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在线机甲大战!
王聪自觉这辈子没机会成为战斗机师功成名就,索性埋头修机甲挣钱,但也知道‘联邦在线机甲大战’的盛名!在线机甲大战在每个联邦举办的年限不同,所有年满十六岁的人类均可参加。在西大洋联邦,每年以新人身份参赛的选手足有数千人,但只有二十八名选手能打进决赛圈!
李在成既然是以机甲大战决赛圈为目标的人,怎么还来参加二级考试?
参加考试也就罢了,怎么和他们分在同一考场?
同一考场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分在敌对阵营?
曹彬一声哀嚎,果然,我的运气就是差呀!原本他还怒气冲冲,铆足了劲准备揍对方一顿。可他现在心灰意冷,连动手的心思也没了。
李在成正要离开,却听见了身后的一声大吼。
“嘿!”
竟是王聪!
见王聪双眼圆睁,愤怒难以自持,曹彬微微一愣,难道自己刚才的解释不够清楚吗?难道这小子不知道李在成是不能惹的吗?
自从五年前被第一军团选中,李在成就加入了‘元氏’机甲训练馆,一直在进行封闭式的训练。‘元氏’是联邦最强的机甲训练馆之一,培养了众多五级机甲战斗驾驶员,连军事局都定期将军中人才送去特训。‘元氏’背后既有财团,又有军事局,是一座仰望而不见顶的高山。
他俩今天要是真敢挑衅李在成,保管会死得连渣都不剩。
李在成缓缓回头,嘴角轻挑,似笑非笑,“怎么,还有话说?”
王聪一字一顿,“为什么?”
李在成皱了皱眉,这算什么问题?
王聪微微颤抖,“为什么?”
当王聪听说了李在成真正实力之后,他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李在成的实力远在曹彬之上,也远在那架‘红色’飓风的表现之上!
也就是说,李在成的‘飓风’本可以更轻易地击败他俩,但他却没这么做!
他表现得比曹彬的‘地龙’强一些,但却没有直接碾压曹彬,而是不慌不忙地慢慢消磨。等到曹彬和王聪坚持到了考试结尾,获得二级资格的希望就在眼前,都已经高声欢呼了,他才突然冒出来,在最后一秒‘杀死’两人!
李在成是故意等到最后一秒的!
他在故意耍他俩!
所以,问题还是那一句,“为什么?”
李在成思索片刻,微微皱眉,“你想多了。”
王聪和曹彬都愣了,什么叫想多了?
“曹彬,你八次参加二级机师资格考试,八次失败,人人都说你是个草包。但你报名第九次参考,仅凭这一点,就令我对你另眼相看。不是每个人都有胆量来第九次的。”
曹彬微微一怔。他被人嘲讽惯了,李在成的‘另眼相看’,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我不觉得你是个草包。所以,我才在考试中试着将你逼到绝境。人在绝境中要么崩溃,要么展现出压抑已久的真正实力。今天的你是后一种。”李在成淡淡地说,“今天之后,将军也许会重新考虑你进入机动部队的申请。”
曹彬脸色大变,“真的?”
老爹会不会改主意另说,但今天的考试,的确是红色‘飓风’逼出了一个最好的自己!难道,李在成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有意拉自己一把?
“用不着感谢我。即便是将军亲至,我也没有兴趣帮你。不过是因为战场太无聊,我才刻意压制实力,找点事情做做。”李在成冷冷扫了一眼王聪,“至于你,你想多了。从始至终,我做什么和你无关。”
我做什么,与你无关!
王聪握紧拳头,浑身颤抖,“这么说话……有意思吗?”
赤裸裸的羞辱!难道天才就可以践踏普通人的尊严吗?
“是不是有意思,与你何关?”
李在成扭头就走,竟是懒得再看他们一眼!
王聪愤怒至极,“王八蛋!知道这次考试对我有多重要吗?知不知道你毁了我?”
他闷头冲了过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揍扁这个混蛋!
曹彬阻拦不及,暗叫完蛋,但他却毫不犹豫地跟着冲了上去!
出来混义字当头,此时怎能不上!
随后,两人更加迅猛的飞了回来!
李在成闪电般踢出两脚,将两人硬生生踹回服务台旁!
见两人疼得一时无法动弹,李在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还不明白吗?和曹彬不同,你在我眼里并不存在,你没有问‘为什么’、‘有意思吗’的资格。”
一刻钟后,垂头丧气的王聪和曹彬在站前街找了个露天小馆坐下。屋外不到十米远的轻轨线上,每隔三分钟就有一辆列车匡次匡次经过。
曹彬愤愤不平,一路都在骂骂咧咧,仿佛这样就能把李在成说死。王聪又羞又怒,半晌才憋出一句:老曹,这事儿咱们能不提了吗?
