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10章

倒霉和尚

一、

阳光透过层层的叶子,洒洒地落在树荫下,大大小小的斑驳随着微风不时地晃动着,时值盛夏,夏蝉鸣个不停。

裴云汉坐落于一片树荫之下,远处高低不一的山峰错落有致。

就在这片山林之中,他已经寻觅了三日。三日来,他几乎走遍了群山的各个角落,但他要拜访的对象依旧没有丝毫的踪迹。

尽管在出发之前,对于此行的目的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想起自己从是北方千里迢迢地赶到钱塘,裴云汉的内心多少还是有一些失落。

他掏出水壶,使劲地喝着,水的清凉让他恰到好处冷静了下来,有些期遇总是需要一些缘分。

就像天空中聚了又散的白云,有些事情总是可遇不可求,裴云汉低低地自语着。

午后的阳光猛烈地直射着,裴云汉沿着石阶往下走,行至半山腰的时候,发现一座不大的亭子。

亭子的中央,一个和尚席地而坐,正好挡住了裴云汉的去路。

和尚似已入定,浑然身外无物。

裴云汉从和尚的身边路过,忽然听到轻微的鼾声,他正眼瞧去,才发现这和尚竟然睡着了。

像是酒足饭饱后的瞌睡,不经意间,裴云汉发现了这和尚打起了呼噜。

裴云汉会心一笑,正打算从和尚的身边路过,突然那和尚伸了一个懒腰,双手恰好挡住了裴云汉的去路。

裴云汉停了下来,看着这和尚。

只见这和尚满脸通红,像是做了一件被人识破的亏心事一样,他羞愧地低着头。裴云汉正要示意对方挡住了自己的去路,那和尚突然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一副很虔诚的模样,对着裴云汉忏悔了起来。

裴云汉很是惊讶,连忙问道:“大师,这是何意?”

只见那和尚说道:“出家人不敢心生懒惰,和尚专等施主,不想却中途犯了懒,实在是罪过……罪过。”

听到这和尚在此专门等候自己,裴云汉不禁一愣,自己与对方素不相识,也从未见过,便仔细打量了一下和尚。

只见这和尚穿得破破烂烂,满身污垢,说起话来又不着边际,心中大奇,便道:“在下并不识得大师,却不知大师有何见教?”

那和尚抬头看了裴云汉一眼,道:“施主可是寻找什么人?”

裴云汉点点头。

和尚接着又问道:“看来施主并未找到那个人。”

裴云汉又点了点头,口中称是。

和尚抬起手臂,指着四方,道:“此地大否?”

裴云汉道:“快者小半日就能走个来回,慢者一日也能走两个来回。”

和尚道:“即便如此,可施主一样并未找到那人。”

裴云汉摸了摸鼻子,沉思一会,说道:“大师似乎知道在下此行的目的,可否替我解惑开导。”

只见那和尚伸了一个懒腰,口中突然说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突然站了起来,沿着山道健步如飞,几个挪腾消失在裴云汉的眼前,那身影便是连裴云汉都瞧呆了。

和尚的举动着实让裴云汉猜不透,也不知道他的目的何在,但裴云汉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的内心惦记另外的事情,而这件事情促使他从遥远的北方来到江南。

他摇了摇头,说:“我想我已经够乱的了。”

一阵苦笑之后,裴云汉便拾阶而下。

在山脚临湖的边上,看到一家酒肆,茅屋搭建的房子,酒香却四溢。

“转角二三里,路旁酒家忽见,这些天总不至于一无所获。”裴云汉轻轻说道。

不到片刻,裴云汉的桌上放着三道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壶陈年的老酒,裴云汉自斟自饮了起来。

酒肆内并无旁人,只有一个漂亮的老板娘,老板娘风情万种,就像她卖的酒一样,透着一股成熟女人的韵味。

显然,她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人。此刻,正热情地和裴云汉讲着话。

和她讲话,裴云汉总觉得自己仿佛被猫挠了一样,心里有一种痒痒,但你丝毫察觉不出她话中的轻佻语气。

裴云汉叹了一口气,无疑漂亮的女人总是有很多优势。

想到这里,他喝酒的速度愈发快速了。

老板娘坐了下来,在他边上吐气若兰,连裴云汉也不得承认,这样的诱惑让人很难拒绝。

老板娘似乎被酒气醺醉了,两眼朦胧,渐渐地放肆起来,细语呢喃地说:“你是觉得我不够漂亮吗?为什么都不敢正眼瞧我一下呢?”

