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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一口气捅破了窗户纸，曹森却只是笑了笑，竟然让人轻松了少许，“若是文胜在这儿，虽然他明知事有蹊跷，但绝不会当面说出来；只有你毫无忌讳，想说就说。”
不错，李文胜在军团待久了，别的没学会多少，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倒是越发娴熟了。
赵桐淡淡回应，“想得太多，未必就是好事。”
将军笑了，他突然指向窗外，“有没有去过那儿？静心湖不错的，我就住在北侧湖畔。联邦庆典结束之后，我就该退休了。我已经想好，退休之后每天都得去静心湖遛弯，再也不操心了。”
处长心中一动，“听说庆典时会一并为部分将官授勋，恭喜将军更进一步。”
赵桐微微一惊，难道曹森会晋升中将？大战之后的和平时期，中将军衔已是军人所能企及的最高地位了！
曹森摇了摇头，“不过是个终身成就奖罢了，不值一提。就算升了官，若想以后每天都能安心遛弯，就得把手头的小麻烦都扔开。”
处长笑了笑，微微颔首，“我也不愿打搅将军的愉快生活。”
“今天的事情，对外，是一次安保演习，赵桐特勤是我请来的陪练，可好？”
处长笑了，这个安排好得不能再好。
“对内，吴海的死，是军事局的内部事件，监察处会查下去，查出什么结果，我会向你们通报。吴海袭击赵桐，是你我两局的共同案件，我们共建一个调查组来查。”
处长微微点头，很好。和穷追问底的赵桐不同，她一开始就不愿意插手吴海的死。军事局的水太深，她哪有胆量介入？
曹森对她的配合非常满意，但对方既然配合了自己，自己显然也得回报一二。
他转而问赵桐，“吴海袭击你，你可知道原因？”
“知道。”在被关在监察室静等处长的那段时间里，赵桐已经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因为一份档案。他不希望我看到。”
吴海知道赵桐要查看黎芮的档案，他当然可以以某种理由不给。但他也知道，赵桐可以去申请更高的权限。一旦惊动了高层，这个档案最终还是会披露的，所以他现在拦着不给，不是最好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是赵桐在军事局被拿下，然后被生生扣上某个窃取情报或是与非法组织勾结的嫌疑！AI事务局和军事局必然会在这件事情上吵来吵去。到了那时候，事情的起因，那份‘档案’，反而不是重点了。
吴海能在短的时间内想到办法付诸行动，堪称有勇有谋。可惜，他低估了赵桐！
曹森沉吟片刻，“黎芮？王梵客？”
赵桐心中一动，“将军听说过这两个名字？”
曹森摇了摇头，“只知道王梵客。说起来，他和我是同辈，当年的风评很不错。”
赵桐和处长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能令曹森记住二十多年的人，绝不是个普通人！
也许，他们离事情的真相又近了几分。
处长向她使了个眼色，赵桐暗暗叹了口气，离开了办公室。她当然知道处长和曹森接下来要谈些什么，大家目标一致，接下来就是如何交换筹码了。
窗外清澈的湖水触手可及，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再怎么清澈的水，也洗不清我们身上的黑色。
半小时后，赵桐跟着处长离开了军事局。一路上，众多神色不善的军人和她‘偶遇’，他们眼神之凶悍，令人胆寒。今晨赵桐在军事局打的这一架，令所有军人脸上无光。她倒是浑然不惧，若是有人真敢动手，她乐得活动活动。
处长瞥了她一眼，“你做得不错。”
赵桐摇头，“我总觉得，你告诉我黎芮的军团背景，但一直没来军事局要黎芮的档案，就是在等着我来军事局闹这一场！”
“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情。你在军事局被袭的案子，我交给了曹森；作为交换，他会把黎芮和王梵客的档案给我们。”
赵桐冷哼一声，“你的生意做亏了。我在军事局打的这一架，还可以换更多东西！”
处长勃然大怒，“别用这种讽刺的语气跟我说话！知不知道你为什么接不了不明AI管理处？因为你喜欢靠拳头，而真正解决问题的方法是谈判，无休无止的谈判！和这些老狐狸捉迷藏，这可比你用拳头难多了！”
