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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兄弟江湖

酒过三巡,陈晓成成了红脸金刚,从额头红到脖子、胸部,甚至红到脚跟。陈晓成斜着躺在沙发上,把右脚啪的一下放到茶几上,边作势脱袜子,边嚷嚷:“又严重过敏,看看你心有多狠,就为了那么一个项目,可劲地折腾我。瞧瞧,一喝酒我就从头过敏到脚,从表皮过敏到内脏,还好意思继续灌我酒不?”

这个动作立即被王为民制止。他故意捏着鼻子:“曾经的大诗人,怎么能这么不文明?你还让不让我继续喝下去了?别恶心了,读研究生时没见过你这么无赖。喝酒喝酒,今儿不把你喝得连吐带撒的,就不算彻底喝好。”

陈晓成把脚放下去,咧着嘴笑:“诗人早死了。”他喷着酒气,但说话还算连贯,“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根有据的。我们学法律的,不去救济别人,至少可以保护自己,不让自己上当,每一句话都可以作为呈堂证供。你们也太没良心了,我真的过敏。”

王为民眯着眼笑看着他:“你是酒量不行,酒品不错。不过,我也理解,经常半夜爬起来写诗的人都有怪癖。”

陈晓成抓住话头:“呵呵,那是学生时代,都多少年过去了。现在哪有闲心写诗啊?对了,你说说,我哪里有怪癖啊?”

王为民嘿嘿一笑:“对对,你不是怪癖,是奇葩。平时根本不吃土豆,倒是对着个吃土豆的画如痴如醉。古有叶公好龙,今有陈公好土豆。”

陈晓成即使因酒精把脸催红了,依然掩饰不住尴尬:“这事你得笑我一辈子。”

王为民伸手一搭他的肩:“你放心,我也不敢老揭你短。有时候,我还有点怕你呢。行了,继续喝。”

这个时候,是他们兄弟最为放浪形骸的时刻。

凯冠生物顺利“过会”后不久的一天傍晚,他们在陈晓成购买的新别墅里已经吃喝了一个多小时。王为民喝酒痛快,端起酒杯,在接近嘴巴时,猛地张开嘴,手腕稍一用力,酒像一条粗壮的水线,瞬间入口,一仰脖子一干二净。陈晓成在心里暗骂,这哪叫喝酒啊,简直是灌水,酒可不是免费白水,糟蹋粮食!陈晓成每喝一杯酒都像喝毒药似的,大皱眉头,端着杯子盯着白晃晃的酒看半天,然后鼓足勇气,大喝一声以壮声势,有时还摇摇晃晃要站起来,在心里唱着改编的“喝了咱的酒,风风火火闯九州啊”,好像喝完这杯酒就要上刑场一样。

同学们、伙伴们都知道陈晓成的酒量酒品,早就见怪不怪了。

新别墅隐藏在北京西山丛林之中,半山腰上。站在门口,可俯瞰北京城,登高望远,把酒临风。前方不到3000米的地方,就是某著名大院,据说大院左侧隔壁在20世纪90年代曾经住过一L姓女星而名噪一时。开发商拿到50亩土地,开发了18套别墅,容积率不到0.6,阵容豪华。

开发商给了王为民一套指标,王为民二话不说直接派给了陈晓成。

王为民说:“我哪敢买这个啊?就拿我那三元桥凤凰城的房子来说吧,老爷子只来过两趟,就再也不住了。每次来北京出差,宁可住酒店,也不住我这儿,他说那里危险。上次从法国给他捎部VERTU(伟图)手机,他不要,还批评我奢侈,不懂节约,不注意安全。唉,年纪越大越谨小慎微啊。”

王为民认为老爷子是杞人忧天。凤凰城是东三环为数不多的高档住宅,当初买下这套住宅的时候,是他们公司第一次分红,价钱也不贵,每平方米不到1万元。这些都不奇怪,在21世纪初,只要投资买房,哪怕是个傻子,七八年后至少也有近10倍的回报。关键问题是,凤凰城简直就是一个小联合国。这些房子至少有一半被驻外使馆官员或外企高管租赁。有美国、加拿大、英国、法国以及丹麦、挪威甚至迪拜的,白人、黑人、棕色人,夏天的时候坐满一大院子。王为民的爸爸住了两次后,这位地方党政大员,此后每次来京公干,都让秘书安排住酒店。他曾经对王为民的妈妈说:“那地方老外多,还大部分是使馆的,信息不安全,万一出什么事了,我怎么说得清,怎么跟党、跟组织交代?”