裴云汉心里微微有了些紧张,却装着很淡定,调笑着说道:“我只是想留个脑袋,日后还能后喝酒。”

老板娘的语气透着一股妩媚,用手轻轻地按住裴云汉手中的酒杯,笑道:“喝酒,这以后不有的是机会吗?”

只见她露出迷人的笑容,裴云汉仿佛却像见了鬼一样,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老板娘一脸笑容,妩媚地说道:“哟,这是怕我吃了你吗?”

裴云汉笑嘻嘻地说道:“我倒不是怕老板娘吃了我,而是怕我没有葬生之地。”

老板娘正要说话,只听到轰的一声,一个人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砸在茅屋的屋顶上,茅屋应声而到。

老板娘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衣履不整的和尚倒在地上,和尚一脸茫然,却没有受伤。

老板娘已经开骂:“不知那来的野秃驴,你是瞎了眼吗,竟然砸坏老娘的酒铺。”

裴云汉定眼望去,这不正是自己先前在亭子里遇到的那个和尚吗?

老板娘上前一把抓住和尚的胸襟,怒道:“你说,该如何赔偿老娘的损失。”

那和尚像犯了错的小孩一样,低头着头并不吱声,却用眼光偷偷地看了看裴云汉,老板娘道:“你看谁也没用,今天不赔偿老娘的损失,谁也救不了你。”

和尚像急坏了的孩子,支支吾吾了半天,说道:“这笔帐裴施主替和尚来还。”

裴云汉哑然失笑,他用手指了指自己,道:“大师,说的可是在下。”

那和尚点了点头,也许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要求有点过分,他变得面红耳赤。

看到他这副模样,裴云汉突然笑了笑。然后,竟然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锭金子,递给了老板娘。

裴云汉道:“不知道这样够了没有。”

老板娘愣了一下,随后心花怒放,口中说道:“够了,早够了。”然后白了一眼那和尚,讥讽道:“也不知道是哪里修来的福分,有的人命真好。”

两人离开酒肆,路转溪桥忽见。

裴云汉突然停下了脚步,突然说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大师,你让在下找得好苦啊。”

那和尚故作糊涂,问道:“施主,你找的人可是贫僧。”

裴云汉笑了笑,道:“大师,打哑谜的时间应该结束了吧!”

那和尚一阵合十,道:“施主,这其中是否有所误会?”

裴云汉瞧了瞧那和尚,严肃地说道:“你真不是我要找的人?”

那和尚摇了摇头,道:“不是。”

裴云汉一阵疑惑,若有所思。突然出手,伸手抓向那和尚,那和尚一惊,却是一个侧身避了过去。

裴云汉哈哈大笑,道:“差点被你骗了过去。”

那和尚一脸苦笑,道:“到底还是瞒不过裴少侠的眼睛。”

只见和尚揭开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精致的脸,与先前的脏和尚天然之别。裴云汉瞄了他一眼,说道:“大师,可知道我找你,已经找了三天三夜。”

“我知道。”

“你可知道,这样的天气找人实在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我知道。”

裴云汉好奇地道:“你明明都知道,为何又避而不见呢?”

那和尚突然合十,念起了佛号,道:“有缘自当相见。现在,我们不是相会了吗?”

看着对方的模样,裴云汉忍俊不禁,却故作严肃地道:“看来我刚才真不该出手相救,那么大师也没有时间在打哑谜了。”

那和尚倒也不恼怒,笑了笑道:“刚刚明明是我救了你,你应该感谢我。”

裴云汉一阵失笑,用手指了指自己,道:“你救了我?”

那人点了点头。

裴云汉道:“明明是你砸坏了对方的酒肆,若非我出了一锭金子,只怕你现在还替人洗衣做饭,出卖苦力。”

那和尚看了看裴云汉,故作无知地问道:“你是心疼金子,还是心疼和尚坏了你和漂亮老板娘的好事。”

裴云汉取笑着说道:“原来你不是一个老实的和尚。”

那和尚笑道:“我本就不是一个老实的和尚,而是一个倒霉的和尚。”

裴云汉疑惑道:“倒霉和尚?”