赵桐冷冷地说：“老师把不明AI管理处交给你，我并没有意见。你该知道我志不在此。”
她可没兴趣抢这个处长的位置。没错，AI事务局的一个处长，几乎能和一位联邦少将平起平坐，是真正的实权人物！
但这不是赵桐的目标，从来都不是。
“曹森最后肯定会顺着吴海的招供，把黑锅推给‘进化’。”赵桐叹了口气，“谁能得利？当然是‘真实的人类’。你应该知道，军事局里一大批少壮派军官都是‘真实的人类’的拥趸！吴海，设计袭击我的人，肯定来自‘真实的人类’，这还不明显吗？”
“只有‘真实的人类’才要极力压下黎芮被杀的真相！我现在几乎能肯定，黎芮做的事情，一定是‘真实的人类’安排的，一定和军事局里某个大人物有关！”
处长沉默片刻，“赵桐，真相和正义的代价太昂贵了，我们付不起这个价钱。”
赵桐摇了摇头，她已经看见了事情的结果：谋害特勤赵桐的罪名将会推给吴海和‘进化’，参与此事的其他年轻军官将置身事外，‘真实的人类’的激进理念依然会在军事局蔓延。没有真相，也没有正义。这件事情将会迅速平息，并被人忘记。
最后，留在记录里的只是一次监察处的安保演习！
赵桐再一次强烈的感觉到，东方安全城的这些勾心斗角不是自己想要的。如果只需要找到机器人，痛痛快快打一架，赢的人活，输的人死，简简单单，那该多好。
片刻沉默后，赵桐小声说：“黎芮第二住所里的那个战斗机器人……确定身份了？”
“唔，的确是你和交过手的那个。”
“蓝色人类？”
处长摇头，“还在找。”
“苏先生……不管‘真实的人类’在军事局的蔓延？”
处长叹了口气，“就算苏先生天纵之才，也不可能事事尽在掌握。联邦不是一个人的联邦。你觉得我们的敌人是机器人，但是……更多的敌人在内部，在我们身边。”
赵桐摇了摇头，“我理解不了你们。”
“权力是另一个竞技场。在这里，对错不重要，人性不重要，甚至利益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失去平衡。权力需要平衡。”
见赵桐眼神迷茫，处长洒然笑道：“你不需要理解我们。你应该像李青崖那样，只分对错，不问前程。”
只分对错，不问前程。
赵桐突然想起了黎芮，那个英姿飒爽的军装女孩。突然间，她对她有了一种亲切感，因为黎芮的眼睛是清亮的，她一定也是个只分对错的人！
赵桐大闹军事局，王聪却还被锁在机动部队的临时营地里！
清晨时老巩就被押回来了。一同到来的还有大伙儿的早饭。看着帐篷里五分之四的地方都被堆积如山的军需物资淹没，寻宝五人组才知道临时帐篷是一个物资储存点。在剩下五分之一的空间里，挤着他们五个被锁成一排的笨蛋。这一次，大家都是脚上被拷电子锁，倒是不禁吃喝和说话。
毕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令老巩没能逃脱，王聪觉得自己应该卖个好，他小声问：“教官，那个指挥官怎么样？会不会放了我们？”
老巩微微摇头，“想走，只能靠自己，不能靠其他人的施舍。”
王聪一时语塞。我明明是无辜的，我本就该有自由，怎么变成他人的施舍了？
白耳幽幽地说：“完了，魏老大肯定也指望不上了。这会儿，恐怕他已经被军团赶出了祁阳，没准都已经被赶到汉城了。”
大辉微微一怔，“那个李上尉的计划真成功了？”
白耳撇撇嘴，“肯定成了。有了这些增援部队的帮忙，交易所又在当缩头乌龟，他们想要驱逐寻宝人，轻而易举。”
大辉一声怪叫：“气死我了！”
白耳哈哈一笑，“大辉哥，你应该开心才对嘛。整个祁阳地面上只剩下了咱们五个寻宝人，现在，你可以骄傲地说：我现在就是祁阳寻宝人的老大！你做老大的梦想成真啦！哈哈哈哈！”
“白耳，你死定了！”
大辉隔着司机小朱扑向白耳，锁着他的椅子都被扯着吱吱作响！小朱眼观鼻，鼻观口，就当什么都没看见，继续做他的佛系好青年。
王聪不由捂住了脸，这俩怎么在哪都能闹呢？
白耳笑嘻嘻的说：“这一打岔，差点忘了。魏老大可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个性，他肯定会和第二军团打起来。可怎么打得过嘛！到时候魏老大死了，教官回退役军人基金会养老，王聪你不算寻宝队的人。咱们三个把寻宝队剩下的家当分一分，各自回家。先说好，要是被扣押的那辆机甲维修车能找回来，车归我！小朱你继续给我当司机。大辉哥，咱们就拜拜吧！”
“白日做梦！”
