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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神还没死呢!
凤久安

第1章 提灯:魔尊

颁玉的算命占卜摊,只在晚上开。

大楚统治下的凡人界没有宵禁,太阳落山后,这里乱如魔界,莺歌燕舞灯红酒绿。

凡人们的欢笑声惊叫声哭泣声扭曲在一起,又让这人间再蒙上一层名为迷乱的红尘夜雾。

当然,越乱越好,这样,颁玉的算命占卜生意才会红火。

乱世无路,前来占卜前程之路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颁玉占卜看卦并非为钱,钱财对她根本无用,不过粪土罢了。

她不是凡人,而是一个小小的桃花散仙,点石成金术生来就会的那种,当然,仙是她自封的。

她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只知道自己不是人不是妖亦不是鬼魔,那就只能是仙咯。

她茫茫然于荒芜之地睁开眼,手里只有一把经年不衰的桃花瓣,而观天地阴阳,苍生命轨的本事,是她天生的。

她就依靠这把桃花瓣,给自己占卜出了个还算顺溜的名字,颁玉。

有了名字后,就要问前尘了,她总要知道她是谁。

可那一捧桃花瓣纷飞后,又落回了手中,并没有给她确切的答案,只给了她一句话。

“若问前尘,繁华处,等四方提灯人,解。”

要想寻前尘,就找个繁华地界,等候提灯人,并为他们解决问题吧。

颁玉挑了挑眉,捏着这把桃花瓣,自问道:“那我不问前尘了,我问前程。”

她绣口一吹,桃花瓣散开,待再回到她手心时,颁玉又得到了这句话:“若问前程,繁华处,等四方提灯人,解。”

颁玉诧异地“喔”了一声,乌眸一转,又道:“那我不问前尘与前程,我问问我诞生于此的天命,为何降生,有何成就,天与地可肯为我解惑?”

又是一吹,待她如玉的手指紧紧握住回到手心的桃花瓣时,回答,终于有了不同。

非仙亦非魔,是魔亦是仙,九月初三夜,雪衣解惑人。

“果然曲折。”颁玉道,“竟不直接告诉我,而是让我找能解此惑的雪衣似魔非仙人。”

她手中的桃花瓣一朵朵消失,化为柔粉薄光,飞进她垂在眉心的一颗桃花晶玉中。

外形上看,颁玉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雪肤乌发,三尺如云青丝随意绕了几股散在身后,发间挂着一条别致额饰,看不出材质,只那一滴晶莹剔透的桃花晶玉恰巧垂在眉心。

远观她,姿容清丽绝尘,仙气袅袅,只是有些许年轻,飘飘忽忽,不是很沉稳。

再待近了看她那双乌眸时,便觉她那双乌眸可洞察万物,眉宇间聚着飒意,绝非寻常小仙娥,像是修行多年的老灵魂。

颁玉步伐轻盈,走路如飘,身上的无缝天衣亦是淡淡桃花色,风吹则起涟漪,仙得很。

“繁华处……”颁玉在六界虚空门前驻足,一个个分析来,“仙界是第一寡淡无趣处,魔界妖界黑灯瞎火,若是繁华自然不会挤破脑袋钻到人界凑热闹,冥界阴森轮回地,与繁华二字天然无关,若说繁华,自然是人界。”

她道:“我便到人界去寻一寻那些四方提灯人吧。”

人界之门应声而开。

颁玉自语:“好听话的虚空界门,说开便开。”

这么想来,自己定不是寻常的仙,搞不好,还是个前尘尽忘,特地到六界来历劫的金仙!