“那小子得骂呀!”胖子眨了眨眼,“我肯定站你这边!”
王聪涨红了脸,“是,这小子太嚣张,得骂!可说到底,人家有嚣张的资格。我们……技不如人。”
胖子挠了挠头,“说到底是李在成盯上了我,是我连累了你。但凡你换一个搭档,以你的技术,肯定是能过的!”
王聪强笑道:“胖子,这么说你可就见外了!你都考九次了,我才考一次,用得着你来安慰我吗?”
小胖子哈哈一笑,顺势换了个话题。这里离最近的站台,步行不到五分钟。曹彬是要回北库区的,他问王聪,“你去哪儿?”
王聪答不上来。
我哪知道现在该去哪儿?我没地方可去呀!
曹彬见他脸色为难,识趣的不再追问。
他给王聪留了个通信地址,“我家在军队大院里,不方便请你去。今天回去后,少不了老爹的一顿藤条,估计得缓两天。不如咱们约三天之后在哪儿碰一面?”
见王聪有些迟疑,胖子佯装生气,给了他一拳,“怎么说也是一起挂了的交情,这点面子也不给吗?”
王聪心想,三天之后,我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他点了点头,“就这么说定了。咱们随时联系。”
两人在站台外挥手道别。等王聪上了去南山区的列车,曹彬钻出车站,钻进了站前街角落里停靠的那辆黑色高级轿车。轿车悄无声息地离开。
曹彬心想,这位王聪小兄弟真是个妙人。李在成已经点明了我的身份,只要不是聋子,就听得出我和军中高官关系不浅,偏偏离开机甲测试中心之后的这大段时间里,王聪绝口不提,既不打听,更不奉承。
可见他的沮丧模样,明明是麻烦不少,处境极其艰难呀!
好一个硬气的小子!
得想个办法不着痕迹的帮帮他……刚想到这儿,司机突然轻敲空处,打断了曹彬。
“少爷,将军让我直接送你去军事局。”
曹彬一声哀嚎!
今日份的藤条怎么来得这么快?
南山线永远都是东方市最拥挤的一条列车线路,因为南山区是平民生活区,而这世上永远是不缺穷人的。约莫过了四、五站地,王聪才找到一个位置坐下。
他对面坐着一对疲惫的年轻母女,她们彼此紧靠,像是被无形的水滴包裹着,与其他人隔绝开。小女孩约莫六、七岁。看一旁那个被年轻母亲死死攥住的巨大行李箱,她们应该是刚从三级或四级农业区前来安全城投奔亲友的难民。年轻母亲警觉地打量四周,似乎危险无处不在,而王聪的好奇心对她也是一种危险。王聪只得转过头去,不再看她俩。
列车广播正在播报即时新闻:某个遥远的四级农业区遭到核变异生物的袭击后被迫放弃,某条小街上发生了一起车祸,某个城市准备在夏日到来后实行区域轮流拉闸限电节约能源……总之,全是坏消息。
时局看起来还算安稳,但敏感的人都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新历2269年,持续二十二年的核大战结束之后,大洋西侧的一些国家抱团取暖,建立了西大洋联邦。联邦包括了一百多个城市和数千个农业区。根据这些地区面临核威胁的程度,城市的安全等级由低到高分为三级安全城,二级安全城,一级安全城;农业区的安全等级则是四级,三级,二级,一级。
东方安全城紧邻东海,是联邦最安全的地方。然而,就算在这儿,核扩散的阴影也从未消失。对于生活一天比一天糟糕这样的窘境,大家早也习以为常。
比如此刻,车厢里的乘客们根本不在乎广播。
王聪闭上眼睛。
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虚拟战场。明明是第一次上战场,他却像个老手一样冷静。就好像有某种与生俱来的东西,早已存在于他的血液里,在硝烟和弹壳组成的长河里慢慢醒过来,让他热血沸腾。直到现在,他依旧能感觉到内心深处的阵阵颤栗!
战争果然是世上最有魔力的事物之一!
王聪摇头苦笑,开始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自己有什么?有简单的生活用品,有一千块联邦币,有工会的驱逐令。
得另找一个地方,找一份活儿干。不管今后准备做什么,自己都得先活下去!
