一声尖叫,拉过痴傻状态的陆志便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宋小花嗤笑一声:“切,就这么点道行这么点鼠胆也敢跑来跟我斗!”
这时,一直安安静静候在一旁的晓烟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二奶奶,您这招可真狠,今后啊,怕是不止她,所有想要找茬生事的人都不敢再踏入咱们园子半步了呢!您刚刚说的那些吓人东西是不是都从戏文里看到的啊?说得跟您真的亲眼见过似的。”
宋小花的神情黯了一黯,旋即轻描淡写说了句:“确是亲眼所见。”
这下子,轮到晓烟的小脸发白了……
刚坐回桌边端起茶盏想要喝口水润润嗓子,便忽听院外远远传来赵氏那极具有穿透力的声音:“也不过是个生不出儿子的,我倒要看看还能耀武扬威多久!”
宋小花大怒,将水果刀往楠木桌子上重重一插:“晓烟,给我算算这张桌子值多少银子,明儿个去那边讨钱!”
晚饭后,下朝回来的陆子期照例在书房里看看书,或者处理一些未尽事宜,通常这个时候,宋小花都会带着陆凌在另一间单独的小书房里练字温习功课。
而今天,陆子期刚刚坐下没多久,便闻门轻响,一个只着薄纱的俏丽身影袅袅婷婷摇了进来。
“有事么?”
“有。”
陆子期放下书册:“何事?”
宋小花严肃回答:“生孩子的事。”
“……”
虽然成亲已经一年,但前面小半年处在有名无实的阶段,后面大半年处在两地分居的阶段,中间那仅有的鱼水合欢的日子还因为宋小花心心念念的想要避孕,导致有好些天只是盖着棉被看星星。
所以,两人时至今日没有孩子实属正常。毕竟,‘一击即中’的概率是很小的,否则,在避孕措施尚处在萌芽阶段的古代,女人们可以天天就忙着怀孕生子啥也不用干了……
然而,这种种缘由却绝不足为外人道,尤其是那些扑倒与反扑倒的斗争过程,说出去估计也没人信……
但是在旁人看来,宋小花的肚皮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就委实有些不大正常了,而且慢慢会被拿来嚼舌根,甚而至于成为攻击她的借口。在这个时代,生不出孩子的女人,简直就是罪大恶极,丈夫苛待再娶个三妻四妾都算是很顾及夫妻情分的了,直接一纸休书扫地出门也是屡见不鲜。
宋小花虽然并不担心这些,不过被别人拿这件事指指点点总是很不爽。最重要的是,她认为,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已成熟,是时候要一个孩子了,属于她和她的冬青的孩子。
将琉璃灯的烛光调暗,映照出一室的暧昧。宋小花坐在陆子期的膝上,展臂环住他的腰,手指灵巧一动,将玉带解开,探手入内轻抚他的胸膛:“冬青,我想先要个儿子,再要个女儿。这样,咱们的小女儿就能有两个哥哥疼爱,会很幸福的。你说呢?”
她沐浴后的淡雅体香萦绕于鼻尖,口齿开阖的清浅气息在肌肤间流连,绵软的身躯仿若一汪春水,等待着被撩动出的醉人涟漪。
陆子期轻叹一声:“遥遥,你不觉得选择在此处,委实有些有辱斯文么?”
宋小花咯咯一笑:“冬青,这样才符合你斯文败类的名号啊!”
翻身坐起 ,跪立在他的双腿之上,褪去他的外衣,沿着脖颈一路吻下:“冬青,明年此时我一定要有一个从我肚子里蹦出来的奶娃娃抱着玩!快,拿出你纯爷们的禽兽本事来吧!”
陆子期的欲火瞬间燃起,伸手拂去桌上的物什,顺便吹熄仅余的那一点烛火,只让星月的光辉洒落一地清冷。
唉,像这种有辱斯文的事情,还是黑灯瞎火的做做为好……
在理智被彻底冲垮之前,陆子期脑中闪过的念头是:看来,今日赵氏的那一闹倒也不全是坏事,既然这丫头已经自己顺利解决了,便不用再插手。继续让有容派人时刻留意着园内的动静也就是了……
嗯,如果还有人敢这么闹的话,他便……便事先把桌子给清理一下,空出地方来……
经过接连的两番闹腾,尤其是向来尖刻的赵氏气势汹汹去找麻烦却大惊失色活像是撞鬼了似的掩面奔逃之后,宋小花结结实实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每天就是混吃等死忙‘造人’。
陆凌在学院里也是春风得意,成了先生面前刻苦用功的好学生,还成了同学中间的小老大,甚至不少略微年长的孩子都因为他的仗义大气又带着一股子狠劲而愿意跟着他一起‘混’,当然,其中也不乏为势所迫顺大溜傍大腿的……
而这两次事件中的重要角色宋无缺,则知名度大增,竟引得陆拓也对之起了兴趣,有事没事就爱带上几块京城最有名食坊的酱牛肉跑来贿赂套近乎。如是几次,终于勾搭成功。
于是,京城的街头便常常能看到一个矍铄的老爷子,左边是粉嫩糯米团子右边是黑色长毛巨犬,大摇大摆招摇过市……
某日傍晚,骄阳西坠凉风送爽,宋小花和陆子期正蹲在一堆西瓜中间比赛谁挑能挑出最最皮薄瓤红味甜的极品好瓜来,忽听一串孩童的笑声,接着便见陆凌骑在老菊花脸怒放的陆拓脖子上,双手揪着老爷子的耳朵嘴里还不停发出‘驾驾’的呼声玩得很是高兴,宋无缺则嘴里叼着给它买的酱牛肉包昂首阔步走在一旁。
陆子期见状顿时大惊失色,忙站起来一声断喝:“凌儿胡闹!成何体统!”
陆凌被吼得一愣,瘪着嘴委委屈屈想要下来,却被陆拓以更大的声音给制止:“凌儿别动!是我要他这么玩的,怎么了?!跟儿子瞪眼耍威风,你好大的出息!”
看着陆子期闭了嘴一脸的无奈和冤枉,宋小花忍不住‘噗哧’一下笑了出来:“果然不愧是父子俩,爹,您这不也是在跟儿子瞪眼耍威风么?”趁着陆拓被噎住,移步走到跟前伸出手:“凌儿,去洗洗脸。”
陆凌连忙乖巧地扑进她的怀里,临离开前又认认真真说了句:“爷爷和爹爹都有好大的出息呢!凌儿将来也要这么有出息!”
陆子期继续无语。
陆拓则回身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臭小子,等你先给我娶回孙媳妇来再说!”
“爷爷,为什么凌儿要先娶媳妇呢?”
“没媳妇你哪里来的儿子?没儿子你跟谁有出息去?”
“那怎么才能跟媳妇有儿子呢?”
“……问你爹去!”
“爹爹……”
“……问你娘亲去!”
“娘亲……”
接住这个被连环鸳鸯脚踢过来的大皮球,宋小花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你媳妇的肚子里有一个池子,将来呢,你的肚子里会有许许多多的小蝌蚪,然后你把小蝌蚪放进池子里,等小蝌蚪长大了,就变成儿子了。”
“那凌儿不是会有许许多多的儿子?”
