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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显用事

【内容提要】

本篇主要叙述了汉元帝刘奭时期,宦官弘恭、石显利用皇帝的信任打击陷害朝臣的过程。

汉元帝时期的宦官弘恭、石显历经汉宣帝刘询、汉元帝刘奭两个朝代,长期执掌朝廷中枢机要。尤其是石显在汉元帝时期专权用事,结党营私,陷害忠良,是继赵高之后宦官干预朝政的又一恶例。刘询重病在身,召见史高、萧望之、周堪接受遗诏,辅佐太子刘奭治理朝政,主管尚书事务。汉元帝时,乐陵侯史高凭借外戚的身份总理尚书事,前将军萧望之、光禄大夫周堪担任他的助手。萧望之与周堪深得汉元帝信任,元帝多次接见他们,谈论朝廷兴衰,陈述国家根本大计。史高与萧望之之间有了猜忌。弘恭、石显长期主管中枢机要,石显权势超越所有朝臣,与史高内外勾结。石显和弘恭指使人控告萧望之罢黜史高,使皇帝疏远许、史两大家族,致使萧望之被收回印绶,自杀而死,周堪被贬为庶人。当年弘恭因病而死,石显继任中书令,仍执掌朝中大权。

石显陷害朝臣除了靠结党营私、控告外,还利用天气变化攻击、诬陷国家忠良。汉元帝又提升周堪为光禄勋,任命张猛为光禄大夫、给事中。石显畏惧周堪、张猛,不断进谗言陷害他们。当夏天异常寒冷,太阳不见光芒时,石显便趁机诬陷是周堪、张猛当权的恶果。汉元帝器重周堪想找到保护他的凭信,后听信势利小人谗言,贬降周堪为河东郡太守,张猛为槐里令。天空发生日食,汉元帝召见把灾害归咎于周堪、张猛的人责问,他们都叩头认罪。周堪、张猛被调回长安继续任职。石显从中阻隔,周堪难以见到元帝,患失音病后去世,张猛被石显诬陷后自杀。

汉元帝死后,汉成帝刘骜继位,石显失去了皇上的倚重,丞相、御史大夫列举石显罪恶奏报汉成帝,石显及同党被罢官。石显与妻子被遣送回乡,在途中忧闷而死。那些因结交石显而得到官位的人,全都被罢黜。丞相匡衡、御史大夫张谭明知石显专权行为有害天下,不奏明皇上予以惩罚,反而在大赦之后,指控石显时,故意宣扬先帝任用倾覆小人的失误,失去辅佐道义。匡衡深感惭愧恐惧,脱掉官帽谢罪,交还丞相、侯爵的印信、绶带。因汉成帝新即位,不愿伤害大臣,下诏安抚慰留,不准他辞职。

【原文】

汉宣帝黄龙元年三月,帝寝疾,选大臣可属者,引外属侍中乐陵侯史高、太子太傅萧望之、少傅周堪至禁中,拜高为大司马、车骑将军,望之为前将军、光禄勋,堪为光禄大夫,皆受遗诏辅政,领尚书事 [1] 。冬十二月甲戌,帝崩于未央宫。癸巳,太子即皇帝位。

【注文】

[1] 寝疾: 卧病。 属(zhǔ): 通“嘱”。托付。 史高(?—前43年): 西汉鲁国(治所在今山东曲阜)人。史恭子。宣帝即位,以外戚侍中贵幸,因发举霍禹谋反事,有功封乐陵侯。宣帝病,任为大司马车骑将军,领尚书事。元帝即位,辅政五年,告老乞归,罢就第。死谥安侯。 萧望之(?—前47年): 西汉东海兰陵(今山东兰陵县西南兰陵镇)人,字长倩。后徙杜陵(今陕西西安市东南)。少学儒术。宣帝时以上疏奏对得信用。历任左冯翊、大鸿胪、御史大夫、太子太傅等官。石渠阁会议中,曾主持评议诸儒对《五经》同异的看法。元帝时,任前将军光禄勋,受宦官弘恭、石显陷害,自杀。 周堪(?—前40年): 西汉齐人,字少卿。宣帝时,与诸儒论《五经》异同于石渠,为太子少傅。元帝即位,以诸吏光禄大夫与太傅萧望之并领尚书事。时外戚放纵,宦官弘恭、石显擅权,乃与望之议欲罢退宦官,为石显等诬陷免官。后复为光禄勋,左迁河东太守,拜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领尚书事。因中书令石显控制尚书台,事决显口,遂积愤病卒。 禁中: 宫中。

【译文】

汉宣帝黄龙元年(前49年),三月,宣帝重病在床,想挑选可嘱托后世的大臣,所以外戚侍中乐陵侯史高、太子太傅萧望之、少傅周堪被召进宫中,任命史高为大司马、车骑将军,萧望之为前将军、光禄勋,周堪为光禄大夫,都接受遗诏辅政,掌管尚书事。冬季十二月甲戌(初七日),汉宣帝在未央宫驾崩。癸巳(二十六日),太子刘奭(shì)即皇帝位。

【原文】

元帝初元元年三月,封外祖父平恩戴侯同产弟子中常侍许嘉为平恩侯 [1]

【注文】

[1] 中常侍: 官名。秦始置,西汉沿用,为加官,常以列侯以下至郎中的官员充任。加此号者得出入宫廷,侍从皇帝;服饰为银铛左貂。 许嘉(?—前28年): 西汉人。平恩侯许广汉之侄。元帝时以中常侍嗣爵平恩侯,永光三年(前41年)为大司马车骑将军。成帝时,其女立为皇后。后成帝专任元舅王凤,遂被策免,以特进侯就朝位。

【译文】

汉元帝初元元年(前48年),三月,元帝封其外祖父平恩戴侯许广汉的侄子中常侍许嘉为平恩侯。

【原文】

二年[春正月],乐陵侯史高以外属领尚书事,前将军萧望之、光禄大夫周堪为之副。望之名儒,与堪皆以师傅旧恩,天子任之,数宴见,言治乱,陈王事。望之选白宗室明经有行散骑、谏大夫刘更生给事中,与侍中金敞并拾遗左右 [1] 。四人同心谋议,劝导上以古制,多所欲匡正,上甚乡纳之 [2] 。史高充位而已,由此与望之有隙。

【注文】

[1] 谏大夫: 官名。汉武帝时始置,或以为秦已有,汉初不置,武帝因秦而置之。初属郎中令,太初元年(前104年)郎中令更名光禄勋后改隶之,秩比八百石,无定员,多至数十人。掌顾问应对,参与谋议,多以名儒宿德为之。 金敞(生卒年不详): 金安上子。宣帝时为诸曹中郎将、太子中庶子。元帝时为骑都尉光禄大夫、中郎将侍中。元帝卒,依旧制,近臣皆随陵为园郎。因世名忠孝,太后诏留侍成帝,为奉车水衡都尉,至卫尉。为人正直,敢犯颜正谏。病卒。 拾遗: 在汉朝为官制用语,指大臣补救皇帝遗失之谏。

[2] 乡(xiànɡ)纳: 信向而采纳其言。

【译文】

汉元帝初元二年(前47年),春季,正月,乐陵侯史高因是外戚的缘故掌管尚书事,前将军萧望之、光禄大夫周堪任他的副手。萧望之是著名的儒者,他与周堪都曾担任过元帝的老师,感情深厚,皇帝非常信任二人,多次宴请接见他们,并谈论有关国家的治乱兴衰,以及重大的方针政策。萧望之推举出自宗室又精通儒家经典的散骑常侍、谏大夫刘更生为给事中,与侍中金敞一起辅佐在皇上身边。四人同心协力,出谋划策,劝导皇上实行古代圣王的制度,打算从多方纠正朝政的失误,汉元帝接纳了他们的意见。而史高身居高位却只是充数罢了,由此与萧望之产生了怨隙。

【原文】

中书令弘恭、仆射石显,自宣帝时久典枢机,明习文法 [1] 。帝即位多疾,以显久典事,中人无外党,精专可信任,遂委以政,事无大小,因显白决,贵幸倾朝,百僚皆敬事显。显为人巧慧习事,能深得人主微指,内深贼,持诡辩,以中伤人,忤恨睚眦,辄被以危法 [2] 。亦与车骑将军高为表里,论议常独持故事,不从望之等。

【注文】

[1] 弘恭(?—前47年): 西汉沛郡(治所在今安徽濉溪县西北)人。少坐法腐刑,为中黄门,选为中尚书。宣帝时任中书令。明习法令,善为奏请,元帝时,与中书仆射石显共擅朝政,诬告前将军萧望之,望之被迫自杀。不久病卒。 仆射: 官名。秦汉时为侍中、谒者、博士、郎等诸官之长。 石显(?—前32年): 西汉济南(治所在今山东章丘市西)人,字君房。少坐法受腐刑,为中黄门,选为中尚书。宣帝时任中书仆射。元帝以其久典枢机,中人无外党,遂委以朝政,事无大小,俱为所决。后与中书令弘恭诬陷前将军萧望之。望之被迫自杀。代弘恭为中书令。复与中书仆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结党营私,诸依附者皆得宠位。前后得赏赐及赂遗达一万万。成帝初迁长信中太仆,失势。复坐专权擅势免官,徙归故郡,忧懑(mèn)不食,于途中病死。 枢机: 旧指朝廷的重要职位或机构。

[2] 忤恨(hěn): 忤,违逆;恨,违背。违背。 睚(yá)眦(zì): 瞪眼睛;怒目而视。引申为小怨小忿。 危法: 意为以法加害。

【译文】

中书令弘恭、仆射石显,在汉宣帝时就长期掌管中枢机要,对法令条文非常熟悉。元帝即位后多有疾病,所以石显长期掌管要事,因其是宦官没有外戚亲党,精明专一,可以信任,于是委任他重任,朝廷中无论大小事,都由石显上奏后,再由皇上裁决。石显的尊贵和所受的宠幸,倾动满朝文武,朝中上下都恭敬地侍奉他。石显为人精巧狡黠,通晓事理,能深刻领会皇上内心深处的想法,其内心阴险毒辣,好诡计善辩,而陷害他人,任何一点小的怨恨,便动用法律加害。他还与车骑将军史高相互勾结,在议论政事时,常常坚持按老制度办,不听从萧望之等人的意见。

【原文】

望之等患苦许、史放纵,又疾恭、显擅权,建白,以为 [1] :“中书政本,国家枢机,宜以通明公正处之。武帝游宴后庭,故用宦者,非古制也。宜罢中书宦官,应古不近刑人之义 [2] 。”由是大与高、恭、显忤。上初即位,谦让,重改作,议久不定,出刘更生为宗正 [3]

【注文】

[1] 建白: 陈述意见或有所倡议。

[2] 宦官: 指阉割后失去男性功能在宫中侍奉皇帝及其家族成员之人。亦称寺人、阉(奄)人、阉宦、宦者、中官、内官、内臣、内侍或内监等。其内部等级森严。

[3] 重: 难。

【译文】

萧望之等人忧虑许氏家族和史氏家族的放纵,又痛恨弘恭、石显的擅自专权,于是向皇上建议,认为:“中书是发布皇上诏命的地方,是国家的中枢机构,应该由贤明公正的人担任那里的工作。汉武帝因常在后宫游玩宴饮,因此才改用宦官,并不是古代的制度。应该废除中书官职由宦官担任的规定,这样才符合古代君主不接近受过刑之人的训诫。”由此加深了萧望之与史高、弘恭、石显的矛盾。汉元帝刚即位不久,处事谦让谨慎,不想轻易改变先帝的安排,所以这件事很久不能作决定,不久刘更生由中书调出,被任为宗正官。

【原文】

望之、堪数荐名儒、茂材以备谏官,会稽郑朋阴欲附望之,上疏言车骑将军高遣客为奸利郡国,及言许、史子弟罪过 [1] 。章视周堪,堪白:“令朋待诏金马门。”朋奏记望之曰 [2] :“今将军规橅,云若管、晏而休,遂行日昃,至周、召乃留乎?若管、晏而休,则下走将归延陵之皋,没齿而已矣 [3] 。如将军兴周、召之遗业,亲日昃之兼听,则下走其庶几愿竭区区奉万分之一。”望之始见朋,接待以意;后知其倾邪,绝不与通。朋,楚士,怨恨,更求入许、史,推所言许、史事,曰:“皆周堪、刘更生教我。我关东人,何以知此。”于是侍中许章白见朋。朋出,扬言曰:“我见,言前将军小过五,大罪一。”待诏华龙行污秽,欲入堪等,堪等不纳,亦与朋相结。

