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在众阿哥纷纷倒台之后,才算遭遇到十四弟允禵这个真正的强手。允禵排行十四,比雍正小十岁。他与雍正是一母所生。两人虽是同胞兄弟,但是,允禵却与允禔、允禩和允禟保持着非常密切的交往。
允禵曾极力保奏八阿哥允禩,结果遭到康熙的怒斥。但是,康熙其实很欣赏允禵那种直率的性格,以及允禵天生神勇,尤其喜欢研究兵法。因此,西北战事一起,康熙就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个儿子身上,预备授予“大将军”衔。
允禵在很多方面甚至比胤禛的优势更大,他曾立下许多战功让康熙对其十分喜爱。曾经有一段时间,就有传言说康熙决定将允禵立为太子。允禵要获得这个位置的关键就在于,如何击败允礽,战胜胤禛。
允禵首先利用允禩势力,以向康熙告密形式揭穿了允礽的阴谋,致使允礽案发后而一败涂地。随后,允禵又在允禩、允禟等人的帮助下,积极联络朝中大臣,以扩大他们的影响和声势,并借此与胤禛抗衡。
康熙五十四年,也就是1715年,策妄阿拉布坦公然派兵抢掠新疆哈密。次年又派遣大将策凌敦多布率领一支六千人的部队奇袭西藏,击败了清朝支持的西藏军队,占领了拉萨,屠城三日,然后扶植傀儡政权,控制了西藏政局。
拉萨失陷的消息传到京城,康熙决定使用武力彻底解决西北问题。他曾一度考虑再次亲征,但是,无奈年岁不饶人,他不能再亲自指挥千军万马。所以康熙一直在考虑从诸皇子中选择一个文武兼备的阿哥替自己挂帅出征,平定策妄阿拉布坦的叛乱,为大清江山打下一个牢固的基础。
胤禛明白,这最后的节骨眼上,夺取大将军之位也就意味着离储位不远了,虽然他也积极向康熙献计献策,谋取大将军这一职,但是,行军打仗毕竟不是儿戏,需要真正能够通晓兵法而又极富韬略的将才。
虽然康熙对胤禛的见解表示赞同,但是,仍然对他的军事才能表示怀疑。在这一点上,允禵恰恰高出胤禛一筹。因此,康熙五十七年也就是1718年十月,允禵被正式任命为抚远大将军。十二月,康熙授允禵为大将军,命他率师西征。
后来,康熙又降下一道圣旨,称:“大将军乃朕皇子,确系良将,朕深知其能,故命其掌生杀重任,尔等或军务、或正细事项,均应谨遵大将军指示。”
允禵到达前线后,果然没辜负康熙的重托。他一方面开始整顿军务,加强战备,另一方面则积极策划对敌方针。此后,在允禵的率领下,清军分两路出兵西藏,重新夺回了拉萨。接着又挥师北上,采取步步为营的打法,逐渐控制了新疆的局势。
允禵的节节胜利,对胤禛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至此,夺储战线成了双雄对峙之势。胤禛在这场争夺大将军的较量中输给了允禵,使胤禛夺储的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了。此后的几年间,胤禛一直没有改变被动的局面。允禵的崛起曾使胤禛一度心灰意冷,甚至产生了消极退避的情绪。
允禵在出任大将军一职之后,在战场上取得了节节胜利。但是,允禵并未因此而自满。相反,他明白自己势单力薄,比不上其他几个兄长多年来结党众多。所以,他一方面要借助允禩、允禟等人的势力,另一方面则加紧培植自己的党羽,积极招揽人才,大力收买人心,并派人到京城去拉拢党羽。
同时,允禵还知道自己以武见长,因此非常注意结交文士,以取长补短。在这段时期里,允禵一度尝试拉拢康熙手下的宠臣、理学名家李光地,结果却遭到拒绝。此后,允禵又想方设法结交李光地的门人,并将其门人陈万策拉到自己门下。他对陈毕恭毕敬,见面总要称先生。
允禵的积极活动,取得了不小的收获,他一时间声名鹊起。加上他在西北战场上取得的一系列胜利,康熙对十四皇子更加刮目相看了。允禵后来者居上,又是封王又是领兵,以至于当时朝野内外一致盛传允禵将被立为皇太子。
当此情况之下,胤禛已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进,有崛起的允禵挡道;退,此前所有的努力必将灰飞烟灭!这种两难的选择才是最艰难的。而最艰难的时刻也往往最能考验一个人的信心和毅力。此时此境,两强相遇,勇者胜。
当胤禛的手下多因渺茫的前途而悲观颓废之际,他却重新振作了起来。当时,在福建为官的戴铎曾写密信给胤禛,劝他考虑退路,并称台湾远在海洋中,土地肥沃,政治也安定,是个可以割据为王的好地方。
