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后,温淼的生活一如既往。与之前的那么多年相比,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除了偶尔会在网络棋室里碰到康衍。
估计是难得认识温淼这样一个彻底的圈外人,且对圈内事完全没任何想法,康衍大有把她当成‘树洞’的趋势,那些不便对周围人言说的话通通都往她这里倒,每次遇见都抓着她吐槽吐得不亦乐乎。直接导致这位大导演在‘臭棋篓子’的程度上固步自封,八卦指数倒是一路飙升。
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温淼只负责听,且十之八九压根儿就没听进去。不过康衍也并非永远都在自说自话的,因为几乎所有的话题到最后总能多多少少顺便提到一点点她所感兴趣的人或事。
就比如这天康衍在抱怨港台演员参与大陆影视剧制作的口音问题时,温淼就会问:“苏昀也这样吗?”
“噢,他倒还真没有。应该说,这小子是我目前所遇到的,唯一一个在台词方面完全不需要后期配音的港台艺人。”
“为什么?”
康衍默了片刻,很难得没有吐槽,而是长篇大论说了番中肯之言:“老实讲,当初那部戏我之所以用他,有一部分因素是碍于另一个导演的推荐情面。不可否认,港台的很多演员都非常优秀,可无论是表演路子还是台词腔调,都与大陆这边科班出身的同行们差异明显。尤其是在历史剧里,简直可以说是格格不入。但那个导演坚称苏昀在这方面没有问题,我就去找了他之前的作品来看。毫不客气的说,基本全是垃圾之作。但就是在那些粗制滥造中,我看出了他的明显进步。我一向认为,一个好的演员,首先必须要做到的,就是只有烂片子,而没有烂角色,苏昀恰恰做到了。他让我看到了他的努力,他的坚韧,还有在年轻一辈的演员身上极少见的踏实和不焦躁。别的不提,单说他为了来内地发展而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练习普通话,研修大陆的台词课程,在我们这样一个充满了各种诱惑,遍地都是快捷之径的行当里,就绝少有人能够做到。”
温淼听了后想了很久,却仍然还是问了那句:“为什么?”
“必然是因为心中有执念有信念,才会坚持会坚守。不过,确切的原因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那他会成功吗?”
“一个人从波峰跌到谷底,然后能从泥泞中爬起从头再来,就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所以他一定会红的对吗?”
“以我这么多年的看人经验,会。”
康衍是国内颇有名望的导演,且因乐于尝试各种题材各种风格,故而与其合作过的艺人很多涵盖面也很广,某种程度来说的确算得上是阅人无数,所以温淼相信他对苏昀的判断。
但怎样才叫红,红了以后又会怎样,温淼其实没什么概念。只不过因了康衍的那一番话,开始有意无意的在网上找一些和苏昀有关的东西来看。
从红得发紫时的劲歌热舞到销声匿迹后的粗陋影视,屏幕上的那个人一直在变,直到青涩年华的意气风发终于在一个个不同角色的人生轨迹中被消磨积淀,又一点一点转为那些扮相夸张性格平庸人物最深处的魂灵。
温淼看过的片子少得可怜,所以不是很能分得出制作好坏,辩得出演技高下,她只是很单纯的喜欢看苏昀的戏份。
因为就像第一次在片场看苏昀演戏时的感觉,他在表演时,似乎真的能让一旁的观众不由自主便随着他所想要表现的喜怒哀乐而高兴难过。
至少对温淼而言,是这样。
对于温淼忽然转性每天抱着电脑看狗血剧,而且还看得津津有味相当入戏,汪晓冉表示既吃惊又不解:“我说小温同学,如果你真的想看这些东西,我可以推荐你最近几部最经典的,日剧韩剧美剧随便挑。要不然,以前的TVB也有不少还不错的。就算你非要看台湾偶像剧,好歹也选个《痞子英雄》什么的,哪怕是《流星花园》呢……随便一部都比你现在看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强啊?”
温淼却毫不领情地摇摇头:“那些片子里又没苏昀。”
汪晓冉呆了呆,才又是恍然大悟又是不可置信地凑过去翻了翻她的观影记录:“我靠不是吧,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他了?”
温淼猛地一愣:“喜欢?”
“不不不,连那么无聊的片子都能从头看到尾而且还看得一脸的春光灿烂桃花盛开,你这何止是喜欢,根本是离脑残粉的最高境界也就一步之遥了!”汪晓冉自顾自竖着大拇指表示敬佩,接着又摇头晃脑地感叹:“想当年我也花痴他花痴得要死要活,老子那一去不返的萝莉岁月呀……”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花痴了?”
“早过那个劲儿了呗。”汪晓冉拿了个苹果往床上一趴,随口嘀咕了一句:“再说了,我真是挺烦孟凯琪的。”
温淼又是一愣:“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咦,你居然都知道这个人?看来咱们的这位歌坛小天后果然红得够丧心病狂的啊!”汪晓冉顿时来了兴致,拽过电脑搜了几个链接:“不过难道你就只顾着看剧却没看新闻吗?这段时间苏昀和孟凯琪的绯闻正闹得满天飞呢!”
