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内心的魔鬼将这个世界变成了地狱。
——奥斯卡·王尔德
废旧的工厂厂房门前,路边停着十几辆蓝白相间的警车,闪烁的警灯和雪白的车灯光束把这个僻静的地方渲染得有如色彩斑斓的夜市。
厂房内,充斥着臭气。十余个人抱头蹲在地上,旁边站着十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察。
“你说你们是不是黑了良心?”为首的警官说,“你们呀,迟早得遭报应!”
他走到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桶旁,用伸缩警棍敲了敲桶壁,从里面发出“嘭嘭”的闷声。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警官皱了皱眉头,探头向桶里一看,顿时干呕了两声,“这么恶心的东西,你们让它回到老百姓的餐桌上,良心被狗吃了吗?”
“都是饭店用,你们不出去腐败,又吃不着。”一个瘦子嘟嘟囔囔。
“说什么呢?”警官瞪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我们单位承包出去的食堂不用地沟油?”
省城龙番市秘密开展“打四黑、除四害”行动才一天,就发现了这一家生产地沟油的地下窝点。于是连夜实施了抓捕行动,一举捣毁了这黑心的恶巢。
凭想象,是无法想到那一桶桶泔水是多么恶心,堆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散发出来的味道是多么令人作呕。负责抓捕行动的治安大队大队长也是第一次进到这苍蝇乱飞、污水横流的地方,他唯一能想到的词语就是“触目惊心”。
大队长拿起舀勺舀了一勺泔水,悬空举起慢慢倒回桶里,说:“你们自己看,自己看!这能给人吃吗?要在旧社会,老子就把这东西灌你们嘴里。”
一勺泔水倒完了,勺底却还沉淀着一个黄色的物体。
大队长仔细望去,感觉似曾相识。
他转头问身边的环保局干部:“你见过这么粗的鸡爪子吗?”
为了掌握更多的刑侦技能,我被下派到北环县一个刑警中队锻炼了一年。刑警生活虽然斑斓,却也琐碎。一年的时间,大多是在调解民事纠纷、抓捕盗窃电瓶车嫌疑人、调查夜间抢包案件中度过的。
偶尔也会遇到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儿。比如,一个女子和丈夫吵架,被丈夫打了一巴掌,一气之下来刑警队报案。我们听完,说这不属于我们管啊,女子说,家庭暴力不是你们刑警管是谁管?难不成是妇联管?又如,一个男人跑到刑警队报案说自己的老婆被拐卖了,我们花了九牛二虎的力气调查完,才发现原来所谓的“老婆”早就结了婚,原配丈夫找上门来把她给领回家去了。
对法医专业的热爱,促使我时常去县局,参加偶然发生的命案的侦破。一个县城,一年也就几起命案,破获的速度也是非常之快。不过可能是我比较脸黑,刚下派过去没俩月,北环县城就发生了一起轰动公安部的命案,好在最后也破获了。
就这样,结束了一年的基层刑警生涯,我又回到了厅里,感觉是又高兴又不适应。高兴的是,我又可以出勘疑难案件,不用继续身陷鸡毛蒜皮的杂事儿之中了;不适应的是,在刑警队熬夜是常事,回来后恢复了正常起居,身体反倒不习惯了。
这一夜,我正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时,电话铃应景地响了起来。铃铛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这么晚,谁啊?你一年不在家,我都不习惯半夜还会有电话铃了。”
我一把抓起话筒,倒是心跳得有些兴奋:“喂,师父?没事儿,没睡呢,好,我就到!”
“什么案子啊?”上了车,我问,“这么急?”
师父看了看我,笑道:“我倒是想知道你半夜三更了还没睡觉,在干吗呢?你不都回来好些天了吗,还胜新婚呢?”
我白了师父一眼,岔开话题:“杀了几个?”
“没杀几个。”师父正色道,“市局治安部门查地沟油的时候,找到一个鸡爪子。”
“鸡爪子?”我一头雾水。
“是啊。”师父说,“还是油炸的。”
无论我怎么询问,师父总是笑而不语。随着车子的颠簸,我们很容易就找到了这处位于市郊的偏僻厂房。
“好大架势啊。”我说。
电视里总是会出现一大串警车拉着警笛、闪着警灯呼啸着去现场的景象。其实那都是导演们的想象而已。如果这么大动静去抓捕犯人,连只老鼠都被吓跑了。我们出现场有个原则就是不能扰民,所以总是偷偷摸摸地来,偷偷摸摸地去。像这样大规模的抓捕架势,确实比较少见。
我们拎着各自的勘查箱,从刑事现场勘查车上跳了下来,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一个拿着麦克风、戴着小眼镜的人说:“我是电视台的记者,请问你们是法医吗?打击地沟油也需要法医来吗?”
记者的热情着实吓了我一跳,他把黑乎乎的麦克风使劲儿往我的嘴边靠。师父打断了记者连珠炮似的提问,说:“嘿,哥们儿,你是想把这玩意儿塞他嘴里吗?”
记者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们也趁此机会,跨进了警戒带。
厂房内,特警们已经开始对每名犯罪嫌疑人进行搜身、戴铐,准备押解上车。只有两名负责人模样的民警头对头地蹲在地上,围着地上的一个碗,絮絮叨叨。从肩章上看,一个是一级警司,另一个是二级警督。
“你看,这有纹理,会不会是指纹啊?”一级警司说。
“嗯。”二级警督点了点头,“这白白的地方,应该是指甲掉了留下的样子。”
“你说,会不会是鸡爪子?”一级警司说。
“看样子还真有些像卤味店里卖的炸鸡爪。”二级警督说,“就是粗了点儿。”
这两人讨论得正投入,猛一回头,发现师父带着我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后,吓得一个踉跄:“哎呀妈呀,你们怎么走路没声音的?你们是干什么的?”
