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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2017年11月1日。
1:11下午。
“来接我。”
唐安晚盯着微信界面跳出来的语音消息,愣了好几秒后,脑海里飞快蹿过两个问句——
一是林楠要回来了?
二是马上要到世锦赛了,他居然不用训练?
她还没来得及回复,对方干脆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唐安晚,看到消息没?”
他语气不是很好,像是咬着牙在说话,尤其是喊她名字的时候。
“看到了。”
林楠憋着气:“那你怎么不回复?”
唐安晚抬手看了眼腕表,十分无奈道:“大哥,你1点10分发的消息,现在1点11分,你总得给我留点时间反应吧?”
似乎是被这个理由说服了,林楠语气放轻了一点,装作若无其事道:“哦,那你来接我。”
林楠,现役国家队花样滑冰男子单人滑选手,19岁。
花样滑冰:一项技巧与艺术性相结合的冰上运动项目。在音乐伴奏下,选手在冰面上滑出各种图案、表演各种技巧和舞蹈动作,裁判员根据动作评分,决定名次。国际滑冰联盟规定的比赛项目有单人花样滑冰、双人花样滑冰和冰上舞蹈三个项目。
单人滑:分为男子单人滑和女子单人滑。比赛按短节目和自由滑的顺序进行,第一天短节目,第二天自由滑。
此前几年,林楠曾拿下过全国花样滑冰赛男单冠军、世界青年花滑大赛男单冠军,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奖项,可谓少年成名。
而这次的国际滑联世界花样滑冰锦标赛,是林楠成年后将要迎来的第一个大赛季。
现在已经进入了11月,离2018年3月25日的世锦赛米兰站开赛仅剩四个半月时间,这个节骨眼上,林楠忽然回国是要闹什么?
顺便提一下,林楠跟唐安晚住在同一个小区,可以说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
在林楠才4岁的时候,大他一岁的唐安晚就已经是个作天作地的闯祸精了。偏偏那时候的林楠比唐安晚矮半头,人小力气小,外加性格腼腆,时常成为唐安晚的背锅侠。
唐妈妈特别喜欢林楠。她是个外貌协会,硬是从丁点儿大的林楠脸上窥见了“美貌”两个字,因此对他比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还上心。
“今天楠楠也好听话呢!”
“楠楠要是我儿子多好!”
“……”
诸如此类的话,唐安晚都快听厌了。
然而,轮到她的时候,唐妈妈的画风就变了。
“唐安晚,玻璃是你踢球打碎的吧?今天不许吃饭!”
“唐安晚,你又剪了同学的头发?人家家长都找上门了!”
“……”
时间的长河慢慢流淌。
总之,两人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了。
唐安晚在星巴克里坐了起码半小时,等的人才姗姗来迟。
少年清瘦高挑,简单的黑衣长裤,手里拖着个小型行李箱。薄大衣的衣摆下那双腿又长又直,仿佛还能窥见其间的力量感。
他一走进来,其他桌的客人视线控制不住地往他身上瞥。
无他,那张脸实在太招眼了。
如果不是进了国家队当运动员,说他是娱乐圈的都有人信。
唐安晚抬眼看到林楠,也忍不住愣怔了一瞬。
三年不见,当年跟在她身后的奶娃娃像是抽条儿了似的,长高长开不少。
明明只比他大一岁,但这一刻她心里竟然可疑地升起一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欣慰感。
林楠视线搜寻到唐安晚,抬脚过来,在她对面坐好。
“唐安晚。”
他脸上有点儿红,几绺刘海打湿了柔软地垂在额上,虽然没有正眼看着唐安晚,眼神里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从东京回来的前一晚,他兴奋得睡不着觉,加上九个小时的飞行时长,使得他看起来更加萎靡。为了让自己精神一点帅一点,他特意在见唐安晚之前去卫生间仔细整理了一番,从头到脚,十分完美。
然而——
唐安晚上下扫他一眼,并没有抓到什么点。
“怎么那么久,你是便秘了吗?”
“……”
林楠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大声道:“唐安晚!你到底是不是个女人?”
他准备了那么久,就得到这么个反应?
难道不应该夸夸他?