“不不不,通常呢只会有一条小蝌蚪能顺利被放进池子里,其余的都会游到别的地方去,长不大了。”
陆凌咬着手指头非常努力地想了想,然后下定了决心似的握了握拳:“凌儿要从现在就开始练习怎么样才能把更多的小蝌蚪放进池子里,因为凌儿要有很多很多的儿子陪凌儿玩!”
“……凌儿,你现在不能练习,肚子里还没有小蝌蚪呢!要等你长大了,长成爹爹那么大才行……”
陆拓虽然不是很明白她说的蝌蚪和池子都是什么跟什么,不过关于练习一事所代表的意义还是很清楚的,于是赶紧摆手:“不用不用,凌儿,你爹十三岁就可以练习了。”
“噢,十三岁啊……”宋小花拉长了声音点点头,似笑非笑看着早已进入石化模式的陆子期:“凌儿你瞧,你爹爹真是不知道放养了多少小蝌蚪才终于有了一个你,多不容易你又是多么的幸运啊!”
说完,便抱着专心计算自己还有几年才能开始练习放小蝌蚪的陆凌扬长而去。
陆子期这时才终于回过神来长叹一声:“爹,您老真是……”
陆拓则捋着胡子瞅着他嘿嘿一乐:“哎你说,当年我的那条小蝌蚪怎么就没把你给变成一只青蛙呢?”
“……”
宋无缺斜眼看了看满脸黑线的陆子期,嘴一张牙一龇,酱牛肉包啪嗒落地。
是夜,无数小蝌蚪争相往某个池子的方向展开了你死我活的集团冲锋……
安生日子没过多久,便又闹出了一件事。
这天上午,宋小花正闷在屋子里百无聊赖研究扇子上的美女图,晓烟急急走了进来:“二奶奶,无缺怕不是病了吧?”
“早上送凌儿出门的时候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宋小花放下扇子就大步往外走:“怎么回事?”
“翠儿刚刚来报,说是无论怎么哄都死活不愿意吃饭。”
“早上给它吃什么?”
“就跟平日里的一样啊,我刚刚去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一盘碎肉拌了少许杂粮蔬菜瓜果和一盘煮得半熟的肉骨头,哦对了,还有两块它常吃的那种酱牛肉。”
宋小花的步子停了停:“酱牛肉?昨天无缺没跟老爷一起出去啊,前天给它买的也该当日就吃完了,怎么还会有?”
“可能是别人拿过来给它的吧?”
“无缺从来不吃除了咱们园子里还有老爷之外的人给的食物,而且,那酱牛肉每日限量供应价格不菲,还有谁会像陆家老太爷那么财大气粗的没事拿来给狗狗吃?这样吧,你现在马上去厨房查问一下。”
晓烟答应了刚要走,又被宋小花叫住:“就装作是随口问问,不要大惊小怪的。”
“二奶奶放心。”
时至夏末秋初,天气依然有些燥热,不过宋无缺专属的狗舍里冬暖夏凉,这会儿倒也算是温度适宜。
负责专门照顾宋无缺的小丫鬟翠儿正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围着它团团打转,而宋无缺的一双大眼则充满戒备地死死盯着她,坐姿和神情都显得很有敌意。
见宋小花进来,立马窜到她的面前,低低叫了一声,然后又窜到放着骨头和酱牛肉的盘子那里,前爪一挥,掀翻,最后,开始冲着一脸惨白的翠儿狂吠不止。
宋小花心中一动,开口喝住,翠儿则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二奶奶,奴婢什么都没做过,奴婢也不知道无缺这是怎么了,从早上把饭端过来它就开始发脾气,也不愿意吃……”
“这顿饭是谁准备的?”
“回二奶奶的话,是王林。”
‘念园’有自己的厨房,配有大厨两人,帮厨数人。宋小花和陆子期都是懒于应酬走动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留在别的园子里用餐,所以日常饮食都出于自家厨子之手。
这王林便是其中的一位大厨,已经在陆府做了多年,之前是伺候陆拓的,前段时间才被派了来。虽然年纪不大,但手艺很不错,为人也很实在。
这时,晓烟和听弦一起走了进来,宋小花便让翠儿退下,回自己屋里歇着去,没有传唤不得出门半步,也不许跟任何人提及狗儿的不正常反应。
晓烟见状脸色变了变,压低了声音问道:“二奶奶,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妥之处?”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无缺不可能无缘无故发这么大的脾气。”宋小花看了看那被打翻的食盆:“你让一个办事牢靠的人把这些东西拿到知名的大药店,找位医术医德都过硬的大夫仔细瞧瞧,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对劲,务必要用白纸黑字将结果写下来,再签上大夫的名号。记住,此事要悄悄的办,暂时别声张。”
晓烟领命走后,一直没有开口的听弦才轻轻说了句:“今儿个就只有大奶奶房里的紫琴姐姐来过,向我借了些丝线,临走的时候恰巧在厨房门口碰到王林,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之后才走的。”
“大奶奶房里的……他们说了什么?”
“我只是在房间里远远的瞥到了一眼,然后就专心绣丝帕了。”
“他俩很熟么?”
“有同乡之谊,王林对紫琴姐姐……一直照顾有加。”
“那她来的时候手里有没有拿东西?”
“紫琴姐姐拎了个小篮子,说是带了针线布料要去小花园里纳凉做活,我当时也没注意看那篮子里面到底放了些什么。”
宋小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吩咐她以不小心打翻了食盘为由,让人赶紧给无缺换一份早饭,便独自回了房。
午饭后,派去药店的人带回了一张由知名药店的知名大夫所开具的权威‘食品检验报告’,白纸黑字写明了那两块酱牛肉里的确有毒。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倒也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不过是用几种寻常草药所调配的能让人肠胃功能失调,多跑跑厕所的泻药罢了。但是,那肉里的分量却足足能泻趴下一头牛,换句话说,宋无缺如果吃了,小命基本上也就算是交代了。
宋小花拿着‘医检报告’气得手直哆嗦,然后飞脚踹翻一张凳子再飞脚踢门而出。
关上院门,宋小花把王林和翠儿叫到偏房,晓烟和听弦随侍。
宋小花看着惶然不已的翠儿,放软了口气:“你不要怕,我只是问你一句话而已。今日无缺的早饭是王林做好了交给你的是不是?”
“回二奶奶的话,是……是的。”
“你端了食盘就直接去了狗舍,中间没有有没有停下来过?”
“没有,园子里好几个打扫的人都看到的。”
宋小花点了点头,又转而问一脸茫然的王林:“翠儿说的可有虚言?”
“没啊,我亲眼看着她一路端进去的。”
“我是问你,今天无缺的所有食物都是你准备的,对不对?”