经过界河时,颁玉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既要去人间,那自然不能暴露非人身份。”落地后,颁玉顺手捏了个诀,周边的花草树木与黄土化为褴褛衣衫,遮住了她的仙衣,枯藤化为质地僵硬的暗红色布带,缠住了她的额头,亦掩盖了眉间那块桃花晶玉的光芒。

万物将她装扮为风尘仆仆又不引人瞩目的普通过客,一切妥当后,颁玉隐去仙气,指尖微芒一闪,说道:“就去凡间最繁华的都城逛一逛吧。”

等到了都城,落脚一处暗巷,颁玉惊愣许久。

“此处……不,应该说是整个四洲大地凡人界的气运,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她喃喃道,“像是……偷来的一般。”

小巷中,一个歪倒在地上的乞丐凄凄笑了起来:“小姑娘,你可要当心舌头。此处是新都,不是旧都,大楚篡权夺政已有一百年了,再是偷来的,如今也早被天地洗干净。只可怜那些被人夺去家园的大昭人,死的死亡的亡,留在故土没走的,也都沦为了贱民,给昔日的仇敌做奴隶,要么……就是乞丐。”

颁玉看向这位乞丐,巷子里太暗,繁华的王都灯火照不亮此处,朦胧中,颁玉只见他头上薄薄萦绕着一层紫气,她双眼微微一亮,走近身,伸出了手。

乞丐不明所以,却在看到她那双眼时,愣了神,呆呆伸出手,凝望着她。

颁玉握住他的手后,闭上了眼。

“你的前世,生在皇族,司命簿上,你原本可做一代贤王,辅佐幼帝坐稳江山,功成名就后善终……”颁玉轻声说道。

乞丐嘻嘻笑了起来:“皇族?小神婆,你说的是大昭的皇族,还是大楚的皇族?我是大昭的萧姓皇室,还是大楚的白姓皇室呢?”

颁玉道:“萧,你前世姓萧,身上的紫气未灭,可见大昭的国运并没有断……”

说完,颁玉睁开眼:“奇了怪了,若是如此,大昭又为何会被现在的大楚所取代?”

“因为,大昭的守护神陨落了,之后诞生的新神,是大楚白姓皇室的庇护神。从那时起,大昭的子民们,就沦为了草芥。”乞丐虚弱一笑,咳嗽几声,说道,“小神婆,你有点本事,我不知自己的前世是否为皇族,但我不会忘记,我身上流着大昭的血……可又能如何呢?我快要死了,在大楚的统治下,大昭人哪里还有活路?我们啊,只要沾上一滴大昭的血,就注定贫贱,被人欺辱,最后再像乞丐一样死在这人间地狱……”

颁玉看到了。

她看到这个乞丐三年前还在书院读书,之后因被人举发他的生母是大昭人,遂被父兄赶出家门,流落街头。

颁玉收回手,淡淡说道:“你不是乞丐,也不会死。”

她的玉指指向东方:“朝东走,遇到破败荒芜的神庙就停下,修缮那里的屋顶,第三日的雨后,第一个走进庙里的女人,将会给你带来光明前程。”

乞丐被她的话点亮,睁大了眼:“真的吗?即便这世道已如此艰难,沦为乞丐的我也能有机会,昂首活下去吗?”

颁玉的手轻轻放在他的头顶,如神降下祝福,阖眼道:“去吧,众生皆会迎来安宁。但行善事……今生的你将会弥补前世的遗憾,护佑你想护佑的人。”

乞丐虔诚闭眼,不知为何,泪如雨下。

再睁开眼时,眼前已空无一人,乞丐愣了许久,一摸脸,手上全是自己的泪。

“她……”乞丐回忆着那双眼睛,喃喃道,“好熟悉的眼睛……”

那双眉眼,像极了娘亲偷偷藏起的琼华神像的眼睛。

是琼华上神吗?是我们大昭的守护神回来了吗?

街面蒸腾扩散而来的欢声笑语惊醒了他,他连忙捂住嘴,深吸口气,向东走去,繁华甩在身后,晚风吹过,拂开乞丐脸前长长的刘海儿,露出一双闪亮的双眼。

原本奄奄一息的乞丐,心中有了方向,脚步逐渐坚定。

多天观察后,颁玉的算命摊开在了花街。

要说繁华,哪里又比得上入夜后的花街呢?凡人参不透人生,自然会耽于这副身躯给自己带来的浮华之乐。

颁玉在这花街摆摊算命已有四十八天,因她掐算奇准,在这胭脂地小有名气,许多莺莺燕燕会在日出前,到她的卦桌前求上一卦。

凡人看不破她的仙身,只看衣装,回去后,还会忘了她的模样,只记得她的眼睛和声音。

“焚月楼前有个神婆,万事都能占卜,说过往经历无半点差错,妹妹也去求一卦?”