温淼便挨个儿将那些链接点开,认认真真读完,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其实事情很简单。
虽然苏昀客串的电影和孟凯琪主演的电视剧在一个影视基地里进行拍摄,但因为两个组拍的东西实在没有任何关联,所以本来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交集发生的。
但大约两周前,孟凯琪在准备一场骑马戏时,马匹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受惊冲了出去。剧组的保护措施有疏漏之处,加上几个武行恰好一起走开,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被弄了个措手不及,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坠马事故的发生。
千钧一发之际,是附近同样在遛马且骑术相当过硬的苏昀及时赶到,救了孟凯琪。
鉴于这是件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英雄救美的光辉事迹,又发生在当红明星的身上,于是当晚便被在片场挖新闻的媒体给报道了出来。
没两天,这条普通的新闻竟开始迅速发酵。
几家颇有影响力的娱乐媒体不约而同翻出了苏昀和孟凯琪刚出道时的相关老黄历,明里暗里直指当初两人间的关系充满了暧昧。而同时,当天现场的照片和视频也被公布,加上所谓目击者添油加醋的描述,整件事儿便有了那么点“生死关头方显旧爱真情,沉浮十载能否再续前缘”的味道。
然而才没过几天,这件刚刚有了点退热苗头的绯闻事件,风向竟又是一转。
据某知情人士声称,苏昀下一部戏的女主角被临时更换成了孟凯琪,而他目前正在拍摄的电影原本只是个不甚重要的客串角色,如今也临时加了不少的重头场面,戏份几乎盖过了男二号。
这么看来,事态似乎就明朗化了,又是一出制片方联合艺人为了宣传造势的炒作。
只是这娱乐圈的华丽繁盛本就大多是被一个加一个的炒作给堆积起来的,真真假假并没人在乎,而且观众想看的,其实也就是一出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狗血闹剧。
于是各大媒体依然使尽浑身解数捕风捉影掘地三尺,网络上的各色消息也是紧跟其后甚嚣尘上,焦点是苏昀与孟凯琪欲说还休的绯闻,连带着尚未拍摄完毕以及还没开工的影视剧,也一并有了高于预期的知名度,简直就是桩多赢的无本买卖。
而苏昀这个沉寂已久的名字,则终于再度成功占据了人们的视线。
温淼最后看的,是最新的一段娱记对苏昀的采访视频。
应该是刚拍完武打戏,苏昀的浑身都是土,脸上还化着受伤的妆,模样看起来很狼狈。但面对镜头,他仍是淡然微笑,礼貌且从容。
“请问你当时救孟凯琪是怎么想的?”
“救人的时候想太多可就来不及了。”
“那如果换了别人你还会救吗?”
“当然,换了谁我都会那么做。”
“关于有人说这件事根本就是制片方早就安排好的,只不过是为了新片的炒作而已,你怎么看?”
“哦?我反正是从来没有接到过要拍这样一幕戏的通告。而且像那种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真身上阵,恐怕是任何剧组都绝不会去做的,因为万一真有个好歹,谁也付不起责任。”
“可现在看,无论是你还是孟凯琪还是你们剧组,都得到了好处不是吗?”
苏昀摊摊手,一笑:“照这么说的话,你们记者也多了很多可供报道的素材,也算是得到了好处啊。”
记者顿了一下,忽然提高声音:“那关于你借着绯闻炒作,借着孟凯琪的人气想要咸鱼翻身这件事,你又怎么说?”
提问越来越尖锐乃至带了明显的恶意,苏昀却始终都是好脾气地逐一回答,听到这儿,眼睫忽地垂了垂,而后对着镜头做了个有点夸张的无奈表情,戏谑调侃:“难道你觉得,我长得很像一条咸鱼吗?”说完,笑着摆了摆手,仍是礼数周全:“对不起,我还要准备下一场戏,谢谢你的关心,辛苦了,下次有机会再聊。”
语罢,转身大步离开。
温淼看着苏昀在镜头前似乎无论面对怎样的恶语攻讦都不改分毫的淡然从容,忽然就想起他以前演的一个角色来。
那人在面对误解非议时,也是一副任世人评说而浑不在意的模样,然而每每背过身,那仿若嵌在了脸上的笑容便会瞬间消逝,徒留深入骨髓的黯然疲惫。
莫名的,温淼心中就涌起了一股冲动,想要将手伸进这方小小的屏幕,拉住那将背影定格的男人,走到他的面前,看看他的脸上,是不是也只余了卸下面具后的麻木空茫。
汪晓冉也凑在一旁看,边啃苹果边不着边际地发表评论:“跟谁炒不是炒,非和孟凯琪这样的搅在一起,想要搞哪样啊真是!矮油好累呀,感觉不会再爱了呢肿么办呢亲……”
温淼懒得搭理她荒腔走板的感慨,只问:“你为什么不待见孟凯琪?”