因此,戴铎请求胤禛帮他活动,以谋求台湾道台一职,以便使胤禛万一在夺储失败之后,可以退身自保。从表面上看,戴铎的这一建议不失为高明。
但是,胤禛比他看得更高,他知道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主的道理。他还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下,后退只能是一条绝路。因此,他只能下定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心,即: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允禵离开京师远征西北边疆,对胤禛来说,既是不幸又是万幸。当时最看好的皇位继承人只剩下他和允禵了,而且康熙也非常看重允禵,夺得大将军之位也就意味着继承皇位有望,所以胤禛为此感到惋惜。
但是,胤禛却借此机会掌握了京师局势,以此坐镇京师,并控制了京城内外的军队,还有一大帮心腹在帮他秘密行事,这就是他的最大优势。而胤禛正好掌握了这个优势,利用对手远征的机会掌握了主动权。
胤禛的最佳表现是在与十四弟允禵争夺西北用兵主帅挫败后的策略。此后,胤禛独辟蹊径,利用隆科多控制京城,利用年羹尧控制西北局势,阻碍允禵与京师联系,恰恰只有他一个人在京城有实力,可以随时发动政变,夺取皇位。
首先,在胤禛的操纵下,隆科多在康熙病重后,统率八旗营约两万名官兵,顺利地控制了京城的治安和局势,使其他阿哥不能发动政变。此外,为了防止允禵回归、兴兵作乱,川陕总督年羹尧控制住了重镇西安,扼断了允禵与内地的联系,使允禵的部队难于进入关中,更不要说兴兵侵犯北京了。
而戴铎则立即向巡抚蔡珽表示,如果允禵闹事,四川应该出兵丁钱粮支持胤禛。蔡珽在听到这个建议后,立即向胤禛上书,表示绝对忠于胤禛。这样一来,京中诸皇子被束缚住了手脚,手握重兵的允禵又被扼断了归路,致使他不敢妄自兴兵。
康熙五十一年,太子二度被废后,在大臣们的压力下,康熙不得不对立储之事做出回应,这就是在康熙五十六年的时候,他做了两件事:一是搞了太子仪制,二是将诸皇子和朝廷中的主要官员全部召集到乾清宫东暖阁,发布了一个长篇谕旨。
在谕旨里,康熙颇为动情地说:
我年轻的时候,身体好得不得了,从来就不生病。弹指一挥间,现在我已年近七旬,在位也五十多年了。从黄帝的时候开始,到现在已经有四千三百多年了。
这期间,少说也有三百多皇帝曾经君临天下,在这些人里面,我应该算是在位时间最长的吧?我当上皇帝二十年的时候,没想到会活到在位三十年;等我在位三十年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活到在位四十年。可如今,这都已经是在位的第五十七年了。
《尚书》里曾说世上有“五福”:一是高寿;二是富裕;三是健康;四是好德;五是善终。五福当中,最后一个恐怕是最难的。如今我已年近古稀,所有的儿子、孙子,还有曾孙,这些全部加起来,也有一百多个,多子多福,天下也还安定,即使还没有完全达到移风易俗、家给人足的地步,但这也是我几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辛辛苦苦所换来的。
这几十年里,我一刻也不敢懈怠,这不是用“劳苦”二字所能概括的啊!从前很多帝王短命而死,那些后代的史家和书生们往往讽刺他们是贪于酒色,腐化而死,就连一些英明之主,他们也要鸡蛋里面挑骨头,把人家说得一无是处。
我想说的是,这些人大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其实很多帝王之所以早死,真正的原因在于国家的事务过于繁重,他们大多都是累死的啊!皇帝不像大臣,他们愿做就做下去;不愿做的话,大不了可以挂冠而去,或者年纪大了申请退休,回家抱子弄孙,逍遥自在,享受天伦之乐。
可我们这些做皇帝的呢,哪有此等福分?!也只能勤苦一生,一天的休息也没有哇!我自从康熙四十七年那次大病之后,就感觉自己精力大不如前。近年来我一直心神恍惚,身体十分疲惫,事情一多,就常常感到心力不济。
我现在就怕自己上了年纪,又经常患病,万一哪天发生意外,自己要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那真的是太让遗憾了。所以,我趁着自己神志还清醒之际,对自己的一生加以总结,岂不更好?
