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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赵桐和处长的通话刚结束，走廊上的曹森便沉声说：“我没有多少耐心，你自己出来，还是我把你请出来？”
“您已经是将军了，将军应该不缺这点儿耐心吧？”
赵桐心下了然，这起冲突的焦点是自己，军事局不得不通报AI事务局，但他们一定要赶在AI事务局到来之前，把事情按下去。就算没法全按下去，那也得把屁股擦干净，能擦多干净就擦多干净，不能给AI事务局留下任何把柄！
要想擦干净，那就得先把赵桐处理好，先把现场收拾干净。
所以他们不会容忍赵桐在这儿继续等待！
曹森将军的下一句话帮赵桐下定了决心。
“我的时间很宝贵，只能给你十秒。”
走廊上响起了军人们微弱的脚步声，赵桐大怒，“你要是动手，我就杀了剩下的三个监察军人！”
“你试试看。”
“或者……我把他们放了，一分钟一个，怎么样？”
“你还剩五秒。”
走廊上突然安静了，远处净水器滤水的水滴声，近处一个埋伏的士兵悠长的呼吸，赵桐都听得一清二楚，但她偏偏听不见曹森的任何气息。
他像是消失在空气中。
遥远的十年前，在那间种着樱花树的小院，十岁出头的赵桐在水池中央站了一个小时，只为了抓到那条一掌大小的红鲤鱼。她听说，只有抓到那条鱼，才能成为李青崖的学生。后来她始终没抓到那条鲤鱼，便被老师从水池里抓出来。她还记得老师说：你是个天才，可惜运气太差了，得时时祝你好运才行。
那条鲤鱼特别亲近人，但偏偏不亲近自己，真是奇怪。
生死关头，赵桐不知怎么想起了这些。
老师，祝我好运吧！
赵桐把手骨骨折的那个军人扔了出去，“第一个！”
然后她一拳砸开手动开关，强行关上电梯门！
外面的军人心知不妙，左右两侧瞬间扑上来数人！可他们被扔出来的另外两名伤兵拦住了！
这些军人都是好手，默契的分出几个照应伤兵，其他人依旧揉身上前，和赵桐打得难分难解，拳脚声一时砰砰作响！仗着人多手多的优势，电梯门强行关上时，电梯里硬生生挤进来了三个人！
此时电梯间顶灯突然灭了，赵桐眼前一黑，另外三人却都戴上了夜视镜。原来一环扣一环，都是计划中的事情！
赵桐不由摇头，即便身处黑暗，就算闭上眼睛，对手三人小心翼翼围上来的姿态，她依旧能‘看’得清清楚楚。随着身体机能的强大，她的感官早已超越常理。但她就这么站着装傻。等到其中一人手中的电子锁快要套上她时，她才猛扑出去。黑暗中，只听见众人的呼喊和拳风作响，赵桐却始终悄无声息。
呼喊声消失时，三个军人都已倒在地上，纹丝不动。
奇怪，曹森为什么没有出手？以他的强大，自然可以轻易留下我……是了，他和老师是同辈人，自重身份，不愿以大欺小。
赵桐可不会因此有任何感激之心，相反，这更像是对她的羞辱！
原本固定不动的电梯突然开始下行。下降了十米左右，赵桐拉动手动杆，电梯开始上行。然后她打开了通风窗，无声无息的等着。
一，二，三，四，五，六……
通风窗外的军人们终于失去了耐心，伸头查看，却被赵桐一把抓住脖子拉下来！另一人眼疾手快，向赵桐连开数枪！后者躲闪腾挪，有一颗麻醉弹击中了她的手臂，但她完全不受影响！等着对方打完所有的子弹，她才一跃而起，跳出电梯间，将其打晕。随后她轻轻一晃，那颗麻醉弹就从上臂掉落。
她捡起麻醉枪，找到了对方备用的两个弹夹的麻醉弹。
东西是好东西，可惜还是对我无效。
电梯还在上行，马上就将到顶楼，到了顶楼，电梯顶部和墙壁贴合，她就会被压成一团肉酱。但要想在某一层跳上走廊也不行。每一层都有众多枪口在等着她。
她跳离电梯，紧贴电梯井的墙壁站立，任由电梯上行，自己却迅速往下爬了两层。埋伏的士兵看到电梯上了顶楼，注意力都在上面，殊不知，下行到地下才是唯一的逃生路线。怎么说军事局和AI事务局也是死对头，对于这栋建筑的规划设计，赵桐还是做过一点功课的。
她贴着电梯井飞快地往下爬，迅速来到地下。地下一共有三层。她没有去二层的停车场。谁都知道停车场有向外的通道，逃跑的机会最大，所以堵她的人肯定不少。地下三层肯定是秘密机关所在地，防卫严密。只有地下一层才有机会。
然而地下一楼的电梯口，竟有十二名监察军人正在这儿堵着！
赵桐叹了口气，一把将所有的麻醉弹全扔出去！在军人慌乱的一瞬间，赵桐一闪而出，在众人反应之前，贴上了第一个士兵！其他的士兵无法开枪，只得手持磁性军刀上前围攻。十秒钟之后，十二名军人全部倒在电梯口！