周围数十道目光唰唰射过来。
唐安晚瞬间如坐针毡。
自从林楠在世青赛夺冠后,知名度也跟着打开了,又因为他长得好,还积攒了一大批“女友粉”,专门截图在微博上吹他的颜值。
事实上,A国在花滑国际赛场上已经很久没有展现过棱角了,人才匮乏之际,林楠在世青赛上以黑马之姿冲出,因此众人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可以说他是公认的花滑界“后继之光”。
而现在,“后继之光”坐在她面前。
唐安晚担心这抹光被认出来后自己也得跟着亡命天涯,连忙从口袋里摸出个口罩朝他丢过去:“闭嘴,戴上再说话!”
林楠皱眉,一脸嫌弃:“不戴,丑死了。”
唐安晚撇了撇嘴:“你还挑上了,要不是怕麻烦,我才不会给你用,爱戴不戴。”
她作势想收回来,林楠眼疾手快一下子拽住了口罩的另一头:“口罩是你的?”
唐安晚松开手翻了个白眼:“不然呢?”
谁知道坐拥上百万女粉丝的花滑男神林楠出门会随意到连个口罩都不戴,是生怕别人认不出来,还是对自己的颜值魅力一无所知?
林楠低低“嗯”了一声,脸色也好看了不少,他倾身将脸凑近:“那你帮我戴。”
少年放大的俊脸就在跟前,双眼专注地俯视着她,带着股压迫的气势,这是长年累月在赛场上征战积攒起来的。
唐安晚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仰,拧着眉头推他几下说:“离我远点。你是没长手,还是在国外都被惯废了?一身的少爷脾气。”
林楠就跟没听见似的越挨越近,就在两人呼吸交缠、鼻尖将要对上鼻尖时,他下半张脸被唐安晚用口罩盖得严严实实。
“……”
小区就在体大附近,公交两站路。
因为唐家和林家是世交,所以两套小型别墅买在一起,就连家里的格局也很像,并且共用同一个院子。
大人们时常不在家,院子里的花草全是按唐安晚的喜好种的。
这个季节正好开着粉色的山茶,淡淡的金色阳光洒在上面,很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唐安晚停好车,正准备摸钥匙开自家的门,眼看着林楠拎着东西走到身侧,忍不住问了句:“你干吗?你家在隔壁,出国三年忘记了?”
林楠单手钩着黑色口罩的带子转啊转,一副酷酷的样子:“阿姨说了,要我跟你一起住,这段时间你得好好照顾我。”
完全不用怀疑,这的确是唐妈妈能干出来的事儿。
唐安晚一早做好了准备,让开路:“进来吧。”
林楠在唐家有自己专属的房间,就在唐安晚卧室隔壁,不过因为太久没打扫,家具上盖了厚厚一层灰尘。
他嫌弃得不行:“唐安晚,你就不会顺便帮我打扫一下?”
唐安晚随手丢给他一块抹布:“你不是最讨厌别人动你东西吗?”
“你又不一样……”
“什么?”唐安晚正忙着开窗户通风,一时没听清。
“没什么。”林楠擦着桌台,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喊她,“喂,唐安晚,你有没有交……”
他话还没说出口,只见唐安晚忽然伸手拍了下脑门:“糟了……床上用品柜子里都有,你自己拿,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林楠扔开抹布挡在门口,表情看起来十分不爽:“有什么事比我还重要?”
唐安晚刚从卫生间洗完手出来,随口说:“那可多了去了。”
“唐安晚!”林楠愤愤地喊她。
他跟在她身后,像条甩不掉的尾巴:“你这个样子,该不会有男朋友了吧?”
唐安晚脚步一顿,扭过头。
对上她的视线,林楠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该不是被他猜对了吧?
他心头有点梗,下意识不想听到答案,于是拉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语气十分欠揍地说:“也不知道哪个男的这么不长眼能看上你。”
话音刚落,他脑袋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整个人差点跳起来:“你为什么打我?”