那和尚指了指裴云汉,没好气地道:“遇上你,我还有什么好事可言。”

裴云汉好奇地道:“我刚刚还替你赎了身,怎么会没好事可言。”

那和尚叹了口气,忽然又变得严肃了起来,说道:“一个女人不会主动找上你,尤其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所以大师的意思是,刚才其实是你救了我?”

那和尚“嗯”了一声。

裴云汉说道:“所以,该我感谢你。”

那和尚点点头,说道:“瞧,你心里不都明白吗?”

裴云汉笑而不语,转身走向湖边,道:“大师,焉知不是在下故意引大师现身。”

和尚一愣,说道:“如此说来,和尚的做法倒是多余了。”

裴云汉摇了摇头,叹了叹口气道:“大师若不现身,在下的结局也好不了多少。”

倒霉和尚笑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裴家,难倒你裴少爷的。”

裴云汉道:“这事情非但难倒我了,还让我束手无策。”

倒霉和尚笑道:“若是连裴倨山庄都感到束手无策的事情,我和尚又能奈何。”

裴云汉笑道:“这事裴倨山庄不行,绿竹教不行,但偏偏大和尚你行。”

倒霉和尚笑道:“什么时候我变得如此厉害,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裴云汉道:“在江南没有你大和尚摆不平的事情。”

倒霉和尚笑道:“不行,不行。你越是给我带高帽子,我越就知道这事不可行。”

虽然他口中说不吃裴云汉这套说辞,脸上却明显喜笑颜开。

二、

对于裴云汉来说,遇到了倒霉和尚,此次江南之行便算成功了一半。谁不知道倒霉和尚是朱家的世交,他不但与朱老爷子交好,青年的时候还曾救过朱老爷子。

若是说这世上还有人劝说得了朱老爷子,那么只有倒霉和尚。

谁知倒霉和尚听了裴云汉此次的目的,连忙拒绝,那头都摇得拨浪鼓似的。

“想那金针过穴,乃是朱家不传之秘,无论谁去都是一样,朱家是不会将金针过穴交出来的。”

裴云汉内心里落下石头又被吊了起来,道:“如此说来,这世上便没有法子了。”

倒霉和尚突然仔仔细细打量裴云汉,那眼神让裴云汉感到了一些不自在。

“那倒不尽然,那金针乃是朱家大小姐的陪嫁之物。”倒霉和尚看着裴云汉说道,“我看裴少侠也是一表人才,与那朱家大小姐正好是郎才配女貌,若是两家结为秦晋之好,此事也不难解决。”

倒霉和尚的一番话,让裴云汉哭笑不得。

裴云汉道:“如此说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倒霉和尚点点头。

裴云汉讨厌这样的办法,尤其是通过来联姻来达成目的,自他经历过季筱筱的事件之后,对于这个话题,他仿佛像被蛇咬一口,让他感到入木三分。况且,他也有了心心念念的人,那便是与他经历过生死,一同被困在铁屋的沙子。对于情感的执著让他不可能那么轻易做出妥协。

不过他也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答应父亲的事情也一定会言出必行。因此,他并不打算放弃去取得金针过穴的想法。

看到裴云汉踌躇不已,倒霉和尚拍了拍裴云汉的肩旁,道:“自古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何去何从,你自行决定吧。”

裴云汉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他甚至都没有发现倒霉和尚是怎么离开的。

他沿着湖边独自行走,六月的阳光照耀在碧波荡漾的湖面,那么善心悦目,但他却没有一点观赏的心情。

他是一个坚定的少年,也正因此总是放不下内心的想法,似乎变得一丝固执起来。

他用脚踢起一枚石子,石子沿着抛物线完美的划入湖中,激起一片涟漪,渐渐地泛开。那水纹就像是裴云汉现在的脑袋,不断的增大。

他来到一片湖水安静的去处,把手伸进湖面。

冰冷的湖水让他感到了片刻的宁静,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一生都是修来的,求什么;今日不知明日事,愁什么……”

裴云汉走过了去,发现如此深奥之语,竟然出自一个年方十八的少年。

裴云汉一个拱手,说道:“兄台请了,在下不请自来,打扰了兄台的清静,望请见谅。”

那少年抿嘴一笑,但举止斯文有礼,也向裴云汉还了一个礼。

“兄台似乎有什么烦心之事?”

