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为自己在公开场合的情绪失控付出特别高的代价。
一位公认难打交道的女客户,方案修改了无数遍依旧不满意,合同谈判了十几个来回依旧签不下,可是,这是我最重要的客户,占业务总量的50%以上。
想起自己辛苦而无效的付出,以及签不下这个合同的惨淡影响,我委屈又无助,悲从中来怒从心起,在电话里大声对她说:你的要求特别没道理,你也特别变态,别以为甲方了不起,我不伺候了!
说完,狠狠摔掉电话,心底涌起“姑娘不受这口气”的爽气,只是,爽气片刻就被绝望覆盖,我趴在办公桌上呜呜呜哭起来。
直到同事拍拍我递纸巾,我才想起这是一间开放式的大办公室,当时,我是一个二十六岁的成年女人。
很快,我对重要客户发火的事人尽皆知,上面领导直接找我问责,一把手找我谈话,鉴于我的“不成熟”,部门准备把这个客户调整给别人。
女客户也绘声绘色把我们交锋的段子传给同行,我成了本事不大脾气不小的代表,以及行业里的一个笑话。
我的怒火既无法推进工作,也改变不了她的傲慢,还把自己扔进了坑里,平静之后,我不止一次后悔:我图什么呢?
我为此花费双倍时间扭转,结果怎样?结尾告诉你。
我的女朋友周周曾经说过两件她当着老公面发火的往事。
第一次发火,他们结婚度蜜月,在旅行地的一家酒店自助早餐时和邻桌发生争执。周周说,当时对方不讲道理极了,妈妈纵容孩子不停晃桌子大声吵闹,她和丈夫无法用餐,她制止时和对方争吵,心疼她的老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两人联合把对方吵败了,得意地觉得“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可是,晚上结束行程回酒店的路上,意外来了。
他们被几个当地男人围住,老公被暴打,她被捂嘴控制在旁边,领头的男人说:“教训下男的,不伤筋骨,别动女的,打完收工。”
伤得不算太重,老公下巴缝了七针。
周周说,医院里她握着老公的手,针每穿一次,她的心抽一次,她脑海里迅速闪过早晨那对母子,人生地不熟,谁会下重手?一定是结了梁子。
客人的无礼,可以请服务生协助制止;旁边很多空座位,可以调整位置回避冲突,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发火?
她的怒火点燃了男人的好胜心,她成了老公的面子,把他架到胜负的高点,而争强斗狠从来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值得吗?
不知道对方是谁,底线怎样,就敢随意出招,想起来都后怕。
蜜月之后,只要老公在场,她尤其注意克制自己的脾气,克制是保护,护自己,也护别人。
第二次发火,发生在她和老公之间,早已记不起原因,只记得半夜吵起来,她忍不住发火说重话,激怒了他,他摔门开车而去。
次日早晨,她才知道,他心里烦躁分神,把油门当刹车,为了避让其他车辆撞上一棵树,好在人没有大碍。
周周苦笑,脾气是男女之间最锋利的刀片,刀刀见血,心和肉一起疼。
据说,宋美龄非常善于控制情绪。
她一直对丘吉尔不满,原因是当年英、美、苏、中是同盟国,但是“丘吉尔看不起中国,罗斯福把中国看成四强之一,丘吉尔的态度一直是不赞成的”,这让宋美龄非常恼火,一直拒绝访英。
甚至,丘吉尔到美国访问时提出想见同在美国的宋美龄,她坚决拒绝。《顾维钧回忆录》描述,有人提醒宋美龄见丘吉尔会给对方脸上增光,她立刻表示:“放心,我不会帮他这个忙。”
可是,1943年11月,宋美龄陪同蒋介石参加英、美、中三国首脑开罗会议,她和丘吉尔不可避免地会面,两人有过一段经典对话。
丘吉尔说:“委员长夫人,在你印象里,我是一个很坏的老头子吧?”宋美龄没有回答“是”或“不是”,直接把皮球踢回去:“请问首相您自己怎么看?”丘吉尔说:“我认为自己不是个坏人。”她顺势回答:“那就好。”
蒋介石特地把这段对话记在了日记里,他自己脾气暴躁,经常打骂下属,所以他特别欣赏宋美龄的外交智慧,夸她既不违反外交礼仪,也不违背自己内心。
外交和生活一样,并不靠脾气,靠的是实力。
回到开头,后来,这个客户终于成功合作。
原因当然不是我发了火,吓住了难惹的女客户 —— 搞不定的人就是搞不定,传说中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另一个意思是,“你有这闲工夫去干点别的,什么都能做成”,所以,两个合不来的人用不着在一起死磕,我礼节性放弃了对她的公关,转向她的上级和下属。
她的上级是营销政策制定人,她的下属是具体工作对接人,虽然不如她直接,但她这条路不通啊,即便绕道远了点,也要走走试试。
绕道之后,我走通了。
我获得了她领导的认可,并且和她的下属相处融洽,决策者和执行人都开了绿灯,她的红灯也不好意思一直亮着,终于,她红灯转黄最终变绿。
而我,学会了对情绪的冷处理。
怒火是虚弱的前奏,是你对这个世界毫无办法之后最无力的发泄,解决不了任何实质问题,却烧光了你的清醒和内存,烧坏了别人对你的信任。
搞不定可以绕道,虽然路远一点,同样能到终点。
绕不过去还可以放弃,未必所有事情都值得坚持,放手有时是及时止损,甚至是另一个高效的开始。
我们并不需要没有情绪逆来顺受的窝囊,但我们终究会懂得把脾气调成静音模式,不动声色地收拾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