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不曾歌唱,也从未在任何鸡窝里过夜,当然也未曾结识任何一只母鸡。
他是木头做的,有一只铁脚,放在肚子正中间。年复一年,他生活在一座老教堂的屋顶上。这座教堂破旧不堪,仿佛没人再敢修葺。教堂形状好似谷仓,房顶瓦脊一字排开,笔直整齐,仿若牛背。
然而,这会儿,教堂那边出现了几个泥瓦匠。
突然一阵风吹来,把木公鸡吹得转过身去。于是,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每每转过身来,就又会有几块石头新砌上去,将他的视线一点一点挡住。
过了一会儿,教堂一阵颠颤。木公鸡抬起头,发现一座钟楼拔地而起,刚刚竣工。而钟楼顶上,竟然站着一只小公鸡!嗬!早上还没有呢。新来的小公鸡尾巴高高翘起,嘴巴张开,仿佛在引吭高歌。他双翅贴腰,精神抖擞地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里,如此崭新,如此绚烂夺目。
两只公鸡间爆发了激烈的斗争。他们比拼起灵活性。然而,木公鸡毕竟年事已高,很快便筋疲力尽,甘拜下风。在他那唯一的脚爪下,房梁已摇摇欲坠,几近坍塌。老公鸡身体僵硬,歪歪斜斜,差点儿摔倒。他嘎吱作响,随后便停了下来。
现在,木匠们来了。
教堂的一角被虫蛀过,早已破旧不堪。于是,木匠们把这一角落推倒,拆下木公鸡,带着他在村里闲逛。只要给木匠们送点儿小礼物,谁都可以摸摸他。
有人给一个鸡蛋,有人给一分钱,萝莉奥太太则给了一枚银币。
木匠们开怀畅饮,并就如何处理公鸡一事展开了激烈争执。最后,他们决定烧掉他。
他们用干草和柴火给他絮了个窝,随后就点着了火。
大火熊熊燃起,木公鸡置身火海,被烧得噼啪作响。火焰直上云霄,冲上那片曾被他征服的天空。
每天早晨,公鸡一跳下栖架,便看看另外一只公鸡是否还在——而另一只,一直都在那里。
公鸡狂妄不已,吹嘘说世界上所有劲敌都是他的手下败将——而另一只,也所向披靡,绝对是个不可战胜的对手。
公鸡一声接一声地啼鸣:他在向对手耀武扬威,威胁挑衅——而另一只,起初根本不做任何回应,仅在适当时机予以回击。
公鸡趾高气扬,张开羽毛,极力炫耀。他的羽毛华丽,蓝银相间,层次鲜明——而另一只,在蔚蓝天空的衬托下,金光闪闪,璀璨夺目。
公鸡把所有母鸡都召集到一起,自己当先而行。看,所有母鸡都属于他;所有母鸡都对他爱慕不已,又望而生畏——而另一只,被燕子深深爱恋着。
公鸡毫不吝惜自己的身体。他到处留情,播撒爱的种子。即便是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也要扯着嗓子尖声叫嚷,非占上风不可——而另一只,刚好结婚成家,用尽全力,大声宣布着他将在村里举办婚礼的喜讯。
公鸡嫉妒不已,气势汹汹,要与对手一争高下。他的尾巴高高翘起,好似英勇的斗士用宝剑挑起了斗篷下摆。他热血沸腾,向世间所有公鸡发出挑战——而另一只,从不畏惧狂风暴雨,此刻正淡然地转过身去,在微风中嬉戏玩耍。
公鸡怒发冲冠,整整一天,直至夜幕降临,一直气急败坏。他的母鸡们相继归巢,只剩下孤家寡人的他,在昏暗的院子里独自徘徊。不知停歇地嘶吼了一天,他早已声音嘶哑,精疲力竭——而另一只,依旧在夕阳的余晖里神采奕奕。他沐浴着落日霞光,诵唱起晚祷之歌。那歌声纯净无瑕,令世间万物都沉浸在祥和肃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