“对。”
“好。翠儿你下去吧,没你的事了。”
屋内余下的四人陷入了静默,屋外树上的秋蝉又开始叫个不停。
王林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生得浓眉大眼高高壮壮,一看便是个忠厚老实之辈。眼下见二奶奶沉了脸不作声,心中不明缘由忐忑难耐,却又不敢询问,没一会儿,便是满脸的冷汗。
宋小花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冷冰冰的,与平日里清脆带笑的嗓音截然不同:“这两块酱牛肉是谁拿给你的?”
王林一惊,小心翼翼问道:“二奶奶,这牛肉有什么问题么?”
晓烟喝叱:“是二奶奶在问你话呢,你倒还敢反问?!”
“算了。”宋小花摆了摆手,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平和些:“王林,这牛肉里被人下了足够害死无缺的药。我知道,你秉性善良定然不可能是你做的。更何况,园子里的人都知道无缺在我和二爷心中的位置,就是借你几个胆,你也不敢。所以,你只需告诉我,这牛肉究竟是出自谁手,便没你的事了。”
王林的脸色早已从惨白转为了死灰,冷汗刷刷直流,‘扑通’一声跪下,却只是低着头什么都不肯说。
宋小花倒是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皱了眉:“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承认了是你下的毒不成?!”
王林微微一哆嗦,却依旧咬死了牙关不发一言。
宋小花终于没了耐心,厉声道:“就算你想充英雄做好汉帮人家扛,我也不会让你扛!今儿个给狗下毒,明儿个就能毒死我们全家!这件事我定然要追究到底的,否则,岂不是等于告诉所有人,这‘念园’的主子是个任人欺负的软蛋窝囊废!我早已发过誓,谁敢动我的家人,我必让他百倍偿还!”
吸了口气,缓缓道:“是紫琴,对不对?你喜欢她,所以情愿为她顶下罪名,对不对?”
王林大喘了几口气,猛然抬起头:“二奶奶,一切都是我的错,撵出陆府也罢,扭送官府也罢,我甘领责罚!”
“果然是她……”
听弦忍不住幽幽一叹:“王林,你这又是何苦。”
宋小花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弯下腰与他平视:“你对她有情有意,很好。但是,她对你却无情无义。幸亏这次无缺机灵,没有吃下去。否则,但凡有个好歹,你可担得起么?就算你是老爷那边派来的人,我也定不会饶了你!无论结果怎样,她的这番举动都是把你置于险境而不顾。为了这种薄幸女子,不值得。”
“二奶奶,她,不是这种人。”
“哦?到了现在,你还相信她?”
王林的眼帘垂下,片刻后,再度抬起,目光炯炯,断然答了一个字:“信!”
宋小花点了一下头,忽地一笑:“我也相信,这样歹毒的事情不是她做的。所以,你才更要与我配合,查出到底是谁,陷害了你们。”
陆子恒一家子住的‘盛园’位于陆宅的中心偏东位置,靠近几位姨娘和陆老爷子的居所。从偏僻幽静的‘念园’到那里步行约莫要二十分钟。
前些日子,陆子恒外出公干迄今未归。不知是不是凑巧,他刚走没多久,元氏便身体抱恙,一直不舒服。大夫来诊治后也只说是脾胃失调,开了方子调养却总也不见大好。
宋小花带着听弦和王林,拿着那两块酱牛肉和‘医检报告’,刚一进‘盛园’便冤家路窄迎面撞上了赵氏:“哟!这不是二奶奶吗,真是稀客呀!”
冷笑一声,没搭理她阴阳怪气的招呼,宋小花只管自己往元氏的屋子走。倒是听弦轻轻柔柔回了句:“您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大奶奶这些天身子不舒坦,二奶奶可没少来。怎么就成了稀客呢?”
赵氏被噎得梗住,白了她一眼便想甩手离开,宋小花忽的脚下一顿头也没回冷冷说了句:“说不定待会儿找你有事相询,既然正好碰上了,就一起跟我去看看大嫂吧!”
元氏这会儿正歪在软榻上听一个嬷嬷说事,见宋小花进来,便挥手退了人:“弟妹来啦,我乏得厉害,就不起来招呼你了,别见怪啊!”
“大嫂你好生歇着,我都熟门熟路的了,哪里还用得着招呼。如何,可觉得好些了?”
“还不是老样子,头晕晕的没什么胃口,好容易吃下去的那些东西也一点儿都没能留在自己个儿的肚子里。”
宋小花坐在她旁边又寒暄了几句,这才正色道:“大嫂抱恙,还要处理府中大大小小那么多的事情,我本是不该再来烦你给你添堵的。不过仔细想了想,这件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也绝对不小。若就这么算了,恐怕日后会留有隐患。”
元氏听她说得严重,不由撑着坐起了些:“弟妹,究竟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宋小花于是简单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又拿过两样证物给她看:“我相信,紫琴一定是被有心人给陷害了。这事如果不查清楚,难免还会有类似的情况再发生,防得了一次防不了两次,就算闹不出什么人命官司大乱子,却也平白影响了他们兄弟二人的感情,让人看了笑话。大嫂若还有什么不明白想要问的,我让听弦和王林也过来了,正在外面后着。”
元氏白着一张脸摇摇头,声音有些发颤:“不用了,我还能不信弟妹你的话?这真是反了天了!堂堂的陆家后院居然出了这种下作事,赶明儿岂不是要人人自危提防着饭菜里有人下毒么?!”说着喘了口气,便扬声让人把紫琴叫来。
大丫鬟紫琴大约十七八的年纪,玲珑娇小清秀可人,只是不笑时隐隐带了几分清冷之气。自小入府,伺候元氏已有五六年了。
进来时看到候在外屋的王林和听弦,紫琴只是如常点了点头,像是并不觉得他们的突然出现有什么意外。倒是王林显得有些激动,张了嘴想要说什么,却被一旁神情凝重的听弦轻轻拉了下袖子,这才作罢。
听了元氏对前因后果的转述,紫琴早已将下唇咬得几乎渗出血来,开口时,声音冷得仿佛能冒出寒气:“谢谢大奶奶二奶奶对我的信任,容我斗胆,请让赵姨娘房里的媚儿过来说话。”
一直幸灾乐祸看戏的赵氏一听事情居然绕到了自己的头上,立马拍起了桌子:“这好端端的又关媚儿什么事?”
宋小花实在搞不懂,元氏为何会如此纵容她,忍不住皱了眉斥责:“大嫂身子本就不妥贴,你还在这儿乱嚷嚷什么?难道你房里的人就这么金贵,叫过来问两句话都不成吗?”
赵氏上次被她给吓了个够呛,倒也真不敢再硬碰硬,只好不甘不愿地扯了嗓子叫人。
宋小花见她这副找抽模样又要发作,却被元氏苦笑着拉住了。
不多会儿,一个眉目如画妩媚入骨的女子摇摆着腰肢款款而来。
宋小花心中不由一叹,真是人如其名,一点儿也没浪费了名字里的那个‘媚’字。这要是半夜穿件白纱飘出去,被人家当狐狸精给泼了狗血都不冤枉。
见过礼后,紫琴直接问她:“昨天晚上你是不是给了我两块酱牛肉?”