师父笑了笑,拿出现场勘查证晃了晃。
两名警察站直敬了个礼,说:“陈处长好,久仰大名,今天第一次见到您。”
“这位是法医科的秦科长,那位是痕检科的林涛。”师父介绍道。
我们分别握手。
“什么情况?”师父问。
“哦,刚才我们大队打掉一个制造地沟油的犯罪团伙。”一级警司指着身边的二级警督说,“我们大队长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泔水桶里漂着个东西。”
师父提了下裤腿,蹲在那个放着一根黄油油的东西的碗旁边,说:“就是这玩意儿?”
“我们正在分辨它是人的手指,还是鸡爪子。”一级警司害羞地一笑。
“没分辨清楚就让我们来?”我嘟囔了一句。
“废话。”师父说,“谁都能分辨出来,要我们法医做什么?”
我挠挠头,蹲下来,看了看碗里的东西。
碗里放着一个黄色的柱状物,我伸出手指比了比,比我的手指细不少。但是仔细看去,这个物体的表面虽然有明显的油炸痕迹,但依稀还能看到纹理。并且有两条明显的曲线将这个物体平分成三段,看上去应该是关节。
我从箱子里拿出镊子,夹起物体看了看:“哟,是不好分辨。说是人的手指吧,太细了点儿、短了点儿;说是鸡爪子吧,又粗了点儿。”
师父说:“如果是个女人的手指的话,被油炸之后,完全有可能挛缩 到这样的大小。”
我听完头皮一紧:“油……油炸尸体?”
师父没有理会我惊恐的表情,说:“那么,你告诉我,怎么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人类的手指?”
我愣了一会儿,等师父回头盯着我时,才回过神来:“啊?哦,这个,不难吧?DNA检验啊。”
DNA检验不仅可以进行同一认定,也可以进行种族鉴定。就连植物也是有其独特的DNA的。
“哦!”两名警官恍然大悟状。
“哦什么哦,”师父白了他俩一眼,转头对我说,“做DNA?那我还用问你吗?”
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师父轻而易举问倒,实在是一件非常没面子的事情。法医系的学生在学校的学习精力会比较倾向于法医病理学,一方面法医病理学新鲜刺激,另一方面这也是法医学最为基础的学科。而分辨种族,则是枯燥无味的法医人类学的范畴。
我迅速地把脑子里有限的法医人类学知识翻了个遍,没有找到相关的知识内容。于是,我只有一脸害羞地摇了摇头。
师父有些失望,哼了一声:“平时多看看书吧。可能你觉得一些小问题不重要,关键时刻就会掉链子了。”
师父戴上手套,打开勘查箱,拿出两把止血钳,递给我一把,又拿出一把手术刀柄,装上了刀片。
师父手起刀落,麻利地在物体的一侧割开表面,露出其下少许红色的肌肉和白色的韧带。物体很小,且没法固定,所以对物体表面软组织的分离工作,精细度很高,需要极强的耐心和刀功。
师父这个老江湖,都花了半个小时,累得满头大汗,才把物体里的骨头给剔了出来。
“呼……”师父长嘘了一口气,“好嘛,你们打‘四黑’、除‘四害’,打出了一起惨无人道的命案啊!”
“您的意思……”大队长说,“是人的手指?”
说完,大队长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师父点点头,说:“指骨是人类拥有的比较有特征性形态的骨骼之一。人类在进化过程中,指骨骨体变得较短,但是为了手能更加灵活,所以关节面比较大。这就是标准的人类指骨。”
我用止血钳夹了夹剔下来的软组织,很硬。
“我明白了。”我说,“软组织水分丢失得非常厉害,所以会严重挛缩,感觉比正常的手指小了许多。”
正常人的手指
油炸鸡爪
油炸人手指
师父点点头,说:“那么,通知刑警部门,全员出动。”
我知道师父的意思,油炸尸体,是一种罕见的、极其惨无人道的毁尸手段。现在的信息技术发达,而且外面全都是记者,这起骇人的案件肯定会见诸明早各大报纸的头条,势必引起轩然大波。我们必须尽快破案。
十分钟后,厂房里的治安警察、特警已押送制造地沟油的犯罪嫌疑人全部离开了,现场进来了更多数量的刑事警察。
数名现场勘查员戴着各色眼罩,在现场寻找一些可疑痕迹。数十名刑警正在厂房的一些角落里翻找。师父叉腰站在厂房中央,环视了四周,说:“当务之急,有个很艰巨的任务。”
洪亮的声音在厂房里回荡,大家都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师父。
师父咽了口唾沫,说:“弟兄们要受苦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把这数十个泔水桶里的渣滓全部筛出来。”