裴云汉点了点头,只见对方道:“常言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兄台何不一醉解千愁。”

裴云汉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只见对方容貌俊美,漂亮得几乎不像一个男孩子,尽管年纪很小,却装作一副大人模样。

对于一个素不相识初次见面的人,竟然劝自己去一醉解千愁,裴云汉爽朗的笑了,如同破开乌云的阳光,让人感到阵阵温暖。

那少年似乎看呆了,似乎像是看到了一个仰慕许久的人,但同时,也让他感到了自惭形秽,直到裴云汉的说话声,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咳嗽了两声,眼里却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敌意。

连忙向裴云汉问道:“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裴云汉道:“在下姓裴名云汉,从三晋而来。”

那少年显然知识渊博,便问道:“裴兄是否来自裴倨山庄?”

裴云汉点了点头。

那少年“哦”了一声,面无表情,转身便要离开。对方这种举动让裴云汉感到了一阵奇怪。便追问道:“兄台,这是何意。”

裴云汉百思不得其解。

只见那少年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道:“如此说来,裴兄也是为了招亲之事而来。”

“招亲?”裴云汉不明所以,一阵疑惑。

那少年道:“江南朱家要招亲,天下谁人不知;天下士子,又哪个不想这门亲事。”

看着少年不怀好意的语气,显然也是把自己当了那些士子了,裴云汉感到了一阵好笑。

“你不是?”那少年疑惑的说道。

裴云汉点了点头。

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少年再一次问道:“那朱家不但富可敌国,听说那朱家小姐也是倾国倾城,谁又能抵得开这样的诱惑?”

财帛本就动人心,何况还有美人相伴,连裴云汉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诱惑的确很大。

“可你说不是为了这事而来?”

那少年也不知道什么表情,不知是喜还是怒,还是失望,总之裴云汉看到一个奇怪而又复杂的脸色。

那少年随即又恢复了原先的神色。

说道:“那么真是可惜了。”

裴云汉笑了笑,说道:“莫非兄台是为了招亲之事而来?”

他的话刚出口,便觉得后悔了,对方若不是为了招亲而来,又怎么会有刚才的一番言语。

那少年道:“小弟并不希望在招亲大会上与裴兄相遇。”

说完之后,那少年便转身离去。裴云汉一阵苦笑,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性格阴晴不定,就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尤其是这一年,他还有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在这个山色朦胧烟雨如画的江南,还有什么事抛弃不掉呢?

他倒是乐得自在,逍遥了起来,像是一个小孩一样蹦蹦跳跳地边走边看,路过一座古色古香的石拱桥,不禁嘴里哼起了歌曲:“摇啊摇,摇啊摇,摇过外婆桥,外婆夸我是一个好宝宝……”

“阿弥陀佛,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个声音打断了裴云汉的歌声,裴云汉正眼瞧去,发现倒霉和尚正大口大口吃着美酒好肉。

裴云汉走了过去,说道:“你真不该叫作倒霉和尚,而叫口福和尚。”

倒霉和尚还是把头埋在碗里,滋滋有味啃着一块鸡腿。

裴云汉也不说话,径直坐了下去,正要伸手抓向酒壶,哪知刚刚还埋头啃肉的倒霉和尚把手一挥,那酒壶不偏不倚的从裴云汉的手下滑倒了边上。

裴云汉右手在桌上轻轻地一拍,那酒壶便凌空跃起。

倒霉和尚正要伸手抓向酒壶,哪知裴云汉左手轻轻地一挡,酒壶已经落在他的右手里,他自斟自饮,笑道:“和尚喝酒吃肉,你也不怕犯戒,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倒霉和尚突然正色说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裴云汉突然很严肃地看了看倒霉和尚,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会是倒霉和尚了……因为你不敬世尊,还自欺人。”

倒霉和尚并不理会裴云汉的话,而是反问道:“裴施主,可是想好了?”