“对呀,那是我表哥托人捎来的。”媚儿的声音也很是柔媚,听得人心里忍不住发酥,她完全没有察觉到屋里诸人的表情有何不妥,兀自掩了嘴‘咯咯’一阵娇笑:“我知道,紫琴姐姐你虽然不爱吃这种肥腻死人的东西,可你那王哥哥爱吃嘛!”
紫琴低了头,再不作声。
宋小花则终于忍无可忍怒道:“你应该是知道我们家无缺更爱吃吧!”
“什么无缺?二奶奶园子里的那条大狗么?”
媚儿还在发愣,赵氏却一个耳光扇了过去:“贱人,想害死我是不是?!”
元氏仿佛累得很,重新又歪倒靠在榻上,长长地叹道:“你想帮自己的主子出口气,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你这种做法,实在太过阴狠,我们陆家是再也留不得你了。”接着,又转而对宋小花道:“弟妹,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把她撵出府去也就算了。既然那狗儿没事,也就不要再追究别的了吧?”
大户人家的奴婢除了做通房和小妾外,到了婚嫁的年纪通常会由主子做主许配给门当户对的人家。如果有想要自谋生路的而且卖身契的时间也到了,便会给上一笔足够管下半辈子温饱的银钱,放出府去自谋生路。
若是中途被撵出去,就等于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了,摊上家中贫困的,很可能连日常生计都有问题。而且,在名声方面也非常不好,将来想要安生立命,很难。
宋小花一度有些不忍,但一想到她企图害死宋无缺,到底还是硬起心肠点了头。随即,便起身告辞了。
来到院子里,才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撞天冤,声音再无柔媚,只余破了嗓子的凄厉,中间还夹杂着赵氏的斥骂。
宋小花的身子僵了一下,然后抿了嘴继续走,王林和听弦默默地跟在后面。
一直到了‘念园’外的那片竹林边,宋小花才开口:“你没信错人。”
王林重重点了一下头,又想起她在前面看不见,连忙应了一声:“她不会害我的。”
“媚儿知道无缺最爱吃那家出的酱牛肉,也知道你对无缺好,一定会省下给无缺吃。所以,才特地交给紫琴,想借紫琴的手来害无缺。到时候无缺一旦出事,我在盛怒之下,极有可能根本不会再追查缘由,直接以玩忽职守罪便把王林你给办了。而你即便有所怀疑,却再也没有任何证据,更何况,念在对紫琴的情分上,你必然会誓死维护什么都不说。这样一来,便与她媚儿没了半分干系。”
宋小花像是急于想要说服什么人似的语速极快一口气说了下去:“她可能原本想,无缺即便闻出来有问题不吃,我们也大不了不理它或者干脆给它换一份食物罢了。何曾想,我居然会为了一条狗而如此不依不饶。她自然不会知道,无缺在我的心里,早已等同于家人……其实,说不定媚儿也不过是个替死鬼而已。真正的主谋可能就是赵氏,只可惜,大嫂摆明了要袒护她,不愿再继续追问。所以这次,也就只能杀鸡儆猴,给她点厉害看看。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说完,回过身,恰见听弦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宋小花皱眉:“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听弦的眼角轻轻瞄了瞄身边满脸振奋的王林,然后微笑着摇摇头:“二奶奶说的岂会有错?总之依我看,这件事二奶奶办得极是干净漂亮,相信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来捋虎须了。”
“是吧……”她的这番话却一点儿也没有平息宋小花那自打出了‘盛园’就一直萦绕于心的不安和烦躁:“你们先回园子,我去找姨娘说说话。”
三姨娘的处所永远透着一股子悠然自得的闲适,有花有鸟有茶。
听完了宋小花对这半天来所发生的事情的叙述后,秦氏端盏品茗,默然半晌方淡淡说了句:“还没完,继续看下去吧!”
“姨娘的意思是,那个赵氏还会兴风作浪么?我是真不明白,大嫂为什么要对如此护着她,对她处处忍让?今天这件事如果查下去的话,还不一定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秦氏没有作声,起身为架子上的鹦鹉添了点食,又停顿了片刻才开口言道:“你觉得,你大嫂对陆志如何?”
“什么都顺着宠着,简直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陆晟还要好。”
“你想必已经知道,在你们进府的当晚,我问了凌儿很多问题。”
宋小花暗地里吐了吐舌头:“姨娘那是考察我这个后娘呢!”
莞尔一笑,秦氏的面部线条顿时柔和了起来:“你待凌儿很好,因为你虽然不会对凌儿乱发脾气,但凌儿如果有错,你却一定会骂他,教他。如果你只是一味的顺着凌儿宠着凌儿的话,我就会跟老爷说,让凌儿继续跟着我。”
“所以,大嫂对陆志是……”
“我只知道,三岁看老。如今,已经八岁的陆志和年仅四岁不到的陆晟相比,除了个头之外,没有任何优胜之处。”
宋小花心中的不安越加扩大:“姨娘,我是不是……冤枉了媚儿?”
秦氏背对着她,看向园中姹紫嫣红的百花:“那个媚儿我也见过两次,如果要怪,就只能怪她的那副好皮相,还有她表露出来的不安分。与你无关。”
“可……可大嫂不是向来很能容人的吗?听说大哥的两房妾室都是她做主张罗的,都这么多年了,一直相安无事……”
“是啊,这么多年了,这场戏,也该收场了。”
秦氏转过身来,逆光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今天的事,你守住了自己的立场,没有任何值得诟病之处。接下来,只管旁观看戏也就是了。记住,只有沉得住气,才能欣赏到最精彩的地方。”
七日后,元氏的病症愈加严重多方医治无果。据说是得了‘宋无缺中毒未遂事件’的提醒,在紫琴的坚持下,将饭食送到了同一个大夫那里去做检验。
‘医检报告’上写明了饭食里有少许分量的泻药,成分与那酱牛肉里面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分量很少,偶尔吃个一次两次的也不过是促进肠胃蠕动排出体内毒素,就跟日后许多减肥药的效果差不多。
但,若长期食用,则会造成气血两虚,尤其是那些身体底子不大好的人,到最后器官功能衰竭,乃至于猝死也不是不可能的情况。
而且,因为量微,服用之后药力会迅速散开,根本诊治不出。
于是自然而然的,所有的怀疑都集中在了赵氏的身上。
很巧,赵氏以前学过几年医,喜欢在自家花园里种些草药,留作日常保养与应急之用。又很巧,她种的那些东西里面恰有能配成那泻药的几种材料。而最巧的是,那几种药材明显有近期被持续大量采摘的迹象。
兹事体大,遂呈报给了陆拓和四位姨娘。
诸多证据明白无误的显示,嚣张跋扈惯了的赵氏越来越不满于仅仅做个妾室,于是起了歹心,妄图趁着陆子恒不在,以这种慢性下毒的方式害死元氏。到时候,身为长房长孙的亲生母亲,便很有机会被扶正。
赵氏却死也不肯承认,反倒指着元氏跳骂,说她存心栽赃陷害。
元氏本就虚弱不堪,见多年真心相待的姐妹如此作为,竟伤心欲绝生生哭昏了过去。
陆拓被两个妇人吵得头昏脑胀,一拍桌子,就要将赵氏直接送交官府法办。后来,还是被救醒的元氏哀哭为之求情,最终决定将赵氏撵出陆家,派人押送她回西北老家,永不得踏出那个偏远小镇半步。
元氏的贤良和大度,再次得到众人的交口称赞。
至此,这幕戏,方告一段落。
宋小花乖乖沉住气看戏,然后被那些精彩的地方给刺激得如遭雷劈,颇有喉头一甜的征兆。
结果这口血还没喷出来,便又目瞪口呆地看着陆拓突然开始发飙。
老爷子直到此时才得知他的宝贝大狗居然曾经险些被人害得拉肚子拉死,顿时勃然大怒。又因为罪魁祸首媚儿和赵氏已经先后被撵了出去,一股气憋着无处发泄,竟索性将另两个被陷害的倒霉鬼——紫琴和王林给一并轰走了……
得知这个荒谬绝伦的消息时,宋小花立马就想去找陆拓理论求情,被听弦给好说歹说阻拦了下来。
听弦到最后就一句话:“一切都要等二爷回来后再做计较。”
没想到,陆子期回家听了这件事,却笑呵呵地跟她玩神秘,只来了句:“少安毋躁,好戏还没演完呢!”