王为民认为老爷子是小题大做:“他怎么看见老外就认为是间谍呢?即使碰到间谍,依我老爸的党性,谁要能策反他,我就认谁做老子!”

王为民的妈妈轻敲一下儿子的脑壳:“乌鸦嘴!他愿意住酒店就让他住吧,你爸爸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一定要注意安全。他天天盯着我,怕我搞夫人腐败,我都快得精神病了。儿子,等你哪天结婚生子了,我给你带孩子去,图个安心。”

王为民故意哭丧着脸说:“妈,您饶了我吧,我还没玩够呢。你们不是希望我干番事业,不要依靠你们吗?我这事业刚刚起步,还是先立业再成家。”

因为有前车之鉴,所以当开发商拿着钥匙找到王为民时,尽管王为民知道这事搁谁身上都会抢过来,即使拿过来倒手卖了也能挣一笔,他却不敢买。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陈晓成。

别墅简易装修,陈晓成已经让装修公司做图纸、设计方案了,他想来一番与众不同。

王为民这次是有备而来,他让司机买了两碟子油炸花生、一碟拍黄瓜、一斤半周黑鸭、二斤成都兔头。

酒是北京二锅头。陈晓成说了,兄弟一起喝酒,就要玩真的,就像在澡堂洗澡赤裸相见,喝真酒,说真话,掏真心。什么酒最真?这年头,假茅台、假五粮液、假路易十三、假拉菲、假伏特加就像整形美女一样满大街都是,还贼贵,伤身。陈晓成曾经对圈内兄弟说,我是喝不得酒,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哥们儿一个个在我眼前酒精中毒。我们这么优秀的人,被工业酒精毒害,你说,这不是暴殄天物吗?所以他们兄弟俩喝酒只喝二锅头。

这个见识来自一个偶然的饭局。那是全国“两会”期间,贵州某地级行政长官做东召集私人聚会,邀请了13位朋友,清一色男性,年龄各异,但身份大同小异,大秘、公子以及公子们私交甚笃的兄弟。就是这次饭局,让陈晓成他们从此改喝北京二锅头。该长官说:“我来自穷乡僻壤的贵州,没有什么礼物送给大家,不过今天我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品。”他的随从搬上来一箱茅台,他说:“这是正宗茅台。这次过来我们是专门开车北上,一路上人不离车车不离人。你们喝喝,是不是跟平常喝的不一样?醇厚、味正吧?这就对了。不是兄弟不讲情义,每年就产那么多,光部队和驻外使馆就供不应求了,还有多少往市场上供啊?不过,这次够兄弟们喝个痛快,还给大家每人备了一箱带回去。”

自此,陈晓成说,是自家兄弟就只喝二锅头。二锅头质优价廉,不会因为工业酒精勾兑而伤害某些器官,勾兑酒商们不会费尽心机勾兑没有什么毛利的白酒。

王为民带过来两瓶二锅头,53度,陈晓成看见这个数字脸都绿了,心里连连叫苦。陈晓成不能喝酒,但他的酒品从小就好。10岁那年,他堂姐生了一个外甥,根据鄂东风俗,婴儿满月那天,外婆家要挑担送礼去办满月酒,挑担的都是舅舅辈,可以获得外甥家的50块钱挑担费。钱他是拿到手了,但陈晓成那次喝了几杯酒,头昏脑涨,钱被哥哥姐姐们偷出去打了牙祭。酒醉误事,这个观点自此在陈晓成心里生根发芽。

当然,在中国的商业文化背景下,虽然不喝酒不一定办不成事,但不喝酒会丢掉不少商机,包括新认识一些商业上的朋友。酒醉心明白,许多不便开口的事情,趁着酒劲,就可以说出来,不仅可以说,还可以讨价还价,插科打诨,借酒骂娘,胡来一通,结果事办了,人也爽了。陈晓成经商以来,目睹了不少不喝酒的不幸,后来一位福建的哥们儿给他传授真经,算是帮他摆脱了此种困境。

