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回去的路上,裴云汉的心并没有轻松下来。
一来,他并未完成父亲的嘱托;二来,这一路上他总觉得有些异样的目光瞧着他。
身为裴倨山庄的人,他几时受过这种待遇。快到裴倨山庄的时候,这些异样的目光变成了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这让裴云汉的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不敢多想,便加快了脚力。
突然一个人把他拽到僻静的小巷,裴云汉正在纳闷,一瞧却是儿时的玩伴裴斗俊。
裴云汉尚未开口,裴斗俊已带着哭腔,道:“云汉哥,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
“裴倨山庄已经被官府查封了,他们……他们说你和青溪勾结魔教图谋造反,杀了朝廷命官胡不归。如今官府发了海捕文书,通缉裴倨山庄上上下下的人。”
像是一个晴天霹雳,尽管裴云汉的心里有所准备,但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裴云汉现在终于明白了沙子那句——“有些东西是回不去的”,原来自己回去的路已经断了。
他连忙着急询问裴斗俊山庄里其他人的情况。
裴斗俊言道:“幸好有人事先通报了庄主,说这是灭门之罪。让庄主他们先到外面躲一躲,如今庄主他们躲藏在太行山的深处,一时无虞。”
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裴云汉的内心稍稍宽松一会。
不过如今既已经定罪,裴倨山庄的周围早已遭到严密的监视。
裴云汉马上想起之前路上行人的指指点点,也许早就有人认出他便是公示上通缉的犯人,只是没料到他会这样大摇大摆的进城。
想到这里,他暗暗地叫了一声不好:只怕衙门的人马上要赶过来了。
他赶紧吩咐裴斗俊离开,可却迟了。大街上一阵骚动,一队人马围住了他们的去路。
裴云汉急中生智,对着裴斗俊骂道:“好你个小人,竟然勾结官府,将本少爷骗到这里。”
骂完,便举起宝剑要刺杀裴斗俊。
裴斗俊是他多年的玩伴,早已经心神领会,也假装骂道:“你这个天生反骨的小贼,该杀千刀,被凌迟处死。”
他一边骂一边后退,退到了众人后面。
但这些差人却并没放过他的意思,但看到裴云汉轻轻一跃,竟然跳到屋檐上面,假意逃走的时候,这些人终于不顾裴斗俊,一个个急于逮捕裴云汉,向着对方一拥而去。
裴云汉故意挪腾到让衙役们看得见的地方,引得众人一路跟随。他看到裴斗俊隐匿于人海之中,才松了一口气。
裴斗俊自小机灵无比,像是一条油滑的泥鳅。只要他隐匿于人海,就像泥鳅进入了水底,再也好不抓捕了。
裴云汉一个鹞子翻身,落入屋檐之下,消失于众人的视线里。这个地方,他从小玩到大,他比谁都懂得躲藏。
在这里抓捕他岂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一个豺声狼顾、鹰视猿听的人悄悄地逼近他,一看便知是一个阴鸷的人,如果说胡不归还有一丝温度,在这个人身上只能嗅到一股死亡的气息。
十、
仿佛像是猎物坠入他的彀中,他不慌不忙地跟着裴云汉消失的方向走去。
来到裴云汉的后面,隔着一层厚厚的墙壁,只见对方若无其事地拍出一掌。整座房子像是失去了支撑的栋梁,顿时轰然的塌陷,这一声将裴云汉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跑了出去。
对方一个箭步,形似鬼魅,便来到了裴云汉的跟前,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盯着裴云汉。
这双眼睛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无论是谁被盯上,都会感到一种威胁。
他看了一下裴云汉,竟然把目光移开了,像是不屑一顾。道:“你可以选择一种体面的方式离开。”
裴云汉站了起来,淡淡地说道:“你知道我没有束手就擒的习惯。”
像是了无兴趣,对方索然无味地说了一句:你还不配我动手。
裴云汉灵机一动,笑着道:“阁下既然不愿出手,那么在下便告辞了。”
他刚要迈开腿,发现对方竟然已经绕到他的前面,拦住了去路。对方不愿出手,却也没有让裴云汉离开的意思。
裴云汉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笼中的小鸟,既没有出路,还要忍受别人的捉弄。
对方又是冷冷地说道:“你是跑不掉的。”
他的话一向很简洁,直截了当,但谁也不敢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这一次,裴云汉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
他冷静地盯着对方,对方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出现失误。
裴云汉总是能够抓住稍纵即逝的瞬间,可是这一次,对方并没有给他这种机会。
像是铜墙铁壁没有任何破绽,裴云汉干脆也不走了,坐到刚刚倒塌的断壁残垣的上面,从身上掏一个酒袋,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对方却并不理会裴云汉这种挑衅,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种作死的举动。
裴云汉不过是想激起自己的愤怒,然后让自己出手,这种小把戏自己怎么会看不穿呢?