去你妹的好戏!你们全家都是唱戏的!
宋小花当时就暴跳了,不过,很快就被某斯文败类的禽兽行为给摆平了……
又过了好些天之后的某晚,穷极无聊的宋小花正蔫哒哒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戏台上真正的唱大戏时,被不知道从哪里飘出来的陆子期给拐到了一个位于小花园正中央的小凉亭子里。
晚风送爽,花香扑鼻,一轮弯月挂枝头。
帅哥当前,美色撩人,一双魔爪上下摸。
陆子期好不容易才抓住那两只不安分的小爪子:“遥遥,别闹……”
“咦?你把我偷摸的拉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要打‘野战’,还瞎正经什么?”
“……野战?”
“来来来,我用行动解释给你听。”宋小花搂住他的脖子借力一跳,双腿环在他的腰间,露出满脸的‘淫笑’:“准备好了没?”
即便是在微弱的白月光下,依然清晰可见陆子期那山丹丹花开红艳艳的灿烂面色,深吸一口气,压下汹涌澎湃的‘邪念’,拍了拍挂在自己身上的‘野猴子’脑袋:“有正经事对你说,快站好。”
他那像是对待小宠物一样的纯洁态度让宋小花的狼性骤减,嘟着嘴滑下来:“你还能有什么正经事?”
陆子期默了默,曾几何时,他竟成了个不正经之徒……
一边慨叹一边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绣囊来,还没开口便被宋小花劈手一把夺了过去:“这是哪来的?”
凶巴巴恶狠狠露出两颗小虎牙的模样让陆子期忍不住一笑:“自然是女子给我的。”
宋小花短暂一呆,随即便像个发飙的小母豹子般‘嗷’的一嗓子扑将上去,照着他的肩头就是死命一咬。
陆子期万料不到她竟会如此彪悍,且身手居然还挺敏捷。想要侧身闪过,奈何后面便是硬实的亭柱,她定然会收势不及一脑袋撞上去反倒弄伤了自己,只得生生受了这一下,‘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听他呼痛,宋小花不由得一惊松口:“怎么,是不是咬到你的旧创了?”
“没有。”陆子期皱着眉揉了揉肩膀:“今天写了好几份奏折,有点酸。”
“……这跟我咬你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啊!”
“……那你刚刚干嘛要叫唤?”
“不是说了么,因为胳膊酸嘛!”
“……”
见她郁结,陆子期这才刮了刮她的鼻头:“你呀,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悍妇。那个给我绣囊的女子是紫琴!”
“紫琴……她不是回老家了吗?”宋小花忽然又开始发怒:“你什么时候跟她有一腿了?”
陆子期无语,望天。
“她现在已经成了王家的媳妇,我又怎可能与有夫之妇有染?”
“王家?王林?!”
“五日前拜堂成婚,这绣囊是紫琴亲手所制,内里装的便是二人的喜糖。”
宋小花张口结舌了一会儿,然后剥一粒糖放入口中嚼了嚼:“真甜。”又嚼了嚼,两眼一瞪:“你刚刚的意思是,如果紫琴没嫁人不是有夫之妇,你就可以跟她有一腿了?”
陆子期再度无语,望天。
宋小花之前的猜测没有错,媚儿的确是冤枉的。
三姨娘秦氏的说法也没有错,她的确是毁在了自己的好模样和不安分上。
元氏如今育有一子两女,又掌了家中的大权,早已不复当年的势微之态,长房长媳的位置堪称牢不可撼,自然不会再容忍丈夫的身边有这种随时随地想要自荐枕席的‘狐媚子’的存在。
所以,媚儿被赶走是迟早的事,这一回只是恰好借了宋小花的手罢了。
那两块酱牛肉确是媚儿给紫琴的,也确是她表哥托人带来的,只不过,是寻常店铺出产的普通货色而已。
紫琴拿给王林的,是已经掉了包的酱牛肉,里面的药,自然也是紫琴下的。
制作那泻药的材料确是从赵氏的院子里所摘,只不过,采摘者是被元氏所买通的一个看园小丫鬟而已。
那么多的药草,少了四散在角落里的几片寻常叶子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而且,好像也没有人记得,当初是赵氏和元氏一起学的医。
元氏当年连生两女而不得男,万般无奈才将陪嫁丫鬟给了丈夫做小。待到自己终于有了儿子后,赵氏母子便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于是,在她的有意纵容下,赵氏越来越蛮横跋扈,陆志越来越顽劣蠢笨。
忍耐多年,便是待到时机成熟时,以自身为饵,一举铲除绊脚石。
而没了母亲庇佑的陆志,则只能任其摆布永难成气候。
至于剩下的那房妾室,只有一个女儿,且,永远都不可能再有孩子,没有任何可堪一争的本事。所以大可以继续放在那里,作为她元氏大度容人的证据也就是了。
陆子恒回来后,恐怕不仅不会怪她疑她,反倒要为她尽力保全了赵氏的性命又自请要亲自养育陆志而越加敬她重她。
这场戏,粉墨登场并唱到最后圆满谢幕的,似乎只有元氏。
听完陆子期说的这些,宋小花彻底抑郁了。
事情的真相她这些天虽然也自行琢磨了个七七八八差不离,可揣测一旦被证实了还是非常打击的。
这也就是说,她,宋小花,是被人耍来耍去的破枪杆子,是被人卖了还拼命帮忙吆喝的大笨猪!
真他狼外婆的憋屈啊!
面红耳赤忍了好一会儿,宋小花忽的‘啊!’一声大叫,抱着亭柱就要往上撞,慌得陆子期连忙从后面一把将她抱住:“你的脑袋本来就不大好使,可不能再受损伤了。”
“……你!”