离开车站之后,他步行十分钟,来到一个僻静的住宅区。这里有六栋老式的集中式住宅楼,一层四到六户,由南面的一条走廊贯通。这些房子都是廉价的公租房。大战之后,人类世界几十年来都没能恢复元气,人气不旺,连路灯也变得愈加稀疏和昏暗。
这里曾经是他的家。
他曾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四年前,得知自己和母亲黎芮没有血缘关系,他和对方大吵一架,离开了这儿,从此再也没见过黎芮。被‘小尚氏’扫地出门,考试失败,他走投无路,却鬼使神差的回到了这里,回到了他曾经愤怒地发誓自己再也不回来的地方!
如果真要离开光州,至少我得当面向她告别。
王聪先去敲106室花杰的房门,没人应。花杰是个倒卖机甲配器件的二道贩子,王聪离家之前刚搬过来。两人认识之后,他常去‘小尚氏’做点儿小生意,和王聪闲聊。他是个热情洋溢的年轻人,有着令人羡慕的自信和潇洒,待王聪如兄弟。
走廊另一侧还有一个人。一个面生的年轻人倚靠在栏杆旁。他穿着一件深色的海军夹克,借助廊灯的昏黄光芒,翻看一个小笔记本。
走到102门口时,王聪意识到陌生的年轻人正盯着自己。
难道是梁子找了人来报复自己?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扭头走人。果然,那个陌生人缓缓跟过来。王聪大惊,绕过拐角,撒腿就跑!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那人追上来高喊:“王聪?我是警察!”
警察?
五月九日的下午,和往常一样,年轻的巡警钟陌和师傅刘冬在复兴街、祥园路一带步行巡查。这里位于西陆区和南山区的交界处,人多路多,在西陆警局内部绰号‘鸡屁股’。顾名思义,是个又难搞又没有油水的地方。
再难搞的地方也阻拦不了雄心勃勃的钟陌,他发誓要办一件大案,一举成名!然而几个月过去,抗疲劳的眼药水都已经换过四种,他除了帮小贩寻找走丢的闺女,抓过一个偷面包的小偷,顺便知道了哪家小餐馆的配餐口味最好,愣是没找到一展身手的机会。
当辖区里有事情发生时,钟陌拖着刘冬一路狂奔,差点令后者跑断气!
祥园路邻五街路口发生了一起车祸。一辆光荣3系小车撞到了一间废弃小院的大铁门上,女司机当场死亡!
现场没有目击者。邻五街的一个老大爷听到声响后出门看个究竟,然后报了警。
祥园路附近都是老街,没有监控还原事发时的情况,但现场鉴定很快有了结果。这辆老旧的光荣3电动汽车的制动系统有问题,停车时失控,不小心撞上铁门。按理说这个程度的碰撞死不了人,悲剧的是邻五街正在修葺临街的外墙,所以在铁门前搭了一座高台。小车猛烈转向时碰倒了高台,一根钢筋倒下时恰巧刺穿了左侧的车窗,顺势刺入了司机的心脏!
第一眼看到惨烈的事故现场时,钟陌强忍了半分钟,终于还是忍不住吐了一地。他不是没见过死人。在保护措施欠缺的四级农业区,被核变异生物杀害的人类尸体更加惨不忍睹,但城市里这样的悲剧太罕见了。死者的神情偏偏又是如此安详,他不敢想象她的家人该如何承受这种痛苦。
死者身上带了ID卡,48岁,黎芮,家住南山区新苑路和风小区3栋102。初步判断这是一起事故而非案件后,刘冬朝他招招手,你跑一趟。钟陌讷讷的没敢开口。刘冬叹了口气,他好歹也是干了快二十年警察的老手了,哪不知道钟陌在犹豫什么。
“别把人吓着了,换套便服再过去。钟陌,以后你就知道了,难对付的从来都不是案子,是人。”
和年龄相仿的警察一同去警局,而且对方只说是有个事情需要他配合调查,具体情况却什么也不透露。老实说,有那么一瞬间,王聪怀疑对方是不是个行骗的假警察。
巡逻车回警局的路上,这个怀疑慢慢淡了,但不祥的预感隐隐升起,怎么也克制不住。王聪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事情能跟警局沾上边的。在‘垃圾场’的争端是机修师内部的事情,不可能涉及警察呀!
发现王聪越来越紧张,钟陌同样紧张不安,“你家里还有其它人吗?”
“不知道,”见钟陌脸色古怪,王聪耸耸肩,挤出一丝笑容,“是真不知道。我是个孤儿。”
钟陌一愣,“那黎芮是?”
“养母。我是从偏远的农业区撤出来的,原本在联邦福利院,后来被她收养。”王聪心中一动,“你知道她?她怎么了?”