大部分的警察都面露难色。在这个臭气熏天的空间里工作,本身就已经够艰难了,更何况,要从一桶桶散发着恶臭的泔水里,把那些令人作呕的渣滓全部筛出来。这一定是这些刑警这辈子干的最恶心的一件事情。
就在这时,大宝抱着一个大包袱跑了进来,哼哧哼哧地喘了半天。
“那个……师父,你要的东西搞来了。”大宝说,“那家医疗用品店的老板硬是被我的踹门声给吵醒了。”
师父打开包袱,里面是数十件白大褂。师父拎起一件,率先穿上,笑着说:“为了你们回家不被老婆嫌弃,我给你们准备了这个。”
在师父的带领下,数十名刑警开始了艰难的工作。我们将每一个泔水桶都编好号,然后三个人一组,每一组负责一桶泔水。一个人从桶里舀出泔水,一个人拿筛子,最后一个人从筛下来的杂质中寻找有没有可疑的人体组织。师父则在每一组之间徘徊,提供必要的法医学指导。
泔水一被搅动,气味更浓烈,很快充斥了整个厂房。有的侦查员忍受不了恶臭,头伸到一旁吐了起来。不过,吐着吐着,很快,就吐习惯了。
三个小时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十几组人,只有两组筛出了可疑的人体组织。一共二十一块,都被切成手机大小,有的有骨骼,可以直接确定为人体组织,有的则只是油炸得变了形的肌肉组织和脂肪组织,只有通过DNA检验才能确定是否为人体组织。
十几桶泔水在大家的努力下,被挪到了另外十几个桶里,泔水的味道也透过白大褂,牢牢地黏附在衣服上。
我脱去白大褂,嗅了嗅身上。嗅觉仿佛已经麻木了,没闻到什么味道。
有侦查员说:“还是送去洗衣店吧,拿回家就别指望上床睡觉了。”
师父沉思了一会儿,说:“所有的可疑组织都是从一号桶和十三号桶里筛出来的,说明这些尸块抛弃得很集中。我们的任务是连夜做出DNA图谱,而侦查部门的任务是从制造地沟油的犯罪嫌疑人嘴里,搞清楚这两个桶里的泔水是从哪里收来的。”
侦查员面露难色:“这个,不容易搞清楚吧?”
师父笑了笑,说:“那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我和师父一样,不担心侦查员的本事,说:“油炸尸体,这该有多大的仇啊!”
师父想了想,说:“我倒觉得不一定。毁尸多见于熟人作案,且犯罪分子是受害者的仇人。这一点不错。但是很多极端的毁尸案件,反而不一定这么简单。”
我吃了一惊:“不这么简单?总不会是路遇个人,就拖回家杀了,然后慢慢碎尸,再慢慢油炸尸体吧?那是什么心理?”
师父不愿再说教下去,摆摆手说:“不正常的心理呗。先不说那么多,现在说什么都是在瞎猜,得赶紧想办法研究尸块,找出特征,找出被害人的真实身份,才有希望进一步破案。”
我点点头,不再发问。
师父说:“弟兄们要辛苦了,这起案子明早见报后,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今晚咱们多干点儿活,明天掌握的信息更多点儿,才能有底气。现在,各就各位吧。”
我们拎着二十一个物证袋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满脸倦色的郑宏郑大姐恰巧也来到了厅里。自“云泰案” 后,郑大姐就升任了省厅DNA实验室的主任。
“什么案子?”郑大姐问师父,“这么紧急?”
“这案子对你来说可就有挑战了。”师父故作轻松,“全是油炸的组织,能做出来吗?”
郑大姐愣了一下:“油炸的?”
师父默默点头。
郑大姐立即精神了许多,奇异的案件赶走了她的瞌睡虫。她说:“我记得好像有文献报道过此类的案件,我来找找,交给我吧。明天上班时间给你们结果。不过,你俩身上是什么味儿?”说完,她用手在鼻尖前扇了扇。
“师父,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洗澡睡觉等结果了?”我下意识地又闻了下自己的袖口。这次,我闻见了刺鼻的泔水味儿。
“你想得美!”师父吼了我一声,转头对郑大姐说,“这些可都是宝贝,不能交给你。这样,给你一个小时时间翻文献、研究方法、做准备工作。然后我再把这些宝贝交给你。”
“为什么?”郑大姐问。
我同样疑惑,看向师父。
师父对郑大姐说:“你别管了,按我说的办。”说完,拉着我,走进了法医病理实验室。
师父在实验台上铺上一次性台布,然后把臭气熏天的可疑物并列放成一排,拿出解剖器械递给我,说:“我们现在有两个任务:第一,是剥离组织表面已经炸熟了的组织,尽量分离出没有变性的表皮或真皮组织,期待能找到一些表皮上的特征;第二,你知道这些宝贝还有什么作用吗?”