这世上没有人能够长命百岁,那些帝王们很忌讳谈“死”的事情,弄到最后,连写遗诏的机会都没有。后人读那些已故帝王的遗诏时,总觉得不是他们想说的话。
这都是因为他们在弥留之际,本就已经神智不清,最好让别人代笔写的啊。所以,我不能像他们一样,我要让你们知道我想说的话,这人都是有生有死,又有什么好忌讳和恐惧的呢?
历史上的梁武帝是个英雄,晚年的时候却被侯景所逼,死于台城;隋文帝也是一代英主,因为其儿子隋炀帝的缘故,最后不得善终。历史上那些烛影斧声的弑君先例不少,那都是因为事先没有做好准备所导致的啊。
现在要是有什么奸小之辈企图在我病危的时候,利用自己的权力拥立某个阿哥,以为将来捞取荣华富贵的话,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决不会姑息容忍!
近来大臣们奏请设立储君,无非是怕我哪天突然死了。死生本是人之常情,我并不忌讳,像立储这样的大事,我哪里会忘记呢?只是君主的责任重大,天下大权统于一人之手,如果能让我放下这副担子,好好休息,当然乐得轻松,可问题是,有什么法子能让我放下这个担子呢?
每次当我看到多年来陪伴我的那些老臣因为年纪到了申请退休,我都舍不得他们走,有时候还忍不住要伤心落泪。你们这些人还有退休之日,可我什么时候才能休息呢?我五十七岁的时候,长了几根白胡子,有人曾向我进献乌须药。
我说,从古到今,这能长出白胡子的帝王有几个啊?到时我要真的头发胡子都白了,那倒真是千秋佳话了!如今我看这朝廷里啊,我刚登基时任职的大臣现在一个都没有了,就连那些后来升迁的大臣,如今也大都两鬓苍苍、老态龙钟了。
看来,我在位时间是够长了,也该知足了。这么多年,我位居天下之首,占有四海之富,在我看来,如今这君位不过弃之若敝,荣华富贵,也就是过眼云烟。在我的有生之年,如果能够天下太平,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说这么多,无非希望你们大小臣工,千万不要忘记我反反复复的叮咛,除此之外,我再无他求了。这道谕旨,我已经准备了十年之久,即使将来还有什么遗诏,我想说的也无非就是这些心里话,如今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们了,以后我也就不再重复了。
在随后的几天里,康熙虽然不看奏折,但还有些事情要交代处理。比如在初九那天,康熙因为自己已经卧病不起,他便让四阿哥胤禛代他前往南郊天坛进行冬至的祭天大礼。
祭祀的日子是十一月十五日,康熙很看重祭天大礼这件事情,这次实在是因为自己起不来了,所以才让胤禛代替自己。之所以让胤禛去,也许是因为胤禛在这方面有经验,也许是因为康熙重视胤禛,觉得他代替自己去行礼最合适。为此,康熙还特意叮嘱胤禛先去斋所斋戒,以表示对上天的诚意。
估计胤禛当时也看出老父亲这次和以往大不一样,所以他去斋所后,从初十到十二,他每天都派太监和护卫去畅春园问安,估计也是担心康熙在中间会出什么意外。但是,康熙对每次问安的答复都是“朕体稍愈”,用白话来说就是:“我今天好点了”。
以康熙的性格,这句话恐怕未必是这个含义。一个凡事爱逞强的人,如果不到情况危急的时候,绝对不会说自己病情恶化,因此,“朕体稍愈”这句话,或许应该理解成康熙的病情并没有好转,只不过没有恶化而已。
果然,到了十三日的凌晨,康熙的病情急转直下,他感觉到自己这次的确是不行了,所以他在十三日丑时,命人急召当时在斋所的胤禛前来畅春园。
在胤禛还没有到来之前,康熙又在寅时将在京城里的阿哥们,包括三阿哥允祉、七阿哥允祐、八阿哥允禩、九阿哥允禟、十阿哥允誐、十二阿哥允祹、十三阿哥允祥、十五阿哥允禑、十六阿哥允禄、十七阿哥允礼等,全部召来。