长大后,连他爸妈都没打过他。
林楠觉得委屈。
唐安晚有些无奈地捏了下眉心:“怎么说话呢你,我就是去见一下老师。”
唐安晚就读于体大新闻系,上午班主任老于给她发消息,让她有空了去一趟教师办公室。
她赶到时,老于正拿着文件在看。
见到来人,他一张脸笑得堆满了褶子:“小唐啊,咱们系接了花滑大赛‘蓉城杯’的采访项目,你有过花滑项目这方面的经验,这个采访就交给你来负责,顺便带着同系的师妹们增长一下见识,有没有意见?”
提到花滑经验,唐安晚愣了愣。
她曾离梦想一步之遥。
可终究从神坛跌落,然后覆盖尘埃。
“小唐?”
唐安晚回过神。
她今年大三,正是需要实习机会去历练的时候:“我没有意见,谢谢老师。”
老于点点头,把文件交给她:“这是选手资料,你先看看,有什么疑问可以打电话问我。”
这次蓉城杯分为男单赛和女单赛,比赛在中心体育馆内的冰场举行,唐安晚负责男单赛的赛后采访。
此次男单比赛参与者共20名,14日短节目比赛,15日自由滑比赛,她要为这些选手设计一整套采访流程。
唐安晚边走边翻了翻资料,才刚走到校门口,手机就振动起来了。
是林楠给她发的消息。
楠:你在干什么?
楠:什么时候回来?
楠:回来还爱我吗?
楠:[可怜巴巴·jpg]
唐安晚满头黑线地给他回消息。
Night(夜):再卖萌就拉黑你。
嘁,一点都不浪漫。
林楠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一条手臂随意搭着扶手,刘海的阴影打在眼睑上。他一边盯着手机,一边时不时往窗外看,唐安晚说她快到家了。
过了没多久,助理余洋打电话过来。
余洋是个三十多岁的实在男人,负责林楠的生活起居,以前是个营养师,因为前段时间要陪老婆生产所以才提前休假回了国。算算日子,这几天他也该继续上班了。
“楠,你回来了吗?”
“……”
“楠?林楠?你别装死啊?吴教练可说了,你一点多就落地了!”
实在不耐烦了,林楠单手撑着眉骨,淡淡“嗯”一声:“有事?”
这副高冷劲儿,跟他朝夕相处的余洋早已经习惯了。
“当然有事,我明天来看你。吴教练虽然同意让你回家休息,但训练也不能落下……对了,你要吃什么,我买过来?”
“随便。”
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
“那行,我买点萝卜炖汤给你喝,多喝汤对身体好。”
“你看着办。”
“那我上午过……”
那个“去”字还没说完,余洋耳朵忽然敏锐地捕捉到了电话那头开门的细微声音,随即一道女声响起——
“我顺手买了点萝卜,今晚做个萝卜炖牛腩吧!”
余洋惊呆了:林楠家里竟然有女人?
听声音也不像是林楠的妈妈,那是谁?
他正惊讶时,就听林楠说:“我不吃萝卜。”
“?”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正想八卦一下,只听耳边传来规律的“嘟嘟”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余洋:“……”
“那你想吃什么?”
林楠张口就来:“酱香鸡、排骨饭、三色蛋。”
“没有,”唐安晚拎着东西进了厨房,“看把你给惯的。”
林楠也没计较,跟着走进厨房。
接近晚上七点,窗外天光微暗。厨房亮着灯,唐安晚正准备系围裙。
林楠走过去,三两下帮她系好带子,然后顺势搂住她的腰,把脑袋靠在她肩头:“我要吃你做的蒸蛋。”
他在国外,每天都想吃她做的菜。
大概从初中起,两家大人开始频繁出差,两人的晚饭基本都是唐安晚负责。
她有一手好厨艺。
唐安晚两手潮湿,不方便地挣了挣:“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林楠抱紧她:“为什么不行?小时候我们就是这样的!”
唐安晚觉得头疼:“你也知道那是小时候,现在你19岁了,避嫌懂不懂?”
“为什么要避嫌?你急着找男朋友?”
不知怎么,唐安晚总觉得他说这话的语气怪怪的。
“不找也要避嫌,免得人误会。”
林楠看着她熟练地把鸡蛋打散,然后加入热水:“我又不在意。”
“我在意。”
“你在意什么?”