那哥们儿是东北某省的福建商会会长,不能喝酒,但东北人豪爽,久经(酒精)考验,喝起酒来令人咂舌。第一次高端饭局,座上有厅级干部若干,还有数个商人朋友作陪,如果按照东北的规矩,这晚非醉得一塌糊涂不可。这哥们儿想了一招。他确实酒精过敏,并且过敏得厉害,于是一开局他就开门见山地说:“各位领导,各位朋友,今天高朋满座,我做东,按道理,今晚我应该喝倒,但小弟实在不胜酒力,所以我请了几位海量的老板,他们也想结识各位,会陪各位领导喝好吃好。小弟我酒精过敏,不能喝,但今晚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豁出去了!”说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起酒杯,倒满一杯衡水老白干,举至头部,一倾而下,白酒顺着他的额头、颈部、胸部流淌下来,瞬间,红疹布满全身,不一会儿,他就浑身筛糠。在门外早已久候的救护车,拉着他就往医院送。

那顿酒局的结果,这位商会会长,此后参加任何酒局,酒局中人都不让他喝酒,他要喝酒甚至跟他急,但生意出奇的顺。为什么呢?因为东北人很敬重仗义之人。

陈晓成如法炮制,在东北,果然颇有成效。一次在东北参股一家国有生物制药公司,地方政府宴请,头头脑脑都在,陈晓成看这场合知道肯定完蛋,与其缠斗不如一次性到位,反正正事在酒局之前已经敲定。酒局不到三巡,陈晓成直接把自己灌得软瘫在位子上,在座职位最高的头脑颇为惊讶,他指着在座的各位官员说:“这位年轻的陈总性格耿直啊,够爷们儿。我看这样吧,以后陈总在我们这里的生意,只要不违背原则,一路绿灯放行。当然,以后不能让他再喝了!”

陈晓成不能喝酒,不是工于心计,而是他有基因缺陷,每次喝酒就满脸通红,眼睛充血,全身红通通、热烘烘。最厉害的一次是在武汉上大学时,大三中秋时节,同宿舍的几位都没有回家,他们跑到武汉大学附近的小饭馆,划拳猜令,斗酒吟诗,好不快哉。不过,那次斗酒的后果是陈晓成酒精中毒,两天昏迷不醒,幸亏被及时送到医院打点滴,才捡了条小命。工作后,每次喝酒不过两三杯就成了红脸金刚。这究竟是为什么?他去医院做了基因切片检查,医生拿着检查报告语重心长地说:“你不能喝酒,尤其不能喝醉。从基因检测结果来看,你严重缺乏乙醇脱氢酶,也缺少乙醛脱氢酶,所以喝酒上脸。更严重的是,这两种酶不足的人,容易醉酒,容易患食道癌、肝癌等重大疾病。小伙子,你还年轻,不能喝酒,尤其不能酗酒啊!”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今天,陈晓成就打算挨刀,挨王为民的刀,值得。

两瓶见底,两人东倒西歪,当然王为民的贡献更大。这个胖子!陈晓成红着眼,瞪着他说:“你说,凯冠生物顺利‘过会’了,挂牌上市会有问题吗?”

王为民趴在桌子上,也许因为胖,或者与酒精有关,他的心跳频率高起来。他把右手从左胸下抽出,指着陈晓成,慢吞吞地说:“你啊,你……你怎么变成这个……这个样子了啊?举轻若重啊!”

陈晓成抓住王为民的右手,压在桌子上说:“我从来没有这么……这么紧张过,太惊险了!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只要功成,不要骨枯!如果上市不成,我……我就太对不住你了,我……我有愧啊!我还有脸混江湖吗?我跳海去!”

“你就作践自己吧。举轻若重,举轻若重——不对啊,老兄,干我们这行的,要举重若轻,举重若轻!这差点成你的口头禅了。”王为民抬起头,“就说昨天讨论的那事吧,你啊你,你就举轻若重了。我们……我们之前干事,多么痛快!”

陈晓成摇了摇头,伸了伸脖子,费力地坐直。他说:“我就知道……知道你今儿来,就要说那件事,都讨论5次了,我还是那句话,不同意!”

王为民指着陈晓成说:“你说,你……你为什么不同意?啊?我都请你……请你喝二锅头了,这……这可是正宗二锅头,我买的。”王为民指指自己的胸膛,又指回陈晓成,“我贿赂你,行不?”