【注文】

[1] 茂才: 即“秀才”,是汉代的另一种察举常科。后汉时,为避光武帝刘秀名讳,改秀才为茂才。 会稽: 郡名。秦始皇时灭楚、降越君后,于原吴、越地设置。治所吴县(今江苏苏州)。辖境约当今江苏长江以南、浙江衢(qú)州、金华、奉化三市以北及安徽长江以南芜湖、黟(yī)县以东地区。以境内会稽山为名。 郑朋: 会稽(治所在今江苏苏州)人。元帝初,上书劾外戚许、史子弟罪过,为太子少傅周堪荐举待诏金马门。因欲依附前将军萧望之被拒,遂从中书令弘恭、石显陷害望之。后为黄门郎。

[2] 奏记: 汉时朝官对三公,州郡百姓或僚佐对长官陈述的书面意见。至六朝尚沿用。

[3] 橅(mó): 通“模”。 管: 即管仲(?—前645年)。字仲。颍上(颍水之滨)人。少时与鲍叔牙友善。齐桓公即位,任鲍叔牙为宰,鲍叔牙坚辞不就,推荐他为相。他对政治、经济、军事、官制均有改革,注意选拔人才,治理国家。从此齐国大振。后帮助齐桓公以“尊王攘夷”相号召,使其成为春秋时第一个霸主。 晏: 即晏婴、晏子(?—前500年)。字平仲。春秋时齐国夷维(今山东高密)人。齐灵公时继其父晏弱任齐卿。历仕灵公、庄公、景公三君。以节俭著称,能忠言直谏。力劝齐景公减轻剥削,省约刑罚。曾奉景公命出使晋国,与晋大夫叔向私下议论齐、晋政局,预言齐国政权终将为田氏所取代。 昃(zè): 日西斜。 下走: 指供奔走役使的人。旧时用作自称的谦词。 延陵: 古邑名。春秋吴邑。即今江苏常州市武进区南淹城遗址。 皋(ɡāo): 沼泽。 没(mò)齿: 犹言没世,一辈子。

【译文】

萧望之与周堪多次推荐著名的儒士和优秀人才担任皇上的谏官,会稽郡人郑朋暗中想要依附萧望之,于是上书汉元帝,揭露车骑将军史高派门客到各郡国牟取私利,以及指责许家、史家子弟所犯下的罪恶。皇上将奏章交给周堪看,周堪便建议说:“命令郑朋到金马门等候召见。”郑朋又呈上一封书信给萧望之说:“当今将军为国家规范法度,是像管仲、晏婴那样就行了,还是忙得过了中午才吃午饭,直到像周公、召公才肯停止?如果像管仲、晏婴那样就满足了,那么我将回到延陵,直到老死家乡。如果将军要复兴周公、召公的事业,每天都兼听群言,亲自治理朝政,我将愿意竭尽忠诚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萧望之开始接见郑朋,与他真诚相待,推心置腹;后来发现郑朋是一个邪恶之徒,便和他断绝了来往。郑朋是楚地人,对萧望之由失望转为怨恨,于是又改变策略投靠到许、史的家族,对自己过去所做的事推诿说:“都是周堪、刘更生教我做的。我是函谷关以东的人,怎么能知道朝廷里的事。”于是侍中许章奏请皇上召见郑朋。郑朋出来后,扬言说:“我见到了皇上,和他说了前将军萧望之的五点小的过错,一项大的罪过。”待诏华龙品行卑劣,也打算加入周堪等人的派系中,周堪等不接纳他,于是也与郑朋勾结在一起。

【原文】

恭、显令二人告望之等谋欲罢车骑将军,疏退许、史状,候望之出休日,令朋、龙上之。事下弘恭问状,望之对曰:“外戚在位多奢淫,欲以匡正国家,非为邪也。”恭、显奏:“望之、堪、更生朋党相称举,数谮诉大臣,毁离亲戚,欲以专擅权势。为臣不忠,诬上不道,请谒者召致廷尉。 [1] ”时上初即位,不省“召致廷尉”为下狱也,可其奏。后上召堪、更生,曰:“系狱。 [2] ”上大惊曰:“非但廷尉问邪?”以责恭、显,皆叩头谢。上曰:“令出视事。 [3] ”恭、显因使史高言:“上新即位,未以德化闻于天下,而先验师傅。既下九卿、大夫狱,宜因决免 [4] 。”于是制诏丞相、御史:“前将军望之傅朕八年,无他罪过,今事久远,识忘难明,其赦望之罪,收前将军、光禄勋印绶,及堪、更生皆免为庶人。 [5]

【注文】

[1] 谮(zèn): 进谗言,说人的坏话。

[2] 系(xì): 拴缚;拘囚。

[3] 视事: 办公;就职治事。

[4] 九卿: 各代所指不同,秦汉以奉常(太常)、郎中令(光禄勋)、卫尉、太仆、廷尉、典客(大鸿胪)、宗正、治粟内史(大司农)、少府为九卿。

[5] 识(zhì)忘: 识,记住。记住和忘记。

【译文】

弘恭、石显命令郑朋、华龙二人告发萧望之等密谋打算罢黜车骑将军史高,唆使皇上疏远许、史两家亲戚的罪状,等萧望之休假出宫的那天,命令郑朋、华龙上奏。汉元帝派弘恭处理此事,萧望之回答说:“外戚身在高位多奢侈荒淫无度,我希望皇上疏远他们,是为了纠正弥补国家的过失,并没有邪恶的想法。”弘恭、石显便上奏说:“萧望之、周堪、刘更生结成朋党相互吹捧推荐,多次诬陷大臣,离间皇上与亲戚的关系,想要专擅权势。作为臣子不忠,诬陷皇上无道,请派谒者将此案移交廷尉处理。”当时汉元帝刚刚即位,不清楚把人移交廷尉就是关进监狱,便批准了他们的奏请。后来皇上想要召见周堪、刘更生,官员们才告诉他说:“他们已被关进监狱。”元帝非常吃惊地说:“不是由廷尉问问话吗?”于是斥责弘恭、石显,二人都叩头谢罪。皇上说:“赶快放他们出来办公。”弘恭、石显又指使史高说:“皇上刚刚即位,没有以德教化百姓而闻名天下,却先用法律验证师傅。既然把九卿、大夫等官员下了狱,就该免了他们的职。”于是皇上下诏书给丞相、御史:“前将军萧望之做过我的师傅八年,没有别的罪过,如今事情久远,记忆减退,难以弄明白,赦免他的罪过,收回他前将军、光禄勋印绶,至于周堪、刘更生都免官,成为平民。”

【原文】

夏四月,诏赐萧望之为关内侯,给事中,朝朔望 [1]

【注文】

[1] 朔望: 朔日和望日。即农历每月的初一日和十五日。

【译文】

汉元帝初元二年(前47年),夏季,四月,汉元帝下诏,封萧望之为关内侯,并任命为给事中,每月初一、十五去朝见天子。

【原文】

上复征周堪、刘更生,欲以为谏大夫。弘恭、石显白,皆以为中郎 [1] 。上器重萧望之不已,欲倚以为相,恭、显及许、史子弟、侍中、诸曹皆侧目于望之等 [2] 。更生乃使其外亲上变事,言“地震殆为恭等,不为三独夫动。臣愚以为宜退恭、显以章蔽善之罚,进望之等以通贤者之路 [3] 。如此,太平之门开,灾异之原塞矣”。书奏,恭、显疑其更生所为,白请考奸诈,辞果服,遂逮更生系狱,免为庶人。

【注文】

[1] 中郎: 官名。秦置,西汉沿置,为郎官之一,位侍郎、郎中上,秩比六百石。给事禁中,宿卫宫禁,出充车骑,侍从皇帝左右、参议政事。隶郎中令,由五官,左、右中郎将分别统领。无员限,多时至千余人。

[2] 诸曹: 丞相、三公以至州郡等官署所属各职事机构统称。所置曹多寡不同,各有主事,曹置掾(史)。 侧目: 犹怒目而视。形容怒恨。

[3] 章: 彰明。

【译文】

汉元帝又征召周堪、刘更生,准备任命他们为谏大夫。弘恭、石显从中阻挠,后改任二人为中郎。皇上一直很尊重萧望之,想倚重他,任命其为丞相,弘恭、石显及许、史家族的子弟、侍中、诸曹,都嫉恨萧望之。刘更生便让他的亲戚上书议论灾变,说“地震灾难的发生恐怕是针对弘恭等人的,而不是针对萧望之、周堪、刘更生三个匹夫的。臣愚昧地以为,应该斥退弘恭、石显,以彰显对压制善良的惩罚,应该重用萧望之等人,以便打开通贤者之路。如果能这样,天下太平的大门被打开,灾异的源泉就被堵塞了”。奏章被呈上之后,弘恭、石显怀疑是刘更生所为,要求皇上派人去追究其中的奸诈,结果供词人果然承认是受刘更生的指使,于是将刘更生逮捕入狱,免官降为平民。

【原文】

会望之子散骑中郎伋亦上书讼望之前事,事下有司,复奏:“望之前所坐明白,无谮诉者,而教子上书,称引无辜之诗,失大臣体,不敬,请逮捕 [1] 。”弘恭、石显等知望之素高节,不诎辱,建白 [2] :“望之前幸得不坐,复赐爵邑,不悔过服罪,深怀怨望,教子上书,归非于上。自以托师傅,终必不坐,非颇屈望之于牢狱,塞其怏怏心,则圣朝无以施恩厚。”上曰:“萧太傅素刚,安肯就吏?”显等曰:“人命至重。望之所坐,语言薄罪,必无所忧。”上乃可其奏。

【注文】

[1] 散骑: 官名。秦代置。随皇帝出行,骑而散从,故名。无常职,无定员。西汉因之,为加官。武帝时以其掌顾问应对,属中朝官。

[2] 诎(qū): 同“屈”。

【译文】

恰好萧望之的儿子散骑、中郎萧伋,也上书诉讼父亲以前被送进廷尉的冤枉,奏章上交到有关部门,有关部门上奏说:“萧望之以前所犯的错误很明确,不存在诬告陷害,他却教唆儿子上书,引用《诗经》中有关无罪的诗篇,有失大臣的体统,犯不敬罪,请逮捕他。”弘恭、石显等人知道萧望之平时高尚有气节,不肯受这屈辱,便建议说:“萧望之在前案中侥幸没被牵连进去,又得到赐爵封邑,却不悔改认罪,反而心怀怨恨,教唆儿子上书,把过失归罪于皇上。自认为是陛下的师傅,无论如何也不会治罪,如不稍加委屈萧望之,将他关进监狱,阻止他不满之心,陛下就无法再施厚恩给他了。”元帝说:“萧太傅一向性情刚烈,怎么肯去坐牢呢?”石显等人说:“人的性命至关重要。萧望之所犯的错误,不过是语言方面的小罪过,必定不会有什么可值得担忧的。”皇上便批准了石显等人的奏请。

【原文】

冬十二月,显等封诏以付谒者,敕令召望之手付。因令太常急发执金吾车骑驰围其第。使者至,召望之。望之以问门下生鲁国朱云 [1] 。云者,好节士,劝望之自裁。于是望之仰天叹曰:“吾尝备位将相,年逾六十矣,老入牢狱,苟求生活,不亦鄙乎! [2] ”字谓云曰:“游,趣和药来,无久留我死!”竟饮鸩自杀 [3] 。天子闻之,惊,拊手曰 [4] :“曩固疑其不就牢狱,果然杀吾贤傅!”是时太官方上昼食,上乃却食,为之涕泣,哀动左右 [5] 。于是召显等责问,以议不详,皆免冠谢,良久然后已。上追念望之不忘,每岁时遣使者祠祭望之冢,终帝之世。

【注文】

[1] 朱云(生卒年不详): 西汉鲁国人,家徙平陵。字游。年四十,学《易》、《论语》。元帝时,与少府五鹿充宗论《易》,折之,由是为博士。先后任杜陵令、槐里令。时中书令石显用事,百官畏之。他独与御史中丞陈咸不附。后以触犯显与丞相韦玄成,与咸俱被诬陷下狱,减死为城旦,终元帝世遭废锢。成帝时,上书请赐尚方剑以斩帝师张禹,几遭杀害,赖左将军辛庆忌相救得免。自后不复仕。