“是什么模样?”

“模样倒是不记得,穿的破破烂烂,打扮得甚是怪异,像是个流浪人……那眼睛很是神奇,反正我是不敢看又想看,声音也颇是好听,能说到我心坎里来呢!”

“可我不知自己的生辰八字……”

“说来也怪,那个神婆,并不需要生辰八字,有时她会对着你吹口气,有时她会让你把手伸过去,握着你的手,就能说出你的所有……”

名声传开后,一些达官显贵也会趁夜前来,上门求卦。

颁玉自然是来者不拒,你敢问,我就敢解。

在她看来,这些凡人无非是求财求业求姻缘求长寿,探看这些,她再拿手不过。

热热闹闹的四十八日过去后,她竟还没遇见一个提灯求卦的人。

也是,她每晚在最繁华的花街摆摊,这里自然是灯火通明,来求卦的人,还有谁会多此一举,提灯前来呢?

“原来如此……”颁玉若有所悟,“此处每条路都看得清楚,根本无需点灯。由此看来,能提灯来寻我帮助的,自然是在这繁华世界看不到人生路的人。只是不知,这样的人,有几个……”

颁玉抛了一把桃花瓣,再回掌心时,刚刚那一把桃花瓣,只剩下四瓣。

“果然,四方提灯人……我要等的提灯人,不止一个。”

第四十九天夜里,暴雨倾盆,花街灯火未熄,各家门前却无一人。

她掐算了一卦,明了:“今夜宫中宠妃病重,皇帝要在王都禁歌舞十日,花街关门闭客。”

颁玉的卦桌摆在焚月楼下,任外面风雨再大,她这里也无一丝风。

她从桃花晶玉中析出一把桃花瓣,悠闲玩耍着。

焚月楼屋檐下悬挂的一排银铃却突然疯狂摇动,如同被狂风吹动,叮铃作响。

大雾弥漫开来,不久之后,雾气遮挡住了人间灯火,整个花街陷入一片寂静。

颁玉收了翘在卦桌上的一双腿,眯起眼睛,见迷雾中亮起一盏朦胧的灯火,琉璃花灯色泽斑斓,在不远处的槐树下缓缓飘动着。

颁玉嘴角微微一挑,笑道:“好重的魔气!尊驾来头不小啊!”

观那魔气,似是把整个魔域的魔气血债都背在了身上……

来的,应该是魔尊。

没想到,第一个等来的提灯问卦人,竟是魔尊。

“听闻姑娘可占世间万物,特此前来求卦。”迷雾中,传来一道清冽之声,仙气萦绕,尾音却略哑,显然是被魔气蚀伤了。

颁玉闻之,不仅默默赞了声好听,又道了句可惜,这么好的声音,竟长在一个魔尊身上。

颁玉扬声道:“魔尊大人客气,来者皆是客,请桌前坐。”

雨落在青石板砖上,圆滚滚的水珠凝成了一条路,从槐树的朦胧灯下,一直蜿蜒到颁玉的卦桌前。

“那就,叨扰了。”那魔尊的声音有些抖,像极了他手中的灯,在雨雾中颤动。

他走得缓慢,颁玉手中托着她那一把桃花瓣,闲闲自问,这魔物,为何走如此之慢?跟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似的。

而桃花瓣却给了她一个莫名其妙的回答。

情怯也。

“?”颁玉疑惑,把桃花瓣握在手指间,心问:“为何情怯?”