裴云汉笑吟吟的,突然朝着对方喷出一股酒水,这突如其来的酒水将对方淋了一身。
这一次,对方终于没有忍住,像火山爆发一般,朝着裴云汉的脑袋就是一掌。这一掌夹着呼啸而过的掌风,裴云汉避无可避。
与此同时,只见屋顶上跳下一个人,“嘭”的一声,双掌互击。
这人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向后退了三步。
一个胡子花白身形消瘦的小老头站在裴云汉的跟前,裴云汉仔细地打量着来人,只觉得对方似乎是童真未泯,只见对方拍手笑道:“有趣,让我再来陪你耍耍。”
说完,便对着对方拍出一掌,对方竟然不敢硬接,一个侧身,试图避开。
哪知这小老头出手是虚,突然他改掌为抓,转向裴云汉。
一手已抓起了裴云汉,笑嘻嘻地说道:“看什么热闹,还不快走。”
他出手极快,裴云汉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抓了起来。
别看他身形消瘦,但抓起裴云汉却像是拎着小孩一样,毫不费力。拎着裴云汉,几个跟头就消失在那人的视线里。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对方竟然没有跟过来。
十一、
长胡子小老头放下了裴云汉,露出几许赞赏的目光,说道:“想不到小兄弟年纪轻轻,竟然能处惊不乱,实在是难得。”
裴云汉作了一个揖,道:“前辈的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长胡子小老头道:“你要谢别谢我,你谢沙子那小丫头。”
老头天真烂漫,心里藏不住事,早将沙子的嘱托,忘记得一干二净。
临来之际,沙子让他暗中保护裴云汉,却不愿说出这是她的意思。
这个时候的裴云汉想起了额济纳遇到的女子,女孩子岂非都是这样的,口是心非,表面上要你走,内心却放心不下。
那长胡子小老头却最怕烦闷,看到裴云汉沉默无语,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嚷嚷道:“闷死了,闷死了。”
裴云汉笑道:“老前辈既然觉得烦闷,那么由晚辈做东,请前辈饮酒如何?”
那长胡子小老头先是会心一笑,接着却使劲得摇头,嘟着嘴道:“不好。沙子那小丫头,不让我和你一起喝酒。”
他眼珠子一转,说道:“不如你陪我过过招如何?”
他看着裴云汉,尽管年轻、朝气、健康,武功却不咋地,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过你武功太差……”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老头一拍脑袋,说了一声:“有了。”
然后笑嘻嘻对着裴云汉说道:“要不我教你一套武功,这样过招起来就不那么无趣了。”
裴云汉皱了皱眉头,道:“就在这里?”
长胡子小老头拉着裴云汉的手,来到一个块空地,道:“这里怎么样?”
裴云汉仍有顾忌,他看了看身后,那个阴鸷之人并没有追来。
长胡子小老头道:“你放心好了,他是不会追来的,你没看到他都没对你下手吗?”
这话正戳中了裴云汉的疑惑,他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长胡子老头道:“他不愿出手,只不过是想把功劳让给别人。”
裴云汉道:“那么把功劳让给谁呢?”