“我怕被你的粉丝人肉。”
林楠表情一滞,环住她的手慢慢收回。
林楠清楚网络世界有多可怕。
出国前的那一次比赛,他因为感冒严重导致发挥失常,阿克塞尔跳后两次扶冰险些摔倒。尽管他最后获得了季军,仍是被喷得体无完肤。
“天哪,就这水平还被吹成‘后继之光’?花滑界要完。”
“同感。感觉林楠被捧得太高了,一次比赛就能看出真实水平。”
“就这还世青赛冠军呢,我闭着眼都比他滑得好!”
“好失望,特意为了他买的票!”
“……”
的确,竞技体育,没人在意你为此付出过多少。
在大片指责他的声音里,为他鸣不平的人都会遭遇攻击。
唐安晚简单地做了三菜一汤。
萝卜牛腩煲端出来时,林楠下意识地皱眉,然后吃饭时,筷子从不往那个碗里伸。
林楠从小就挑食,只要是半截埋在土里的东西他都不吃。
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唐安晚看得糟心,一种老母亲般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夹了萝卜就往他碗里放:“你这挑食的习惯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林楠盯着那块萝卜,脸拉得老长:“我不吃。”
“吃了,不吃就回隔壁去,我懒得伺候你。”
“……”
她小时候就爱拿这个理由威胁他。林楠那时候人小没人权,又不会做饭,所以只能忍着。
原本唐安晚都以为林楠肯定会撂筷子不吃了,结果他拧着眉头闭着眼,赴死一样把萝卜往嘴里送。
吃到一半,唐安晚起身去找抽纸,然后接到了林妈妈的电话。
“阿姨?”
林妈妈压低声音问她:“晚晚啊,林楠在你身边吗?”
“没,他在楼下,怎么了?”
“吴教练跟我说这小子这几个月不知道怎么了,干什么都无精打采的,训练也总是出事故,所以就给他放了一个月假。我们不在他身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问他也不说,你们从小关系好,阿姨想麻烦你帮忙照顾他。”
唐安晚从二楼往下看,还能看到林楠的背影:“他是突然就这样了?”
“嗯,也不知发生什么了,唉……”
“好的,阿姨,我会注意的。”
“那麻烦你了。”
唐安晚下去的时候,林楠正在吃蒸蛋。
他情绪藏得好,一点没让她看出来不对劲。
唐安晚靠着他坐下:“忘了问你,你怎么回来了?”
林楠放下勺子,一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我表现得好呗,教练给我放假了。”
唐安晚心想,装,接着装,要不是林阿姨给她打过电话,她还真信了。
“世锦赛就要到了,训练都来不及,吴教练怎么会放你回来?”
“……”
“林楠,你说谎的时候耳朵就会红。”
“你好烦。”
唐安晚根本想不到理由,终于忍不住问:“你惹事了?”
“怎么可能!”林楠快速否决,并且略带控诉地盯着她看,“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不懂事的人?”
“你要是懂事的话,会在这个节骨眼儿回来?”
“我……”
这次世锦赛的成绩直接关系到冬奥会的参赛资格,根本马虎不得。
林楠忽然含糊起来,低声说:“我又不会耽误训练。”
事实上,因为世锦赛将近,国内网友又一次就这个问题进行了讨论。微博、贴吧、论坛各种平台上,一片怨声载道。比赛都还没开始,他们就认为这次世锦赛A国不会得到什么好成绩,因此带出了一片低潮。
正巧这个时候,林楠练习的勾手四周跳(4Lz)见不到成果,几次跳跃都完成得并不利落,甚至因此摔青过后背。这事不知道被谁泄露,原本对他抱着期望的人,有一半都倒戈去声援其他国家的选手了。
这件事情是他回国调整心态的主要原因,次要原因则是两个月前他看到唐安晚发了条朋友圈,其中有张图片是和一个男生的合照。
那个男生,看唐安晚的眼神柔得都快滴出水来了……
那段时间,东京正好连办了三天音乐节,街头到处可见拉着手的情侣。他怕唐安晚挡不住诱惑,等自己回去就得喊人家姐夫,所以一天天更加心不在焉。
当然他不会把这事告诉唐安晚,因为太丢脸。
“林楠。”唐安晚忽然严肃地喊他。
“干吗?”