“不知道,反正就是看她不顺眼。”汪晓冉耸耸肩,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坏笑一声:“啊对了,如果这次苏昀没救她的话,说不定她的胸就摔没了呐!”
“那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摔得掉?”
鄙视地瞥了一眼,汪晓冉手脚麻利地翻出两张照片:“看见没?她以前明明是平胸的,哪有现在的波涛汹涌?”
温淼看看苏昀和孟凯琪刚出道时所谓金童玉女的合影,又看看那天坠马事件后苏昀扶着惊魂未定的孟凯琪时的抢拍,对比了一下,恍然:“硅胶。”
“可不是嘛!还有还有,你看以前的那方下巴,再看看现在的锥子脸……瞧明白了吧?这位姐姐就是只要给她一把手术刀,就能整得连妈都认不出她了啊思密达!”汪晓冉不屑地撇撇嘴:“反正我就觉得,她这个人吧,从里到外都透着股假到家的虚伪劲儿。苏昀真没品位,想要借人气上位好歹也选个不那么讨厌的嘛……”
“不是的!”
温淼忽然大声地冒出一句,吓了汪晓冉一跳:“不是什么?”
“总之……”温淼皱皱眉,重复:“一定不是这样!”
汪晓冉莫名其妙,却也懒得为了个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明星而较真,几口啃完苹果便兴高采烈地玩游戏去了。
而温淼的视线则定在了那张不甚清晰的照片中,苏昀浅色衣袖的殷红上……
当晚,温淼第三次不请自来敲开了苏昀家的门。而苏昀的表情,也是如前两次一模一样的惊诧至极。
“你……”
“来看看你。”
“……啊?”
“喵!”
“还有猫。”
“……”
温淼蹲下来拍拍大花猫的脑袋:“你胖了。”
怒哥一脸愤怒地傲娇扭头。
温淼又站起来仔细瞧了瞧仍有些回不过神来的苏昀:“你瘦了。”
“我……”
“也不秃了。”
“……”
苏昀决定还是闭嘴的好,于是默默侧过身,请客进屋。
温淼用一袋肉干和一根逗猫棒,轻而易举地再度成功俘获了怒哥的心,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相处甚欢。
苏昀站在一旁瞧了一会儿,笑意便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晕染开来,铺满了眼角眉梢。良久,方想起还没招待客人,忙煮上一壶开水:“你想要喝什么?巧克力还是奶茶?哦对了,现成的罐装饮料也有,橙汁葡萄汁柚子汁什么的……”边问边转头,只见温淼和怒哥并排蹲着,正睁着四只滚滚圆的大眼睛一起看着自己,不禁纳闷:“怎么了?”
“你这儿不是只有咖啡和茶的?什么时候储备了这么多的饮料,是打算要在家里开PARTY吗?”
苏昀顿时一愣,看着冰箱和储物柜中的琳琅满目,竟霎那间心生恍惚。
是啊,是从何时开始,有了每次去超市都会顺手买点饮料带回来的习惯呢?明明自己根本就不碰这些甜得发腻的东西,买了也就只是放在那儿,品种和数量越集越多。
如果她不来,恐怕,永远都不会有人动的吧。但其实,本也就从没想过,她还会再来啊不是么……
“这些都是……保姆买的。”水烧开了,苏昀忙借机掩饰了短暂的失神,随便找了个理由:“她不知道我不爱喝,我最近又几乎都待在剧组里,所以也就一直没顾得上跟她说。”
“是那个很喜欢怒哥的保姆吗?”
“嗯对。”
温淼挠挠花猫的双下巴:“看来她的确很会照料猫。”
苏昀点点头,泡了杯热巧克力递给她:“你第一次来我这儿的时候想喝没喝到,现在权当补偿。”
“谢谢。”温淼接过来闻了闻,喜出望外:“这个牌子的味道我最喜欢了!”
“这么巧?”苏昀便也一笑:“那就好。”
温淼心满意足地晃晃脑袋,见苏昀又泡了杯浓墨般的黑咖啡,忍不住问:“你今天要熬夜吗?”
“不用……”苏昀往杯里加了些凉开水,一仰脖子便倒下去一多半,被顺着舌尖肆虐开的酸苦弄得皱了一下眉,才又接着继续说:“都已经连续好几个通宵了,休息一晚。”
“那你干嘛还喝这个?”温淼下意识咧了一下嘴:“这么苦的东西有什么好喝的啊?”
“惯了,咖啡对我来说就是普通的饮料而已。”苏昀随口应了句,将剩下的喝完,边用水冲洗杯子边道:“讲起来,你好像每次都来得都很凑巧。就像这回,我半个多月没回家,今天刚进门没多久,你就到了。”
“半个多月啊……”温淼低头吹散热巧克力上飘着的轻薄白雾:“是从救了孟凯琪的那天起吗?”
背对着她的苏昀,动作一顿,旋即又漫不经心似的笑着问:“连你也知道了,又是康导告诉你的?”