长胡子老头道:“知府之子曲如鞍。”
看到裴云汉一脸不解的神色,长胡子老头从怀里掏出一张告示,只见上面写道:若是谁能够抓住裴倨山庄的余孽裴云汉和裴青溪,便将裴倨山庄的庄子赏赐给对方。
这吕州城最大的官是知州,最好的庄子却是裴倨山庄。
明眼人都知道,能够将裴云汉兄弟抓捕归案的,除了吕州知府的人,再无其他人了。
况且,那个阴鸷之人本不过是吕州知府下面的一条爪牙,他献出的功劳自然是归吕州知府所有了,尤其是吕州知府还有一个一心栽培的儿子。
曲如鞍年方二十,正是大好的年华,吕州知府过早的培养着他的儿子,他自然不愿别人抢了他儿子这次扬名立万的机会。
裴云汉不愿意那么去想,如果真的如此,那么事情糟糕的程度远远超过了他当时的预估。
在此之前,关于裴倨山庄的查封,他一直认为:顶多只是他们两兄弟的事情,远不会牵涉得那么广。
他陷入了一种沉思,尽管没有想明白,却已经有了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他的忧虑不知不觉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
十二、
他对长胡子的提议并不感到兴趣,可越是这样,长胡子反而愈加的兴致勃勃,一个劲的缠着裴云汉,见到自己的方法没有用时,他装着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用着一个很夸张的姿势在裴云汉的面前来回的走着。
裴云汉瞧着他憋着嘴的模样,感到了十分地好笑,便道:“好啦,我学便是。”
听到裴云汉答应了自己的请求,长胡子立马转怒为喜,那神采眉飞色舞的,还手舞足蹈了起来。
他教了裴云汉一套“冥顽不灵拳”,听到这个名字,裴云汉几乎是哭笑不得。
据说这是长胡子无意间悟出来的拳法,每一招都势大力沉,并不讲究招式上的变化,倒也跟这个名字十分的贴切。
只是几遍下来,裴云汉已是气喘吁吁,他一直走得是轻巧的路子,因此练习起来十分地吃力。
看到裴云汉进展缓慢,长胡子又像是失去了耐心。
这时,天空中飞舞着两只彩色的蝴蝶,长胡子再也忍不住地说道:“不练了,不练了。”
便伸手去抓捕蝴蝶去了。他的秉性就像是一个小孩,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
没过多久,便见大街上有一队人马走过,前面一个开路的差役敲着锣鼓,一对回避的牌子高高地举在半空中,一看便知是吕州知府的轿子。
这个意在夺走裴倨山庄,抓捕裴氏族人的贪婪之人的经过,裴云汉又怎能不感到愤怒呢?
他咬着牙,一拳重重地打在墙壁上。
“轰”的一声,墙壁上出现了巨大的裂纹,紧接着裂纹渐渐扩大,露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没想到这一拳竟有如此的威力,裴云汉惊呆在原地,他被眼前的情形给震撼住了。
窟窿那边伸出一个头,正是长胡子,他用手比划着这个窟窿。显然裴云汉的这一拳,连长胡子也感到了不可思议。
他一边看着窟窿,一边诧异的看着裴云汉。
突然拍手道:“好小子,这拳法到了你手里竟然有如此威力,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其实,他自己也能做到这般威力。
只是裴云汉的突飞猛进让他感到了匪夷所思。
裴云汉若有所思,像是融会贯通了一般,突然领悟到了,真正的威力来自于仇恨和愤怒。
仇恨使人蒙蔽心智,却也让人滋生出无穷的力量,这种可怕的力量比起勤奋与苦修更加的厉害。
他再一次地练起“冥顽不灵拳”,这一次他的拳法饱含愤怒,每一拳都想将仇人置之死地。
他的拳法虽不像长胡子那样矫健,却是更加直接、粗暴,仿佛有着气吞山河的气势。
一趟拳法下来,像是一次无声的发泄,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都空了,他并没有察觉这种轻微的变化,还沉浸在拳法初成的喜悦之中。
他的仇人都将会倒在他的拳头之下,裴云汉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不断呐喊着。他仿佛听到了仇人被拳头击中之后骨头碎裂的声音,这种碎裂的声音让他感到了兴奋。
他突然狂笑了起来,冷漠与无情在支配着他。
远山传来一阵钟声,接着梵音阵阵。
裴云汉蓦然清醒,想起刚才的情况,他心有余悸。
十三、
这究竟是什么拳法,裴云汉心里一阵疑问。
这长胡子老头绝不像是心怀鬼胎的歹人,他满脸天真。在这一点上,裴云汉的答案无疑是肯定的,可对方又怎么会这样的功夫呢?