我翻了翻白眼,发现师父正盯着我,又慌忙摇了摇头。
师父指了指背后的书架上的一本书说:“自己翻书看。人体每个部位的肌肉组织中肌肉纤维粗细和分布走向都不同。所以我们首先要知道这些组织大概是属于哪个部位的。”
我恍然大悟,却又心里没底,于是赶紧拿起那本书翻了起来。
刚才在废旧厂房里,嗅觉被冲天的臭气给熏麻痹了,那时候的味道反而没有现在在这个密闭空间里二十一块“宝贝”散发出的味道重。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刺激,让我这个不算新兵的法医的胃里都有些翻滚。
“肌肉纤维粗,走向呈‘八’字形,逐层收拢。”我一边看着组织块,一边看着书,说,“这些没有骨头的尸块,都来自臀部。”
“不错,领悟得挺快。”师父欣慰地说,“有骨头的,要么就是手指,要么就是脚趾。也就是说,这些尸块来自臀部和四肢。”
师父顿了顿,叹了口气,说:“可惜啊,没有发现任何有特征性的组织。”
原定于第二天早上召开的专案会,却因为早晨六点多钟的一个电话改变了。
师父的电话,意思是说他需要参加一个在全国流窜持枪抢劫杀人系列案件的协调会,马上就要出差,所以这个案件交给我了,并且要求我们限期破案。
“这么恶劣的案件也留不住您?”我说。
师父笑了笑,说:“我去参与的案件更恶劣。”
“那我心里没底啊。”我说。
就算这么说了,也没能留住师父,而我只能收拾下心情,尽全力破案。
专案组。
“发现的二十一块可疑组织,全部是人类组织,女性,为同一个人所有。”郑大姐说。
我长吁一口气:“果真是一个人的。可惜这些组织因为被油炸过,断面变形,不具备拼接的条件了。而我们昨天也已经研究过了,全部来自臀部以及手指、脚趾。对了,发现这些尸块来源的泔水桶里的泔水,是从哪些地方弄来的?”我看向侦查员。
主办侦查员清了清嗓子,说:“昨天晚上我们就做了相关的工作。据治安部门同事的审讯,这些泔水全部来自天苍区东北街两旁的饭店。提供泔水的饭店大约是二十八家,我们正在对每家饭店进行清查。暂时还没有线索。”
大家顿时安静了下来,为没有任何抓手 而苦恼。
林涛在一旁拿起桌上的几张照片——是我对二十一块尸块逐个进行细目拍照 的尸块照片。他说:“老秦,这几块尸块上黏附的黑色物质是什么?”
我皱眉看了看,说:“哦,我当时也注意到这东西了,还专门在显微镜下看了看。是淤泥。”
“你们觉得在饭店收来的剩菜剩饭上怎么会沾有淤泥?”林涛说。
侦查员不以为然:“这个,不小心黏附的可能性不小吧。”
我明白了林涛的意思:“如果是不小心黏附,那么淤泥现象是偶然现象。但是七八块尸块上都黏附,这就不是偶然现象,而是必然现象。”
侦查员一脸疑惑,不再辩驳,都在猜测这是什么意思。
“地沟油除了来源于饭店的剩菜剩饭,”我说,“我印象中,还有一些犯罪分子,从饭店、居民区的下水道里提取上层漂浮的油腻物质,然后和泔水混合,再萃取油品。如果是在下水道弄上来的尸块,就有可能黏附淤泥。”
林涛微微点头:“不错,就是这个意思。这些尸块是从下水道里弄上来的。”
“真恶心人。”侦查员皱眉说,“这些买卖地沟油的人,真不得好死。”
我说:“那下面就要辛苦兄弟们了,咱们要从犯罪嫌疑人嘴里撬出他们从哪个下水道段打捞油腻物质,然后咱们要下去找到更多的尸块。因为目前我们没有发现任何有特征性的人体组织,没有任何抓手去查找尸源。”
“可是,”专案组长插了话,“这么小的尸块,我们的民警怎么才能从下水道里找出来?”
我笑了笑,说:“我刚开始说尸块来自尸体的哪部分,就是这个用意。我觉得,大家很快就能找到非常有用的尸块。”
大宝豁然开朗:“是啊,这些肉,都是从臀部上割下来的。”
侦查员一脸疑惑:“然后呢?”
大宝说:“我们上次办的一个案子就是这样,整个骨盆并没有被破坏。”
我点点头表示认同:“骨盆是由骶骨和双侧髂骨组成的,这三块都是骨质坚硬的骨头,想要破坏骨盆的结构,换句话说想把骨盆碎成这样一小块,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说完我拿起尸块的照片扬了扬。
大宝接话道:“最关键的是,对于法医来说,骨盆是最有价值的一个人体结构。对吧,老秦?”
我点点头:“那就等待侦查部门的审讯结果,然后我们该钻下水道了。”
电视上,经常会看见有人钻下水道,那幽闭的空间和讲话的回音一直让我倍感兴趣,我一直认为,钻下水道会是一件比较刺激的事情。
审讯的结果不尽如人意,几名犯罪嫌疑人没有交代清楚打捞地沟油的具体位置。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林涛说:“给我张现场附近的地下管道分布图,我根据审讯结果,试试看能不能找出抛尸可能性最大的位置。”
半个小时后,林涛说:“就这里了,试试吧。”
大宝最先跳了起来,说:“出勘现场,不长痔疮。”
某小区深处的地下管道口处。
大宝拿着勘查灯向里面照了照,顿时没了挑战的心情,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林涛也一样,说:“太黑了吧,要不,明天再下去?”
“白天这里头也是这样黑。”我拍了拍大宝和林涛的肩膀,换上高帮胶鞋,率先顺着梯子往下爬。我转头看看身后的几名现场勘查员,说,“那咱们就开工吧。”
下水道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在数名警察的头灯的照射下,犹如白昼。唯独不舒服的,就是在这个半人高的地方,我们只能半蹲着往前挪动。扑面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恶臭。
我揉了揉鼻子,说:“这味儿真不好受,我是个法医都架不住,你们更受不了吧?”