“他正忙着,好一阵子没去棋室了。所有关于你的事儿,都是我自己在网上看来的。”
苏昀忽地转头看着她,表情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娱乐版的东西了?”
“就今天。”温淼想了一下,又补充:“不过最近我一直在看你以前拍的片子来着。”
苏昀已经意外得有些惊悚了:“我的片子?为什么?”
“想看就看了呗。”
白帜灯光下的目光轻轻闪了闪,回身关掉水龙头,苏昀用布将杯子细细擦干,放好,又慢慢洗了洗手,才勾着唇角扬扬眉:“荣幸之至啊。”
温淼歪头瞧了他几秒,没搭理这种没诚意的废话,突然上前一步,动作异常麻利地解开了他右边的袖扣。
这毫无来由的举动让苏昀下意识便想躲想遮,但终究只是僵了僵而一动未动,任她捋起衣袖,露出自手腕到肘部一条尚未痊愈的伤痕,虽不算很深,却长得触目惊心。
捧着他的手臂,温淼低着头看了好一会儿,才问了句:“怎么还没好?”
“大概,是因为一直在拍动作戏,得不到静养吧……”苏昀低低回了,垂着眼睫放下袖管,又浑不在意的笑了笑:“不过其实基本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看起来还有些吓人而已。”
“你……为什么不跟别人说?”
“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
温淼仰起头一瞬不瞬地看过来,始终平稳温吞的声音里竟像是带了隐隐的怒意:“说出来,就可以证明那不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作秀啊!”
她如此超乎寻常的激烈反应,倒让苏昀有些怔然,愣了片刻,不答反问:“既然新闻从没有报道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视频上看到的!”
“别人都没看到,怎么偏偏你就……”
“那么明显,怎么会看不到?又不瞎!”
苏昀定定地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双眼,而后轻轻地摇了摇头,笑容中含了些许的讥诮自嘲:“所以啊,有很多东西并不是看不见,只是需要被视而不见。既然这样,我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越是这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清淡模样,温淼心中那股没来由的愤怒便越是强烈:“这么做,就是为了方便炒绯闻?有意思吗?有必要吗?有用吗?”
在她一连串的质问中,苏昀长而浓密的睫毛猛地一颤,眼窝处的阴影像是也随之浓重了几分。旋即,蓦地在唇角勾出一个极明显的弧度:“我想,你应该还不是很清楚,借着炒作来提高关注度,本就是我们这个圈子里最惯常用,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顿了顿,将双手抱在胸前,身子向后倚在水池的边沿上,整个人像是彻底放松下来,就连笑容都似是又扩大了些,唯眸中的那份淡漠疏冷仿佛已将自己从这片时空中彻底剥离:“我被加了戏,提了片酬,人气急升。制片方和剧组几乎没用任何投资,就获得了极大的回报。而孟凯琪从歌坛进军影视的第一枪,子弹尚未出膛,就已经成功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所以你瞧,这么好的效果,这么皆大欢喜的局面,有什么理由不去那样做呢?”
温淼抬起下巴看着他,毫不犹豫地断然:“这不是你想要的。”
“怎么可能呢?让我来告诉你,每个混娱乐圈的人都永远只有一个最终目的,并愿意为了这个目的而不择手段,不惜一切。就是出名,就是红。”苏昀一声嗤笑,回答得也丝毫不见迟疑:“尤其像我这样过气已久的,比那些青春无限的新人更需要一个咸鱼翻身的机会。如今,居然有公司和团队愿意在我这么个半红不黑的三流演员身上花工夫,我自然是求之不得感激涕零。要知道,能和孟凯琪那样的当红天后扯上关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事儿。所以这块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我自然是拼了命也要牢牢抓住的……”
温淼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笑吟吟轻飘飘的话语:“别人都是这么说你的吗?”
苏昀一愣:“什么?”
“你不是咸鱼。”
“……什……”
“虽然好像你现在的确是没有以前红,可你早晚总是会红的,不用靠炒作。”温淼努力想了想那天康衍说的话,理出了一条重点:“因为你现在演戏不用配音。”
这句话中的逻辑关系让苏昀有些发懵,本就疲累过度而晕沉沉的脑袋险些直接当机,闭上眼睛揉了揉额角,片刻后,低着声音自语喃喃:“每行都有每行的游戏规则,不遵守就只能被淘汰。从前我也曾固执的以为,靠着天分和努力就一定能够成功,可后来的事实让我明白自己有多天真。在这行打滚了那么些年,现在的我,早就已经变得……”
话音未落,忽觉下巴一凉,一惊睁眼,恰对上温淼扬起的脸上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她的手指沿着他的脸部轮廓仔仔细细摸了一圈:“你没有削过骨。”接着,又用一根指头抵住他的鼻尖,向上一顶:“也没垫过鼻。”
苏昀:“……”
温淼则依然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所以,你没变。”
“……只是外表而已……”
“还有这儿……”温淼上身稍稍前倾,手掌放在苏昀的左胸:“和以前也是一样的。”
她这个人,连呼吸都像是带了丝丝若有似无的甜香,温热中夹着缕缕湿润地拂上他的肌肤,与他的鼻息交相缠绵。苏昀只觉心跳一窒,开口时竟连已然暗哑的嗓音都含了一分意味不明的轻颤:“你……这么肯定?”