宋小花被激得只觉喉头一甜两眼一黑,猛然原地往上一蹦达,稳准狠撞在了身后之人的下颌上。
看着半弯了腰愁眉苦脸捂着下巴的陆子期,她非常淡定地拍了拍手:“让你跟我玩神秘过了这么久才肯说,看着我被憋得抓心挠肝的感觉很有趣很过瘾是不是?好了,现在我爽了。告诉我吧,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之前所谓的什么好戏,又是怎么回事。”
紫琴和王林这一对同是天涯倒霉人的老乡,被陆拓迁怒轰出府后举目无亲,只有返乡一途,自然而然便结伴同行。
刚出京城没多远,便衰星高照的在一个荒郊野外遭遇到了一小撮劫匪,正被追得无路可逃眼见便要呜呼哀哉,居然祸不单行的又冒出来了一伙流寇。
于是先是一顿黑吃黑的群殴,流寇没有什么悬念的打跑了劫匪,然后准备男的杀掉女的掳走财货分掉之际,好死不死又撞上了一队路过的禁军。正所谓贼不与兵斗,流寇见势不妙,立马拍拍屁股跑路了。
而在那队禁军里,有个他们的熟人,为了绘制一份详尽的军用地图而外出查勘的‘枢密院’新贵,陆子期。
宋小花撇撇嘴:“原来你前些天所谓的外出公干就是做这个去了?”
“公干绝对是千真万确的,只是恰好碰到他俩遇袭,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顺手帮个忙而已。”
“这天底下还能有这么巧的事儿?”
陆子期摊摊手:“所谓的巧事,还不都是人安排出来的。”
“所以,禁军,劫匪和流寇全部都是你一手弄的?”
“劫匪不是。我所能调动的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扮那种小打小闹不入流的角色可扮不像。”
宋小花冷嗤:“以权谋私,还拽了你!”
笑着拉她在石凳上坐好,陆子期继续解谜:“其实,如果没有爹出面打招呼,以我现在的本事,又怎么可能轻易调动周边的驻防禁军陪我来演这场戏呢?”
重新整理了思绪,宋小花眼睛一亮:“这么说,把紫琴和王林赶出府,是爹故意的了?”
“紫琴跟在大嫂身边多年,是绝对的心腹,知道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如今骤然被赶出去,大嫂措手不及之下必然没有时间安排善后,从而在她那里留下一些疏漏破绽。于是,就难免会有心怀不同目的之辈,想要在她的身上打主意,以便握有一张能扼制大嫂的王牌。”
“难道……那支劫匪是大嫂派出去杀人灭口的?”
陆子期摇摇头:“她想让紫琴闭嘴,根本用不着杀人灭口,因为,紫琴的父母家人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宋小花懵了一会儿:“那还能有谁?”
“四姨娘掌家数十年,你以为,真的是心甘情愿交出大权的么?她与大嫂之间究竟是怎么个斗法,我没兴趣知道,我只知道,输掉的那方定然无时无刻不想扳回一城。”
“所以,二姨娘想要抓住紫琴,从她的嘴巴里问出一些秘密来,好整垮大嫂。”
“依我看,不论问不问得出,紫琴都断无生机。”
宋小花的心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借刀杀人,栽赃嫁祸?”
陆子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这种事只要谋划得当,想要做得天衣无缝,实在并非难事,而且,能带给对手最致命的打击。”
“那么,你和爹又是为什么……”
“爹是受我所托。至于我是为了什么,你不知道么?”
“你想挟制住大嫂,让她再也不敢找我的麻烦。”
陆子期促狭一笑:“你怎么不认为,我是为了让你掌家呢?”
宋小花嘴角一撇:“如果不怕陆家被我这个懒得要死的人给弄得鸡飞狗跳,你就动这个心思好了。对了,紫琴和王林如今人在哪儿呢?”
“我安排他们隐姓埋名去江南了,那里有姨娘的故交,已经帮忙购置了一处宅院,王林有手艺,养家不成问题。哦对了,宅院里,有两人的亲人在等着他们。”
“真的?太棒了!”宋小花大喜,重重在陆子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你把什么都搞定了,真牛,不愧是我的男人!”
还好此处幽静少有人来,星光月光皆黯淡,什么都看不见啊谁都看不见,阿弥陀佛……
陆子期默默跟佛祖沟通了感情后,才继续说道:“这出好戏,你可还满意么?”
宋小花想了想,沮丧地垮下了脸:“反正从头到尾就只有我一个人是笨蛋,被你们这帮唱大戏的耍得团团转。”说着,又很是不忿地捶了他一下:“就数你最坏,做了那么多,却什么都不告诉我,怕我坏了你的事对吧?”
“当然不是了……”陆子期抬手将她一缕垂落的发丝掠至耳后:“其实原本,这一切我并不想让你知道的,因为其中有着太多的阴暗面。但是,你既然随我来到了这个家,就应该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接受这里的生存法则。有些事,不用去做,但一定要明白其间所牵涉的矛盾纠葛,否则,难免有一天,会受到伤害。之前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想等事情完全解决之后,再慢慢分析给你听。另外,也让你用这段时间自己先好好想一想。”
“想什么想啊,我顶多就能看出来在这件事情里最终的得益者是大嫂,就这个,还是在姨娘的提醒下才想到的。其余的那些花花肠子,我真是死也想不到。”宋小花轻轻把头靠在那温暖的臂弯,话语里含了沮丧叹息:“我很没用是吧,外面的事帮不了你,家里的事也要让你操心。”
陆子期抿抿唇,撩起她一缕柔顺的发丝在指间把玩,温言:“傻瓜,怎么这么说呢?其实,你表现得真的已经很好了。”
“啊呸!不带这样刺激人的啊!”
“这件事大嫂已经谋划并且进行了很久,媚儿和赵氏的结局早已定下,之所以会将你拖入局中纯粹是临时起意。固然有欲借你的手来启动计划,从而将自己的嫌疑减至最低不落人口实的打算,但最主要的目的,却是想看看你的处事方式,为今后可能的交锋做准备。你发现无缺的反常,马上就能意识到是饭食有问题,并且在第一时间不动声色让人把东西送去大药店找有声望的大夫做检验,还白纸黑字写下了结果,签上了名字,作为最有力的物证。”说到这儿,陆子期忍不住轻笑:“这一招,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宋小花低声咕哝了一句:“食品质量问题看得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没理会她的奇言怪语,陆子期继续说道:“接着,你又说服了王林愿意出面作证。这一点很不易,因为王林对紫琴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而他自身又是一个只管对别人好,不求半分回报的人。”
宋小花犹豫了一下,坐正:“其实,我也是利用了他。当时,虽然觉得这事很有可能跟与我曾经有过争执的赵氏有关,紫琴是被陷害的,但并不肯定。可我却对王林说,坚信紫琴是无辜的,让他帮忙作证,是为了还紫琴一个清白。如果,事后证明,确是紫琴所为,那么,我就等于让王林亲手把所爱的人出卖。”
陆子期的眼睛在一弯新月的映照下漾着柔和的微光,轻轻握起她的手,包在掌心:“你,后悔这么做了么?”