陈晓成嘴角露笑,说话逐渐连贯起来:“你就是请我吃白宫国宴,我也还是不同意。再怎么贿赂我,都没有用。”说完,他嘿嘿一笑。

“为什么?”王为民醉酒时多脸色发白,也许,他的乙醇脱氢酶和乙醛脱氢酶太充足了。他把陈晓成的嘿嘿一笑理解为一脸坏笑。

“那个项目不行,风险太大!”

“那可是找上门的项目!以前我们又不是没做过,不是做了好几单吗?这次是矿产资源收购,环亚集团,超大型国企,你是知道的。环亚集团负责并购的崔副总,是我爸爸在地方时提拔的属下,你说,这还有什么可担忧的?我们今天买过来,明天就能被他们收购,倒倒手的生意,成功率100%。”

王为民眼睛发红,他死盯着陈晓成。

“我的线人做了尽职调查,你看看。”陈晓成打了个嗝,他拿起桌上的档案袋,打开袋子取出文件,费力地扔给王为民,“你认真看看。第一,涉及转让的部分房屋、土地的使用权的权属证明未办理。第二,这个矿,在他们的业务量中占比至少40%,竟然探矿权已过期。我们去查了当地国土资源厅的文件,白纸黑字写着,他们两个矿的探矿权均未在规定的时间内申请办理延长探矿权保留期限,目前均已超过有效期限,其勘查许可证成为无效证件。第三,就说那个焦化厂吧,环保及自动化设备无法正常运行,目前废水、废气排放远远达不到国家的环保要求,而且对尚在运行的其他设备带来很大的影响,导致自动化系统瘫痪,无法正常运行,使得产品不合格率增加。第四,再看看这张照片,杂草丛生,牛羊成群。这就是他们的一家煤矿,竟然也理直气壮地报价2亿元。你说,你说,这是什么资产?太黑了!”

陈晓成谈起业务,头脑似乎一下子清醒了不少,逻辑清晰:“我相信这个项目我们参与进去,是能挣笔钱。但是,你得意识到这笔钱会带来多大的风险。50亿元收购,对任何一家国企而言,都不可能完全不在乎,那将牵涉多少人的利益?如果利益分配不均,会没人举报吗?”

陈晓成心平气和起来:“不要相信他们能摆平一切。这么多年了,我们知道,在利益面前,很难一碗水端平,利益永远没有百分之百满意的。这么大的标的,如果有人举报,我们怎么脱得了干系?我们已经不是初创时期了,现在风控是我们最重要的一环。说白了,万一被举报,牵扯到老爷子怎么办?”陈晓成说到这儿,停顿了会儿,然后抬起右手,指着王为民:“你说,如果牵扯到老爷子,会怎么样?”

一听到老爷子,梗着脖子的王为民像一只充满气的皮球一下子泄了气,动了动脖子,不再言语。他知道,仕途如日中天的老爷子,正在接受考查跑步晋级呢。每当想起老爷子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王为民就不由自主地打寒战。虽然他们是父子,父亲爱他爱到了骨子里,但从小的严厉差点毁了他的自信,如果不是当过幼儿园园长的母亲细心呵护,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爷子亲生的。

当年他们联手创业,就制定了一个内部规则,凡是1000万元以上的投资项目,必须两人全票通过。即使后来他们任一项目出手都是上亿元,这个规则也没有改,仍然是1000万元。陈晓成说,不能水涨船高,风险控制永远不能缺位。当然,这个规则仅限于他们自己的民海兄弟投资集团,而与后来管理的盛华基金不相关。

“来,今儿我们不谈项目,不谈挣钱,不谈挂牌上市,我们只谈女人。”陈晓成伸手在空盘子上摸了摸,空空如也,桌上一片狼藉。

王为民斜眼看着他,谈女人?