温淼用力点头:“我相信你虽然喜欢雷焱,但并没有为了他去隆胸。”
“……”
见苏昀又露出了那种糟心至极的表情,温淼便收回了手,眼睛一弯,旋即又一本正经:“我觉得,你还不如去和雷焱炒绯闻呢,效果肯定更好。”
被一个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强烈建议去和男人搅基的某直得不能再直的纯爷们,只能无力扶额,简直一个字都不想再多说。
而成功让人无言以对的温淼则自得其乐地在屋子里闲晃了一圈,喝了几口冷热适中的巧克力,又撕了条肉干引得怒哥上窜下跳,玩够了,拍拍手,歪头看看始终靠着门框静静瞧着他们闹腾的苏昀,忽地说了句:“你现在这样,才是真的在笑。”
“嗯?”
“接受采访的时候,还有之前说那些话的时候,你的笑都很假。”
苏昀顿时一怔,不由得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触及嘴角上挑的纹路,恍惚地想着,原来自己刚刚,竟是一直在笑着的啊……
有多久,没像这样不知不觉便笑起来了呢?大概两三个月,应该是有的,应是从那天在她的学校门口丢掉蛋挞开始……
总觉得,这段日子似乎过得特别慢。
或许是因为黑白不分的连轴转拍戏赶进度,或许是因为在剧组要处理由于自己临时加戏而受影响的其他演职人员的百般刁难,或许是因为在外要应付各种八卦媒体无孔不入的围追堵截……于是无形中便将每时每刻都拉长了几倍。
又或许只是因为,要强行把一个已经悄然入驻心房的人连根拔除,那种感觉,让每分每秒都变得难熬。
本以为,只要再多点时间,就能成功了的。
毕竟,他们之间并没有多么深的感情基础。
毕竟,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割舍不去的感情。
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又要再度出现,说着那些轻易便能拨动他最隐秘也是最柔软的心弦的话……
踱步到窗边,苏昀将厚厚的窗帘撩开一条缝,对外望了一眼又合上:“对了,你还没说,来找我做什么。”
“看你和猫啊。”
“就这样?”
“不然呢?”
“没有,我只是……”苏昀停了少顷,颇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每次面对温淼时,似乎总会有种语言功能出现障碍的感觉。那些早已擅长且习以为常的拐弯抹角点到即止暗藏机锋逢人只说三分话,到了她这儿,竟通通没了用武之地。只好无声叹了口气:“因为我们之前挺久都没联系了,你今天忽然跑过来,我还以为有什么要紧的事。”
“已经挺久没联系了吗?大概我最近常看你的片子然后你的脸就一直在我面前晃,所以没觉得吧……”温淼嘀咕了两句,眨眨眼:“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其实元宵节那天我打算给你打电话的。”
苏昀一顿:“那后来怎么……”
“打了个岔,就给忘了。”
“……”
温淼又眨了眨眼,忽地一拍脑门,表情严肃:“啊对,我想起今天来找你的另一个重要目的了!”
苏昀不禁也被带得神色一整:“什么?”
“你还欠我蛋挞呢!”
看着直直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讨债的小爪子,苏昀默了片刻,轻笑:“好吧,这事儿是我不对。下次见面,一定给你。”
“真的?”
抬起右手,苏昀在那莹白的掌心轻轻拍了一下:“一言为定。”
“那如果我明天就又来找你呢?”