[2] 鄙: 庸俗;鄙陋。

[3] 趣(cù): 赶快。 鸩(zhèn): 传说中的一种毒鸟。把它的羽毛泡在酒里,喝了可以毒死人。

[4] 拊(fǔ): 击;拍。

[5] 曩(nǎnɡ): 从前的、过去的。 太官: 官署名。或作大官。战国秦置,秦汉沿置,掌供应宫廷膳食宴会及饮料果品,设令、丞为长贰,属少府。 却: 拒绝;推却。

【译文】

汉元帝初元二年(前47年),冬季,十二月,石显等人封好诏书后上交谒者,命令交给萧望之让他亲手拆封。同时命令太常紧急调动执金吾的战车骑兵包围萧望之的府第。使者到了萧望之的住所,面交诏书。萧望之问其学生鲁国人朱云,该如何办理。朱云是个崇尚气节的人,劝萧望之自杀。于是萧望之仰天长叹说:“我曾经位居将军、丞相之列,现在已年过六十,老了却要被关进监狱,苟且偷生,不是太卑贱了吗?”便呼唤朱云的字说:“游,赶快把药和好拿来,让我快些死去!”萧望之竟然饮鸩自杀身亡。汉元帝听到消息后,震惊不已,拍手说:“以前我就怀疑他不会去坐牢,果然将我的好师傅杀了!”这时,太官正呈上午餐,皇上不肯进食,他悲痛落泪感动了身边的人。于是召来石显等人责问,石显等人认为判断有误,便都摘下帽子,叩头认罪,过了很长时间,事情才算了结。汉元帝追思怀念萧望之,每年都派使臣到萧望之的坟墓前祭祀,直到他去世为止。

【原文】

臣光曰:甚矣,孝元之为君,易欺而难寤也!夫恭、显之谮愬望之,其邪说诡计,诚有所不能辨也 [1] 。至于始疑望之不肯就狱,恭、显以为必无忧,已而果自杀,则恭、显之欺亦明矣。在中智之君,孰不感动奋发以底邪臣之罚 [2] ?孝元则不然,虽涕泣不食以伤望之,而终不能诛恭、显,才得其免冠谢而已。如此则奸臣安所惩乎!是使恭、显得肆其邪心而无复忌惮者也。

【注文】

[1] 愬(sù): “诉”的异体字。

[2] 奋发: 振作。 底: 致。

【译文】

史臣司马光评论说:孝元皇帝作为国君,竟如此容易地被欺骗,而又难以醒悟!弘恭、石显诬陷萧望之,他们的邪说诡计,诚然一时难以辨别。可是他一开始就怀疑萧望之不肯坐牢,弘恭、石显认为他一定不会出现意外,不久,萧望之果然自杀了,那么弘恭与石显的欺诈已是很明显了。即使对一个中等智慧的国君来说,能不激动愤怒而给邪恶之臣以惩罚吗?孝元皇帝则不然,虽然哀痛落泪不肯进食悼念萧望之,但终究不能诛杀弘恭、石显,只是让他们摘下帽子,叩头谢罪而已。像这样,奸臣又怎能得到严惩呢!这正是使弘恭、石显的邪恶之心得以放纵,而更加肆无忌惮了。

【原文】

是岁,弘恭病死,石显为中书令。

【译文】

这年,弘恭因病去世,石显任中书令。

【原文】

三年。上复擢周堪为光禄勋。堪弟子张猛为光禄大夫、给事中,大见信任。

【译文】

汉元帝初元三年(前46年)。汉元帝又擢升周堪为光禄勋。任命周堪的弟子张猛为光禄大夫、给事中,很受信任。

【原文】

永光元年。石显惮周堪、张猛等,数谮毁之。刘更生惧其倾危,上书曰:“臣闻舜命九官,济济相让,和之至也 [1] 。众臣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故箫《韶》九成,而凤凰来仪 [2] 。至周幽、厉之际,朝廷不和,转相非怨,则日月薄食,水泉沸腾,山谷易处,霜降失节 [3] 。由此观之,和气致祥,乖气致异,祥多者其国安,异众者其国危,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也。今陛下开三代之业,招文学之士,优游宽容,使得并进 [4] 。今贤不肖浑肴,白黑不分,邪正杂揉,忠谗并进,章交公车,人满北军,朝臣舛午,胶戾乖剌,更相谗愬,转相是非,所以营惑耳目,感移心意,不可胜载 [5] 。分曹为党,往往群朋,将同心以陷正臣。正臣进者,治之表也;正臣陷者,乱之机也。乘治乱之机,未知孰任,而灾异数见,此臣所以寒心者也。初元以来六年矣,按《春秋》六年之中,灾异未有稠如今者也。原其所以然者,由谗邪并进也。谗邪之所以并进者,由上多疑心,既已用贤人而行善政,如或谮之,则贤人退而善政还矣。夫执狐疑之心者来谗贼之口,持不断之意者开群枉之门,谗邪进则众贤退,群枉盛则正士消 [6] 。故《易》有《否》、《泰》,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则政日乱;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则政日治。昔者鲧、共工、驩兜与舜、禹杂处尧朝,周公与管、蔡并居周位,当是时,迭进相毁,流言相谤,岂可胜道哉 [7] ?帝尧、成王能贤舜、禹、周公而消共工、管、蔡,故以大治,荣华至今 [8] 。孔子与季、孟偕仕于鲁,李斯与叔孙俱宦于秦,定公、始皇贤季、孟、李斯而消孔子、叔孙,故以大乱,污辱至今 [9] 。故治乱、荣辱之端,在所信任,信任既贤,在于坚固而不移。《诗》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言守善笃也 [10] 。《易》曰‘涣汗其大号’,言号令如汗,汗出而不反者也 [11] 。今出善令未能逾时而反,是反汗也;用贤未能三旬而退,是转石也。《论语》曰‘见不善如探汤’,今二府奏佞讇不当在位,历年而不去,故出令则如反汗,用贤则如转石,去佞则如拔山,如此望阴阳之调,不亦难乎 [12] !是以群小窥见间隙,缘饰文字,巧言丑诋,流言飞文,哗于民间 [13] 。故《诗》云‘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小人成群,诚足愠也 [14] 。昔孔子与颜渊、子贡更相称誉,不为朋党 [15] 。禹、稷与皋陶传相汲引,不为比周 [16] 。何则?忠于为国,无邪心也。今佞邪与贤臣并交戟之内,合党共谋,违善依恶,歙歙訿訿,数设危险之言,欲以倾移主上,如忽然用之,此天地之所以先戒,灾异之所以重至者也 [17] 。自古明圣,未有无诛而治者也,故舜有四放之罚,而孔子有两观之诛,然后圣化可得而行也 [18] 。今以陛下明知,诚深思天地之心,览《否》、《泰》之卦,历周、唐之所进以为法,原秦、鲁之所消以为戒,考祥应之福,灾异之祸,以揆当世之变,放远佞邪之党,坏散险诐之聚,杜闭群枉之门,广开众正之路,决断狐疑,分别犹豫,使是非炳然可知,则百异消减而众祥并至,太平之基,万世之利也 [19] 。”显见其书,愈与许、史比而怨更生等。

【注文】

[1] 舜(生卒年不详): 中国传说中父系氏族社会后期部落联盟领袖。姚姓,有虞氏,名重华,史称虞舜。相传因四岳推举,尧命他摄政。他巡行四方,除去鲧、共工、驩兜和三苗等四人。尧去世后继位,又咨询四岳,挑选贤人,治理民事,并选拔治水有功的禹为继承人。一说舜为禹所放逐,死于苍梧。

[2] 《韶》: 传说中虞舜时代的乐曲名。

[3] 周幽: 即周幽王(?—前771年)。西周末代国王。姬姓,名宫涅(涅一作湦)。宣王子,前781年至前771年在位。重用善谀好利的虢石父,进一步激化了社会矛盾。宠褒姒,废申后与太子宜臼,加剧了统治阶级内部矛盾。申侯联合缯、犬戎攻幽王。幽王被犬戎杀于骊山下。西周灭亡。 厉: 即周厉王(?—前828年)。名胡。懿王孙,周夷王子。暴虐好利。用荣夷公执政,实行专利政策,垄断山林川泽的收益。人民不满,又令卫巫监视“国人”,杀死议论朝政的人,激起人民反抗,公元前841年,“国人”暴动,他出奔于彘(zhì),朝政由召公、周公执掌,号曰“共和行政”。十四年后,死于彘。 薄食: 薄,迫近;食,日月食。日月被遮蔽。

[4] 优游: 悠闲;闲暇自得的样子。

[5] 不肖: 不贤。 公车: 官署名。西汉置,掌皇宫司马门警卫,夜晚巡视宫中,并接待四方臣民上书、各地贡献及被征召入朝者。以公车司马令为长官,隶卫尉。 北军: 汉代守卫京师的屯卫兵,中垒校尉主之,其下设上书者狱。上章奏于公车者如有不法者,交付北军尉,北军尉依法处置。 舛(chuǎn)午: 也作“舛互”。交相抵触。 胶戾(lì): 乖戾;不和。 乖剌(là): 犹乖戾,不顺。 营: 围绕。 胜(shēnɡ): 尽。

[6] 枉: 弯曲;不正。引申为行为不合正道或违法曲断。

[7] 鲧(ɡǔn)(生卒年不详): 亦作“鮌”。我国传说中原始时代的部落首领。居于崇(亦称有崇),号崇伯,由四岳推举,奉尧命治水。他用筑堤防水的方法治水,九年未治平,被舜杀死在羽山。神话谓其神化为黄熊(一作“黄能”)。一说他与禹同为治水有功的人物。 共工: 相传为尧之臣,尧时担任水官,不善,后被流放(《史记·五帝本纪》)。 驩(huān)兜(生卒年不详): 古代南方民族。即驩头。传说驩兜为尧帝时大臣,因有罪投海自尽,尧使其子居南海岛屿之上,其部众即以驩兜自称,故有此称。又或音转为头。 禹(生卒年不详): 夏朝开国的君主,亦称大禹、夏禹。禹,姒姓,名文命。鲧的儿子。因治水有功,得舜禅位,立国号为夏。

[8] 尧(生卒年不详): 传说中父系氏族社会后期部落联盟领袖。陶唐氏,名放勋,史称唐尧。传曾设官掌管时令,制定历法。咨询四岳,推选舜为其继任人。对舜进行三年考核,命舜摄位行政。他死后,即由舜继位。一说尧到了晚年,德衰,为舜所囚,其位也为舜所夺。 成王: 即周成王(生卒年不详)。西周国王。姓姬,武王子。武王卒后即位。年少,周公摄政。管叔、蔡叔不服,与武庚叛周。及命周公东征,历时三年,叛乱平定后,实行了大规模的分封,并营建洛邑,巩固东方(原商朝地区)的统治。周公行政七年,归政于他。他又命周公制礼作乐,完善了周王朝的典章制度,开创了西周政治的新局面。 管(生卒年不详): 即管叔。又称叔鲜。西周初三监之一。周文王之子。武王灭商后被封于管(今河南郑州),以监视武庚及殷遗民。武王死,成王年幼继位,周公代摄国政,他与蔡叔疑周公不利于成王,同武庚作乱。周公东征,经三年乱平,被杀,一说自杀。 蔡(生卒年不详): 即蔡叔。周初三监之一。名度,周武王弟。武王灭商后,封于蔡(今河南上蔡)。武王去世,成王年幼,周公旦摄政,他和管叔等不满,勾结武庚叛乱,被周公旦平定,被放逐。后成王又封其子胡于蔡。