“出什么事了一定要跟我说,知道吗?”
林楠的表情有点儿无法言说,半晌才点头:“嗯。”
周一下起了小雨。
细细的雨丝打在皮肤上,凉意直往骨子里钻,马上就要立冬了。
唐安晚撑着伞,正在看林楠训练时的视频。
视频里,少年身形舒展,正配合急促的音乐在做联合旋转,收尾时抬手之间尽显矜贵,然而,他一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花滑比赛并不是只需要选手完成规定动作,相反,选手对曲目的理解分也很高。能够以自身表演和情绪带动观众,也是得分关键。
忽然,视频里的林楠步伐不稳,往后趔趄了一下,要不是他反应够快,现在应该已经摔倒了,看得唐安晚惊心动魄!
这不是林楠的水平。
“晚晚?”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前方飘过来。
唐安晚抬起头,有些愕然:“宋择先?你怎么在这儿?”
“没课了,离社团训练开始还有半小时,我先去热身。”宋择先没撑伞,一路从教学楼过来,身上都有些湿了,他笑得温和,“对了,能借你一半伞吗?”
他们都是花滑社成员,关系也不错,唐安晚点头,把伞移过去。
然而,宋择先整整高出她一个头,她只能举着手。
“我来吧。”宋择先把伞拿过去,大部分遮住她,“你也去练习吗?”
“对。”
“我听说你接了采访蓉城杯参赛选手的活儿,看来要好好加油了。”
“你参加了?”
“嗯,不只是我,社团里不少人都参加了。”
体大,全称A国体育大学。在这里,体育是重点部门,体育界不少优秀的国家队成员都出自这里。
唐安晚所在的花滑社里社员大多都是专门学花滑的,也有好几个天赋不错的社员是蓉城市队的成员,假若他们在蓉城杯表现突出,将有机会参加明年的全国花滑大赛。
“你加油,练习的时候也要注意劳逸结合。”
唐安晚刚说完,肩膀就被人撞了一下。
撞她的是个女生,连忙红着脸给她道歉:“对不起啊!”
唐安晚摇头:“没关系。”
然后,听见那女生跟她朋友小声说:“天哪,那边那个男生真的好帅呀,我要窒息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好想要他的联系方式啊……”
“别想了,这么好看的男孩子,一定有对象了。”
“你是魔鬼吗?”
唐安晚听得想笑,忍不住抬了抬眼。
操场绿地的足球网柱子上,靠着个戴鸭舌帽的少年。
少年气质干净清冷,身形挺拔,抱着双臂,帽檐遮住了眉眼。
他身边七八步远的地方扎堆站着不少女生,正在你推我我推你地准备给他递伞。
唐安晚刚觉得他有点眼熟,下一秒就见他身形一动,大跨步走过来,最后在她跟前站定。
她愕然:“林楠?”
林楠视线在宋择先身上扫了一圈,看清宋择先的脸后,一张脸阴得像能滴出水来,他咬着牙说:“这就是你说的上课?”
唐安晚扶额:“别没事找事啊,我课上完了。”
“那为什么不回家?”
“……”
“等等!”一直被忽视的宋择先忍不住了,“你是林楠?花样滑冰那个林楠?”
林楠不爽地扭头:“怎么,不像?”
宋择先摆摆手:“啊……不是,我是想说,我是你的冰迷!我叫宋择先!”
不懂滑冰的人都会说自己是谁谁的粉丝,只有懂得滑冰的人才会说自己是冰迷。
林楠认识他,他就是唐安晚朋友圈的那个男人。
——野男人。
宋择先朝他伸出手,由衷地道:“你很强。”
林楠根本不打算回握,他仗着自己比人家高出那3厘米,面无表情地垂眼说:“谢谢支持,我强我知道。”
宋择先:“……”
真狂。
但又有狂的资本。
唐安晚简直看不惯他那副“老子天下最牛”的样子,抬手就拍了他一掌:“你谦虚点儿能死?”
林楠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打我?”