“那今晚我就打飞的回香港买。”
“你真是个老实的孩子啊。”温淼老气横秋地拍拍他的肩膀:“如果是雷焱就一定会说,这一年半载之内都不打算见我了。”
苏昀笑了一阵儿:“不过你下次来之前千万要记得事先给我打电话通知一声,总搞这种突然袭击可就没蛋挞吃了。”
温淼郑重点头,也抓过他的手,在掌心一拍:“一言为定。”
望着又和大花猫玩到一处的‘欢快包子’,苏昀慢慢将残留着她手心触感的掌心按在刚刚她抚过的胸口,眉目渐渐舒展,那片温软仿若滴水落静湖,一波一波浅浅漾开。
鉴于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楼下一定会有八卦记者候着,苏昀自然不能和温淼一起光明正大的肩并着肩走出去。然而天色已晚,让她独自从这么偏僻的地方离开又自是万万放心不下的。
身为有着丰富的与狗仔队斗智斗勇经验的老艺人,苏昀的应对之法简单而有效。换了套普通休闲服,戴了个宽沿运动帽,骑了辆半旧的自行车,载着背了个大书包一看就是好学生的温淼,以一副随处可见的校园小情侣的架势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出了小区上了路,时有车辆疾驰而过,而行人寥寥。
四月初的晚间仍有些冷,郊区的风没了林立高楼的阻挡就这么扑面而来,钻过不甚厚实的衣服纤维将凉意尽皆带入。
温淼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下意识便向前方的苏昀挪了挪。视线自然而然落到他的背上,又自然而然看到了那两块即便隔着外套也很是明显的蝴蝶骨。
于是一愣,那个一直想弄明白却一直没机会弄明白的问题又冒了出来,不由得伸出手碰了一碰,又顺便摸了一摸。
这毫无预兆且超出正常人类理解范畴的动作让苏昀顿时一惊,胳膊抖了一抖,车便随之扭了一扭。
坐在后座的温淼被吓了一跳,忙用另一条胳膊一把搂住了他的腰。
苏昀定定神,腾出一只手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自行车迅速恢复了平稳,耳边的风依然呼啸。
温淼不知是对苏昀的骑车技术太不放心,还是想将这‘挡风板’物尽其用,总之在随后的路程里,一直保持了‘一手抱腰,一手摸骨’的姿势,同时侧过脸贴着他的后心。
苏昀便只管稳稳地扶着车把,慢悠悠地踩着脚踏,微微眯着眼,轻轻扬着唇角。
转出了路口,上了主干道,苏昀找了个地方将单车停好,准备打辆出租送温淼回市区。
温淼跳下来,甩了甩手又晃了晃胳膊:“你不是说要骑一刻钟左右的吗?”
苏昀看看表,有些意外:“哟,居然用了快半个小时。”
温淼也很惊讶:“我以为最多十分钟。”
苏昀偏首瞧着她,一笑:“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怪不得我一路上看到好几个行人就这么走啊走的就超过了我们,你骑得真是太慢了。”
“反正如果是我自己骑的话,连十分钟都用不了。”
“不是我太重,是你太瘦!”
“我明明很健壮,哪里瘦了?”
“腰。”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这对男人而言叫做蜂腰,说明我的身材好。”苏昀沉浸在这场幼稚无比的拌嘴中乐不可支:“倒是你啊,再这么贪吃下去,小心不仅脸是包子,整个人都变成一只圆滚滚的大包子。”
温淼便停下脚步,用非常认真的表情叙述着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我虽然脸圆,可腰细腿长是系里公认的。”
苏昀一噎,转过头将脱去冬装的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而后不得不承认,她的那帮熊孩子同学还是很有眼光的。
果然该细的细,该长的长。还有,该大的也大……
收回视线干咳一声,还没想好该说什么,便听温淼又接着补充:“而且都是真的。”
“什么?”
“不像她。”
“谁?”
看着一头雾水的苏昀,温淼不知怎的就有些生起气来,于是硬邦邦的回答:“就是你英雄救美的那个!”
恍然大悟了的苏昀于是更加不知该说什么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她那也是……为了工作需要。”
温淼撇撇嘴,表示不予置评。
苏昀见她满脸的不以为然,心中一动,默了少顷,开口问:“你在不高兴吗?因为她通过后天手段改变了先天遗传?”
“她就算把自己身上人类的基因全改变了也不关我的事啊,我又不认识她。”温淼闷着头走了一会儿,然后像是终于弄明白了什么似的再度停下,转身看着苏昀:“我不高兴,是因为不喜欢看到你和她的绯闻。”
“为什么?”苏昀挑挑眉,回视。面上波澜不惊,墨色的眸子却在天上一轮弯月的映照下仿似静水深流:“你不是一向都认为娱乐新闻是假的么?你不是一向都不在乎雷子和谁传八卦的么?”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雷焱的腰比你的粗。”
苏昀:“……”
温淼想了想,为自己这个匪夷所思的理由找了个更加匪夷所思的依据:“不是都说男人的腰很重要吗?所以他应该不会吃亏,不像你,一看就是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苏昀只能继续:“……”
直到上了出租车,苏昀依然被一口糟了心的气给堵在嗓子眼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忍无可忍终于无须再忍,对着温淼郑重声明:“我在那方面,也不会吃亏,更不可能被欺负。”
温淼莫名其妙看着他:“哪方面?”