之前,一旦讨论中意见相左,二人就喝酒、唱歌、骂娘,不谈金钱不谈女人,不谈风花雪月不谈宫廷秘史。哦,不谈女人,这有点不够兄弟了吧?这世道,男人之间谈女人,女人之间谈男人,男女之间谈上床,兄弟之间不谈女人?多少年的兄弟了,王为民明白,所以即使自己醉得吐了一地,手脚岔开袒胸露腹就地仰躺,他也能做到绝口不提女人,尤其是那个女人,更不谈所谓的爱情。陈晓成曾经说过,什么都可以迁就他,只有这件事情,陈晓成是零容忍。那个女人,在陈晓成心里是一个巨大的隐秘,一个不可触碰的城堡,一个不可见光的暗室,随时可能爆炸,随时可能自毁。王为民这份自律,在一定程度上成为维持他们兄弟关系的重要因素。

曾经有一次,一位多年未见的同学来京,是他们二位读研时的死党。他们在后海“朝酒晚舞”酒吧喝酒、叙旧、侃大山。喝高了,那位同学——已经在西北地区一家地级检察院做了一名年轻的检察官——借醉酒指着陈晓成说:“你就是一个大傻×,挣钱为什么啊?就为了那个不切实际的梦?你藏了多少年了,秘不示人,看把你折磨的,不人不鬼,过的什么日子?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耗尽青春,值吗?还像个爷们儿吗?”

这位检察官同学连珠炮一般地质问,尽管他东倒西歪,脚步不稳,说的话却句句直击人心。王为民在心里叫好,同时又暗想,这下子可坏了。果不其然,喝高了就沉默不语的陈晓成,一边闷头不响地听着检察官同学的酒后之言,一边扶着桌子站起来。他突然爆发,一下掀翻桌子,只听到玻璃瓶哗啦啦的响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合着酒吧歌手嘶哑的嗓子,简直就是列侬的摇滚曲。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陈晓成冲上去,脚步凌乱,抓住检察官同学的领子,面目狰狞:“让你说,让你说,让你说!”

检察官同学也不甘示弱,这次说得有点不利索:“就要说,偏要说,说话是我……是我的权利,你管不着!我……我就看不惯你一直装纯洁,谁也不欠你的,你为什么这个……这个样子?你……你还是爷们儿吗?”

他们拉拉扯扯,一边厮打一边拥抱,然后抱头痛哭,哭得最厉害的当然是陈晓成。是的,他们是同学,是室友,是兄弟,兄弟的心结就是大家的心结,兄弟的忧伤就是大家的忧伤,兄弟的女人就是大家的女人,哦,这个不对,他们嚷到这儿赶紧改口。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在别人的兄弟圈行得通喊得响,但在他们这个兄弟圈里女人如衣服则绝对是谬论,荒谬至极。

后来,王为民抽身出来喊来几个手下,丢下一沓钱给酒吧,手下马仔扶着他们摇摇晃晃地走到停车场,费劲地把他们扶上车。第二天酒醒,他们似乎都忘记了昨晚的事,照样胡吃海喝,心无芥蒂。

喝高了的王为民摇摇头说:“我不和你谈女人。谈女人,说不了几句,你就发疯,不好玩。要么去捏个脚,要么……”他整个身子趴在桌子上,脑袋费力地抬了一下,很快又趴在桌子上,口里吐出一句,“睡觉去。”

这时,苹果手机的《马林巴琴》有节奏地响起来,王为民按了免提,刚“喂”一声,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东北口音:“你得罪谁了?我是段老四,我受人之托,必须解决你,你选择一个舒服的死法。”

王为民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大半:“你是谁?”没等对方反应,陈晓成就一把抢过电话:“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告诉你,给我10个小姐,我在上面累死。”

对方一听:“哎呀妈呀,你想啥呢,有那好事我还去呢!”然后很愤怒地挂了电话。

陈晓成在王为民的迷惑不解中站起来,脚步踉跄,哈哈大笑:“你这叫树大招风。谁把你电话号码泄露出去了?这就是一种冒充黑社会的电话诈骗手段。前些天,我也接到了,说叫刘刚,上来就说要卸掉我的胳膊腿儿。警方后来告诉我,这是一种新型诈骗。”

王为民听闻,哈哈大笑,也跟着站起来。

他们互相搀扶着,在一层空旷的客厅里晃悠。陈晓成前后左右指着四面的墙壁,然后双手做飞吻状,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发表演讲:凡·高,凡·高,全都是凡·高! ynzQb7spWaQxpEr8IVcrHUp6+ZwM/tjMwt669xg1UiUDUo5S7pEfjKB+nayeSX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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