赵桐叹了口气，望向一旁那个傻愣愣的女孩，正是李文胜的那个小秘书。
“这是哪儿？”
“参……参谋处。”
嘿嘿，真是巧了。赵桐看了看秘书的文职军装，“跟我来。”
要是换做别人，这时候一定选择继续逃亡。但赵桐不是别人。
她和小秘书去了女更衣室，换上了对方的衣服。嗯，不太合身，裤脚短了一点，当八分裤穿吧，谁叫自己比对方高十公分呢。随后她示意对方乖乖钻进更衣柜里。
她安慰小秘书，“放心，我会叫人来放了你。”
然后她一掌拍晕小秘书。
接下来，就该轮到本秘书去电子档案室查找文件了。
刚跨进参谋处走廊，一个监察军人就朝赵桐挥手，示意她赶紧回更衣室。赵桐佯装不懂，大摇大摆走过去，却被对方拉进了身后的办公室。
年轻的军人大怒，全楼进入了二级戒备，所有人不许离开所在区域，更不能去公共场合！你这个秘书好没规矩！
办公室里还有好几个人，大多是无军衔的文员，少数几个低级军官凑在一起，互相打听正在发生的这起突发事件。
怎么就突然进入了戒备状态呢？军事局大楼建起来这些年，还是头一遭吧？
赵桐找到角落里一个还在干活儿的文员，小声问她档案室在哪儿？文员有些诧异，哪个档案室？军事资料还是军人资料？纸质还是电子？
赵桐回答是军人的电子资料，文员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细声细气的说，电子档案直接找一台内部的平板电脑登录进电子档案馆就行了。但是登录系统需要一定的权限，根据档案保密等级的不同，要求的权限还会不同。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说：“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没有登录权限。”
赵桐注意到对方说话时看过一次自己的ID卡，现在又强调了这句话，显然发现ID卡上的照片和自己并非同一人。只怕她猜到了自己就是今天这起突发事件的主角。
真是个心细的人。
赵桐的手轻轻搭在对方颈后某处，小声说：“别害怕。我掐着你这儿，十秒钟后，你会晕倒，好好睡一觉，没有后遗症。别叫，明白？”
看来自己进错了屋子，得去找个大人物。她扫了一眼文员的平板，划拉到本处办公分布图，很快就找到了副处长办公室。她想起来，之前有个参谋处的副处长要跟自己谈，后来被赶走了，可惜自己连名字都没让人家说出来，也不知道此副处长是不是彼副处长。
不如再去跟人家打个招呼。
她轻手轻脚走到那个监察军人身旁，“有一份文件得马上交给副处长，我能去一趟吗？”
她艰难的挤出自己最温柔的笑容，意外地打动了这位军人。
“跟好，我带你去。”
赵桐一愣，这样也行？
走廊上静悄悄的，好像整个地下一层就剩下他俩。副处长办公室在靠西侧的大会议室旁边，此时的会议室当然也是没人的。来到办公室门口，军人示意赵桐过去。赵桐笑着说：“谢谢。”
然后她一掌拍晕了军人，掉头就跑！
等她跑出十米之后，埋伏在四周的的军人们才冲出来，纷纷朝赵桐离去的方向开枪！
但这条走廊曲折，而且遮盖物甚多，赵桐速度飞快，早跑得没影了！
刚才的那间办公室里，除了小文员，还有其他的明眼人发现了自己！赵桐心中一动，不对，发现我的不是其他人，是智能系统！
我得避开大楼内部的人工智能监控系统！
感谢那个小文员的平板电脑，赵桐已将地下一层和一层之间的所有路线记得清清楚楚。此刻，她放倒了两个在步梯间守卫的军人，快步上楼。
咦！这个军人和我身高相仿，体型也相似。
有意思。
半分钟后，一个清秀的二等兵出现在军事局大楼一层。
她当然是赵桐，她脖子上挂着二等兵的ID卡，缓缓走向工作人员出口。这身衣服穿在她身上，非常适合，英挺不凡。她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自己没怎么用暴力手段，就这么大大方方从军事局逃走了，若是传出去，军事局还有什么脸面？自己会不会成为全军公敌？
真是有趣得很。
在出口处，电子系统自动扫描了ID卡，但门没有开。赵桐再试了一次，还是不行。
心中警兆顿生！
寂静的大厅里突然有了声响，赵桐身后响起了悉悉率率的脚步声，这声音越来越大，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轰雷贯耳，汇聚成冲天的海浪，充塞了整层大楼！
她暗叫不妙，缓缓回头，身后至少多了两百多个监察军人。