苏昀一脸蛋疼地看回去:“通常对男人来说,所谓的腰的重要性,基本都体现在一个方面……”
温淼十分具有求知欲地瞪大眼睛。
苏昀与她对视了三秒,败下阵来,闭眼抚额:“算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温淼便也不再多问,转而望向窗外急速变幻的景致发呆,觉得脑子里有些乱。
就像刚才对苏昀的那个问题,那些驴头不对马嘴乱七八糟的回答,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要说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
被这一脑门的问号弄得有点烦,温淼决定找‘罪魁祸首’迁怒一下,一扭头,却发现前一刻还神采奕奕的苏昀,竟转眼间便睡着了,而且还睡得很沉。车子忽然一个不大不小的颠簸,他身子随之一歪,额头便砸在了车窗上,‘咚’的一声,听上去就一定很疼。可他竟依然没醒,像是已经睡得灵魂出窍般彻底无知无觉。
车厢内的光线并不明亮,他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模糊,却让那分明得已然现了嶙峋之象的轮廓格外清晰。
温淼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轻轻将苏昀揽过,让他的头枕着自己的肩膀。
靠得近了,他脸上浓重的疲惫憔悴之色便纤毫毕现再也遮掩不住,连嘴唇的色泽也浅淡得有些触目。仿佛已经累到了极致只剩了个空空的躯壳,仿佛之前那几个小时的谈笑风生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新长出的头发依然如同数月前那次碰面时一样,打理得干净利落,露出深邃俊逸的五官。因之前顶风骑车而显得略有些乱,温淼便将他前额的碎发理了理,指尖碰到蹙起的眉心时,顿了一顿,而后小心翼翼地按了一按,于是那紧皱的纹路便真的被抚平开来,顺带着,还翕动了两下鼻翼,脑袋在她肩窝处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继续安静睡去。
温淼瞧得有趣,忍不住无声偷笑。随即好玩似的,手指顺着他的眉间沿着高挺的鼻梁下移,到稍显干燥的唇时,又停了少顷,才又接着向下游走,至喉结,又至锁骨。
不知怎的,原本的玩闹之心倏忽一下就淡了,同时,心里涌起一股异样,似曾相识。
温淼寻思了半晌,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就像以前看到他的蝴蝶骨就会想到蝴蝶酥,现在看到他的锁骨,于是就想起了‘周黑鸭’的鸭锁骨。
一念及此,顿觉思路大开。
一边用手指头轻轻地点着,一边小声地嘀咕:“鸭下巴,鸭脖子,鸭锁骨,鸡胸脯,烤鸡翅,泡椒凤爪……”
遂大喜,只觉苏昀此人真是浑身上下都是宝,怎么看怎么招人待见……
快到学校时,温淼见‘活体食物库’仍然睡得香甜,不忍打扰,便让司机不要停,随便找条路开着兜风。
后来苏昀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时有些稀里糊涂的弄不清自己这一觉究竟睡了多久,温淼见状,便非常善解人意地指了指计价器。
苏昀顿时便悟了,也醒困了……
一下车,温淼就表示肚子饿。
苏昀从善如流:“你想吃什么?”
“鸭下巴,鸭脖子,鸭锁骨,鸡胸脯,烤鸡翅,泡椒凤爪……”
温淼掰着手指垂涎欲滴,苏昀却忍不住悄悄向旁边挪了半步,暗地里打了个激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疑神疑鬼,总觉得这‘吃货’是在看着他的一个个身体部位报出一个个相应菜名来的,那炙热得简直堪称饥渴的目光,看上去真是恨不能立马就将他剁一剁烧一烧再分门别类放在盘子里,然后一块一块吃下肚……
“那个……这附近我不太熟,你知道哪里有吃这些的吗?”
“隔壁街的夜市有家烧烤摊的东西特别好吃。”温淼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正想冲杀过去却忽然想起一件事:“哎呀差点忘了,你是见不得人的。”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领会精神。”温淼不由分说将苏昀拉到一个偏僻的黑暗处:“藏好了别出来。”
苏昀抬头看看遮蔽了星光的参天大树,忍不住笑出声来:“忽然就有了种偷情的感觉。”
温淼随口回了句:“咱俩又用不着偷。”
“是啊……”苏昀原本轻柔的声音蓦地低了下去,仿似带了沉沉的重量:“我未娶你未嫁,如果真的彼此生情各自有意,就该光明正大的让全天下都知道!”
听了这句,温淼急着去觅食的脚步忽地一顿,认认真真看了他少顷,表情颇有些微妙地几经变幻,而后刚想要开口问些什么,便听一声大吼:“你们在干吗?!”
只见唐鸿宇一副醉得七七八八的模样,正用手里抓着的一大把各色烤串,像是捉奸在床般颤巍巍地指着隐藏在暗处的两个人,满脸的痛心疾首惊怒交加,哆哆嗦嗦不知所谓:“你们黑灯瞎火孤男寡女……你们干柴烈火奸夫淫妇……你们吹灯拔蜡狗男狗女……”
温淼面无表情地将他越来越不着调的控诉打断:“烤鱿鱼卖完了吗?”
“……啊……好像没……”
“谢谢。”
唐鸿宇呆了呆,然后跳脚:“我在跟你讨论很严肃的事情!你怎么能背着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这么偷偷摸摸的?”
温淼仍是懒得应付的扑克脸:“没有。”
“什么没有?”
“没有偷偷摸摸。”苏昀接过话,同时上前半步,搂住温淼的肩,轻轻往自己怀里一带:“我们早就在一起了,那天你可是亲眼看到的啊。”
唐鸿宇瞪着有意无意站在阴影中,被一顶运动帽遮住了半张脸,却犹能透着股温润俊朗之感的男人,眼睛越瞪越大,如见了活鬼般的不可置信:“你怎么又冒出来了?你从哪里冒出来的?谁准许你冒出来的?……”
“这话是怎么说的呢?”苏昀揽着温淼的手臂紧了紧,话音里带着笑,却沉了声:“我一直都在。”
唐鸿宇转而伤心欲绝地看向一言不发的温淼:“这是……真的吗?”