他问的自然是裴云汉是否参加朱家的招亲之事,裴云汉提起酒壶,给自己满满地斟上一杯,拿起酒杯闻了闻,道:“真是好酒。”

倒霉和尚看着裴云汉,笑道:“别把自己装得像一个酒鬼。”

他一把抢过裴云汉手中的酒壶,接着道:“你不是。”

裴云汉死死地盯着酒杯,喃喃地说道:“我倒是希望自己是一个酒鬼。”

光线折射到他那张菱角分明的脸,此刻却显得面露难色,这是一种年轻人独有的犹豫,倒霉和尚淡定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闭口不语。

裴云汉看到倒霉和尚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样,一副生怕别人抢了他食物似的,便道:“佛法旨在渡人,大师为何不渡一渡我。”

倒霉和尚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鸡腿,一个合十,道:“常言道,救人者自救;施主,这个简单的道理难道你不明白?”

他的一番话让裴云汉一时变得目瞪口呆,只见裴云汉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

倒霉和尚道:“你连裴倨山庄少庄主的位置都看不上,有怎么会为这样一点事情感到为难。”

裴云汉又是一呆,仿佛像是醍醐灌顶,自从所谓的裴倨山庄被查封的这一件事以来,自己似乎变得畏首畏尾了许多。

他自言自语地道:“我不应该是一个患得患失的人。”

倒霉和尚笑了笑,把酒递给了他,说道:“现在,你可以做一个酒鬼了。”

裴云汉哈哈大笑,举起酒杯大口大口地喝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只觉得所有的心结都被解开了一样,那老酒像是水渠一样灌溉着他的心田。

不知过了多久,裴云汉隐隐约约像是听到有人在争执。

日出三竿,那个陪自己喝酒的倒霉和尚早已不知去向,裴云汉一个转身,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富丽堂皇的房间里。

一看就是一间上等的房间,只是里面的装饰未免有些艳俗。

自己怎么会睡在这里,裴云汉全然没有了印象,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依旧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但楼下的争执声却是越来越大了。

一大清晨就听见那么激烈的吵闹声总归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情,裴云汉皱了皱眉头,叫了一声:“小二。”

一个满脸嬉笑油嘴滑舌的小二推门而入,笑嘻嘻地说道:“客官,还需要什么服务?”

裴云汉道:“小二,楼下什么人在争执,为何如此喧哗?”

那小二过来将裴云汉扶了起来,道:“也没什么,一位客官丢失了东西,起先要找小店赔付。可小店早已言明,贵重财物,随身携带,自行保护。现在又对进出小店的人搜查了起来……”

裴云汉道:“对方到底丢失了什么物件,为何如此劳师动众的?”

店小二摇了摇头,道:“怪就在怪这里,对方又没有说明到底丢失了什么物件,简直是不可理喻。”

说话间,外面的争执声又更加激烈了。裴云汉伸了一个懒腰,迈出房间,不料却和来人撞了一个满怀。

那人一把抓住裴云汉的衣襟,道:“我丢失的东西就是他。”

裴云汉一愣,才发现这个劳师动众的人竟然是自己先前在西湖边上遇到的那个少年,对方不由分说将裴云汉拖到外面。

在场的人无不指指点点,但他全然不顾,一直拖着裴云汉来到湖边上,才松开了手。

只见他气呼呼的模样,早已没有当初的礼貌,从对方颠三倒四的言语中,裴云汉终于明白了对方为何如此兴师动众了。

尽管自己已经说明,可对方依然觉得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他是把自己当成了前往朱家招亲的一员了。

裴云汉再一次的把自己心迹剖白,对方瞪大着双眼,这双天真未泯又容易冲动眼睛似信非信的。

“你真的没有这样的想法?”

裴云汉点点头。

对方将信将疑的,看着裴云汉。良久之后,终于说出了心底里那些由来已久的疑惑:“我曾听人说,此次朱家招亲大会虽为通过比武选婿,但实则最终的产生却是有人背后考察。”

裴云汉道迟疑一阵,道:“这个考察的人便是倒霉和尚?”

