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是谁?
作为文化图腾,包拯是中国历史上崇高正义的化身,刚直不阿的清官范本。对皇权来说,是一心不贰的忠臣;对百姓来说,是历代崇奉膜拜的青天明镜,是高坐庙阁之上、庇佑苍生的尊神威灵。
作为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包拯就是包拯,北宋官员。依照官职称呼的惯例,因为他曾经担任过天章阁待制,人称“包待制”;后来提拔为龙图阁直学士,又称他“包龙图”。又因为廉洁公正、不攀附权贵,后世有“包青天”及“包公”的美名。本来他是富贵人家出身,理应是个白胖小子,而且又相传为文曲星转世,文曲星难道不应是斯文儒雅的谦谦君子吗?那么,形貌面相也应该清秀素净、肤白唇红呀!可他居然又有 “包黑子”“包黑炭”的笑谑。其黑面形象,就是铁面无私的标签。
包文正/凤翔年画
对这个后世高山仰止的人物,我们不妨拨开迷雾,从所有人都逃脱不了的生与死进入吧。按公元纪年,包拯出生在999年5月28日,有趣得很,他生活的这个时代,名臣辈出,一心以天下为己任的一代名臣范仲淹早他十年(989年),少小异质砸缸救人的司马光晚他二十年(1019年)。包拯死于1062年7月3日,享年六十四岁。他是汉族人,出生于宋庐州合肥(今属安徽),字希仁。包拯出生时没有所谓灵异现象,屋顶也没有祥云笼罩,落地的第一声啼哭,也听不出“开铡问斩”的威武与悚然。因出身于名门望族,又是单脉相传的独生子,自然没有后世编撰的兄嫂;他如同大多数的富贵公子一样,家境优裕,受过良好的教育,顺境成长,不曾遭遇大的坎坷曲折。
因为受过正统的儒家教育,人伦孝道深入骨髓,包拯坚守传统,矢志不渝。一方面他胸怀远大,立志有为,二十八岁时在全国大考中中了进士甲科,被任命为大理评事、建昌县(今江西永修)知县,一进到官宦队伍就是县衙门的“头儿”。另一方面他又遵循《论语》“父母在,不远游”的训诫,不愿远赴就任。包拯奏请皇上改任,以便他能够就近上任。得遂心愿后,包拯被改任一个肥差,管钱粮税收。但是,他的父母还是不情愿。于是包拯毅然舍弃功名利禄的追求,辞官不就,安心“宅”在家陪伴父母。这事放到现在,似乎不可理喻,可在重视孝道传统的宋朝则再寻常不过。直到父母先后离世,守丧期满,包拯方才听从同乡父老多次劝慰勉励,接受吏部调选,出外就职,正式踏上仕途,但这离他考中录取的时间,已经相隔十年之久,他已经三十八岁了。还是十年前的官位“知县”,不过,地点则是安徽天长。需要了解的常识是,按宋朝礼律,父母去世,其子必须守丧三年,即使在官府担任重要的职位,也得离职返乡守孝,否则就是大逆不道。所以,包拯青年时代最宝贵的十年光阴,确实是奉献给了孝道,算不得壮烈奇伟,不过是恪守儒家的社会伦理道德的本分而已。包拯不仅至孝,出道之后,更是以清廉著称。
包拯/开封年画
笔墨纸砚,在汉族传统文化中被誉为“文房四宝”。肇庆端砚与甘肃洮砚、安徽歙砚和山西澄泥砚齐名,并列为“中国四大名砚”。端砚位列四大名砚之首,最为人看重和称道。端砚历史悠久,古时已十分名贵。端砚的石质坚实优良、润滑娇嫩,雕工上乘,细腻而精美。作为书写工具,端砚研墨不滞,发墨快,墨汁细滑,书写流畅,不损笔毫,字迹颜色经久不变。宋朝著名诗人张九成曾由衷称赞:“端溪古砚天下奇,紫花夜半吐虹霓。”
因此,端砚历来为文人士子寻觅与珍重,更成为宋朝当时士大夫们趋附的一种时髦,无论是当作摆放赏玩的珍宝,还是作为胜友高谈的雅器。这样的情形,导致凡在这里主政一方的官员,都不免变着法子,打着所谓“贡砚”的幌子,在规定的数量外,另外多加数十倍以上的数额,用来满足个人私欲,或者贿赂朝廷权贵,疏通往上“官”系。官衙横征暴敛,无耻搜刮,无疑加重了当地百姓的负担,引发民众的不满与怨恨。包拯后来担任端州的最高长官,清醒地看到了弊害,于是,大胆革除习以为常的“潜规则”,下令只能按规定数量生产,州县官员一律不准私自加码,违者重罚;并且郑重表态,自己作为“一把手”,当先以身作则,决不贪图私利。三年任期满后,包拯调返中央任职,两袖清风,史书记载“不持一砚归”。另据媒体报道,1973年,合肥在发掘清理包拯墓时,在他及其子孙的墓中,发现了一方砚台,却是普通寻常之物,而非珍稀名贵的端砚。可见,历史的记述真实准确,没有粉饰造作。平心而论,包拯能在封建社会贪腐体制的烂泥潭里,做到“出淤泥而不染”,确实难能可贵!