宋择先看看他,又看看唐安晚,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气氛似乎静默了一瞬。
唐安晚动了动唇,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林楠忽然胳膊一伸,把她从伞下钩出来圈进了怀里,冷声说:“不关你的事。”说完,揽着人就走。
这一连串动作,气场很足。
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火热的注视,唐安晚既尴尬又无奈,偏偏林楠力气大,她还挣不开,只能跟他商量:“林楠,你先松开我……”
“不松。”
林楠要是犟起来,说什么都不管用。
“我真的还有事。”
他脸色臭得不行:“跟他约会?你想得美!”
唐安晚伸手拍了下额头,无奈地说:“我的伞还在他手里……”
林楠脚步一顿,神情跟着也僵硬了一下,然后说:“就这事?”
唐安晚抬眼看他:“你以为?”
林楠有些不自然地撇开脸,视线开始乱瞄,不知该落在哪儿才合适。
半晌,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我给你买一把,不差这点钱。”
社团每天都有需要打卡的定量训练,唐安晚没去成社团,只能给社长薛钦发微信请假。
林楠偷瞄了一眼,被抓个正着。
“看什么?”唐安晚问。
他立刻别开脸哼了声:“谁看你了?”
“……”
你的想法简直写在脸上。
就在这时,余洋来电话了。
“我在你家门外,你人呢?”
“我不在家。”
“我昨天不还让你上午在家等我吗?”
“忘了。”
“……”
简单两个字,把他打发了。
算了,谁让林楠是祖宗呢。
余洋拎着大包小包望天,吹着冷冰冰的风,对着冷冰冰的铁门,他觉得心也冷冰冰的。
“行了,你回去吧,别让人等久了。”唐安晚看了眼时间,想起自己还有资料没看,“这周我会有点忙,暂时不回家住了。”
林楠立刻沉下脸:“有什么不能回家忙?唐安晚,我就回来这么一个月,你至于这么不待见我?”
“什么不待见,乱说什么?”唐安晚眉心一皱,一下拍在他脑门上,“我要在周五前做出一份蓉城杯采访流程,住宿舍会比较省时间。”
这个时候的唐安晚根本没发觉,对待林楠,她总有无限大的包容力。
二十分钟后,余洋在路尽头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跟见了亲人似的跑过去准备拥抱林楠:“楠,好久不见,我可想死你了!”
余洋胖胖的身躯跑过来跟颗导弹似的,林楠快速躲开,让他抱了个空。
“?”
林楠睨了他一眼,语气冷淡:“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离开了唐安晚,他又变成了那个高冷的楠。
进了院子,林楠刚走到唐安晚家门前准备开门,忽然扫了身后的余洋一眼,然后身体一转,就走去了隔壁。
余洋跟在他身后,有点摸不着头脑:“你干吗呢?”
林楠脸不红心不跳:“走错门了。”
他会让其他男人进唐安晚家?开玩笑。
电视上正在放上一届冬奥花滑比赛的冰上舞蹈项目。
林楠窝在沙发里不发一言,整个人像块冰一样,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许久,他微微掀开眼皮:“有什么话就说。”
体重过二百斤的余洋忍不住抠了抠手指,竟然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楠啊,你觉得冰上舞蹈怎么样?”
冰上舞蹈,简称冰舞,是一对男女伴随着音乐的节奏在冰上进行一些舞蹈步法和舞姿滑行的表演。它起源于花样滑冰,经过多年演变,已经超出了花样滑冰的范围,因而单独形成一个冰雪运动的比赛项目。
“很好。”
“那你要不要考虑去滑冰舞?”
“不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教练让你来探我口风?”
“……”
余洋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只能硬着头皮说:“你也知道,国内冰舞选手一直没出过成绩,所以……”
“楠,听SN俱乐部的人说你以前也练过冰舞,吴教练认为你在冰舞上还有无限可挖掘的潜力,你也更适合冰舞项目,在这方面,你可能会拥有能够超越单人滑的成绩。况且最近,他发现了一个有实力的能与你进行搭档的女选手,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你真的不试一试吗?”
林楠动也没动,仿佛根本没听进去。
“楠?”