扬起脸,直视着那温雅含笑的面容,宋小花的眸子如镜面般平滑无波:“不后悔。即便真的是紫琴做的,即便王林会悔恨一生会怪我一辈子,我也不悔。因为,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我家里的人,包括我的狗!”慷慨完了又开始忍不住的泄气:“唉,说来说去,紫琴还是负了王林,负了他的信任。”
陆子期微微一笑:“她那也是身不由己没得选择,不过,他们二人经过这番磨难,终于能够在一起,也总算是好事。王林生性憨实,对紫琴一心一意从不相疑。而紫琴终于脱离樊笼,可以开始属于自己的生活,也必然会对王林敞开心扉。我相信,在远离了京城这片是非之地后,他们会过得很好很平静的。”
宋小花点了点头:“我想,紫琴也是喜欢王林的,要不然,又怎会那么了解他,知道他对无缺好,好到了能把那么出名的酱牛肉省下来给无缺吃的地步。事实上,我也就是从这一点开始觉得不对劲的。媚儿与王林不熟,彼此之间根本谈不上有什么了解。这么做,未免也太过冒险了,万一闹出人命,不是要把自己的脑袋给搭进去么?”
食指微屈,轻轻在她的额头上扣了三下,陆子期揶揄笑道:“看来,你的小猪脑袋还不是那么不好使嘛!”
抓住他的手,宋小花张口作势要咬:“这一切说到底,都是因为你们男人好色弄出来的!娶那么多老婆做什么?看着女人们为你们斗来斗去觉得很自豪很有成就感是不是?我警告你,如果你敢让别的女人进门的话,我才不会跟她斗,我会直接彻底断了你的‘色根’,让你做太监去,看你还怎么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陆子期往后一缩,一带,将她拉入怀中:“你刚刚已经咬了我一口,还要再来么?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再跟无缺混下去,我看你马上就可以趴在地上跟它抢骨头吃了。”双臂紧紧箍住还在不停挣扎的身体,笑叹:“我不是早就答应过你么,你是最后一个能走进我心里的女人。”
宋小花闷着声音大喊:“就算不心动,光有行动也不成!”
“好好好,那我再答应你一条,你是从今以后,唯一能与我有肌肤之亲的女人。”
“也就是说……”移身侧坐到他的膝上,宋小花贴近他的耳朵:“我是最后一个能见到你脱光光兽性大发的女人喽!”
温热的气息呵得耳垂有些发烫,那一轮弯月不知何时已悄然隐入云间,就连漫天繁星也仿佛齐齐闭上了眼睛,可能,全部都被这丫头大胆的言行给弄得害羞了吧?
陆子期嗅着她发间的清香,手掌自盈盈一握的腰肢一点点向上游走。
唇角不由一勾,看来,有辱斯文的事情做得多了,也就习惯了。人的脸皮,果然是越练越厚的……
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
这场戏,无论精彩与否,也就此宣告曲终人散。即便,只是暂时。
遥遥虽然聪明,做事也足够严谨,但毕竟在与人勾心斗角方面还是有些单纯。
比如,她不会诧异,向来不插手家中事物的陆拓,此次为何会一反常态。
比如,她不会疑心,单单为了一个元氏身边的丫鬟,如何会劳动陆拓动用到禁军。
比如,她不会好奇,短短的时间,是怎么助被元氏控制多年的紫琴家人脱困的……
陆家和元家联姻时,元家还只是刚刚兴起,有了陆家的提携扶持,这几年逐步壮大,慢慢有了属于自己的势力,风头上竟隐隐有了盖过陆家的意思。
陆拓对此只做浑然未觉,甚至还让元氏当了家。一方面是因为两家乃是姻亲,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平衡朝中的力量,毕竟,若一直只有陆家独大,实非幸事。
陆子期在回来之前,便派人彻查了元氏身边的人,结果发现,紫琴竟是元家多年前便安插进陆家的眼线,负责帮元家和元氏之间传递各种消息,其中不乏一些很可能对陆家造成不利的线索。
而陆拓对此,其实早已知晓,之所以没有动她,纯粹是因为觉得像这样的小把戏,压根就不入眼。
陆子期却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为妻儿加一把保护伞的机会。
在陆拓的默许和帮助下,三个月前,他便已经开始暗中安排让紫琴的家人金蝉脱壳,从老家一路南上。同时因为消息封锁严密,元氏对此毫不知情。
这次,陆拓借机发作将紫琴撵了出去,着实打了元氏一个措手不及。待到想要反应时,紫琴和王林并两家的家人已然尽数消失,无迹可查。
陆拓之所以愿意这么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给陆子期一个补偿。
因为当年薛雨桐一事,元氏在其中所兴的风浪并不小。甚至让人伪造书信,指称薛雨桐不守妇道,与陆子期的好友有染。虽然后来查明了真相,然而这样的侮辱,对一个心志高洁的女子而言,堪称致命。
元氏这么做,除了担心与自己几乎同时有喜的二弟妹会替陆家生个嫡孙,让原本已经很受宠的二房压得长房再无翻身之日外,也有想让薛家与陆家再无重修旧好的机会,以便元家趁势上位之目的。
最终,目的达到,薛雨桐虽然生下一子,自己却香消玉殒,陆子期消沉度日乃至于远走边疆,二房日渐势微。
而陆家则因为薛雨桐的死与薛家的关系彻底破裂,暂时只有拉拢住元家方能稳住阵脚不起变故,于是对其诸多忍让。
也正因如此,陆子期一腔怨恨无处宣泄,才会对这样只顾利益而罔顾亲情的家族争斗感到心灰意冷终而愤然离家。
当然,这些实情知者极少。
表面上,元氏一直都是一个贤良孝顺的好媳妇,温柔慈爱的好母亲,宽待下人的好主子。
陆子期会知道,是因为那个被冤枉的友人,乃霍楠。这件栽赃陷害的丑事,便是他一力查出了真相。奈何,却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这次回来,陆子期首先要做的,便是阻绝已经掌家的元氏再度兴风作浪伤害到妻儿的可能性。
紫琴,就是一张好牌。
她不仅知道很多元氏的秘密,还知道不少元家的秘密,因为她与元家最受宠的三公子一直保有某种暧昧不清的关系。
毫无疑问,紫琴是一个聪明人,明白需要多掌握一些东西来做自己和家人的护身符。
这,也是为什么陆拓愿意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丫鬟而如此大动干戈的原因之一。
元家最近有些太过张狂,是时候打压一下了……
此外,陆拓修书一封给城外驻防禁军的将领,让他们抽调几百人出来玩玩扮流寇的游戏,是为了验证自己退下来之后,在军中的影响力还有几分。
而陆子期则从中看出了军队体制的弊端,这,又是日后另外两种力量交锋的引子了。
这其中的种种因由,宋小花自然无从知晓,陆子期也不打算让她知晓。
应对家族中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她已经做得很好了。那些不见血的争斗那些满是污秽的阴暗,便由他独自去面对。
作为一个男人,再也没有什么比护不了自己的妻儿更加无能更加耻辱,他已经尝过一次,必不会再有第二次。
轻轻吻上那遮住了闪亮双眸的眼帘,陆子期唇边的笑容里多了一丝苦涩和疲惫。
在这样的局中,谁也不比谁高尚多少干净几分。
元氏以家人相要挟,控制紫琴为己所用,他又何尝不是?