包拯/开封年画
除了自我严格约束,他还给后代子孙留下遗训:当官从政,假若贪赃枉法,不得返回老家,死了不得葬入家族墓地。假若不听从他的意愿,就不是他的子孙。包拯虽然是富贵子弟出身,却能终生保持俭朴的生活习惯,即便后来高居京都,也没有丝毫改变。以至逝世后,仁宗皇帝听闻他“居家俭约,衣服器用饮食如初宦时”,也不禁感慨有加。还有个相关的传说,包拯六十寿辰时,再三吩咐家人一律不准收礼。想不到第一个来送寿礼的居然是当朝皇帝。负责送礼的太监知道即便皇恩浩荡,包拯也可能坚持原则而拒收。他担心不能完成任务,无法向皇上交差,便灵机一动,事先写好一首诗附上:“道高德重一品卿,日夜操劳似魏徵。今日皇上把礼送,拒之门外理不通。”不收礼是不给皇帝面子,收了礼又破坏自己的规矩。机智灵敏的包公也蘸墨挥毫回敬,以诗拒礼:“铁面无私丹心忠,做官最忌念叨功。操劳本是分内事,拒礼为开廉洁风。”
所以,他卒谥“孝肃”,名实相副,完全当得起。
包相府/佛山年画
包拯青年时期就崇尚“严于律己”的价值取向,洁身自好,并规范自己的行为方式。比如,他在二十三岁时,出任庐州知州的刘筠对其颇为推重嘉许,因此,同乡有一豪绅就想与他结交,约他见面叙谈,并特意设盛宴款待。他的一个同学按捺不住,洋洋自得,欣欣然打算前往赴约。可包拯不为所动,反而心生一份警惕。他一脸严肃地回拒,说:“彼富人也,吾徒异日或守乡郡,今妄与之交,岂不为他日累乎。”他的这种近乎老于世故的忧患,并非全无道理,试想,世上哪有白吃的午餐,豪绅如此未雨绸缪地投资“潜力股”,谁能保证他不包藏私心,怀揣日后有利可图的觊觎?低微时被他笼络的读书士子,假如来日飞腾显达成为权贵,难道不是以十倍百倍甚至更高的筹码来回报昔日之恩吗?自然,包拯这种违逆世俗常规所谓的“给脸不要脸”的拒绝,也使别人对他有不善交往、人缘不好的诟病与责难。《宋史·包拯传》有过这样的记载:包拯不轻易与人交往,不会毫无原则地附和,也不假装笑脸取悦任何人,平时也没有私交的书信往来,亲戚朋友也没有多少联系。在家乡庐州任知州时,他的亲朋故旧本以为朝中有人了,大树之下好乘凉,干了不少胡作非为、仗势欺人的不法之事。包拯决心大义灭亲,以示警戒。恰好碰上有一个从舅犯法,包拯不以近亲为忌,依法惩罚。自此以后,亲旧们只好屏息收敛,再不敢横行乡里,滋事扰民。
包拯因严管端砚为皇上所赏识,被任命为监察御史,负责监察百官,“大事则奏劾,小事则举正”。这个官职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可以直接参与朝政,为他刚直的个性,提供了大展拳脚的舞台。其中,他弹劾陈州京西路转运司,揭露对方歪曲政策、盘剥灾民等罪行,为后世创作家喻户晓的包公戏《陈州放粮》,提供了鲜活的素材。后来,民间经过反复渲染加工,演绎神化为一个青天大老爷不畏强权为民除害、惊心动魄引人入胜的传奇故事。
长他十岁的政治家范仲淹力倡“庆历新政”,主导吏治改革,斥退冗员,举贤用能。朝廷上下“党争”为患, 改革派与保守势力勾心斗角死缠烂打。包拯则始终坚持公正立场,不苟从附和,不结党拉派,不看他人脸色,不投机取巧。他一身正气,忠实履行自己的职责,对于贪官们穷追猛打,不遗余力。比如,他曾经七次弹劾酷吏王逵,四次弹劾一个皇亲。就是来头几可齐天的“国丈”张尧佐,集皇上宠爱于一身的张贵妃的伯父,也让他一弹二弹,直至六弹,不到落马,誓不罢休。说起来挺有趣,皇帝有私心,本来想极力袒护,可包拯偏不徇情,一点面子都不给,直呼“国丈”是“盛世垃圾,白昼魔鬼”。在激烈的廷辩中,包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没有顾忌和避讳,口水也跟他的人一样,毫无遮拦地喷到皇上的脸上,皇上气急败坏,拂袖罢朝,回到后宫还好一阵子闷闷不乐。直到后来张贵妃死了,才不了了之。这种倔蛮牛劲,震撼朝堂,皇帝也颇为忌惮。于是,“包弹”成为官场的时髦用语,作为为官清浊的验证,如果没“包弹”,无疑是清官廉吏,如果有“包弹”,必定为贪官污吏。