那些阿哥们到齐之后,胤禛大概是在巳刻赶到畅春园,到后便急入寝宫问安。在十三日的白天,胤禛总共进去过三次,康熙跟胤禛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当晚戌时的时候,康熙便告驾崩。
回顾康熙的这不平凡一生,八岁登基,九岁丧母,在祖母孝庄太后的扶持下,才稳固了皇位,打败了鳌拜,平定了三藩,统一了台湾,廓清了漠北,国泰民安,种种功绩,足以青史留名,彪炳千古。康熙一生治国勤勉,完全称得上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一代英主。
雍正即位后,大臣们给康熙上谥号曰:“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功德大成仁皇帝”,拟庙号为“圣祖”。雍正为表孝心,刺破自己的中指,用血圈出“圣祖”二字。由此,康熙大帝即成清圣祖。
康熙的安息之地曰景陵,在顺治孝陵的东南约两里之地。雍正元年八月,雍正亲自为景陵书写碑文,同时他又让诚亲王允祉、惇亲王允祐还有善于书法的翰林们各写一份,让大臣们来评比。那些大臣又不是傻子,当然说雍正写的最好,最后也用他的。
因为皇后赫舍里氏早逝,景陵在康熙十五年便已经破土动工,并于康熙二十年修建完成。康熙的前三个皇后赫舍里氏、钮钴禄氏和佟佳氏,她们的梓宫都早已放进了地宫,地宫的门一直开着,她们已经在那里等待康熙的到来,等了有几十年的时间。
“雁断衡阳声已绝,鱼沉沧海信难期”,康熙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三个皇后都去世如此之早,而自己又活了这么长的时间。一直到雍正元年九月,康熙的梓宫运进景陵后,地宫才最后关闭。
可悲可叹的是,康熙的景陵在民国时期两次被盗,第一次是1928年孙殿英的匪兵曾在清东陵进行过疯狂的盗掘;第二次是在抗战刚结束的时候,一些土匪趁着局势混乱之时再次盗挖清东陵,康熙的景陵也难逃其祸,惨遭破坏。
景陵被盗掘以后,似乎也没有进行过清理,加上景陵的土质多水,每到雨季,景陵的地宫便有一人多深的积水。换句话说,康熙和皇后们的骸骨如今可能还时不时地泡在泥水当中。千古一帝,身后如此下场,这大概也是康熙所没有想到的吧。
胤禛取胜了。这是他智谋的取胜,是他审时度势、巧借时机、反意而行、瞒天过海的胜利。打蛇打七寸,而胤禛就是在最危险的时刻,凭着他过人的胆识和智慧,抓住了对手的要害,从而化被动为主动,一举击溃貌似强大的允禵。
雍正即位的整个过程,并没有出现康熙担心的“束甲相争”的事情,一路过来倒是十分的平静,让当时朝鲜人颇为吃惊。朝鲜人对康熙死后的局势不抱乐观,他们在第一次废太子时就认为“彼国不预建太子,似必有五公子争立之事”,“康熙死后,兵乱可翘足而待”。
但是,康熙驾崩后,并没有出现朝鲜人预测的事情发生。尽管在康熙死后第二天,雍正曾命隆科多封闭京城九门六天,“诸王非传令旨不得入大内”。这两个非常措施估计也是为了防范其他阿哥会有异动才采取的非常举措。
也许,隆科多封闭京城九门的举动起了作用,城内的人无法和外界联系,那些阿哥们即使想搞出点事来,恐怕也是无能为力的。朝鲜人对康熙死后的权力交接问题也很关注,康熙六十一年的《李朝实录》中记载了关于康熙驾崩时的一些情况,倒可以作为雍正继位的旁证。
据他们记载,康熙临终曾有遗言说:“第四子雍亲王胤禛最贤,我死后立为嗣皇。胤禛第二子有英雄气象,必封为太子。”
这就是前面所说康熙因宠爱弘历而决定传位于雍正的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