白耳才懒得理他呢，自顾自的大喊，跟个神经病似的：“军团威武，大杀四方！军团威武，老魏必输！”
他叛变得可是够坦荡的。
老巩脸色微变，突然问：“大辉，老魏的这次行动，你知道多少？”
大辉摇了摇头，“老大不让我告诉任何人。”
白耳扯扯嘴，“都这时候了，不告诉我们也就算了，连教官也不告诉？至少得告诉我们，老大准备去哪儿吧？”
王聪不由一怔，大家竟然都不知道这趟寻宝的目的地？这么神秘吗？
大辉扫了一眼王聪，有些踌躇，“老大要带我们去……”
‘天成’两只就要冲口而出，老巩突然摇了摇头，重重咳嗽。
随后，一个女人冲进了帐篷！
这是个身着军装的女人。二十三、四岁，身材娇小，胸大腿细，皮肤白皙，一百六十公分出头，一双大眼睛很水灵。她仔细打量五个人，不知在琢磨什么。
白耳大喜，这不是我钟爱的萝莉款嘛！于是他潇洒地甩了甩头发，“美女，找人对不对？”
美女笑着点点头，她的笑容甜美。众人纷纷觉得，自从来到祁阳，没有比这个女人的笑容更美好的事物了。
白耳眨了眨眼，“你肯定听说了我们是勇敢而英俊的寻宝人，所以才来这儿的，对不对？”
美女用力点头，她的笑容更真诚了。
白耳的眼睛越来越亮，简直就在放电，“想找寻宝人，那你找我就对啦！关于寻宝人的一切，无论是惊险的故事，还是机甲大战，是叛乱的机器人，还是奇形怪状的核变异生物……”
美女突然打断了他，“哪个是王小发？”
白耳差点喷出一口老血！美女，寻宝队的事情，你问我就行了。问王小发这种菜鸟，那简直是浪费生命呀！一听名字就是个小人物呀！喂，我叫白耳，白耳！听听，一听就是英雄的名字！
众人一齐望向王聪。王聪只得摊开双手。别看我，我也不知道这是哪路的英雄。
女军官在他面前坐下，“你就是王小发？我听人说，你寻宝经验丰富，机甲维修水平高超，而且对秦山地区的情况了如指掌，是不是这样？”
王聪愕然，这是我吗？这应该是另一个王小发吧？难道是被自己冒名顶替的那个？
不等他开口，女军官急突突的说：“我的战术小队要过秦山，需要一个向导。你愿不愿意去？”
没等王聪回答，白耳已经大笑出声，“哈哈哈，寻宝经验丰富！哈哈哈，维修水平高超！美女，你找他准没错！真的，你想去哪儿他都能带你去哈哈哈哈！”
“你应该叫我中尉，”女军官一脸厌烦，招呼紧随而入的看守，“堵住他的嘴！大男人头发比我都长，丢人现眼。”
嘴被堵上之后，白耳呜呜不断出声。
大家都是兄弟，快帮我一把！
然而众人却纷纷松了口气，这下终于不用听他唠叨了。
见王聪始终没反应，女军官不耐烦了，“去不去，给句话，是不是男人？别墨迹！”
王聪明白了，这位女军官看起来柔柔弱弱，可实际上极为飒爽。他小心翼翼问道：“长官，你确定要找的王小发就是我吗？”
“废话，临时指挥营地一共就关了你们这几个人，其中就一个姓王的，不是你是谁？”
王聪很想说，按你的描述，这很明显不是我呀！这得是寻宝经验丰富的大辉，加上熟悉机甲的白耳，再加上一个熟悉秦山的人，才能组合成的一个‘王小发’！
他决定坦诚一点，“王小发肯定是我，但你说的人挺厉害，我又不太肯定是不是我了。”
女军官微微皱眉，“话多！这样吧，我考考你，秦山北侧有那些农业区？环境如何？说不出来，浪费我的时间，你们都死定了！”
玩这么大？
王聪向另外几人投出求助的眼神，被女军官无情的灭杀了，“你们不许说话！说话，你们全死定了！”
认怂也不行？
秦山北侧有什么？王聪突然想起了‘垃圾场’的小苏老师。苏阳去东方安全城之前，似乎就住在秦山北侧？黎芮去世那晚，苏阳说过很多少年时候在秦山的往事。那些事情在王聪脑海中慢慢浮现……
“秦山北侧最近的安全城是共阳。共阳以西是一个四级农业区，编号是4087区，高峰时期有六万人口，九年前因为核扩散，4087区丢了，又过了几个月，共阳和周边的其他农业区也丢了，那里现在全是废墟。”
“秦山以北山谷很多，大多是梯田，为了保护水土，禁止了森林开发，一部分房屋用了南方的砖墙结构。因为邻近遗留区，高楼不多，我记得共阳最高的楼都只有十二层，4087区连六层以上的高楼都没有。哦，那里产一种绿茶，喝起来涩涩的……”
“够了！”
王聪这才发现，大家都面色古怪地看着自己。女军官凑近他，脸含笑意，“不止是了如指掌，简直就像在那儿从小长到大！哼，还说自己不行，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寻宝人，嘴里没几句真话！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向导了！”