然而,他却不知道这长胡子老头童真未泯,一心只求拳法上的威力。故而,这套拳法本身就是杀机过重,而他被仇恨驱使,无意中激发出拳头的威力与魔性。
这种魔性反过来又吞噬着他的灵魂,直到他听到钟声,远山传来的阵阵梵音。
他才有所悟,冷静了下来。
裴云汉看着山的那边,有一座山寺在云雾下若隐若现。
他的内心一片空明,于是决定登山而去,山中一片寂静,裴云汉感觉自己洗尽凡尘,他先是佛前参拜,之后被山涧的怪石所吸引,决定登高一望。
只见山中奇松怪石,云雾缭绕,真是人间一番好仙境。
他深深地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心中的郁结似乎退却了不少。
突然听见山脚下一阵骚动,一队人马已经到了山门前,正是裴云汉先前见到的那队人马。公人们列队成两排,从轿子里走出一个年轻的后生,竟不是吕州的知府。
寺中的方丈早已经在山门前迎接了,年轻的后生先前还是一脸高傲的神色,见到方丈之后却是笑脸相向,快步而来。
裴云汉并未听清两人的谈话,只觉得似乎像是在寒暄,年轻人真心求教,老禅师语含禅机。
两人携手走进山门,进入大殿。
公差们已将山门前的官道围得水泄不通,虽无干涉善男信女的参拜之路,却也将庙门搞得拥堵不堪。
这个年轻的后生不是别人,正是吕州知府的公子曲如鞍。
虽然从未见过曲如鞍,从他的阵势和情形判断,裴云汉显然也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他从山上下来,正好碰到曲如鞍从寺庙里走出来,两人几乎是擦肩而过,裴云汉不动声色,他试图直面这个抓捕自己的人。
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看着对方进入了轿子,然后离去。
他并不急于找对方的麻烦,也没有打算给对方沉重的一击,尽管现在的机会比任何时候都容易实现。
他只是看看对方究竟是什么的货色。
一视之下,未免感到了一些失望,对方尽管也算长得不赖,甚至是有足够的理由让其心高气傲,自恃良好。但和绝大多数的世家弟子并无区别,轻佻而高傲,仿佛自己就是天下第一的那个人,目中并无其他的人。
裴云汉忽然哈哈大笑,有这样的敌人似乎也并没有感到恐惧的。
他竟然沿着队伍尾随而去。
只是让裴云汉感到一丝奇怪的是,队伍中并没有那个阴鸷的人,曾经一度让他感到无可奈何的人并未出现。
他去了哪里,是隐匿于人群之中,还是躲藏在暗处,这样的人岂非是本就不能见光。
还是对方碍于长胡子的本领而不敢露面。
想起长胡子,这个贪玩的小老头,裴云汉就感到了一阵好笑。可他现在终于也明白了,对方教他武功,并不是真的想跟他过招,对方只不过是不想这么麻烦的跟着一个人。
长胡子让他自己来保护自己,对方倒也是真知灼见,毕竟没有谁能够保护别人一辈子。
十四、
裴云汉盯梢着人群,并不十分靠近,他就像盯梢着一群无法逃脱的猎物一样胸有成竹,甚至有些闲庭信步的观赏着四周的景色。
青山翠竹间隐藏着一股宁静,看起来那么宜人,十分宁静。
他不时看着三三两两进入山中的行人,尽管他们神色如常,但裴云汉总觉得有一双目光盯着自己。
就像自己盯着前面的队伍一样,对方亦是从容不迫。
裴云汉故意脚下一滑,从山路向山崖跌去,一个翻身跳入山崖。
山谷之内,对方亦跟了下来。
裴云汉懒懒地靠在溪边的岩石上,看着从上面跳下的来人,懒懒地说道:“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一直以为我是猎人,想不到真正的猎物竟然是我自己。”
那人一脸阴鸷,生性多疑。不停地注视着四周,发现四周并无异常之后,才跟裴云汉说道:“阁下自以为聪明过人,诱使在下现身,就以为我功败垂成了吗?”
裴云汉道:“你并不是来抓我的,不是吗?”
对方“哦”了一声,道:“何以见得?”