一旁响起了一个老者的声音：“我总觉得，你至少能跑到这儿。”
深沉的曹森将军慢吞吞地从等候区走来。他上下打量赵桐，缓缓说道：“衣服很合适。”
赵桐笑着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对监察处而言，今天的演习很成功，对不对？”
赵桐微微一怔，演习？
灰发将军大喊：“若不是赵桐特勤这样的高手竭尽全力，我们监察处可是没发现大楼保卫系统里的这些漏洞。在缺乏人工智能监控系统支持的情况下，你们根本抓不到赵桐特勤！看来，第二监察中队还需要再加把劲才行，对不对？”
两百多个监察军人同时大喊：“对！”
“你们现在应该说什么？”
“谢谢赵桐特勤！”
“你们应该去做什么？”
“努力训练！报效联邦！”
赵桐目瞪口呆！
被带到监察室后，赵桐没有接受审问。因为赵桐说：“处长到之前，我不开口。”
两个监察处的军官非常有礼貌，坐在对面陪着她，就是陪着，什么也不做。
赵桐坐得笔直，闭目养神。曹森……果然是极为可怕的角色，竟然生生将参谋处军官在军事局大楼偷袭特勤的重大事件变成了一场针对监察处的安保演习！
轻轻将事情抹过去，这样的手段……赵桐简直无语了，偏偏她还只能配合对方！
不愧是连老师也称赞不已的人物，而曹森在两馆四家之中，居然还是最靠后的那个！
军事局监察处位于四楼。军事局六大处：参谋处，机甲处，后勤处，监察处，海军处，空军处。监察处是个较为独立的存在，因为它负责监察全军，宪兵事务、军事法庭、内部监察、内部保密工作都在这儿处理。这样的部门理所当然的不被同事喜欢。
但曹森就是这个部门的头，十年来一直如此，即便四年前升任军事局副局长，拿到了联邦最高委员会候补委员的资格，他依旧习惯称自己为‘监察处的曹森’。
既然待了十年，局里很少有什么事情是能瞒过他的。
参谋处的少壮派军官想干什么，和‘真实的人类’有些什么关系，曹森心知肚明。年轻人想干事，他不反对。但做事情，一定得把屁股擦干净，别让人闻着味道跟过来了。真要是被人跟过来了，你得能下得了狠手！
不就是杀人吗？大丈夫胸怀大志，死几个人算什么？杀个特勤又何妨？等到大事已成，大家还不是夸你一声：有本事！谁会在意你杀了谁？
问题是要动手就得做绝呀！怎么就没把人给杀了呢？
所以曹森很惆怅。
此时的他独自在四楼电梯间等待。窗外便是静心湖的南侧湖面，那里绿树成荫，碧波荡漾，只是看看，便能让人‘静心’。不过，今天应该有很多人无法静心了。
电梯轻响，等待已久的客人终于到了。
曹森向来者伸出右手，“王处长。”
处长颇为愕然，“将军特意在这儿等我？”
“错在我方，聊表歉意，走吧。”
处长微微一愣，对方这么快就表明了态度，倒让她有些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率先动手的是你们，率先认错的也是你们，接下来又会是什么？
曹森轻声问：“发给你方的监控视频，都看过了？”
“没看完，不过大致是清楚的。贵局局长知道这件事情了？”
“嘿嘿，哪有他不知道的。”
“我局局长也知道了。”处长轻声说，“局长说，军事局是兄弟机构，时局特殊，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生事端了。”
曹森眯起了眼睛，果然，联邦五十周年庆典在即，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给人添堵。
处长小心翼翼，“大体的处理方向，你们可有什么章程？”
曹森缓缓说道：“参谋处的吴海少校被非法组织收买，恶意攻击AI事务局探员赵桐，人证物证都在，确凿无疑了。”
王处长眼神一挑，“哪个非法组织？”
曹森停下脚步，“进化。”
处长不由愕然，你曹森也太能瞎掰了吧？你说‘真实的人类’我信，可‘进化’？
‘进化’这样的机器人组织能渗透到军事局来？当大家都是傻子吗？
然而曹森看起来还真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处长定了定神，“证据确凿的意思是？”
“嫌犯亲口承认的。”
“人呢？”
“死了。”
曹森当然看得出处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听到这个消息时，他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活人说的话有人听，死人说的话谁信？