勘查员们铁青着脸点头。
大宝朝几个方向吸了吸鼻子,指着我们的身后,说:“在那个方向。”
我面露喜色:“你的鼻子比警犬还牛啊。”
大宝推了我一把,说:“去你的,你才警犬呢。”
我们艰难地挪了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我感觉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有千斤重。
终于等到大宝停下来,说:“差不多就在这附近了,开挖。”
众勘查员解下缚在背后的小铲子,开始挖掘自己附近的淤泥,汗如雨下,很快空气中的臭气里就多了一股汗腥味。
半个小时后,林涛叫了一声:“挖到了。”
林涛把挖到的骨质结构的东西递给我,我用纱布手套抹去表面的淤泥,是一根股骨。我把股骨放在自己的裤边比了比,说:“这女的,是个大长腿啊。”
大宝扭头继续开挖,说:“我们的任务是找到更多的尸块,尤其是骨盆。”
大宝的嗅觉确实异于常人,我们在他停下来的地方,陆续找到了十多块骨头,包括一个女性的骨盆。
“差不多了吧。”林涛弓着身子直了直腿,说,“再这样挖下去,大家都得死里头。”
我也是满头大汗,说:“好吧,回去复命,然后再说。”
解剖室里的解剖床上,拼放着一具不完整的骸骨。
我穿着解剖服,抱着双臂,端详了一番,说:“只能拼成这样了,不过,怎么总感觉不是很协调?”
大宝说:“是啊,除了两根腿骨有些太长太粗了以外,有几根肋骨也不太协调。”
解剖室的电话响起,林涛接完后,对我们说:“根据你推断的死者年龄和身高,侦查员在小区所辖的派出所居民管理系统里查了一下,符合条件的不多。因为他们断定这个小区里没有二十五岁左右,身高一米七五的女性。”
“会不会是外来人口?”大宝说。
林涛接着说:“不过有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家庭主妇叫连倩倩,平时下午总坐在小区里和小区的老太太嗑瓜子聊天,但最近两周,没有出现。”
“个子多高?”我问。
“一米六不到。”林涛说。
“差得有点儿多。”我皱起眉头。
“家庭主妇?”大宝说,“那她丈夫是做什么的?”
“丈夫是国际大酒店餐饮部的经理。”
“餐饮?”大宝眼睛一亮,“油炸尸体、餐饮老板,这是不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还有更有意思的。”林涛说,“她的丈夫两周前辞职,现在下落不明。”
“那还等什么?”大宝兴奋了起来,“申请搜查令,去他家!”
我说:“可是,这身高?”
大宝说:“可能是个体差异吧。”
我盯着尸骨,拉起卷尺量了量,百思不得其解:“虽然尸骨不全,没法测量,但是凭经验,怎么说也不会就一米五几啊。”
把尸骨转交给DNA检测室以后,我和林涛陪同几名侦查员摸到了连倩倩的家里。
这间三室一厅的房子本身就背阳,加之所有的窗帘都紧闭,即便外面艳阳高照,屋内也犹如人间地狱一般。黑暗,夹杂着血腥味。
原本是崭新的、装潢精致的房屋,现在俨然一副案发现场的样子,走廊上、堂屋里到处都是滴落状血迹。
经过一番搜索,侦查员收起了手枪,说:“没人。”
林涛拿出相机开始拍摄现场状况,我观察了一下血迹形态说:“滴落状血迹,是稀释以后的血,看样子,方向是从卫生间里出来,经过客厅、走廊到厨房的。”
“稀释后的血?”侦查员蹲在我旁边,问。
我点点头,说:“不是血管里直接流出来的血,而是血液和水混合后,黏附在物体上,然后随着物体的移动,滴落下来的。”
“那是什么意思?”
我走到卫生间,说:“你看,浴缸壁全是流注状的血迹,我分析,凶手是在浴缸里分尸,然后把尸块从浴缸里转移到厨房。”
“去油炸?”侦查员的眉头皱了一下。
我点点头,又走进了厨房。这里是这个房屋里最狭小、臭味最浓郁的地方。
灶台上的炒锅里,有大半锅酱油色的液体,表面漂浮着一层仿佛快要结成痂壳的白色物质,散发着恶臭。
我拿起身旁的一个舀勺,伸进锅里搅拌了一下,感受到液体是很黏稠的,底层的颜色清亮一些,夹杂着一些像是肌肉纤维的物质。
随着我的搅拌,恶臭愈加明显,刺激着我的嗅觉神经。
我抬臂揉了揉鼻子,说:“这里就是油炸尸体的第一现场。”
“尸块有的已经被炸了,有的没有被炸,但全部被抛入下水道了。”大宝说。
我点点头,问林涛:“你看看,能发现指纹什么的不?”
林涛摇了摇头,说:“看了几个关键部位,都发现明显的纱布手套纹。所以凶手是戴着手套完成杀人、分尸和油炸尸体的全部过程的。”
侦查员说:“所以是典型的一起杀妻、分尸案?”
“看似是这样,”我皱着眉头说,“但如果是在自己家里杀自己的妻子,有戴手套的必要吗?”
林涛点头认可。
我、大宝和林涛仔细提取了每一处可能存在价值的检材 ,准备带回去送DNA室进行检验,以期望有令人惊喜的发现。
突然有人敲门,是辖区的派出所所长。他按我们的要求戴上鞋套、头套和手套后进入现场,被血腥味和臭味引得连连干呕。缓了一阵后,他说:“各位领导,对连倩倩的前期调查已经有了眉目。”
我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围在派出所所长的身边,听他说起了故事。
连倩倩是一个洗脚妹,因为长相出众,很快被国际大酒店餐饮部经理夏洪看中,两人谈了两年恋爱后,在半年前结婚。夏洪结婚前买了这间房子,连倩倩结婚后就做起了家庭主妇。夏洪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但为人精明圆滑,人缘关系非常好,不到三十岁就在这个著名的企业里担任了中层管理人员。但是夏洪胆小怕事,凡事都充当和事佬,国际大酒店的老总对他的评价是没有魄力,难成大器。夏洪和连倩倩结婚后夫妻关系亲密,是小区里的“爱情模范”,用四个字形容,就是“羡煞旁人”。
夏洪是孤儿,连倩倩老家在几千公里外,所以他俩在本市并没有亲戚或者很亲近的朋友。根据对邻居的调查,两人失踪前,并没有什么反常迹象。
“没有反常迹象?”我说,“那个夏什么的,两周前辞职,不是反常迹象?根据这个屋里的血迹腐败程度,我估计死者死亡也就是大约两周的时间。敏感的时间点、敏感的动作,这个夏洪不可疑?”