裴云汉道:“阁下若是要抓我,那日在吕州城内早就抓我了,何必等到现在。”
对方突然冷冷地说道:“那日不抓你,并不代表现在还是不抓你。”
突然对方出手如风,向着裴云汉的膻中穴抓来,爪风中夹带这一股冰冷的阴气,这是他成名已久的绝招,以裴云汉目前的身手,他自恃断不可能躲得过去。
他的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冷漠而残忍。
只听见“嘭”的一声,他的微笑变成了扭曲,一股热浪扑鼻而来,裴云汉的一拳打在他的手掌上,那是集着仇恨的拳法。
裴云汉冷冷地说道:“那日你不来抓我,只怕再无机会抓我了。”
山谷之内无声的寂静,对方满脸的诧异,像是心里有无数的疑问难以解开,一个人怎么可能进步到如此的不可思议。
他“哇”的一声,嘴角流出一丝鲜血,跟着他顾不得身上的伤口,一个翻身向山中的茂林跃去。
裴云汉大喊一声,哪里去。
也追了过去。
他认定此人就是吕州知府的爪牙,能除去此人也是断了敌人的一条臂膀。对方夺路而逃,裴云汉紧追不舍,转眼之间便追到了寺庙的边上。
那人翻身落入寺庙之内,裴云汉毫不犹豫,也跟着跃了进去。
这一次轮到吃惊却是他自己,刚刚还是人声鼎沸的寺庙。此刻,一个人影也没有,大殿之外烟雾缭绕,似乎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味。
裴云汉戒备地盯着四周,突然听到一阵钟声响起,一个人影一闪而过,落入大殿之内,他毫不迟疑,也跟着进到了里面。
后面的庙门大开,裴云汉拾阶而上,翻过一座山梁,前面竟然有一个石洞。
穿过石洞,内中豁然开朗,石洞后面别一番天地,不远处竟然有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
裴云汉推门进入宫殿,里面竟然空空如也,连裴云汉都感觉到一丝惋惜,这样的宫殿若是没人住,岂非是暴殄天物。
十五、
“你终于来了。”
身后响起一个年迈的声音,裴云汉立马转过身去,却没有看到人影,便道:“阁下是何许人也,引我到此有何贵干?”
对方并没有理会裴云汉,而是反问道:“你想不想光复裴倨山庄?”
“你是打算帮我?”
“当然。”
裴云汉冷冷一笑,说道:“阁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行事偷偷摸摸,绝不像是一个古道热肠扶危救困之人。”
对方哈哈大笑,说道:“不错,在下当然另有所图。”他干咳了一下,继而说道,“这也算得上是一个公平的交易。”
裴云汉道:“如何交易?”
对方说道:“我帮你光复裴倨山庄,事成之后,你把裴倨秘图交给我。”
对方说出裴倨秘图的时候,裴云汉大吃一惊,这一惊非同小可。相传,这裴倨山庄之所以能够屹立三百年而不倒,其秘密就藏在裴倨秘图上。
然而除了每一任裴倨山庄的主人,谁也没有见过裴倨秘图的模样。
据说,它藏在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只有上一任庄主故去之时,才会口口相传给下一任庄主。
裴云汉冷笑着说道:“只怕阁下打错了算盘,慢说在下不答应,即便是答应了,在下既非裴倨山庄的庄主,又怎能知道裴倨秘图的所在。”
“阁下光复了裴倨山庄,大功于裴倨山庄,这裴倨山庄的庄主舍你其谁。”
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对方似乎把所有的可能都想过了。
裴云汉环顾四周,明白自己落入对方的算计之中,说道:“看来我似乎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们各取所需,这本来就是一件很公平的交易。”
裴云汉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一直是一个识时务的人,既然能够光复裴倨山庄那么合作一次又何妨。”
“你果然是一个聪明的人,没有令我失望。”
“那接下来我们又该如何行动呢?”