[9] 孔子(前551年—前479年): 名丘,字仲尼。春秋时鲁国陬邑(今山东曲阜市东南)人。先世为宋国贵族。少孤而贫贱。及长,好学习礼,曾任委吏、乘田等管理财务、畜牧的卑职。后聚徒讲学,从事政治活动。中年时,离鲁至齐,后又返鲁。年五十,仕鲁为中都宰,升任司空、司寇,摄行相事。后又周游宋、卫、陈、蔡、曹、郑、齐、楚等国。晚年返鲁,致力于教育事业,相传弟子先后有三千人。同时整理《诗》、《书》等古代文献,删修鲁史《春秋》。提倡“仁”的学说,主张以“礼”作为行为规范。政治上反对苛政而维护贵族统治秩序。是我国古代著名的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现存《论语》一书,是研究其学说的主要资料。 季(生卒年不详): 即季孙氏。春秋后期鲁国掌握政权的贵族。三桓之一。鲁桓公少子季友的后裔。 孟: 即孟孙氏(生卒年不详)。亦称“仲孙氏”。鲁桓公之子仲庆父的后裔。鲁国三桓之一。自鲁宣公九年开始与季孙氏、叔孙氏轮流执政,至季氏家臣阳虎执国命而失势。 李斯(?—前208年): 战国末楚上蔡(今属河南)人。后入秦,秦始皇时拜为客卿、廷尉、丞相。曾建议实行郡县制,下禁书令,变仓颉之籀文为小篆。始皇崩听赵高计,矫诏胡亥为帝。后高欲诬斯谋反,被腰斩于咸阳市中,立夷三族。 叔孙: 即叔孙通(生卒年不详)。汉初儒者。薛县(今山东枣庄薛城)人。曾为秦博士。秦末农民战争中,先为项羽部属,后归刘邦,任博士,称稷嗣君。汉朝建立,他杂采古礼和秦代制度,与儒生共立朝仪。后任太子太傅。 定公: 即鲁定公(?—前495年)。名宋。前510年即位。政权操纵在季氏手中,形成民不知君的局面。前503年,齐伐鲁,取郓,送给季氏家臣阳虎,阳虎想除三桓势力,为三桓所败,奔齐,复奔晋,为赵鞅家臣。后和齐景公相会于夹谷,孔子行相事,令鲁兵诛齐侏儒淫乐,齐侯惧,被迫归还所侵鲁地。不久,齐人送女乐于鲁,孔子离去。

[10] 笃(dǔ): 厚实;结实。

[11] 涣: 水盛貌。

[12] 《论语》: 儒家经典之一。孔子弟子及其后学关于孔子言行思想的记录。共二十篇。每篇若干章,每章记一事或几句话,文字简短,蓄有深意,内容涉及哲学、政治、教育、文学,以及立身处世之理等,包含着孔子的渊博知识和丰富的生活经验。 佞讇(chǎn): 佞,用花言巧语谄媚人。讇,同“谄”。谄媚;佞幸谄媚之人。

[13] 丑诋: 诋毁;污辱。

[14] 悄(qiǎo)悄: 忧愁貌。

[15] 颜渊(前521—前490年): 即颜回。春秋时儒者。鲁国人。孔丘弟子。天资聪睿,贫而好学。以德行著称。孔丘称他“不迁怒,不贰过”,“贫居陋巷,箪食瓢饮,而不改其乐”;并说他“其心三月不违仁”。三十二岁死,孔丘极悲恸。后世儒家尊为“复圣”。 子贡(前520年—?): 春秋时儒者。卫国人。孔丘弟子。善于辞令。经商曹、鲁间,富至千金。曾聘问各国,与诸侯“分庭抗礼”。游说齐、吴等国,促使吴救鲁伐齐。

[16] 稷(jì): 即后稷(生卒年不详)。相传为周始祖。母姜原于其生后曾弃之于野,故名弃。长而好农耕,尧举为农官。舜封之于邰(或作斄,今陕西武功县西),号后稷,姬姓。曾助夏禹治水,播种百谷,勤劳农事而死于山野。后世因以为官号。亦称“稷”。 皋陶(yáo)(生卒年不详): 人名,一作咎繇。传说生于曲阜;偃姓。舜臣,掌刑狱。禹继位后以皋陶最贤,荐之于天,想让位于皋陶,未及禅,早卒。春秋时英(蓼)、六等偃姓国为其后裔。 汲引: 引荐。 比周: 周,与人团结;比,与坏人勾结。“比周”连用,义同“比”,指植党营私。语出《论语·为政》。

[17] 交戟: 指宿卫宫廷之人。 歙(xī)歙訿(zǐ)訿: 朋比为奸,相互诋毁。 重(chónɡ): 再。

[18] 两观之诛: 孔子为鲁司寇,摄行相事,主政七日,而诛乱政大夫少正卯,戮之于两观之下。后遂以“两观之诛”喻指为了国家安定,而对乱臣贼子所施之必要杀戮。

[19] 《否》: 否,音pǐ。 揆(kuí): 掌管。 险诐(bì): 邪恶不正。 炳: 光明;显著。

【译文】

汉元帝永光元年(前43年)。石显畏惧周堪、张猛等人,多次在元帝面前诬陷他们。刘更生害怕再次遭受诬陷,于是上书说:“我听说虞舜任命九官的时候,有才能的人很多,他们相聚在一起,相互谦让,和睦到了极点。群臣在朝廷上和睦相处,万物在田野里也欣欣向荣,所以箫吹奏出名叫《韶》的乐章,吹到九遍,凤凰便主动飞来朝拜。到了周幽王、周厉王的时候,朝廷不再和睦,互相非难怨恨,于是相继发生日食、月食,泉水沸腾翻滚,高山峡谷改变位置,霜降失去节序。由此可以看出,和气可以带来安详,怨气则会招来灾祸。祥瑞多则国家就安宁,灾异多则国家就危险,这是天地之间运行的正常规律,也是古今贯通的道理。如今陛下开创三代的伟业,招揽文学人才,给予优厚的待遇,并包容他们的过失,使得他们共同并进。可是现在贤能的与愚笨的混淆在一起,黑白不分,邪正掺杂在一起,忠奸齐头并进,百姓上书,由公车接待,因上书建言的人很多,由于言语不妥而被关押在北军监狱,已人满为患,朝廷大臣因意见不同,相互诽谤,搬弄是非,所以使皇上的耳目迷惑,改变圣上的心意,这类事情数不胜数。相臣分成帮派,往往结成朋党,共同陷害正直的大臣。正直大臣的晋升,是国家治的表现;正直大臣遭受陷害,是国家灾乱的前兆。乘国家治乱的机会,不知任用谁才对,而天灾变异屡屡发生,这是臣所以感到寒心的原因所在。从皇上登基以来已经六年,按照《春秋》记载的六年中,天灾变异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频繁。究其原因,是因为奸邪之臣进入朝廷被任用。奸邪之臣所以被任用,是由于皇上多生疑心,既然已经任用贤能的人推行善政,如果受到陷害,贤能被辞退而善政也就终止。由于皇上怀有疑心,所以招来奸臣陷害之口,只是陛下不能当机立断,才为群邪打开方便之门,于是奸邪得到任用,而贤者被辞退,群邪得势而正直之士却遭受排斥。所以《易经》有《否卦》和《泰卦》,如果小人之道得到赏识,君子之道被废除不用,则政治就会日益混乱;如果君子之道被赏识,小人之道被废除,则政治就会日益大治。从前鲧、共工、驩兜,以及舜、禹共同在唐尧的朝廷中当官,周公与管叔、蔡叔一同居于周朝的高位,当时,他们之间寻找机会相互诋毁,流言诽谤,岂能说得清楚。然而唐尧、周成王认定舜、禹、周公有贤能,斥退共工、管叔、蔡叔,所以国家大治,荣耀到今天。孔子与季孙氏、孟孙氏都在鲁国做官,李斯与叔孙通都在秦国做官,鲁定公、秦始皇认为季孙氏、孟孙氏、李斯有贤能,而排斥孔子、叔孙通,所以国家大乱,蒙受耻辱直到今天。所以国家治乱、荣辱之间的关键,在于陛下信任什么,既然信任贤能,就要坚定不移。《诗经》说‘我的心虽非磐石,但却不可逆转’,说的是坚守善行的坚定态度。《易经》说‘出大令如出大汗’,说明君主发号施令,如同出汗,汗水流出之后,而不能再返回体内。可是现在的情况是发出善政的命令之后不到三个月,便又收回,这是一种返汗现象;任用贤能还不到三个月而被斥退,如同转动磐石一样。《论语》说‘遇见邪恶,如同用手去试探沸腾的水’,如今二府奏请皇上,那些奸邪谄媚的人不应在朝中任职,可是经历数年,并没执行,所以发号施令如同返汗,任用贤能如同转动磐石,祛除邪恶则如同拔山一样困难,像这样,还指望阴阳调和,不是太难了吗?所以一群小人窥测机会,以文字作掩饰,巧言、丑化、诋毁别人,制造流言蜚语,在民间广泛流传。所以《诗经》说‘我忧心忡忡,愤恨于小人’,小人成群,实在令人怨恨。从前孔子与他的学生颜渊、子贡互相赞扬,但没有结成党派。夏禹、后稷与皋陶互相提携,并不是结党营私。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忠心为国,无邪恶之心。而今奸臣与贤臣同时手拿剑戟在宫内警卫朝廷,奸臣结成同党一起密谋,违背善良,依从邪恶,相互诋毁,数次设置制造险恶的语言,打算动摇人主的心意,如果忽然间皇上信用他们,这正是天地所以先发出警告,灾异之所以不断发生的原因。自古以来圣明的君主,没有不实施诛罚而能治理好国家的,所以舜有四处流放的惩罚,而孔子也有在两观门内诛杀少正卯的事情,然后圣明的教化才可以得到推行。如今以陛下的圣明与智慧,真正能深思熟虑天地之心,观览《否卦》、《泰卦》的立意,考察唐尧、周成王用贤能的方法,推究秦朝、鲁国之所以灭亡的原因,以此为戒,思考祥瑞给国家带来的幸福,灾害变异给人们带来的祸患,掌管当前世态的变化,放逐奸邪险恶小人,毁坏阴谋陷害的集团,杜绝群邪枉法的门路,广开正大光明的道路,坚决果断,不再犹豫怀疑,使是非明显可知,而百种变异都会消失,众多祥瑞都会到来,这是太平盛世的基础,万世的利益。”石显看到刘更生的奏章,更加紧与许、史两家族的勾结,对刘更生更为怨恨。

【原文】

是岁,夏寒,日青无光,显及许、史皆言堪、猛用事之咎 [1] 。上内重堪,又患众口之浸润,无所取信。时长安令杨兴以材能幸,常称誉堪 [2] 。上欲以为助,乃见问兴:“朝臣龂龂不可光禄勋,何邪? [3] ”兴者,倾巧士,谓上疑堪,因顺指曰:“堪非独不可于朝廷,自州里亦不可也。臣见众人闻堪前与刘更生等谋毁骨肉,以为当诛,故臣前书言堪不可诛伤,为国养恩也。”上曰:“然此何罪而诛?今宜奈何?”兴曰:“臣愚以为可赐爵关内侯,食邑三百户,勿令典事。明主不失师傅之恩,此最策之得也。”上于是疑之。

【注文】

[1] 猛: 即张猛(?—前40年)。西汉汉中成固(今陕西城固)人,字子游。元帝时为光禄大夫、给事中,大见信任。因权臣石显及外戚许、史等谮毁,左迁为槐里令。后任太中大夫、给事中。复为石显诬陷,自杀于公车。

[2] 杨兴(生卒年不详): 西汉人。元帝时任长安令,以才能得幸。他与贾捐之相友善。二人合谋试图以共同奏荐中书令石显而自进。石闻知奏白元帝,遂以“怀诈伪,以上语相风,更相荐誉,欲得大位,漏泄省中语”的罪名,减死罪一等,髡钳为城旦。成帝时,他官至部刺史。

[3] 龂(yín)龂: 愤嫉之意。

【译文】

这一年的夏天,天气寒冷,太阳呈青色,昏暗无光,石显与许、史两个家族都说这是因为周堪、张猛当权引起的。元帝心中器重周堪,又害怕众口一词的诋毁进谗,无法取得大家的信任。当时长安县令杨兴因有才干得到皇上的宠信,常常称赞周堪。皇上想得到他的帮助,便召见杨兴,问他:“朝臣们都愤恨,争着反对光禄勋周堪,这是为什么?”杨兴这个人,倾斜巧辩,习惯于见风使舵,误认为皇帝对周堪有怀疑,于是顺着皇上的旨意说:“周堪不但不适合在朝廷中做事,即使在州里也难做好。臣以前看到众人说周堪与刘更生等人合谋离间圣上的骨肉亲情,认为当杀,所以臣以前上书说周堪不可诛杀,是为国家培养恩德。”皇上问:“用什么罪名去杀他?现在又该怎么办?”杨兴说:“臣愚昧地认为可以赐他关内侯的爵位,给他三百户食邑,不要让他在朝中掌管事务。这样英明的君主也不失去师傅的恩德,这是最上等的策略。”皇上果然开始怀疑周堪与张猛。