他给了极度重视亲情的紫琴一个家,却也等于给了一个牢牢困住她的樊笼。
王林的宽厚憨实,应该能化解掉她心中的防备和冰冷。共患难的两个人,应该能携手平安渡一生。
如若不能,那又如何?权当是她应付的代价。
这已经是他陆子期所能做到的,最仁慈的安排了。
毕竟,当年害桐儿,紫琴亦难逃干系。倘若不是念在她对家人的那片誓死维护之心,与遥遥有些许相似,又岂值得他如此费心?想让她开口,有的是办法!
夜幕低垂,星月难现,夜风稍凉。
空气中飘来远处戏台上的锣鼓声并唱念声,若隐若现飘飘渺渺。
戏里的故事再复杂曲折又如何敌得上真实人生的波诡云谲于万一?看戏者与唱戏者,谁又是谁的看客?
垂眸看着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怀中的人,陆子期的嗓音里带着一份欢愉后所特有的沙哑磁性:“遥遥,你喜欢看戏么?”
宋小花懒懒地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他胸膛的麦色肌肤:“你们这儿的戏我不爱看,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在唱些什么。不过……”揽住他的腰,在他的肩窝轻蹭:“我倒是越来越有兴趣看在这陆家大宅院里上演的好戏了。冬青,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只要做一个旁观的看戏人就好,戏台子上的那些粉墨登场真真假假都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与我有关的,从来就只有你和凌儿,哦对了,当然还有无缺。”
陆子期唇角轻扬,将她柔嫩的耳垂含住,低语:“遥遥,我定会给你一个无风无雨的家。”
第二天吃完早饭,宋小花便乐呵呵地来到了‘盛园’,找元氏聊天。
刚进园子,就听她正在冲着下人发火,说是清粥做得太淡,配的小菜又做得太咸。宋小花闷笑一声,快步走了过去:“大嫂,这么一清早的,是谁惹你不高兴?”
元氏见她来了,便挥手让人退下:“一个两个全不让我省心,哪里像弟妹身边的人都是那么机灵懂事。来,今儿个你一定要教教我,是怎么调教这些下人的。”
宋小花笑着坐在她一旁的软凳上:“大嫂,紫琴突然不在了,难免会有些不习惯的。而且,你也不能按照她的标准来要求其他人啊,她可是大嫂费了那么多工夫亲手教出来的,是何等样人物?”
一提起紫琴,元氏的神色明显一僵,轻轻叹了口气:“紫琴辛辛苦苦伺候了我这么些年,本打算今年给她找个好人家,也算是全了主仆一场的情分,没想到……权当是她的命不好,福薄吧!”
宋小花也装模作样跟着唏嘘了一下,然后又笑道:“咱们不说她了,这么着吧,我前些天看了一场新戏,内容还挺有趣的,横竖无事,不如我就给大嫂讲讲,解解闷?”
喝口茶清了清嗓子:“这戏说的是一个大宅院里的故事,就跟咱们陆家差不多。掌家的呢,是老爷二公子的媳妇,人称二奶奶。瞧,听上去,像是在说我似的。”
元氏笑着应了声:“可不是,还真巧。”
“这位二奶奶绝对是个能干的主儿,把一大家子管理得妥妥当当,所有人说起来她来都是赞不绝口,即便是老爷夫人老太太也全拿她当块宝一般的宠着,那风头真是如日中天无人可比。只不过呢,她千好万好,就是有两样不大好,一个是太过要强,一个是容不得人。”
宋小花停下来,又喝了一口茶,眼角瞟了瞟笑容有些勉强的元氏,继续道:“她因为自己没有儿子,为防万一,就设计弄死了已经怀有丈夫骨肉的女人,最终导致夫妻离心。又从来吃不得半点亏,凡事都要争个高下,自然也就得罪了不少的人。大嫂猜猜看,像这样一个人,下场会是怎样的呢?”
元氏端起茶盏轻轻吹着飘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状似随口答道:“我看,十有八九不会是什么好结局吧?”
宋小花似笑非笑瞅着她,一字一顿:“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卿卿性命。”
茶水的表面似被风吹过,晃得厉害。
“其实照我说,做人何必如此较真呢?自己活得累不算,还很有可能连累了身边的人,大嫂你说是不是?”宋小花悠悠哉哉地理了理衣袖:“反正,我这个二奶奶是永远都不会成为戏文里的那位二奶奶了。我懒得很,又从来不会算计啊斗来斗去啊什么的,争权夺利的事情不会做,也不愿意去做。这辈子没什么奢望,只求守着丈夫孩子太太平平过自己的小日子而已。所以,掌家的这副重担,就只有靠大嫂来扛着了。”说着,站起身来,半真半假地冲着元氏行了个礼:“大嫂您多受累。”
元氏柳眉轻轻一皱,旋即忙伸手扶住她:“弟妹这说的是哪儿的话,我本就打算着你来了之后正好可以帮帮我,咱们俩一起来料理这份诺大的家业。不瞒弟妹说,我真是感到有些力不从心呢!”
趁势反握,宋小花不动声色的放了一样东西在她手里:“大嫂太过自谦也太过看得起我了,我可没有这种本事。大嫂是忙人,就不打扰了,我也该回去喂喂狗逗逗鸟等冬青和凌儿回来吃饭了呢!”
刚走出园子,便隐约听到一声轻响,好像是茶碗被摔碎的声音。
宋小花咧嘴一乐,心情大畅。
元氏肯定已经发现紫琴和家人一起人间蒸发消失不见了,正在焦头烂额的四处寻找,她刚刚便是非常‘好心’为其指点迷津去了。
那个绣囊是紫琴亲手所制,而且明显是这几日才新做成的,她的绣功元氏必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说的那个有关王熙凤的段子,一方面是为了告诉元氏,她宋小花压根儿无意去争什么抢什么。另一方面也清楚表明,如果做得太过分,则多行不义必自毙,到时候,‘误了卿卿性命’的究竟会是什么,着实很难说……
陆子期和陆子恒兄弟二人自幼丧母,作为兄长,陆子恒小小年纪便担负起了照顾弟弟的重任。这期间,付出了多少受了多少委屈有多么的艰难,陆子期全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这个大哥,他一直敬之重之,有着极其浓厚的感情。
关于这一点,宋小花很清楚。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真的与元氏闹翻,让兄弟二人为难。
反正,这么闹腾了一番之后,相信元氏不会再吃撑了没事跑来找她的麻烦。
而她今后所要做的,就是在看别人唱戏的时候,偶尔上去打打酱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