对方点点头。

裴云汉想起自己和倒霉和尚在临湖边上喝酒时的情形,两人的举止定然是被这个少年看见了,裴云汉一阵苦笑,道:“我跟倒霉和尚的举动,无论是谁见了都会误会。”

一个实在是像招亲的人,另一个也实在像是在考察。

想到这里,连裴云汉自己都哑然失笑。

对方再次问了一次,这一次裴云汉干脆的说:“我若是前来比武招亲的,便不得好死。”

对方似乎相信了裴云汉的话,所有的喜悦都表现在脸上,一双激动的眼神忽闪忽闪的,正是一段思春的年华,散发着青春的光芒。

也许是明白了裴云汉的来意,这少年明显少了些之前的敌意,为人也变得和善起来。

裴云汉突然发现少了敌意的少年,也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似乎也不怎么讨厌对方了。听说裴云汉并非自己的竞争者,这少年也热情了起来,跟裴云汉自报家门了起来。

裴云汉才知道他叫贾新月。

这虽然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名字,但对方却是来自声名显赫的姑苏贾家,而且是姑苏贾家唯一的嫡子,三代单传。

因此,对于此行的招亲大会是势在必得,对于任何一个接近倒霉和尚的相亲者他都感到一种威胁。

贾新月道:“我原以为裴兄也是前来招亲的,唐突之处还望裴兄谅解。”

裴云汉哈哈一笑,道:“倒是在下让贾兄弟思虑过度,在下深感不安。”

贾新月脸上微微一红,他自然明白了裴云汉的所指,道:“是我鲁莽了,裴兄切勿见怪。”恢复了理智的贾新月看起来又像是一个极富教养的人,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裴云汉几乎无法相信这样的性格竟然是同一个人。

裴云汉道:“我等俱是七尺男儿,就不要在此事上过于拘泥了。”

贾新月愉快地说道:“可以,不过还请裴兄答应我一件事情,小弟心里才能放得下。”

裴云汉道:“所为何事?”

贾新月拱手道:“裴兄若是真心原谅小弟,那么由小弟做东,在楼外楼设宴,到时候裴兄务必赏光。”

裴云汉本欲谢绝,他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的客套。

但对方却是一副不请到不罢休的样子,裴云汉讨厌这样的虚情,却反感这样无休止的牵扯,担心浪费更多的时间,于是便答应了对方。

三、

孤山下,楼外楼,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可无论是谁,来到西湖,不想沾沾它的名气?谁又不想吃一吃这里的江南名菜,日后有一番炫耀的谈资?

不过贾新月似乎表现得足够诚意,这一桌菜几乎囊括了楼外楼所有的名菜,这样丰盛的宴席,即便是在裴倨山庄那也是很少见。

裴云汉皱了皱眉头,这样的宴席显然不是为了答谢那么简单。

但贾新月却是什么也没有提起,只是使劲的变着花样的给裴云汉劝酒。

三杯之后,他便再也劝不动了,裴云汉似笑非笑的,把玩着那一只空酒杯,良久没有开口。

先入为主的想法让他认定了贾新月另有所求。

贾新月放下了手中的酒壶,出乎意料的是,他说出了自己曾经的那些不怀好意的想法。

他首先承认了自己对裴云汉的嫉妒,尤其是以为裴云汉也是前来招亲的,那种嫉妒之心更甚。

他自恃在所有前来招亲的人选当中,唯一对自己构成威胁的便是裴云汉。

说到自己后来的种种举动,贾新月又感到了自己的幼稚,以及这种行为所带来的无地自容。

几乎像是对老朋友一样剖白了自己的心迹,说到动情处,还长吁短叹了起来。贾新月宣称自己不能没有朱家大小姐,这不但关乎着自己,也关乎着家族的前途。在裴云汉看来,也无非是一个少年者的思春,不过却因此打动了自己。

裴云汉动情地说:“你放心,你面对坐着的不是你的麻烦者,而是你的朋友。”

贾新月这才收敛起刚才失控的情绪,停顿了一下,才对裴云汉说道:“其实……其实小弟另有所求……”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不能再轻了,像是从喉结里发出声音。

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前,贾新月似乎也面有难色,但却是裴云汉想听到的,对方的这种举动才是正常与合理的举动。

因此他豪爽地说道:“贾兄弟,有什么事情,尽管直说。”

贾新月看了看裴云汉,像是鼓足了勇气,内心经历过无数次的斗争之后才下得决定。

“只因日前家父有书信前来……要我将一件信物带回去,这件信物极其重要又不能误了日期,而朱家的招亲大会又近在眼前,我实在……实在是分身乏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裴云汉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思,便道:“贾兄弟,是想我去一趟姑苏?”