“你看到墙角那边有一个酒壶吗?那里面是世间罕有的佳酿,你把它喝了。”
裴云汉上前拿起酒壶,打开酒瓶顿时酒香四溢,裴云汉闻了闻,道:“好酒。”
他拿起酒,掂量了一下,一口饮下。
只觉得自己两眼朦胧,身体摇摇欲坠。
对方哈哈大笑,说道:“这酒中我下了穿肠毒药,阁下若是反悔我们今日的交易,必将七孔流血而死。”
可裴云汉却没有一点反应,他已经倒在了地上。
宫殿的门缓缓打开,走进一个人。他瞧了裴云汉一眼,突然一阵叹息,说道:“想不到裴倨山庄的人竟然也会不守信用。裴少爷,你就不用再装了,起来吧!”
裴云汉口中喷出一股酒水,虽然被人识破,但他并不恼怒,而是嘻嘻一笑,道:“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对方看了裴云汉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诱使我现身,想知道我是谁,只可惜是枉费心机,这并不是我的庐山真面目。”
看得出来,对方易容了自己的模样。
一个不能活在阳光下的人是不会让你看见他本来的面目。突然,他出手如风,这招式竟然和裴云汉之前对峙过的那个阴鸷的人如出一辙,但力道却大了好几倍。
这一次,裴云汉没有硬接,他一个翻滚,躲过了对方的一击。
十六、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笛声。
对方脸色一变,突然纵身一跃,消失在裴云汉的跟前。
裴云汉追了出去,此时月色如新,却早已经没有了对方的踪迹。他略微有一些失望,原本自己打算假装醉酒来制服对方,没想到却被他一眼识破。
裴云汉一阵苦笑,喃喃自语道:“我到底还是年轻了一些。”
“裴公子,能够从此人手中逃脱,那也是你的造化了。”
一个声音从屋檐上面传来,裴云汉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沙子悠然地坐在屋檐之上。
裴云汉道:“你认得他?”
沙子摇摇头,看着裴云汉一脸的疑惑,沙子说道:“我看他逃跑的功夫,也算得江湖第一流的高手了。”
裴云汉道:“我倒是想会一会这个江湖的第一流高手,他往哪个方向逃走了。”
沙子顺手一指,说道:“往那边逃走了,不过你却追赶不上了。”
裴云汉若有所思,问道:“刚刚那笛声,是你吹起的吗?”
沙子显然不愿回答他这个问题,道:“你想听笛声吗?”
裴云汉道:“我仰着脖子与你说话怪累的,你不如下来吧!”
沙子调皮一笑,道:“站得高看得远,你为何不上来呢?”
裴云汉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地落在沙子的跟前,抱拳拱手道:“你又再一次的救了我,我真不知道如何感恩。”
沙子瞧着裴云汉一脸真诚的模样,内心一阵暗笑,嘴上却说:“只可惜你现在不但身无分文,还穷得要命。就算是我要你点东西,你也是拿不出来。”
裴云汉坐了下来,道:“那就先赊着。你呢,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想必你刚刚也瞧见对方的武功,你见多识广,跟我说说这个人的来历吧。”
沙子用手托着脸颊,眨眨眼睛,故意说道:“他出的都是普通的招式,而且就一招,我哪能知道什么来历。”
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裴云汉只是觉得有一些遗憾。尽管与答案失之交臂,不过能见到沙子,他还是十分的开心,于是调笑着说道:“你与我这个通缉犯在一块,不怕有通敌的嫌疑吗?”
沙子狠狠地盯了他一眼,道:“不怕,等他们来抓捕你的时候,我先把你供出去,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笔不菲的赏金。”
裴云汉却顺势躺在屋檐下,道:“你不会的,我还没感恩,这样把我供出去,那你不是白救了。”
沙子大笑:“你这个人,总是自以为是的很。”
她看了看月色,轻轻地说道:“这吕州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你还是赶紧找你的族人去吧。”
说完,她站了起来,移步离开。刚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他是天魔的人,你一定要小心。”
天魔,这个名字裴云汉却是初次听见。便问道:“天魔是谁?”
沙子道:“天魔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一个很神秘的组织。他们行事诡异,行踪不定,多年前已经在江湖销声匿迹,最近不知怎么又活跃了起来。”
她看了看裴云汉,突然很严肃地说道:“你一定要小心了。”
尽管对方来意未明,但被这样的人惹上,总归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裴云汉看着这样的夜晚,又看了看沙子,他的心里突然泛起了一阵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