【原文】

司隶校尉琅邪诸葛丰,始以特立刚直著名于朝,数侵犯贵戚,在位多言其短 [1] 。后坐春夏系治人,徙城门校尉。丰于是上书告堪、猛罪。上不直丰,乃制诏御史:“城门校尉丰前与光禄勋堪、光禄大夫猛在朝之时,数称言堪、猛之美。丰前为司隶校尉,不顺四时,修法度,专作苛暴以获虚威,朕不忍下吏,以为城门校尉。不内省诸己,而反怨堪、猛以求报举,告按无证之辞,暴扬难验之罪。毁誉恣意,不顾前言,不信之大也。朕怜丰之耆老,不忍加刑,其免为庶人。 [2] ”又曰:“丰言堪、猛贞信不立,朕闵而不治,又惜其材能未有所效,其左迁堪为河东太守,猛槐里令 [3] 。”

【注文】

[1] 诸葛丰(生平不详): 西汉琅邪(治所在今山东诸城)人,字少季。以明经为郡文学。元帝时,任司隶校尉,刺举无所避。侍中许章以外戚贵幸,不奉法度,纵容宾客犯事,乃举节欲收捕之,元帝以此收其节。司隶去节自此始。后徙城门校尉。因上书告光禄勋周堪忤旨,免为庶人。终于家。

[2] 省(xǐnɡ): 察看;检查。 恣(zì)意: 放纵;不加限制。 耆(qí)老: 古称六十岁为耆,七十岁为老。老人。

[3] 槐里: 即槐里县。西汉高帝三年(前204年)改废丘县置,属右扶风。治所在今陕西兴平市东南十里南佐村附近。

【译文】

司隶校尉琅邪人诸葛丰,最初以刚强正直著名于朝廷,多次因冒犯皇亲国戚,在位的大臣都谈论他的短处。后来因在春夏之际抓捕法办犯人,被指控为不顺天时,而被降为城门校尉。诸葛丰于是上书状告周堪、张猛有罪。皇上认为诸葛丰不正直,便下诏书给御史:“城门校尉诸葛丰以前与光禄勋周堪、光禄大夫张猛同在朝廷的时候,多次称赞周堪、张猛的美德。诸葛丰以前担任司隶校尉时,不顺应四时,不遵守法律制度,专门使用苛刻暴力的手段获取虚假的威信,朕不忍心交到法律部门治他罪,改任城门校尉。他却不知反省自己的过失,反而怨恨周堪、张猛,以求报复,控告之辞没有证据,揭发的罪行又无法验证。随心所欲地诋毁或赞誉,不顾以前说的话,不讲信义到了极点。朕可怜诸葛丰的年老,不忍心给他施刑罚,免他的官,贬为平民。”又下诏书说:“诸葛丰状告周堪、张猛没有建立忠贞信守,朕心存怜悯,不予追究,又惋惜他们的才干没能全部报效国家,因此贬周堪为河东太守,张猛为槐里县令。”

【原文】

臣光曰:诸葛丰之于堪、猛,前誉而后毁,其志非为朝廷进善而去奸也,欲比周求进而已矣,斯亦郑朋、杨兴之流,乌在其为刚直哉 [1] !人君者,察美恶,辨是非,赏以劝善,罚以惩奸,所以为治也。使丰言得实,则丰不当绌;若其诬罔,则堪、猛何辜焉 [2] ?今两责而俱弃之,则美恶、是非果何在哉!

【注文】

[1] 乌: 何。

[2] 绌(chù): 通“黜”。贬退、废。 辜(ɡū): 罪;犯罪。

【译文】

史臣司马光评论说:诸葛丰对于周堪、张猛,以前是赞誉,后来又诋毁,其目的不是为朝廷进贤而除掉奸邪,只是想以此投靠皇亲集团,求得飞黄腾达而已,他也属于郑朋、杨兴之流,哪里可以算刚烈正直!作为君主,应该观察善美丑恶,分辨是非,以奖赏劝导行善,惩罚奸人,这才是治理国家的原则。如果诸葛丰说的情况属实,那么他就不应当被罢官;假如他以不实之辞诬陷人,而周堪、张猛又有什么罪呢?如今双方都受到责罚,同时被抛弃,那么美与恶、是与非,究竟区别在哪里?

【原文】

贾捐之与杨兴善 [1] 。捐之数短石显,以故不得官,稀复进见。兴新以材能得幸,捐之谓兴曰:“京兆尹缺,使我得见,言君兰,京兆尹可立得。”兴曰:“君房下笔,言语妙天下,使君房为尚书令,胜五鹿充宗远甚 [2] 。”捐之曰:“令我得代充宗,君兰为京兆,京兆郡国首,尚书百官本,天下真大治,士则不隔矣。”捐之复短石显,兴曰:“显方贵,上信用之。今欲进,第从我计,且与合意,即得入矣。”捐之即与兴共为荐显奏,称誉其美,以为宜赐爵关内侯;引其兄弟以为诸曹;又共为荐兴奏,以为可试守京兆尹。石显闻知,白之上,乃下兴、捐之狱,令显治之,奏“兴、捐之怀诈伪,更相荐誉,欲得大位。罔上,不道。”捐之竟坐弃市,兴髡钳为城旦 [3]

【注文】

[1] 贾捐之(?—前43年): 西汉洛阳(今属河南)人。字君房。贾谊曾孙。元帝初,待诏金马门,时珠崖郡民反,朝廷议发兵征讨。乃奏言关东民众久困,连年流离,至嫁妻卖子,法不能禁,宜罢珠崖,而以忧恤关东为务。元帝从之。数召见,言多采用。因与中书令石显不合,不得官。后为石显所谮,竟坐弃市。

[2] 五鹿充宗(生卒年不详): 西汉人。字君孟,学梁丘易,任职少府。石显为事,结充宗等为党友。元帝令与诸易家辩论,充宗乘贵行便,诸儒莫能抗,唯朱云折之。时云:“五鹿岳岳,朱云折其角。”显罢免,充宗左迁玄菟太守。

[3] 弃市: 古代死刑之一。在闹市对犯人执行死刑、陈尸街头示众,以示为大众所遗弃的刑罚。秦汉以前已有弃市刑,秦汉到南朝列为死刑的常用刑。 髡钳: 古代剃掉头发并以铁圈束住颈部的刑罚。 城旦: 秦汉时的一种刑罚。秦服四年兵役,汉定其刑期为五年,夜里筑长城,白天防敌寇。

【译文】

贾捐之与杨兴很友好。贾捐之多次批评石显的短处,因此得不到官做,很少有进见皇上的机会。杨兴因新近以才能得到皇上信任,于是贾捐之对杨兴说:“京兆尹官位有空缺,假使我能见到皇上,推荐你,你马上就可得到京兆尹的官位。”杨兴说:“你的笔下,说的都是天下最美妙的语言,假如你成为尚书令,将远远胜过五鹿充宗。”贾捐之说:“如果让我取代五鹿充宗,你任京兆尹,京师是郡国的中心,而尚书是百官的根本,天下一定会安宁太平,士人与皇上就不会再产生隔阂。”贾捐之又抨击起石显的短处,杨兴说:“石显正在显贵的时候,皇上对他非常信任。如果我们想要谋求高位,就必须听从我的计谋,要合他的心意,就可得到提升。”贾捐之当即与杨兴联名上书,称赞石显的美德,认为应该赏赐他关内侯的爵位;并引进他的兄弟为诸曹官;又共同写好推荐杨兴的奏书,认为可以试着让他去担任京兆尹。石显听说两人的计谋后,向皇上禀告,于是杨兴、贾捐之被逮捕入狱,皇上派石显去审理此事,石显上奏说:“杨兴、贾捐之心怀奸诈,互相推荐吹捧,想谋取高位。欺骗皇上,大逆不道。”贾捐之被斩首示众,杨兴被削发戴上刑具,去服苦役。

【原文】

臣光曰:君子以正攻邪,犹惧不克,况捐之以邪攻邪,其能免乎!

【译文】

史臣司马光评论说:君子以正道攻击邪道,还怕不能取胜,更何况贾捐之以邪道攻击邪道,怎能避免灾祸呢!

【原文】

四年夏六月戊寅晦,日有食之 [1] 。上于是召诸前言日变在周堪、张猛者责问,皆稽首谢。因下诏称堪之美,征诣行在所,拜为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领尚书事 [2] 。猛复为太中大夫、给事中。中书令石显管尚书,尚书五人,皆其党也,堪希得见,常因显白事,事决显口。会堪疾瘖,不能言而卒 [3] 。显诬谮猛,令自杀于公车。

【注文】

[1] 晦: 阴历月终。 有(yòu): 通“又”。

[2] 征诣: 召往。 行在所: 也作“行在”。古代封建皇帝所在的地方。

[3] 瘖(yīn): “喑”的异体字。哑。

【译文】

汉元帝永光四年(前40年),夏季,六月戊寅晦(三十日),发生日食。汉元帝于是召集以前那些说天变灾祸归咎为周堪、张猛的人进行责问,他们都叩头认罪。皇上因此下诏赞扬周堪的美德,征召他回京师长安,任命为光禄大夫,俸禄中二千石,并主管尚书事。又任命张猛为太中大夫、给事中。中书令石显仍然兼管尚书,尚书五人都是他的党羽,周堪很难见到皇上,有事常常要经过石显转奏,朝中事情的决定权都被石显控制。正巧周堪得了失音病,不能说出话而去世。石显又诬陷张猛,逼迫他自杀于公车官署中。

【原文】

建昭二年六月,东郡京房学《易》于梁人焦延寿 [1] 。延寿常曰:“得我道以亡身者,京生也。”其说长于灾变,分六十卦,更直日用事,以风雨寒温为候,各有占验。房用之尤精,以孝廉为郎,上疏屡言灾异,有验,天子说之,数召见问 [2] 。房对曰:“古帝王以功举贤,则万化成,瑞应著;末世以毁誉取人,故功业废而致灾异。宜令百官各试其功,灾异可息。”诏使房作其事,房奏《考功课吏法》。上令公卿朝臣与房会议温室,皆以“房言烦碎,令上下相司,不可许” [3] 。上意乡之。时部刺史奏事京师,上召见诸刺史,令房晓以课事,刺史复以为不可行 [4] 。唯御史大夫郑弘、光禄大夫周堪初言不可,后善之 [5]

【注文】

[1] 东郡: 战国秦王政五年(前242年)置,治所在濮阳县(今河南濮阳县西南十六里故县村)。西汉辖境相当今山东东阿、梁山以西,山东郓城、河南南乐、清丰、濮阳以南地。 京房(前77—前37年): 西汉东郡顿丘(今河南清丰县西南)人,字君明。本姓李。学《易》于焦延寿,好讲灾异,为西汉今文易学“京氏学”的开创者。元帝初以孝廉为郎,数上疏,以灾异推论时政得失。曾提出对官吏考核的考功课吏法。因劾奏中书令石显等专权,出为魏郡太守,不久,被石显等劾罪下狱,诛死。好音律、知乐理,曾创十三弦“准”以定律。 焦延寿(生卒年不详): 名赣,字延寿,西汉梁国(治今河南商丘)人。初为布衣,贫贱,因好学得到梁王器重,遂供其资用以专心学习。后为郡吏,察举任小黄县令,有治绩。通《易》经,其说长于灾变。京房是其弟子,对于灾异之说用之尤深。

[2] 说(yuè): 通“悦”。

[3] 温室: 汉代宫殿名,武帝建,冬天处之温暖。

[4] 部刺史: 汉代中央派到地方的监察官。又称州刺史。武帝为加强中央对地方的督察和控制,于元封五年(前106年),分天下为十三州,各置刺史一员,史称“十三部刺史”。

[5] 郑弘(?—前37年): 西汉泰山刚(今山东宁阳县东北)人,字稚卿。以明经、通法律政事为南阳太守。条教法度,为时人所称。元帝永光二年(前42年)以右扶风为御史大夫。后以与京房议论朝政,为中书令石显所陷,免官。