贾新月一阵忸怩,道:“此事确实唐突,可小弟实无良策,只好厚此脸皮,前来求助裴兄了。”

裴云汉看着贾新月,对方有一种回避的眼神,他便会心一笑,心里想到:你还是放心不下我,所以找一个借口把我支开,好让你安心的参加朱家的招亲大会。

但他却没有说破,而是满口应承。

看到裴云汉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贾新月满脸开心,又是向裴云汉劝酒。

这一杯酒,裴云汉喝得心安理得多了,心结解开之后,两人彼此频频举杯。借着酒劲,说着南来北方的事情。酒能助兴,而兴趣让他们喝了更多的酒。

这一次,裴云汉有了人生真正意义上的醉酒,不但醉酒,还是酩酊大醉。

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俩还是举杯不止,那架势几乎像是要喝光酒肆里的酒才肯罢休。

直到裴云汉感觉自己的手臂有千百斤重,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再也抬不起来了,他已经不省人世,终于趴在了酒桌前,噩噩浑浑的睡了过去。

脸上透着红色的酒晕,也不知道在做着什么好梦。

这一晚,裴云汉梦见自己骑着高头大马,驾驶在西部的一条笔直的道路上,两边是美奂美仑的苗族建筑,沿着这条道路穿过一座像月亮一样的山脉,突然道路垂直向下,裴云汉感觉到自己正经历着生死时速。

那么畅快,那么刺激。

然而这一切的美梦随着一声鸡鸣却戛然而止了,裴云汉醒来的第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家青楼里。

尽管他睡眼惺忪,但他还是第一时间确认了自己的处境,自己昨晚就躺在一间妓院里。

他的心沉了下来,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正将他捆绑得动弹不得,他首先做出的反应就是去找贾新月。

贾新月哪里也没有去,似乎算准了裴云汉将会去找他。

他就在湖边静静等候着裴云汉,看到裴云汉急匆匆得赶了过来,他淡淡地说道:“你来了。”

昨天的那个哀求裴云汉相助的少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冷静无比。

裴云汉道:“贾兄弟,似乎该给我一个理由了。”

贾新月道:“对不住了,裴兄。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的放下心来。”

这种自私又毫无顾忌的回答。换做从前,说不定马上会引起一场暴力性的冲动。

只不过现在的裴云汉似乎想着另外的事情。

裴云汉道:“所以,你把我灌醉,让我睡在青楼。现在,只怕钱塘十个人当中有九个人知道裴云汉有嫖娼这回事。”

贾新月点点头,道:“不错。”

裴云汉苦笑着说道:“就算是我有心去参加招亲大会,朱老爷也不会将女儿许配给一个招妓之人。”

贾新月点点头,裴云汉道:“贾兄弟真的好计策,裴云汉佩服之极。”

他向前一步,眼睛死死盯着贾新月,道:“贾兄弟,可曾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贾新月不知觉向后退了一步,他明显感受到裴云汉身上的那股愤怒,一种无形的气势让他不寒而栗了起来。

他故作镇定地说道:“裴兄,若是我成为朱家的乘龙快婿,我绝不会忘记裴兄的好处,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会做到。”

裴云汉道:“你什么都愿意给?”

贾新月点点头,又一次与裴云汉内心的想法不谋而合。

裴云汉道:“这一次,我声名扫地。因此,我要得绝不会很低。”

贾新月为了摆脱眼前的困境,似乎也顾不了那么多,便道:“只要小弟做得到,无不应允。”

裴云汉道:“事成之后,我便要那朱家的陪嫁之物金针过穴。”

裴云汉的直接让贾新月感到了吃惊,他用了一种近乎哀求的口气:“此事可否日后再行商量。”

关于金针过穴,贾新月显然舍不得忍痛割爱。

也许是有愧裴云汉,贾新月似乎不愿意处于这么尴尬的位置,像是内心争斗了良久之后,贾新月说:“日后我将金针过穴赠送给裴兄,那么今日之事是否就此过去?”

裴云汉点了点头,他看着贾新月,对方似乎松了一口气。 MZcgcuiP0h/AQajPwBoDH58PVKsfrFoxoP7PJO1bxf0cWb7Ana9DGi8iCACGdPL6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