派出所所长拿起手中的矿泉水,喝了一口,说:“辞职这个事情,经过我们的了解,也属于正常行为。因为有另一家企业早就在挖这个夏洪,夏洪已经答应下个月初到那家企业工作。按照国际大酒店的内部规定,夏洪必须提前三周辞职。所以他两周前辞职,是为了结算工资后,再做一些去新单位工作的前期准备。”
我点点头,说:“既然诸多因素都反映出不像是夏洪杀人,那么是什么样的凶手会在夏洪家里从容地油炸尸体?夏洪又去哪里了?”
派出所所长摇了摇头。我也没继续追问,提取完可疑检材后,和林涛开始逐屋进行进一步搜索。
“你看。”林涛突然指着地面说,“从卫生间到主卧室,也有痕迹。”
我和林涛趴在地上,打开勘查灯,用侧光观察,确实有方向性明确的淡血印痕,用四甲基联苯胺进行测试,确实是淡血痕迹。
“凶手把尸块也拿到了房间里?”我说,“只是这次拿的尸块,黏附的血水比较淡。”
“在这里面。”大宝此时已经站在房间里,指着大衣柜,说。
我拉住大衣柜的把手,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气,闭着眼睛拉了开来。
就在我拉开大衣柜的同时,林涛和大宝同时惊呼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露出了一脸惊恐的表情。
他俩都是见过最残忍的杀人现场的人,却在此时露出了如此惊恐的表情,我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壮着胆子向衣柜里望去。
衣柜里挂着一排色彩斑斓的衣服,中间却夹杂着两个像是被压扁了的人。
其中一个,乌黑的长发软塌塌地遮盖了肩膀和胸部,而另一个则像是风衣般挂在一旁。
“这……这是什么?”我闻见了浓重的血腥味,没敢上前。
大宝瞪着眼睛说:“人皮!”
那确实是两张人皮。
派出所所长突然闯进主卧室,说:“DNA室来了电话,有新的发现。”
我盯着衣柜,点了点头,说:“知道了,夏洪也死了。”
大宝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说:“所以一开始我们是把两具尸骨拼在了一起。骨盆是女的,但腿骨是男的。”
我点点头说:“知道。”
我们把两张挂在衣架上的人皮取了下来,平铺在地上。人皮的下方放着一堆衣服,人皮滴落下来的血迹都浸染在这些衣服里。衣服呈散落状,和衣柜里挂着的衣服不同,应该是死者被害的时候穿的衣服。男死者的衣着是衬衫、外套和内裤、外裤,女死者的衣着仅有一件连体睡衣。
尸体被人从颈部一刀划开直到耻骨联合,然后向两边剥皮,四肢也是从中剖开后剥皮。皮肤是沿着浅筋膜剥离的,部分地方还粘连着皮下的肌肉组织,可见剥皮的刀具非常锋利。剥开的人皮,被凶手用宽胶带黏附在一起,成为一整张人皮。
大宝掀开女性人皮胸腹部的皮肤,说:“这刀功可真……”
“别动!”我喊了一声,拿出放大镜,在女性人皮的乳房上照了照。
女性的双侧乳房连同皮肤被一起剥了下来,乳房皮肤上黏附着血迹。我对林涛说:“你看看,是不是有纹线 ?”
林涛看了看,一脸惊喜:“是的!有鉴定价值!”
“你不是说凶手是戴手套完成杀人分尸全过程的吗?”大宝问。
我说:“若是摸乳房的时候追求手感,他完全有可能摘下手套。”
专案组。
侦查员说:“现在情况基本清楚了,夏洪、连倩倩小两口被人在家中杀害、剥皮、分尸、油炸。该案性质极其恶劣,我们必须尽快破案。现在,你们发表一下意见,看看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开展工作。”
大宝说:“我们应该尽快查清小两口生前的矛盾关系,能下得了这样狠手的人,该是有多大的仇恨啊!”
侦查员说:“可是,我们前期调查的结果显示,这小两口为人温和,不可能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冤家。”
专案组现场沉默了一会儿。
我说:“我们还是要组织人员对小区里的下水道进行进一步搜索,以期待找到更多的尸块。另外,我们刚才在对现场进行勘查的时候,发现现场门窗完好,凶手应该不是撬门撬窗进入的,应该是和平进入。”
“你是说熟人作案吗?”林涛说。
“我还不敢断定。”
“监控能派上用场吗?”大宝问派出所所长。
所长说:“这个小区里面只有门口有监控。不过现在对杀人时间没法准确断定,对监控泛泛地查,难度太大。”
侦查员说:“刚才用电脑模拟了这个小区的下水管道,我们觉得可以从地图上标示的方向进行搜索,找到更多的尸块。”
“那就带人继续搜索下水道。我和林涛去现场复勘,看看能不能有新的发现。”我说。
经过几天体力加脑力的过度透支,我疲惫不堪,林涛和大宝也是。
现场除了滴落的血迹和浴缸里黏附的被自来水稀释的鲜血,别的并没有什么异样。经过确认,凶手是不可能从窗户进入的,因为每扇窗户都安装了防盗窗。
“说不准还真的有可能是熟人作案呢。”林涛说。
我摇了摇头:“熟人作案的案件,矛盾点都会非常突出。我相信省城侦查人员的本事,如果真的有矛盾点,早就调查出来了。”
大宝说:“你们看这么多滴落的血迹,有没有什么异样?”