【译文】

汉元帝建昭二年(前37年),六月,东郡人京房向梁国人焦延寿学习《易经》。焦延寿常说:“得到我的学问而以此丧失生命的人,就是京房这个学生。”焦延寿的学说擅长以《易经》解释天灾人祸,分为六十卦,轮流交替更换指定日期,以风雨寒温作为验证,都很灵验。京房运用这种学说尤为精确,他被推举为孝廉后,担任郎官,屡次上书谈论天象灾异,十分灵验,汉元帝非常高兴,多次召见并问讯。京房回答说:“古代帝王凭功劳选拔贤能,所以万物顺利生成,祥瑞应运而生;衰亡之世以毁坏或赞誉取舍人才,所以功业尽废,而导致灾异的发生。现在应该对文武百官的才能进行考核,这样灾异便可止息。”汉元帝命令京房主持这件事,京房上奏《考功课吏法》。皇上命令公卿朝臣与京房在温室殿进行讨论,他们都认为“京房的考核方法太烦杂琐碎,上下级互相监督,是不可行的”。但皇上倾向京房。这时各州刺史正集中在朝廷奏报事宜,汉元帝召见了他们,命令京房向他们说明考核官吏的方法,刺史们都认为不可施行。只有御史大夫郑弘、光禄大夫周堪最初认为不可行,后来转向赞同。

【原文】

是时,中书令石显颛权,显友人五鹿充宗为尚书令,二人用事。房尝宴见,问上曰:“幽、厉之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房曰:“知其巧佞而用之邪?将以为贤也。”上曰:“贤之。”房曰:“然则今何以知其不贤也?”上曰:“以其时乱而君危知之。”房曰:“若是,任贤必治,任不肖必乱,必然之道也。幽、厉何不觉寤而更求贤?曷为卒任不肖以至于是? [1] ”上曰:“临乱之君,各贤其臣,令皆觉寤,天下安得危亡之君?”房曰:“齐桓公、秦二世,亦尝闻此君而非笑之 [2] 。然则任竖刁、赵高,政治日乱,盗贼满山,何不以幽、厉卜之而觉寤乎? [3] ”上曰:“唯有道者能以往知来耳。”房因免冠顿首曰:“《春秋》纪二百四十二年灾异,以示万世之君。今陛下即位已来,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陨,夏霜冬雷,春凋秋荣,陨霜不杀,水旱螟虫,民人饥疫,盗贼不禁,刑人满市,《春秋》所记灾异尽备。陛下视今为治邪?乱邪? [4] ”上曰:“亦极乱耳,尚何道!”房曰:“今所任用者谁与? [5] ”上曰:“然,幸其愈于彼,又以为不在此人也。”房曰:“夫前世之君,亦皆然矣。臣恐后之视今,犹今之视前也。”上良久乃曰:“今为乱者谁哉?”房曰:“明主宜自知之。”上曰:“不知也;如知,何故用之。”房曰:“上最所信任,与图事帷幄之中,进退天下之士者是矣。 [6] ”房指谓石显,上亦知之,谓房曰:“已喻。”房罢出,后上亦不能退显也。

【注文】

[1] 曷(hé): 何故;为什么。

[2] 秦二世(前230—前207年): 即秦朝第二代皇帝。姓嬴名胡亥。秦始皇少子。前210年始皇病死沙丘,他与赵高及丞相李斯阴谋篡改遗诏而即位。赐死公子扶苏和大将蒙恬,继续大兴土木,修阿房宫,加重对人民的赋税徭役剥削,刑罚更加酷烈。前209年,爆发陈胜吴广领导的农民大起义,不久为赵高逼迫自杀。

[3] 竖刁(生卒年不详): 刁或作刀、貂。春秋时齐国人。为齐桓公之近臣。官为寺人。管仲病危,劝桓公疏远他与易牙、开方三人,桓公不听。管仲死后,三人专权。桓公死,秘不发丧,五公子相争立为太子,他又与易牙诛杀诸大夫,立公子无亏。太子昭奔宋,齐国因此发生内乱。 赵高(?—前207年): 战国末年赵国人。本为赵王疏远宗族,赵亡入秦。出身宦者。在秦宫中任宦官二十余年,通狱法,秦始皇以为中车府令,兼行符玺令事。曾教始皇少子胡亥狱律,与胡亥亲近。前210年始皇死,他与李斯伪造诏书,逼始皇长子扶苏自杀,立胡亥为二世皇帝。任郎中令,控制朝政,加重刑罚赋敛,谗杀功臣名将。诬杀李斯后,任中丞相。不久又杀秦二世,立子婴为秦王。不久为子婴所杀。

[4] 螟(mínɡ): 螟蛾的幼虫。一种蛀食稻心的害虫。

[5] 与(yú): 表示疑问口气。

[6] 帷幄(wò): 幄,帐幕,篷帐。指天子决策之处或将帅的军帐。代指帝王。

【译文】

这时,中书令石显正独揽大权,石显的好友五鹿充宗为尚书令,二人共同执掌朝中大事。有一次,在皇上举行的宴会上,京房问元帝:“周幽王和周厉王时国家为何出现政治危机?他们所任用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元帝说:“国君不明智,任用的都是机巧奸佞、阿谀奉承的人。”京房又问:“是明知其机巧奸佞、阿谀奉承仍然用他们?还是认为有贤能被任用?”皇上回答说:“认为他们有贤能。”京房说:“可是,今天又为何知道他们没有贤能呢?”皇上回答说:“根据当时国家局势混乱,国君面临的危机知道的。”京房又问:“如果是这样,任用贤能国家必然能治理得好,任用奸佞之人国家必然混乱,这是事物发展的必然规律。周幽王和周厉王为何不觉悟,而改用有贤能的人?为什么一直任用奸佞,导致国家危亡呢?”皇上说:“面临乱世的国君,认为所任用的官员都是有贤能的,如果能察觉到自己的错误,天下怎么还会有危亡的国君?”京房说:“齐桓公、秦二世,也曾听说周幽王和周厉王的昏庸而讥笑他们。然而齐桓公也任用竖刁、赵高选择的佞臣,使得国家政治日益混乱,盗贼满山遍野,为什么不以周幽王、周厉王的事例作为教训,而觉醒过来呢?”皇上说:“只有圣明的国君才能以往事为借鉴而预知未来。”京房于是脱下官帽叩头说:“《春秋》书中记载了二百四十二年间天灾变异,以警示后世的国君。如今陛下即位以来,出现日食月食,星辰逆行倒转,山崩泉涌,大地震动,陨石坠落,夏季下霜,冬季响雷,春季百花凋谢,秋季草木茂盛,霜雪降落而不杀害虫,水灾、旱灾、虫灾,百姓饥饿,瘟疫流行,盗贼猖獗,囚犯挤满街市,《春秋》上所记载的各种灾异,全都发生了。陛下看今天是治世?还是乱世?”皇上说:“已经乱到极点,这还用说吗?”京房说:“现在陛下任用的是些什么人呢?”皇上说:“还好,幸而超过了前代,而且认为责任不在这些人身上。”京房说:“前世的国君,也都是这种想法。我恐怕后世看今天,也犹如今天看古代。”皇上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问:“现在造成混乱的是谁啊?”京房说:“明主自己应该知道。”皇上说:“我不知道;如果知道,怎么还用他呢?”京房说:“皇上最信任,与他共同运筹帷幄,掌握天下用人大权的人,就是他。”京房所指的就是石显,皇上也知道说的是谁,便对京房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京房退出,后来,皇上依然不能罢免石显。

【原文】

臣光曰:人君之德不明,则臣下虽欲竭忠,何自而入乎?观京房之所以晓孝元,可谓明白切至矣,而终不能寤,悲夫!《诗》曰:“匪面命之,言提其耳。匪手携之,言示之事。 [1] ”又曰:“诲尔谆谆,听我藐藐 [2] 。”孝元之谓矣。

【注文】

[1] 匪面命之,言提其耳: 匪,非但;面,当面;提耳,提着耳朵。不仅是当面告诉他,而且是提着他的耳朵向他讲。形容长辈教导热心恳切。后简为“耳提面命”。语出《诗经·大雅·抑》。

[2] 谆谆: 教诲不倦貌。 藐藐: 疏远貌。

【译文】

史臣司马光评论说:国君的德行如果不够贤明,即使臣下想竭尽忠诚,又怎么能做得到呢?观察京房诱导汉元帝,可以说是明白透彻到了极点,然而最终不能使皇上醒悟,真是可悲啊!《诗经》上说:“我不但面对面命令他,而且提起他的耳朵叮嘱他。不但用手拉着他的手,而且提示他许多事。”又说:“我那么恳切细致地教诲他,他却是那样地漫不经心,听不进去。”说的就是汉元帝啊。

【原文】

上令房上弟子晓知考功、课吏事者,欲试用之 [1] 。房上“中郎任良、姚平,愿以为刺史,试《考功法》,臣得通籍殿中,为奏事,以防壅塞” [2] 。石显、五鹿充宗皆疾房,欲远之,建言宜试以房为郡守。于是以房为魏郡太守,得以《考功法》治郡 [3] 。房自请岁竟乘传奏事,天子许焉 [4] 。房自知数以论议为大臣所非,与石显等有隙,不欲远离左右,乃上封事曰:“臣出之后,恐为用事所蔽,身死而功不成,故愿岁尽乘传奏事,蒙哀见许。乃辛巳,蒙气复乘卦,太阳侵色,此上大夫覆阳而上意疑也。己卯、庚辰之间,必有欲隔绝臣,令不得乘传奏事者。”

【注文】

[1] 考功: 按一定标准考核官吏的政绩。 课: 考核。

[2] 姚平(生卒年不详): 西汉河东(今山西省西南部)人。受业于《易》师京房,传“京氏《易》”。为郎、博士。 通籍: 谓记名于门籍,可以进出宫门。

[3] 魏郡: 西汉高祖时置,治所在邺县(今河北临漳县西南邺镇)。辖境相当今河北大名、磁县、涉县、武安、临漳、肥乡、魏县、邱县、成安、广平、馆陶,河南滑县、浚县、内黄及山东冠县等地。

[4] 竟: 本义为奏乐完毕,引申为完、尽。 传(zhuàn): 古代驿站上所备的车马。

【译文】

皇上命令京房推荐他的学生中了解考功课吏法的,想要他试着去施行。京房上奏“中郎任良、姚平,希望能担任刺史,试验施行考功课吏法,臣请求留在朝廷,随时奏报他们的奏章,以防下情被阻隔”。然而石显、五鹿充宗都嫉恨京房,想让他远离皇上,于是向皇上建议京房可代理郡太守。汉元帝便以京房为魏郡太守,让他用考功法去治理本郡。京房自己请求每年年终乘坐驿车到京城向皇上当面奏报,元帝允许了。京房自知因多次议论朝政,被大臣们非议,与石显等人有隔阂,不想远离皇上身边,便上奏密封的奏章说:“臣出京师之后,恐怕被当权大臣蒙蔽,身死而考功法不能完成,所以请求年终乘驿车回京师向陛下奏报,承蒙陛下的哀怜而被允许。可是辛巳日,昏暗的天气,太阳暗淡,这是臣下的卦象比天子强,因而引起天子的怀疑。己卯日、庚辰日之间,一定会有权臣想隔绝陛下与臣的关系,使我不能乘驿车回京师奏报的事情发生。”

【原文】

房未发,上令阳平侯王凤承制诏房止无乘传奏事 [1] 。房意愈恐。秋,房去至新丰,因邮上封事曰 [2] :“臣前以六月中言《遁卦》不效,法曰:‘道人始去,寒涌水为灾。’至其七月,涌水出 [3] 。臣弟子姚平谓臣曰:‘房可谓知道,未可谓信道也。房言灾异,未尝不中。涌水已出,道人当逐死,尚复何言!’臣曰:‘陛下至仁,于臣尤厚,虽言而死,臣犹言也。’平又曰:‘房可谓小忠,未可谓大忠也。昔秦时赵高用事,有正先者非刺高而死,高威自此成,故秦之乱,正先趣之。 [4] ’今臣得出守郡,自诡效功。恐未效而死,惟陛下毋使臣塞涌水之异,当正先之死,为姚平所笑。”