女军官双手叉腰，站在王聪面前。看她得意洋洋的样子，王聪突然很想笑，他可不想把对方带进沟里，“其实，我……”
“闭嘴！放心，给我当向导不会委屈你的。我是本次机动部队第二行动小队的指挥官曹蕊中尉，我给了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不用谢。”
王聪苦着脸，“但是核区很危险……”
“你做了我的向导，就是我的手下，我会保护你的！再说，寻宝人去核区，天经地义！”
王聪心想，我不是寻宝人呀！我才不要去寻死……
老巩突然淡淡地说：“他不能去。”
曹蕊脸色一寒，“为什么？”
“我是他的保镖，我得带他回家。”
大家一起望向老巩，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保镖？老巩你竟然撒谎？为了离开这儿而撒谎？这也太不像老巩干出来的事儿了！
只有老巩知道自己并没有撒谎，这趟远行，他的确是老魏请来的保镖，保护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王聪！
曹蕊沉吟片刻，“你曾经是机动部队的人，你刚才见过江指挥官。”
“不错，十三年前，我已退役。”
“你真是他的保镖？”
“千真万确。”
曹蕊冷笑，“如果我坚持带走他，是不是也得带上你？”
老巩微微颔首，“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女军官看了他好一会儿，似乎在揣摩老巩到底想干什么。此时王聪才发现，从萝莉，到女汉子，再到现在这个认真思索的女军人，或许现在这个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她看起来是飒爽的大胸妹，可心思细腻得很！
曹蕊突然轻笑：“不过是一个退役军官，既然你敢去核区，我有什么不敢带上的！等着，我把你捞出来！从现在起，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向导了！”
女中尉大笑离开，众人一时都有些茫然。只有白耳还在呜呜出声，示意其他人赶紧把他嘴巴上的封条撕了。可没人理他，大家都困惑地盯着老巩呢。
老巩小声问：“大辉，现在可以说了，老魏要去哪儿？”
大辉心中一动，“天成。”
小朱帮白耳扯下封条，后者喃喃地说：“天成在秦山以北。”
大辉神色微变，已经明白了老巩的意思。
老巩并不打算带王聪回家。
难道他要带王聪去天成？
“魏老大为这一趟付出了这么多，断然不会轻易撒手，他一定会想尽办法继续北上。”白耳喃喃自语，“可是，教官，就你俩跟过去也不行呀！我们都得去才行！难不成……就靠这小子修机甲吧？”
老巩摇了摇头，“我没把握把你们全带走。”
大辉苦笑，我们都不重要，老大说过，这次行动王聪最重要，他一定得在！
可惜，大辉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听他这么说，王聪固然一脸茫然，其他人脸色也古怪得很。
老巩幽幽地说：“他也是这么交代我的，至于原因，我一无所知。”
王聪挠了挠头，“真不是开玩笑呢？”
大辉冷哼，“我从不开玩笑！”
白耳撇撇嘴，“你那叫没有幽默感。”
大辉冷哼，难得没跟白耳继续撕。“教官，你不见得要带他去天成。我们在中途有几个紧急联络点，你想办法去那儿就行，一定有机会和老大联系上的。”
老巩微微点头，“放心，我也不希望和一个菜鸟在核区走上千公里，最后发现只有我俩到了目的地。”
王聪突然说：“不去行不行？”
没有人在意他的看法。
王聪大怒道：“喂，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没人听过我的意见？跟着一支寻宝队去核区已经够危险的了，我已经很害怕了！现在倒好，你们三个留下，我还得跟独眼龙跑那么远！各位大哥，会死人的！我是来打工还钱的，不是来寻死的！”
片刻沉默后，大辉冷冷地说：“你还没明白吗？从你跟着我离开医院的那一刻开始，事情就不由你做决定了。你必须来祁阳，必须进核区，必须去天成。如果我们三个得死在这儿才能让你去天成，我们就得死！”
“王聪，至少在这一路上，你比我们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