“多趟滴落状血迹。”我说。
“说明凶手多次拿着尸块从卫生间走到厨房。”林涛补充道。
“可是我觉得几趟血迹的颜色不太一样呀。”
我和林涛都不说话了,盯着血迹看,好像大宝说得不错。
我蹲在地上想了想,说:“血迹的颜色反映血迹暴露在空气中的时间。时间越长,颜色会越深。有的命案现场,第一次去勘查,地面血迹是红色的,两周后去复勘,血迹就会变成黑色。眼前的这些血迹颜色深浅不一,那么,是不是可以断定,凶手是分了好几天、多次进入现场的?”
林涛起身,打了个电话,然后对我们说:“电话确认了一下,两个死者的衣服口袋里都有家中的钥匙,凶手没有从他们身上获取家门的钥匙。”
“那就是凶手本身就有他们家中的钥匙。”我说。
“那会是什么人?”林涛说,“难不成是他们两人中谁的姘头?”
我不置可否,说:“先不猜测,再对这个屋子进行一番搜查,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文证材料。有的时候,鬼使神差,死者会在以前的一些资料里告诉我们凶手是谁。”
死者结婚不久,杂物不多,我们找了半天,也就找到了几本男死者的日记和两本貌似是账本一样的东西。
回到专案组,侦查员们也有了新的发现。
十几名勘查员和市局的法医又对下水道进行了一次地毯式搜索,两名死者的尸骨基本找齐了。骨头上的软组织基本消失殆尽,有些被油炸后抛弃在下水道里,有些则腐败后无法从淤泥里分辨。
“小区下水道里的水流不可能把骨头冲离原始抛弃地点很远,但是尸块却在整个小区的各个下水道口附近都有发现。说明凶手的抛尸行为遍布了整个小区。”
“我看见的是,尸块全部被抛弃在小区里。”我说,“凶手所在不远。”
“虽然有指纹,”林涛说,“但这个小区二十一栋楼,每栋楼八十八户,每户都有两至五口人,这一共得有好几千人,逐一排查,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而且,小区很多房子都是出租房,流动人口多,确实不好定人。”我说。
“还有,”市局王法医说,“两名死者的颅骨都找到了。皮都被剥了,但是从骨质损伤上看,两名死者都是死于重度颅脑损伤。”
“被人打头的?”大宝说,“致伤工具呢?”
“致伤工具比较有特征性。”王法医打开幻灯片。
两名死者的头颅都被剥离了面部皮肤和头皮,面部的肌肉已经腐败成酱油色,眼部附近的肌肉纹理还清晰可见,两颗头颅被放在解剖台上阴森恐怖。
女死者的颅骨有个巨大的空洞,可以推断死者生前遭受了一个钝器的重击,颅骨穿孔性骨折。男死者的顶骨也有圆形的凹陷骨折。两名死者是死于同一种工具,只是男性的颅骨厚,所以损伤轻一些罢了。
随着图片的放大,死者颅骨骨折边缘的规则痕迹逐步明晰。我说:“圆形的大锤子。”
“直径有十几厘米。”王法医说。
“这种大锤子,一般人家里是不会有的。”我说,“见得比较多的,是砸墙的工人用的那种。”
“装修工人!”林涛说,“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凶手可能会有死者家里的钥匙了。”
大宝此时说:“可是,死者家在装修完成后,换了门锁。”
原来,大宝刚才一直在翻看我们在现场搜到的文证材料。男死者的日记倒像是一本诗集,里面写满了自己对连倩倩的爱意,看得大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翻看起那本账本。账本里记录了半年前他们家装修所有的花费开支。
我拿过账本,逐条看了起来。
“两周前,小区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住户装修?”我边翻页,边说。
“有,不少。”派出所所长接话。
“找两周前在小区里砸墙的,又会疏通下水道的工人,难不难?”我说。
“砸墙的可以找找,但是会不会疏通下水道,这个不太好查。”侦查员说。
“你们不用找了,找到了!”林涛说,“这是我在第一次去勘查现场之前,在电梯里试相机的时候,拍的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电梯里拍摄的电梯轿厢,轿厢四周钉着木板,木板上写满了小广告。有一则小广告写着“砸墙、铲灰、打孔、疏通下水道,139××××××××”。
“这是什么意思?”大宝一头雾水。
我笑了笑,说:“因为我在死者账本里有发现。死者在更换家门锁大概一个月后,有一笔疏通下水道的开支。”
“可是你怎么知道是这个疏通下水道的人干的呢?”