包拯无所顾忌,“弹”人无数,但也曾经遭遇他人“反弹”。比如,张方平曾担任三司使,“三司使”就是盐铁﹑户部﹑度支三使,北宋前期最高财政长官,总管国家财政。张方平因购买豪民的财产而获罪。包拯上奏弹劾,罢免了张的官职;接着宋祁取代张方平,包拯又加以指责;宋祁被罢免后,包拯以枢密直学士的身份权兼三司使。为人宽厚的欧阳修也不避忌,引用典故而加以嘲讽:包拯真是应了古史书所说的“牵牛踩了别人的田土,田土主人把牛抢夺过来”。包拯心理素质再强大,也只好屈从汹涌如潮的责骂,待在家里静思而守拙,过了很长时间才敢抖擞精神,重新出山。
走上仕途,崭露头角,好像啄木鸟一样,包拯确实发出了不少铿锵有力的声音。比如,出使契丹,应对有理有节,有力地维护了国威和使节尊严。历任多个重要职位,改善治理,广开通商贸易,减轻百姓负担,调动百姓生产积极性。包拯被任命为天章阁待制、谏院谏官,敢于议论和斥责权臣,请求朝廷废止不正当的恩宠。建言皇帝听纳忠言,爱惜人才,远离小人,端正刑典,明确禁令,不要轻易大兴土木,禁止妖妄荒诞的事情发生。后又在各地不同官位上,始终孜孜不倦地建言献策,尽职尽责,颇富实干的精神。坐镇开封两年,他一上任就改革诉讼制度,裁撤了门牌司,简化手续和流程,使百姓告状更为方便。惠民河涨水淹城,屡疏不通,原因在达官贵戚修建的豪宅和“乐园”阻隔,包拯立即下令拆除“违法建筑”泄水,“人患”一除,水患自解。老包这一举动,使之威名大震,老百姓欢欣鼓舞,盛赞“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当然,在这段时间里,包拯一度也查办过一些案子,赢得美名。他办案公道正派,执法严峻,一视同仁。包拯不苟言笑,民间评价为:要看包公笑表情,除非黄河水变清。六十一岁的他在三司使的任上,总管全国财政工作,既展现了经济工作的天赋,又在改革上政绩斐然。后被提拔为枢密副使,正式进入了中央执政官的行列。然而,六十三岁的包公已经是风烛残年,这个职务不过是皇帝对他忠心一生的精神安慰。
包公探阴山/滑县年画
在正式的历史记载里,找不到包拯初进官场的多少事迹,对后世乐此不疲的所谓英明断案、沉冤昭雪等,也没有多大篇幅的书写渲染,因为他的所谓政绩并不在审案断判上。他曾出任天长县知县,几乎不动声色,不费多少人力,安静等待就智判过一桩“牛舌案”,令人拍案称奇,然而也不过是简略几笔。事件过程大致是这样的:某人家中耕牛的舌头被人割了,他跑到包拯的县衙来告状。包拯没有任何立案或者派人调查的举动,只是吩咐他回去把牛杀了。过了不久,又有一人来县衙告状,举报有人私自宰杀耕牛。北宋初年《宋刑统》对民间私自屠宰耕牛有严格的规定,“诸故杀官私牛者,徒一年半”,“主自杀牛者,徒一年”。包拯几乎等不及告发者喋喋不休,就横眉竖目,一声断喝道:“为什么割了人家牛舌,又来反告主人?!”原来告发者蓄意作恶,大概与那人有宿怨过节,本想嫁祸于人,不想弄巧成拙,反把自己送到了官府。被包公慧眼识破真相,告发者不禁胆战惊服!这样一件小案子,不仅从中可以看出包拯断案的机智果断,更可看出,他对于人心世事的深刻洞察。后来,大量产生的“善断狱讼”的包公戏,也许就是创作家们从此“以小见大”,得到启迪而演绎开来的。“五四”新文学运动的发起人胡适之,称誉他为“中国的福尔摩斯”。
包拯名列当时“嘉祐四真”,为人所津津乐道。所谓“四真”,是指宋仁宗嘉祐年间,富弼为宰相,欧阳修任翰林学士,包拯任御史中丞,胡瑗在太学为侍讲。士大夫们认为四人集中了天下最好最高的声望:“富公真宰相,欧阳永叔真翰林学士,包老真中丞,胡公真先生。”“四真”之名,因此流传。
包公案头出/武强年画
包公案二出/武强年画
包公案三出/武强年画
包公案四出/武强年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