温淼则自始至终都牢牢盯着他手里的烤串,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唐鸿宇如遭晴天霹雳般木立三秒,旋即转身狂奔而去,空气中隐约飘荡着烤串的香味,还有‘嘤嘤嘤’的哭泣……
等周围再度安静,苏昀才笑着放开温淼:“这小伙子一直都没对你死心?”
“也许吧,没注意。”
“以后应该不会了。”
“不一定。”
“对他的长情这么有信心?”
“因为你好久好久才出现一次,正常人都不会把你当我男朋友的。”温淼的分析既冷静又理智:“而且你刚刚的那招又俗又老套早就烂大街了,估计也只会对他这种头脑简单的人才会有用,不过效果肯定不会太长,最多几天就会回过味儿来的。”
苏昀无语了一会儿:“谢谢你犀利的点评。”
“不过好歹有点用处,总也不算太废物。”
“……”
丢下一句不那么是人话的话正想走,温淼的胳膊却忽然被苏昀拉住:“如果,我以后经常出现呢?”
温淼转过头看他,露出认真思索的表情,而后恍然:“你的意思是,想和我传绯闻吗?可我又不是娱乐圈的。”
苏昀:“……”
面对这样油盐不进的‘非人类’思维,苏昀除了无力还是无力,默了片刻,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却像是不慎岔了气,猛烈咳嗽起来。一手捂着肋下,一手扶着树,神情间竟似是带了几分痛色。
温淼一开始还饶有兴致地袖手看他独自乐个不休,此刻见状不禁一惊:“你怎么了?”
“没什么,英雄救美的代价而已……”苏昀急速喘了几口气,稍稍缓了些,倚着大树笑了笑:“肋骨裂了个小缝,没事儿。”
“都伤到骨头了为什么还不休息?”
“又没断,不影响什么的。”见温淼沉下脸,很不高兴地抿着嘴不说话,苏昀便又说了句缓和气氛:“要不然,趁我还没完全好,再免费给你做一次有关古代医术的活体实验?”
温淼却阴测测冷飕飕地一哼:“好啊,我最近正在研究华佗打算如何开了曹操的瓢。”
“……”
走过去扶着苏昀站好,温淼抬眼看着他苍白的面色和额角的冷汗:“不早说,之前我可以骑车带你的。”
“你带得动我?”
“不相信的话,以后试试就知道了。”温淼低下头,伸手小心地碰了碰他的胸腹:“你说最近一直在拍打戏,难道不会疼的吗?”
苏昀垂首看着她已然过了肩的长发,笑了笑:“太累了,没空疼。”
“可,为什么要这么拼呢?”温淼的神情有些困惑:“你就真的那么喜欢做演员,那么想要当明星?”
苏昀望进她的双眼,树影摇曳,亦不能给那片黑白分明添半点斑驳。良久,方点了一下头:“因为已经坚持了那么久,所以不想,也不能放弃。”
“我是学考古的,看惯了曾经的金碧辉煌不过是百年后的一堆废墟碎瓦,曾经的倾国倾城只是千年后的一具干尸、几块枯骨。所以我一直都不大明白,人为什么要去执着一些明知不会长久,甚至转眼就烟消云散的东西。比如名比如利,包括感情。不过苏昀……”
温淼难得认认真真说这么一大段的话,似乎永远慢悠悠懒洋洋的声音里也含了某种无法言喻的力度:“虽然我不懂你的坚持,但我愿意看着你成功。”
风吹过,带起几片脆嫩的树叶。
苏昀抬手,接过落在她发端的那一片。又将一缕被吹乱的柔软发丝捻起,绕在指尖,片刻后,缓缓放开。
他想说,谢谢你愿意看着我成功,但我更希望,你能陪着我。
他还想说,如果我常常出现,别人是不是就不会觉得我只是你的冒牌男友。我要怎样才能让你明白,我不是想和你传绯闻,而是想像刚刚说的那样,一直都在……
然而,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终究只化作了淡淡的一笑:“我的戏份后天杀青,然后会回香港一趟。”苏昀将手放在她的发心,轻轻揉了揉:“三天后,请你吃天底下最好吃的蛋挞。”
温淼顿时将眼睛弯成了两轮下弦月,清脆脆地应了声:“好。”
苏昀的那些想法,温淼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只是非常期待这三天能快点儿过去,盼星星盼月亮简直度日如年,觉得这辈子的时间从来就没有如此慢过。
对于一份蛋挞居然能有这么大的诱惑力,‘资深吃货’也表示有些诧异。不过她暂时并不想深究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诱因存在,反正所有的不确定在蛋挞吃进嘴的霎那,自然就有了分晓。
然而只可惜,这一切未能如愿。
因为三天后,苏昀并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