【注文】

[1] 王凤(?—前22年): 西汉东平陵(今山东济南市东)人,字孝卿。元帝皇后王政君之兄。元帝时嗣父爵为阳平侯。成帝即位后,任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专擅朝政,王氏秉权自此开始。后诸弟五人同日封侯,世称“五侯”。专擅朝政,排除异己,奏遣定陶恭王归国,又诬害丞相王商和京兆尹王章。王氏子弟皆卿大夫侍中诸曹,郡国守相、刺史多出其门。五侯群弟争为奢侈,后庭姬妾各数十人,僮奴以千百数。后病卒。

[2] 新丰: 即新丰县。西汉高祖时改骊邑县置,初属内史,后属京兆尹。治所在今陕西西安市临潼区东北十四里阴盘城。 邮: 古代传递文书、供应食宿和车马的驿站。

[3] 遁(dùn)卦: 《周易》卦名。下艮上乾。乾为天,喻朝廷;艮为山,喻贤人;遁,退也。卦义言,小人当朝,贤人位于廷外。故君子应审时度势,明哲保身,见机而去。

[4] 非刺: 非议讽刺。

【译文】

京房还没出发,元帝命阳平侯王凤承制诏命通知京房,不准乘驿车回京师奏事。京房心中更加恐慌。秋季,京房离开京师,走到新丰县,通过邮传递上密封的奏章,说:“臣以前曾在六月中谈到《遁卦》没有应验,但我的占候方法说:‘有道术的人离去,天气寒冷,水涌成灾。’到了七月,果然发生水灾。我的弟子姚平对我说:‘你可以说通晓道术,但不能说笃信道术。你所预测的天灾变异,没有不言中的。现在,大水已涌出,有道术的人将被放逐而死,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说:‘陛下最仁慈,对臣尤其宽厚,即使因进言而死,臣还是要进言。’姚平又说:‘京房可称得上是小忠,不能称为大忠。从前,秦朝赵高当权,有一个名叫正先的人,因为讽刺赵高而被处死,赵高威势由此形成,所以秦朝的衰乱,是由正先促成的。’现在臣出任郡守,自愿为国效力。恐怕还没为国效力便被处死,只希望陛下不要使臣应验大水上涌的预言,像正先那样被处死,而被姚平嘲笑。”

【原文】

房至陕,复上封事曰 [1] :“臣前白愿出任良试考功,臣得居内。议者知如此于身不利,臣不可蔽,故云‘使弟子不若试师’。臣为刺史,又当奏事,故复云‘为刺史,恐太守不与同心,不若以为太守’ [2] 。此其所以隔绝臣也。陛下不违其言而遂听之,此乃蒙气所以不解,太阳无色者也。臣去稍远,太阳侵色益甚,唯陛下毋难还臣而易逆天意。邪说虽安于人,天气必变,故人可欺天不可欺也,愿陛下察焉。”

【注文】

[1] 陕: 即陕县(今河南三门峡市陕州区)。秦置,属三川郡。西汉属弘农郡。

[2] 刺史: 官名。汉武帝时始置,分全国为十三部(州),各置刺史一人,秩六百石。无治所,奉诏巡行诸郡,以六条问事,省察治政,黜陟(zhì)能否,断理冤狱。所察对象主要是二千石长吏,其次为强宗豪右,诸侯王亦在督察之列。成帝时更名州牧,秩二千石。哀帝时复旧制,后又改名州牧。

【译文】

京房到了陕县,又上密封奏章:“我以前推荐任良负责试行考核官员,使我能留在朝廷。议论此事的大臣知道这样对他们自身不利,也不能把我与陛下隔绝,所以说‘派学生去,不如让老师去试验’。可是,又考虑到让臣去当刺史,能向陛下当面奏报,因此又说‘当刺史,担心他与太守不同心,不如让他任太守’。这显然是在隔绝我们君臣。陛下没有抵制就采纳了他们的意见,这便是天气昏暗不明、太阳暗淡无光的原因。臣离京城越来越远,太阳的昏暗越来越重,希望陛下不要碍于难召臣回京师而轻易地违背天意。邪恶阴谋,虽然不被察觉,可是天象却要发生变化,所以说可以欺人,不可以欺天,愿陛下明察。”

【原文】

房去月余,竟征下狱。初,淮阳宪王舅张博,倾巧无行,多从王求金钱,欲为王求入朝 [1] 。博从京房学,以女妻房。房每朝见,退辄为博道其语。博因记房所说密语,令房为王作求朝奏草,皆持柬与王,以为信验 [2] 。石显知之,告“房与张博通谋,非谤政治,归恶天子,诖误诸侯王” [3] 。皆下狱,弃市,妻子徙边。郑弘坐与房善,免为庶人。

【注文】

[1] 淮阳: 即淮阳国。西汉高帝十一年(前196年),立子友为淮阳王,为同姓九国之一。都陈县(今河南淮阳)。惠帝元年(前194年)改为郡。此后或国,或郡。成帝元延末,辖境相当今河南淮阳、柘城、太康、扶沟、鹿邑等县地。 张博(生卒年不详): 西汉元帝时人。元帝异母弟,淮阳宪王舅父。从京房学《易》,以女妻房。房每朝见帝,即出与他俱说其中所言。他又建议房为淮阳王草拟奏章要求入朝,以助房行考功课吏法。其事为石显所伺知,被劾奏通谋诸侯王诽谤政治,引导诸侯王以邪意等罪。与京房同时被诛死。

[2] 柬(jiǎn): 通“简”。信札、名帖等的统称。

[3] 非(fěi): 通“诽”。诽谤。 诖(ɡuà)误: 诖,欺骗;贻误。贻误;连累。

【译文】

京房离开京城一个多月,竟被征召回京师,逮捕入狱。当初,淮阳国宪王刘钦的舅舅张博,是个品行恶劣狡诈的人,他向刘钦要了许多金钱,进京活动,想使刘钦被朝廷征召入朝。张博曾向京房学习《易经》,并将女儿嫁给他。京房每次朝见,回家后都把与皇上说的话告诉张博。张博便把所说的这些密语记下来,又让京房为刘钦起草请求入朝的奏章,他把奏章和密语记录都交给刘钦,作为他在京城活动的印证。石显知道此事后,状告“京房与张博通谋,诽谤朝政,将罪恶强加给天子,欺骗诸侯王”。京房和张博都被捕入狱,后在街头斩首示众,妻子儿女被流放到边塞。御史大夫郑弘被指控与京房友好,遭免职降为平民。

【原文】

御史中丞陈咸数毁石显,久之,坐与槐里令朱云善,漏泄省中语,石显微伺知之,与云皆下狱,髡为城旦 [1]

【注文】

[1] 御史中丞: 官名。汉承秦置,为御史大夫的副职,居宫中兰台,一方面掌管国家的图籍和档案的储藏,一方面处理直达君主的一切奏章,并且监督行使地方监察权的各部刺史。西汉末年御史大夫转为大司空,御史中丞即成为御史台的长官,专司监察。 陈咸(生卒年不详): 西汉沛郡相(今安徽濉溪县西北)人,字子康。陈万年之子。以父任为郎。元帝时擢御史中丞,总领州郡奏事,课第诸刺史,内执法殿中,公卿以下皆敬惮之。因劾奏中书令石显专权,被诬髡为城旦。成帝时复起,历任冀州刺史及北海、东郡、南阳诸郡太守。所居以杀伐立威,调发属县所产以自奉养,奢侈玉食。以赂遗陈汤,得征入为少府,又为光禄大夫给事中,均为丞相翟方进劾免。后归故郡,忧死。 毁: 诽谤,说别人的坏话。 省中: 宫禁之中。 微伺: 微,暗中察访;伺,侦察,窥探。暗中伺察。

【译文】

御史中丞陈咸曾多次抨击石显,后来被石显知道,石显指控他与槐里令朱云友好泄露宫中机密,结果陈咸与朱云一起被关进监狱,判以髡刑,罚做苦工。

【原文】

石显威权日盛,公卿以下畏显,重足一迹 [1] 。显与中书仆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结为党友,诸附倚者皆得宠位 [2] 。民歌之曰:“牢邪、石邪!五鹿客邪!印何累累,绶若若邪! [3]

【注文】

[1] 重(chónɡ)足一迹: 重足,指两脚并拢站着,不敢前进,形容非常恐惧的样子。重足而立,因而足迹为一。

[2] 中书仆射: 官名。西汉中书谒者仆射的省称,为中书谒者令之副,隶少府。二者同掌传达诏令章奏,皆由宦者充任。成帝时罢。 牢梁: 西汉人。元帝时为中书仆射,与中书令石显、少府五鹿充宗结党擅权,诸附倚者皆得宠位。民间以歌讽刺曰:“牢邪、石邪!五鹿客邪!印何累累,绶若若邪!”成帝即位,石显失势,被免官,后不知所终。

[3] 累累: 多貌;重叠貌;连贯成串貌。 若若: 长貌。

【译文】

石显的淫威和权势日益剧增,朝廷公卿及以下的大臣都畏惧他,走路都不敢迈错脚步。石显与中书仆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结为死党,凡依附他们的人都被重用。民间有歌谣说:“你是姓牢的人、姓石的人!还是五鹿家的门客!身上的官印为何那么多!绶带为何那么长!”

【原文】

显内自知擅权,事柄在掌握,恐天子一旦纳用左右耳目以间己,乃时归诚,取一信以为验 [1] 。显尝使至诸官,有所征发,显先自白 [2] :“恐后漏尽宫门闭,请使诏吏开门。 [3] ”上许之。显故投夜还,称诏开门入 [4] 。后果有上书告显“颛命矫诏开宫门”,天子闻之,笑以其书示显。显因泣曰:“陛下过私小臣,属任以事,群下无不嫉妒,欲陷害臣者,事类如此非一,唯独明主知之。愚臣微贱,诚不能以一躯称快万众,任天下之怨。臣愿归枢机职,受后宫扫除之役,死无所恨。唯陛下哀怜裁幸,以此全活小臣。 [5] ”天子以为然而怜之,数劳勉显,加厚赏赐,赏赐及赂遗訾一万万 [6] 。初,显闻众人凶凶,言已杀前将军萧望之,恐天下学士讪己,以谏大夫贡禹明经著节,乃使人致意,深自结纳,因荐禹天子,历位九卿,礼事之甚备 [7] 。议者于是或称显,以为不妒谮望之矣。显之设变诈以自解免,取信人主者,皆此类也。

【注文】

[1] 间(jiàn): 合者使离,亲者使疏。

[2] 使(旧读shì): 出使。

[3] 漏: 古代滴水计时的仪器。

[4] 投: 到;临。

[5] 属(zhǔ): 委(以政事)。 枢机: 旧指朝廷的重要职位或机构。 裁幸: 也作“财幸”。裁择而幸从其言。

[6] 劳(旧读lào)勉: 慰劳;慰勉。 赂遗(wèi): 赂,赠送财物。遗,赠予。以财物赠送或买通他人。 訾(zī): 钱财。

[7] 凶凶: 喧扰貌。 讪(shàn): 毁谤。 贡禹(前127—前44年): 西汉琅邪(治今山东诸城)人,字少翁。家贫。以明经德行征为博士,历任凉州刺史、河南令。元帝时,征为谏大夫。以年岁不登,郡国多困,乃上疏奏请减损乘舆服御器物。元帝遂令太仆减食谷马,水衡减食肉兽,省宜春下苑以与贫民,又罢齐三服官。迁光禄大夫、长信少府。后为御史大夫,数月卒。在位数言得失,要求元帝选贤能,诛奸臣,罢倡乐,修节俭。又奏请元帝令民产子七岁乃出口钱,以减轻赋役。

【译文】

石显心里知道自己专擅朝中事权,把持朝政,担心皇上一旦听信左右耳目而疏远自己,便时常向元帝表示自己心意,取得信任,以之验证皇帝对自己的态度。石显曾到各官署征发人力或物资,他便先向元帝请示:“恐怕回宫太晚,宫门被关闭,请让我说是奉陛下诏命让他们开门。”元帝答应了。一天,石显故意到午夜才回宫,宣称奉皇上的诏命,叫开门入内。后来,果然有人上书状告石显“专擅皇命,假传诏命,叫开宫门”,元帝接到奏章,笑着把奏书拿给石显看。石显趁机哭着说:“陛下误而宠爱我这个小臣,朝中的事委任我去办理,上下的群臣没有不嫉妒的,想陷害臣,类似这样的事不止一次,只有圣明君主才知道他们的阴谋。我出身微贱,实在不能以一身使万众称心快意,只能承担天下的怨恨。我愿辞去中枢机要职务,接受清扫后宫的差役,死无所恨。只求陛下哀怜裁决,以此保全小臣的性命。”元帝信以为真,怜悯他,不断慰劳勉励他,又重重给予奖赏,先后赏赐以及百官贿赂赠送的资金达一万万。当初,石显听说人们气势汹汹的议论,说他逼死前将军萧望之,害怕天下的文人学士毁谤自己,知道谏大夫贡禹深明经典,有气节又高尚,便派人向贡禹致意,与其深交,并向汉元帝推荐,将他擢升到九卿的高位,以礼相待,事事周备。所以舆论也有称赞石显的,认为他不会去妒忌陷害萧望之。石显设法变诈,为自己解脱,取得皇上的信任,用的都是此类手法。