曹森叹了口气，“不多说了，全部过程都有监控，你们看吧。”
从赵桐被抓到处长抵达，中间一共有十二分钟，事情就是在这十二分钟里发生的。
吴海被监察军人带到了一间监察室，医疗人员为他简单处理伤口之后，两名监察处的军官开始对他进行首次问询。
一名军官问他，为什么主动攻击一名前来调查的AI事务局探员？
因为伤得不轻，吴海的回答时断时续：“我怀疑她的身份有问题，可能是一个试图混入本局窃取情报的假特勤。”
“你的怀疑基于什么证据？”
“因为AI事务局和本局的关系恶劣，真正的特勤不会在没有报备的情况下来军事局。”
观看监控的赵桐险些笑场，处长和曹森倒是一本正经，仿佛关系恶劣两个部门跟他俩无关，实在让赵桐心生佩服。
军官又问：“首先，她进入本局范围的手续是完全合法的；其次，根据本局行为守则，如果发现可疑分子，应该直接通知监察处，在进入本栋大楼办公区域前解决。如果你有怀疑，为什么带她进入大楼？”
吴海沉默了片刻：“我想喝水。”
问询的军官举手示意，一位部下进来，放下一杯水。吴海喝过水之后，突然说：“我承认，有人让我陷害这个探员。”
问询军官眼前一亮，“谁？”
“进化。”
两位问询军官面面相觑，“哪个进化？”
吴海笑得很诡异，“还能有哪个进化？”
随后吴海突然剧烈颤抖，口吐白沫！问询军官大惊，上前协助门外冲进来的医疗人员进行急救。一分钟后，急救失败，初步判断是氰化物中毒死亡。
此时正是王处长到来之前的四分钟。
看了这段监控，处长总算明白了曹森为什么见面后马上就说‘错在我方’。这样重大的失误，足以令曹森被迫强制退休！
她和赵桐偷偷交换眼神，心里都明白，吴海死亡的事件一定会查，但真相肯定查不出来了。一个军官在军事局内被杀，事情的真相必然会牵动很多人的利益，这些人甚至包括面前的曹森……
她们的小动作当然瞒不过曹森，“你们肯定在想，吴海死得这么蹊跷，肯定是被人灭口。这个幕后黑手，十有八九就是坐在你们面前的这个糟老头子。”
处长只得苦笑，敢视曹森为糟老头子的人，多半是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曹森喃喃自语：“吴海是怎么拿到氰化物的？是一直在身上备着，还是有人给他的？我已经让人排查事情发生前后所有和吴海有过接触的人。当然，你们肯定在想，就算有这么个人，找出来的可能性也不大。坦白说，我也觉得可能性不大。”
赵桐笑了。联邦所有的大人物，似乎都是这样：他们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计算得失，计算利益，至于真相和正义，从来不是他们考虑的问题。
很久以前，赵桐曾经问过老师，为什么您已是联邦第一高手，第一机师，所向无敌的强者，却并没有成为联邦最高委员会的成员？
老师大笑，若我成了联邦委员，反而就看不清这个世界了，小桐，世界太复杂，不如简单看待它。
所以，赵桐不想这么兜兜转转了，“将军，那杯水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怎么了？”
“吴海改口，正是在喝水之后。喝水之前，他在为自己辩解，说明他觉得自己还有扳回局面的希望，还有一线生机；喝水之后，他完全是在求死，而且把同伙撇干净了。所以，喝水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令他改变了主意！”
“别说他没有同伙。他已经有了求死的心，此时提到‘进化’还有什么意义呢？很重要！正是因为‘进化’不是他的同伙！”
曹森微微皱眉，因为他知道赵桐说得都没错。
可赵桐不会就此放手，“别说您发现不了他的胡诌。这么无凭无据的指证，谁都不会信的。既然他连这么离谱的指证都敢说出来，说明这个指证，是他的同伙和他临时捏造的谎言。他们来不及编更好更没有漏洞的谎言了，只能编一个无法验证的，然后将吴海灭口！”
“将军，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因为您跟真凶不是一伙的！当您接手这件事情，并开始和王处长沟通之后，他们意识到不可能从您这儿脱身了，这才不得不撒谎、灭口。他们做这些，不仅仅是为了瞒住我们，也是为了瞒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