四年前离开黎芮之后,王聪便偷偷调查了自己的身世。可联邦福利院多年前遭过一次火灾,损失了很多记录,王聪找到的消息极为有限。
钟陌犹豫片刻,“所以,近几年,你都在‘垃圾场’?”
王聪微微皱眉,“是不是我惹了什么麻烦?”
钟陌摇摇头,“应该……不能说是麻烦。”
他越是这么说,王聪就越发心虚,“我原本是要离开这儿的,准备去外地找份工作。”
没想到年轻警察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
王聪不由愕然。
年轻警察老老实实地说:“发生了这样的不幸,你离开东方市,也挺好。”
王聪心中一惊,“真的是黎芮?”
年轻警察默默点头。
明明已快入夏,黑暗中,王聪突然微微颤抖。
有些冷呀。
对于意外事故的处理,警局有一套完善的处理流程。王聪需要做的只是做一次笔录,然后确认遗物,确认尸体,警局会联系殡仪馆帮助处理善后事宜。王聪浑浑噩噩,像个牵线木偶似的跟在刘冬和钟陌身后,他们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确认现场照片的时候,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就马上放下。
一种心悸的感觉久久不散。
在签字确认遗物时,王聪突然发狂,奋力乱砸一气!他把刘冬的办公桌砸烂了半边,几个人一起都没能抱住!
随后,王聪又突然停止了挣扎,哈哈大笑!他笑得如此诡异,警察们都觉得他已经疯了。
“没事,没事!其实我都被她赶出门好几年了。我们早就断绝了关系!她死就死了,死了也好。”
刘冬摇了摇头,他见过比王聪更疯的人,只是可惜了自己的办公桌。
这小子不像练过的,哪来这么大力气?
最后是钟陌陪着王聪去了洗手间清醒清醒。年轻警察悄悄虚掩上洗手间的门,让王聪能单独待会儿。他听见王聪一掌又一掌拍在玻璃上,直到手掌鲜血流淌,镜子被打成碎片!碎裂的镜片中有无数个王聪,他们残破而真实,每一个似乎都和镜子外这个完整的王聪不太一样。
王聪喃喃自语:“不是说我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吗?明明那么看不上我,明明是个那么骄傲的人,却这么窝囊的死了!我还没出人头地,你怎么能死?嘿嘿,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原来是一对互相怨恨的家人。钟陌心想,这样也好,至少活着的人不用承受太多的痛苦。
晚上十点,初步手续办完了。后续的死亡证明以及殡葬安置,留到明后天再处理。这时候,始终沉默的王聪突然提出了一个疑问:那辆出事的光荣3,他从没见过,他也不知道黎芮有车。
车?
可车管部门的登记信息没错呀,光荣3确实在黎芮名下,五年前就已经在了。
考虑到这小子今晚一直魂不守舍,大家原谅了他的犯浑。大伙儿假惺惺安慰了几句,让他回去好好睡一觉。王聪挠挠头,不由怀疑是自己的记忆真的出了问题。
依旧是钟陌送王聪回家。此时家门口多了一个人,正是闻讯而来的苏阳。警察部门在寻找王聪时,联系过‘小尚氏’。老尚听说黎芮死了,沉默良久,那个女人竟然这么窝囊的死了?
开玩笑吗?
老尚打了个寒颤,决定继续当缩头乌龟,扭头就让苏阳去看看。
王聪回家后默默钻进黎芮的卧室,拿出一个相框。那还是前些年黎芮去青龙山踏春时拍的一张半身照。照片里的养母侧着脸,双眼低垂,像是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很少有人选择纸质照片保存,但黎芮偏偏留下了这一张。
苏阳心想,黎芮的外貌虽然算不上极美,但气质出众,眼神里有罕见的锐利和深邃。她纵使身处千万人之中,也能一下子抓住其他人的注意力,是那种令人一眼难忘的人物。
这样出类拔萃的人,住在平民区的一个平凡角落,突然令他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王聪在相框左右各点燃一根蜡烛。
“人死了之后,得给她点一盏长明灯,守夜。”王聪喃喃自语,“小时候,她待我挺好的。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我年龄渐长,她的脾气越来越差,待我越来越苛刻。四年前,她把收养报告扔给了我,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是孤儿。我们大吵一架,然后我就离开了这儿,发誓永远也不再见她。那一年,我十七岁。”
三言两语之间,藏了多少少年心事,外人很难猜测。最后,养育他的人死了,少年的誓言成真了:他们再也没能在活着的时候见面。
王聪盯着黎芮的遗像,低声说:“都说人死了,再多的怨恨也该消散了。可我做不到,根本做不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