“你告诉他,我不同意。我早就说过了,不管搭档是谁,我都不同意。”
在他心里,冰舞的搭档永远只有一个。
那就是唐安晚。
“好吧……”余洋叹了口气,“我们不会强迫你。”
他正准备去把冰箱填满,忽然听林楠说:“等等。”
以为事情还有转机,他立即回头:“什么?”
“蓉城杯要开办了,你知道吗?”
“啊,蓉城杯啊……我知道,就在下周。怎么,你要去看?我找人帮你拿张票。”
“我不看,你帮我报个名。”
余洋手一抖,橙黄的玉米棒掉了一地:“什么?”
林楠平静地看他一眼:“报名时间截止了?”
“没……”
“那你还有什么问题?”
“可是你一个国家队成员去抢人家小比赛的冠军,你觉得像话吗?”
唐安晚这几天为了采访稿熬了夜,铁打的身体也有点吃不消。今天一醒,她就觉得有点脑袋疼。
室友叶夏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好像有点发烧了,要不我给你请个假?”
她窝在被子里,整个人迷迷糊糊:“谢谢啊。”
这间宿舍现在只有两个人住,叶夏一走,屋子里就空荡荡的。
然而,她没安稳地躺多久,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林楠跑完步刚洗了澡,边跟她说话,边下楼准备吃饭:“唐安晚,我买了两张电影票,九点档,一起啊。”
“不去。”
“这不是询问,是命令!”
“没时间。”
林楠蹙眉:“你又在忙?”
“嗯。”
谁知她翻了个身,被林楠听出了动静:“我都听见了,你在睡觉!”
唐安晚眼都没睁:“你随便找个人去吧,先挂了。”
结果她还没挂呢,就听见那头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紧接着传来一声闷哼。
唐安晚瞬间被吓清醒了:“林楠?”
林楠的拖鞋有水,下楼时滑了一下,带翻了墙角的花盆。
“楠?”余洋从厨房跑出来,吓得脸都白了,“哎哟喂,小祖宗,那么高的楼梯,你可注意点啊!”
林楠刚想说没事他并没有摔到哪里,忽然瞄了一眼手机,短短几秒,他大脑飞速运转,然后开始瞎号:“我的脚……”
唐安晚立刻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了?”
听林楠叫唤,余洋顿时急了:“还打什么电话啊,快挂了,我给你处理下!”
电话断了。
林楠和余洋对视片刻,他忽然伸手拍了拍余洋的肩,说道:“好兄弟。”他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唐安晚。
余洋没明白他的意思,总之应该是被夸了。他急匆匆拿了医药箱过来问道:“严不严重?我给你简单处理一下,咱们就去医院。”
林楠没事人一样直接站了起来。
约莫十来分钟,有人拍门。
唐安晚来得风风火火,长棉衣里还穿着睡衣,头发也没梳理。
见惯了她收拾得当的样子,忽然看到她这么不修边幅,林楠心头一跳。
“你没事吧?”她灌了风,嗓子还有点哑,那颗一路上急速跳动的心脏到现在还没完全平复下来。
林楠左腿架在矮凳上,脚踝那一截缠着绷带:“没什么,就是崴了脚。”
他耳尖有点儿红,可惜唐安晚没时间注意。
“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
“有余洋在,没事的。”
余洋跟在林楠身边也有好几年了,简单的伤他都能处理。
唐安晚碰了下他的脚踝,眼底含着疼惜:“疼不疼?”
看她这样,林楠就是不疼也得疼,他故意瑟缩了一下,语带委屈:“疼。”
余洋正收拾着药箱,极力控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欲望。
假,假到头了!
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楠!
在他们面前就是大高冷,在小姐姐面前就是小可怜!
吃完饭,余洋去了厨房洗碗。
隔着一扇玻璃门,他忍不住支起耳朵。
折腾了一遭,唐安晚原本就没有多少的气力也像被抽干净了,靠着沙发假寐。
林楠这才发现她脸颊通红,整个人很没精神。
就算是跑过来,要不了几分钟也会恢复,可她根本就是很不舒服。
他凑过去:“你怎么了?”
唐安晚连手指都不想动,声音又沉又哑:“别吵,让我休息一下。”
林楠有些凉的手心盖在她额头上,然后眉头拧成一个结:“你发烧了!”