【原文】

荀悦曰 [1] :夫佞臣之惑君主也甚矣,故孔子曰:“远佞人。 [2] ”非但不用而已,乃远而绝之,隔塞其源,戒之极也。孔子曰:“政者,正也。”夫要道之本,正己而已矣。平直真实者,正之主也。故德必核其真然后授其位,能必核其真然后授其事,功必核其真然后授其赏,罪必核其真然后授其刑,行必核其真然后贵之,言必核其真然后信之,物必核其真然后用之,事必核其真然后修之。故众正积于上,万事实于下,先王之道,如斯而已矣。

【注文】

[1] 荀悦(148—209年): 东汉史学家、政论家。

[2] 佞(nìnɡ): 用花言巧语谄媚人。

【译文】

荀悦评论说:奸佞之臣迷惑君主的方法太厉害了,所以孔子说:“要远离奸佞。”不但不用他们,还要把他们驱逐到远方,与他们隔绝任何关系,堵塞源头,可以说戒备到了极点。孔子说:“政治的本意,就是公正。”治理国家的重要之道,就是端正自己而已。耿直诚实是公正的主体。所以对于品德,必须核实是真实的,然后再授给他官位;对于能力,必须核实是真实的,然后才让他做事;对于功劳,必须核实是真实的,然后再给予赏赐;对于罪恶,必须核实是真实的,才给予惩罚;对于行为,必须核实是真实的,然后才给予他应有的富贵;对于言论,必须核实是真实的,然后才相信;对于器物,必须核实是真实的,才加以使用;对于事情,必须核实是真实的,然后再去做。所以,一切端正风气都汇集在朝廷,那么下面的万事,才能真实不虚伪,古代圣王的治国之道,不过如此而已。

【原文】

竟宁元年。初,石显见冯奉世父子为公卿著名,女又为昭仪在内,显心欲附之 [1] 。荐言:“昭仪兄谒者逡修敕,宜侍帷幄。 [2] ”天子召见,欲以为侍中。逡请间言事。上闻逡言显颛权,大怒,罢逡归郎官。及御史大夫缺,在位多举逡兄大鸿胪野王,上使尚书选第中二千石,而野王行能第一 [3] 。上以问显,显曰:“九卿无出野王者。然野王,亲昭仪兄,臣恐后世必以陛下度越众贤,私后宫亲以为三公。 [4] ”上曰:“善,吾不见是。”因谓群臣曰:“吾用野王为三公,后世必谓我私后宫亲属,以野王为比。”三月丙寅 ,诏曰:“刚强坚固,确然无欲,大鸿胪野王是也。心辨善辞,可使四方,少府五鹿充宗是也。廉洁节俭,太子少傅张谭是也。其以少傅为御史大夫。”

【注文】

[1] 冯奉世(?—前39年): 西汉上党潞(今山西黎城县西南)人,后徙杜陵,字子明。武帝末,以良家子选为郎。昭帝时,任武安长。宣帝立,任卫侯,出使大宛。其时莎车贵族杀汉官员,破坏汉朝在西域的统治,他以节发诸国兵击破莎车,斩其王,返迁水衡都尉。元帝即位,为执金吾。后又率兵击破羌人的反抗。升左将军,封关内侯。 昭仪: 内官名。皇帝嫔妃。西汉元帝始置,位视宰相,仅次皇后,爵比诸侯王。

[2] 谒(yè)者: 官名。始置于春秋、战国时,为国君掌管传达。秦汉沿置。汉制,郎中令属官有谒者,少府属官亦有中书谒者令(后改称中谒者令)。郎中令所属谒者掌宾(傧)赞受事,员额至七十人。 逡: 即冯逡(生卒年不详)。字子产。冯奉世之子。少为郎,补谒者。元帝时任美阳令、长乐屯卫司马。成帝初任清河都尉,奏请疏浚屯氏河,以杜河患。丞相、御史遣使行视,以用度不足而搁置。成帝时,河果决东郡金堤,泛滥兖、豫等州。后迁陇西太守,年四十余卒。

[3] 大鸿胪: 官名。秦及汉初本名典客,西汉为九卿之一。景帝中元六年(前144年),更名为大行令。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年),再更名为大鸿胪。始掌诸侯及边疆民族事务,成帝时,再典属国所辖职务。 野王: 即冯野王(生卒年不详)。字君卿,奉世子。其姊为元帝妃。宣帝时任当阳长,栎阳、夏阳县令。元帝立,迁陇西太守,有治绩,入为左冯翊,迁大鸿胪。成帝即位,出为上郡太守,京兆尹王章荐他可代大将军王凤,被凤以罪诛,他遂告归,为凤劾免。 尚书: 官名。始置于战国时,或称掌书,尚即执掌之意。秦为少府属官,汉武帝提高皇权,因尚书在皇帝左右办事,掌管文书章奏,地位逐渐重要。汉成帝时设尚书五人,开始分曹办事。东汉时,正式成为协助皇帝处理政务的官员,从此三公权力大为削弱。 选第: 选其有行能者而排出高下之次。 中二千石: 汉代官吏千年秩禄等级。凡中央机构的主管长官,皆为中二千石。地方三辅(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长官,秩也为中二千石。

[4] 度: 通“渡”。

【译文】

汉元帝竟宁元年(前33年)。当初,石显见冯奉世父子同为朝廷的公卿大臣,名声显赫,女儿又封为宫内昭仪,想去依附他们。便向元帝推荐说:“昭仪的哥哥谒者冯逡,为人善良,品行端正,应该在宫中侍奉陛下。”于是,元帝召见冯逡,准备任命他为侍中。冯逡请求单独进见皇上。皇上听他抨击石显专权用事,大怒,仍然让他回去当郎官。后来御史大夫官位空缺,朝中大臣很多人都举荐冯逡的哥哥大鸿胪冯野王,皇上派尚书在二千石中评定品行好、能力强的人,而冯野王被评为第一。皇上询问石显,石显说:“九卿中的官员没有能超过冯野王的。然而,冯野王是冯昭仪的哥哥,我担心后世会认为陛下超越众贤能,对后宫亲属偏私,擢升他出任三公。”元帝说:“好,我没想到这一点。”于是对群臣们说:“我如果任用冯野王为三公,后世一定会说我对后宫亲属徇私,会拿冯野王的事例做例证。”三月丙寅,元帝颁布诏令说:“刚强坚毅,宁静寡欲,大鸿胪野王就是这种人。心辨是非,善于辞令,可以出使四方,少府五鹿充宗就是这种人。廉洁节俭,太子少傅张谭就是这种人。现在,我任命太子少傅张谭为御史大夫。”

【原文】

夏五月壬辰,帝崩于未央宫。六月己未,太子即皇帝位。

【译文】

夏季,五月壬辰(二十四日),汉元帝驾崩于未央宫。六月己未(二十二日),太子刘骜即皇帝位。

【原文】

成帝建始元年春正月,石显迁长信中太仆,秩中二千石 [1] 。显既失倚离权,于是丞相、御史条奏显旧恶,及其党牢梁、陈顺皆免官。显与妻子徙故郡,忧懑不食,道死 [2] 。诸所交结以显为官者,皆废罢。少府五鹿充宗左迁玄菟太守,御史中丞伊嘉为雁门都尉 [3]

【注文】

[1] 长信中太仆: 官名。掌皇太后车马,不常置。

[2] 忧懑(mèn): 懑,愤,闷。愁闷。

[3] 玄菟: 郡名。汉武帝元封三年(前103年)置。治所在沃沮城(今朝鲜咸镜南道咸兴)。辖境相当今辽宁东部东至朝鲜咸镜道一带。后移治辽河流域,辖境缩小。北魏以后,地入高句(ɡōu)丽。 雁门: 郡名。战国赵武灵王置。秦、西汉治所在善无(今山西右玉县南)。辖境相当今山西河曲、五寨、宁武等县以北,恒山以西,内蒙古黄旗海、岱海以南地。

【译文】

汉成帝建始元年(前32年),春季,正月,石显被调任长信宫中太仆,俸禄为中二千石。石显失去了原皇上的靠山,于是丞相、御史上奏成帝,逐条列举石显过去的罪恶,石显和他的党羽牢梁、陈顺均被罢官。石显和妻子儿女被遣送回原郡。石显忧愁郁闷,不进饮食,死于途中。所有与石显结交任官的人,都被罢免。少府五鹿充宗降职调任为玄菟郡太守,御史中丞伊嘉为雁门郡都尉。

【原文】

司隶校尉涿郡王尊劾奏 [1] :“丞相衡、御史大夫谭,知显等颛权擅势,大作威福,为海内患害,不以时白奏行罚,而阿谀曲从,附下罔上,怀邪迷国,无大臣辅政之义,皆不道!在赦令前。赦后,衡、谭举奏显,不自陈不忠之罪,而反扬著先帝任用倾覆之徒,妄言‘百官畏之,甚于主上’ [2] 。卑君尊臣,非所宜称,失大臣体!”于是衡惭惧,免冠谢罪,上丞相、侯印绶。天子以新即位,重伤大臣,乃左迁尊为高陵令,然群下多是尊者 [3] 。衡嘿嘿不自安,每有水、旱,连乞骸骨让位,上辄以诏书慰抚,不许 [4]

【注文】

[1] 王尊(生卒年不详): 字子赣,西汉涿郡高阳(今河北高阳县东)人。少孤,牧羊泽中,勤奋自学,粗习史书,年十三为狱小吏。不久从师学《尚书》、《论语》。汉元帝即位,任虢令,以供职称能迁安定太守。后历任护羌将军、盖州刺史、东平相、司隶校尉等官,数度免而复起。执法不畏权贵,严惩豪强猾吏,曾劾奏丞相匡衡,故常坐免左徙。成帝初,平定南山傰宗起义,由京辅都尉升为京兆尹。后坐事免,复为徐州刺史,东郡太守,卒于官。 谭(tán): 即张谭(生卒年不详)。西汉臣。字仲叔,琅邪(今山东诸城)人。元帝时,任京兆尹、太子太傅等职,因廉洁节俭为御史大夫。石显专权时,阿附畏事,不敢言,及显免官,奏显旧恶事。

[2] 著: 显明。

[3] 重(zhònɡ): 难。

[4] 嘿(mò)嘿: 同“默默”。 乞骸(hái)骨: 犹“乞身”。封建时代官员因年老自请退休,称“乞骸骨”。

【译文】

司隶校尉涿郡人王尊上书弹劾说:“丞相匡衡、御史大夫张谭,明知石显等专擅权势,作威作福,成为海内的祸害,却不及时上奏给予处罚,而阿谀屈从,攀附臣下,欺骗天子,心怀邪恶,迷惑君王,失去辅佐大臣的道义,均属大逆不道!这些都发生在大赦之前。大赦之后,匡衡、张谭检举石显,却不陈述自己不忠的罪责,反而宣扬先帝任用倾覆国家的邪恶之徒,胡说什么‘百官畏惧石显,超过了皇上’。这种卑君尊臣的说法,是不合宜的,失去大臣的体统!”于是,匡衡感到惭愧和畏惧,摘下官帽向皇上请罪,呈上丞相、乐安侯的印绶。成帝因新即位,不愿重伤大臣,便下令将王尊降职为高陵县令,然而群臣大多认为王尊说得有道理。匡衡心中沉默感到不安,每当有水灾、旱灾的发生,就连忙请求辞职让位,皇上下诏书安抚挽留,不准他辞职。 0oShfapXc92RB2PKSqEUAppaojOwNfUym8sCAHQguQAwvOGVIm/xAWgZ0tCN13x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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