“因为其他开支都是普通消费,只有这一笔,是需要人来家里的。”我说,“林涛的发现也很好,因为疏通下水道这种活儿,很有可能在墙上随便找个小广告。”
“那为什么要找两周前在小区内砸墙的人?”侦查员问。
“因为通过我们的现场勘查,凶手多次进入现场。如果不住在小区内,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另外,砸墙、打孔是需要在装修住户里工作两天的,而且会携带砸墙的工具。如果凶手是来疏通下水道的,就不会携带大锤子。”我说。
大家都在点头。
“既然大家都认可,那就去想办法抓人吧。”我说。
小广告上手机号码的主人很快被查到了,他叫李大狗,两周前恰好在案发小区内作业。侦查人员找到了他的住所,并进行了监视。
我们几个人坐在车里,静静地等待抓捕行动指挥长的命令。突然,李大狗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他的背后,跟着两名侦查员。
“这小子半夜去干吗?”大宝说。
我竖起食指,嘘了一下。
“我们马上展开抓捕行动。”指挥长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你们现在用技术开锁进他家看看有没有什么证据。”
我轻声答应。看到李大狗远去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后,和林涛、大宝一起,进入了李大狗的住处。
“这家伙肯定是凶手。”看完墙壁上的简笔画,林涛下定了结论。
墙壁上,画满了铅笔画,线条扭曲,毫无美感。画的内容不外乎都是些男人女人的生殖器和一些貌似春宫图的东西。
“嗯,这人应该是个性心理变态。”我说。
“看,这么多女人的内衣。”大宝从床铺角落的一个蛇皮袋里倒出了数十件女人的内衣,看上去很陈旧,应该是偷来的。
我掀起床铺一头的枕头,枕头下放着一套女性内衣,大红色。内衣大部分被更深的红色浸染,我说:“血染痕迹,这很有可能是连倩倩的内衣。”
“对啊。”林涛说,“连倩倩家里只有她的睡袍,没见内衣,这个不正常的现象,我们之前没有注意到。”
我拿起耳机线,对着麦克风说:“可以动手了。”
现场勘查发现证据的作用主要有三个:第一是通过证据来寻找犯罪嫌疑人;第二是利用证据来甄别犯罪嫌疑人;第三是在法庭上证明犯罪嫌疑人有罪。
而之前我们在死者乳房上发现的血指纹的作用,仅仅是用来验证犯罪嫌疑人。
在铁的证据下,李大狗没做反抗就交代了他的罪行。
连倩倩家的钥匙,是几个月前李大狗去她家疏通下水道的时候获取的。
连倩倩家的下水管道在装修完成后一个月,可能是因为装修垃圾灌入下水道,便出现了堵塞、反流的现象,臭气熏天。连倩倩在电梯里找到李大狗的电话后,就约他上门进行疏通。因在疏通的时候,不少粪便反流,弄得卫生间里污水横流,连倩倩忍受不了肮脏的景象,便请李大狗帮忙疏通后整理干净。为了方便李大狗往返家里,她又实在无法在家里待着,看李大狗一脸忠厚相,便把家里的钥匙给了李大狗。
李大狗在看到连倩倩第一眼的时候,便已经暗生色胆,拿到她家钥匙的第一时间,他便在肥皂上留下了钥匙模。李大狗以前从事的工作,是配钥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李大狗对女人的内衣,尤其是漂亮女人的内衣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干完一天辛苦活儿后,最放松的时刻,便是在家里闻着偷来的女人内衣的味道自慰。
他配连倩倩家中的钥匙,为的也只是偷几件内衣。
两周前,他到小区的另一户砸墙、铲灰,趁工友们下午小憩的时间,佯装身体不适,扛着锤子悄悄来到了连倩倩家。
正常情况下,这个时间点,是人们上班的时间。
李大狗打开连倩倩家门的一刹那,意外地看见连倩倩裹着睡袍正在烧油准备炸圆子做晚饭。他下意识地举起大锤砸向一脸惊恐的连倩倩的头颅。
在是运走尸体还是独自逃离的犹豫中,李大狗无意中瞥见了连倩倩露在睡袍外面的洁白的双腿。一股热血涌进罪恶的大脑,李大狗把连倩倩的尸体拖进了浴室实施了奸尸。
李大狗心满意足地提起裤子的时候,他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夏洪和新公司签完合约,回到家里。突然被大锤砸倒的夏洪,脸上还带着正准备向自己的爱人报喜的笑容。
李大狗关上门,端详着眼前这两具尸体。他一时兴起,拿出随身携带的铲灰刀剁下了连倩倩的手指,扔进翻滚的油锅里。奇异的气味扑鼻而来,他感觉自己欲念翻腾。他一路剥皮、分尸,将切下的肉块丢进锅里。在令人作呕的刺激中,他感受到了变态的愉悦。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他每天歇工后,都会来到连倩倩家里,享受着油炸尸体带来的视觉和嗅觉的刺激。在他完工之前的一天夜里,他把尸块分别扔进了小区的各个下水道口。
没了尸体,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吧。他这样想着。
“今天晚上准备去找件新内衣来爽一爽的。”李大狗说。
从这个变态的脸上,我一点儿也看不出恐惧和内疚。我知道,他已经不再是个人了,他是个魔鬼。
“这个连倩倩也太没警惕心了。”林涛说,“居然轻易把自己家钥匙给人家。”
“估计她以为自己在楼下待着,李大狗没有机会出去配钥匙。”我说。
大宝叹了口气,说:“无论什么时候,警惕心是必须保持的东西。”
“大伙累了好几天,明天晚上有庆功宴,我们得多喝两杯。”我说。
此时,电话响了起来。
“又发生碎尸案了。”大宝接听后说,“别想喝酒了,车在外面,赶紧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