唐安晚没说话,低低地“嗯”了一声。
林楠急了,有些后悔,又有些愧疚,险些就要直接站起来,可一想到要是这个时候暴露,她一定会很生气,连忙又坐了回去:“洋哥,退烧药!”
“来了,来了。”
余洋擦干手,再度去拿医药箱。
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就是劳碌命。
唐安晚吃了退烧药,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林楠把人抱到楼上专属于她的房间,再下楼时发现余洋还坐在躺椅上刷手机。
“你怎么还不走?”
“老实交代,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余洋是林楠在国外时教练给找的助理,因此只认识林楠的家人,对唐安晚并没有什么了解。
林楠开了罐可乐,将冷漠贯彻到底:“关你什么事?”
余洋的表情是罕见的严肃:“你看她的眼神不一样……虽然我没什么立场跟你说这话,但你心里要清楚,你是运动员,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如果赛场上出现什么失误,她有很大可能会被冰迷迁怒。”
林楠失神了好一会儿,才说:“连你都看出来了,为什么她不知道?”
“这不是重点。”
“我不会让她受到伤害。”林楠盯着楼上的某个方向,一字一句道,“除了我自己,谁也没权力管我的私事。”
就算是一直支持他的冰迷,要是敢说唐安晚半句不好,他也绝不容忍。
“我只是提醒你。如果你真喜欢她,就拿下世锦赛冠军,到时候就没人敢说什么了。”
林楠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头:“嗯。”
“水……”
唐安晚陷在被子里,睡得并不安稳。
迷蒙间,有人给她喂了水。
“晚晚?”林楠拍拍她的脸,热度还没完全退下去,“还有哪里难受?”
唐安晚根本没醒,她忽然间梦到了以前的事。
满目银白的冰面,穿着各色制作精美的考斯腾(表演服)的花滑选手,以及那身姿轻灵的燕式旋转。
这是比赛前的六分钟准备时间,选手在冰面自由滑行以确保自己适应冰面。
燕式旋转,花样滑冰旋转动作之一,滑行时主力腿伸直,另一只腿往后上抬,手提冰刀慢慢上举。
这是个很考验柔韧性和平衡性的动作。
这个动作后,她经过十几秒滑行时间的过渡,开始进行阿克塞尔三周跳(简称3A)的试跳。
然而就在这时,变故横生!
她在半空与人发生了碰撞!
“砰——”
唐安晚霍然睁眼,对上另一双眼睛!
林楠双手撑在她脑袋两边,一张脸离她不过几厘米远,对视间,两人呼出的热气都能感觉到。
“晚……晚晚?”
没想到她会睁眼,林楠脸色忽然涨红,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不是……”
谁知唐安晚盯了他一会儿,又睡过去了。
“……”
林楠有点儿庆幸又有点儿失落,见她只是条件反射后,还是忍不住将脸凑到她的跟前。
唐安晚睡着了,没有平日的强势,变得温软。
她从小就被人说是班花,追求者从没断过。
他悄悄撕了别的男生塞进她课桌的情书,以为这样就能掐掉她所有桃花。
那时候还小,他不懂为什么见到唐安晚跟别的人说笑自己会不开心,以为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对她太过依赖,后来撞见别人在小树林里接吻,他才明白,这种感觉,叫“喜欢”。
林楠屏住呼吸,心却跳得很快,他慢慢挨近,终于,小弧度噘了噘嘴,亲到了唐安晚。
他小心翼翼地拍了张照,还没来得及欣赏,听到唐安晚的手机在振动。
唐安晚的手机没设锁,点开就是微信界面。
宋择先:晚晚?今天训练也请假?
宋择先:听你室友说你生病了,严重吗?
宋择先:你在宿舍?我能来看你吗?
又是这个野男人!
林楠咬了咬牙,回了信息。
Night:不能。
宋择先:?
Night:她在我家。
宋择先:你是谁?
Night:林楠。
宋择先:她为什么会在你家?
Night:关你屁事。
这句话发出后,对方再没回复。
林楠扬了扬嘴角,像是打了场胜仗一样将手机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