怕镜花水月一场空,故而不敢惊扰。

“好奇怪的魔物。”颁玉皱眉道。

随着这魔尊的慢慢靠近,颁玉感觉到巨大的威压铺天盖地袭来,一瞬间,随着威压而来的,还有万千理不清看不透的思绪,如海浪般霸道强硬的压入她的眉心,她包裹在头带中的桃花晶玉竟瑟瑟抖动起来,冷冽如寒冰。

寒气冻疼了她的眉心,使她回神。颁玉敏锐地从这气息中捕捉到了一丝异常熟悉的感觉。

莫非,是故人?

颁玉张口问道:“魔尊大人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非也。”眼前的白雾中,渐渐浮出一朦胧轮廓,那魔尊披着斗篷,驻足回答,“我已在那棵槐树下,看了姑娘四十九天。”

“哦?那为何今日才敢上前来问卦?”

魔尊沉默许久,缓缓开口,声音微颤道:“今日观黄历,宜求卦。”

颁玉:“……”

哦,还是个会看黄历的魔物。 A87FfDSALulIlAP/nojV3kK0dofnQqgdU4tUfdTC0ifrClHL/xGY9/TQZDof7zcc



第2章 提灯:亡妻

夜雾渐渐散去,露出了来客清晰的轮廓。

这魔物身披雪白色斗篷,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离得不近,也看不清那双眸子如何,颁玉凭仙识只觉他妖异得很,魔气阵阵压来,连周围空气都冷了不少。

不过,虽然是魔,但这魔物气质却是不俗,清冽出尘,又无比绝艳。

不对……

颁玉隐隐感觉出他那浓郁的魔气中,还夹杂着一丝缥缈的仙气,清泉一般沁人心脾。

颁玉手指点着几瓣在她眼前纷飞的桃花,好奇道:“魔尊大人,之前是仙?”

“是。”那雪衣魔尊微微点头,他穿的斗篷宽大,袖口垂下,只露出了一点点指尖,握着长长的灯柄,那朱红色的灯柄尽头,悬着一盏精巧的琉璃灯。

他捏了个避雨诀,周身出现一道半圆弧,张开了透明的屏障,将风雨挡在外面。不仅如此,他脚下,雨水凝结而成的小道,也没有打湿他的衣摆。

颁玉盯着他看,点头道:“原来是个堕仙。”

这倒也不是很稀奇,大道艰难,即便是修成了仙,也会因修为悟性不成火候,走错了道。

仙生了执念,执念侵染仙心,仙就会堕为魔。

这有意思的魔物站在卦桌前,仍然低垂着眼,外面风雨大作,而他张开的屏障把颁玉,连带着这张卦桌也罩了进来。

转瞬间,风雨声消失,这里寂静的很,颁玉听到了他细微的呼吸声。

“桃枝所化。”魔尊望着卦桌,似是闲聊,可颁玉却感觉到,他心跳得很快。

颁玉敲了敲卦桌,说道:“不错,的确是桃枝所化。魔尊好眼力,这点化术只能骗凡人,逃不过你的眼。请坐……既然来了,那我就给你算上一卦。”

魔尊平静了些,点了点头,弯下腰,将手中的琉璃灯轻轻吹灭。

俯身之时,一缕青丝从他的斗篷中滑落而出,乖觉地垂着,随着他的吹气,缓缓一动。

颁玉坐直了身子,手指攥紧了那把桃花瓣。

不知为何,这把桃花瓣像活人的心脏,不停地跳动着,她差点抓不住。

这魔物……难道是因为之前是修仙之人,所以,举手投足才这般雅致?

不得了,又雅又惑,危险啊!

魔尊放下琉璃灯,坐了下来。

他仍未看她,依旧低垂着眼,兜帽压得很低,投下的阴影恰巧遮了他露出的眼睛。

颁玉忽然冒出个想法。

她想先看看这魔物的真面目,她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与他是有缘的。

颁玉自然不会上手掀人家的“雪白盖头”,她靠算,也能算出来。

颁玉手中的桃花瓣突然增多,桃花如粉色泉水般从她的指缝中溢出来。

一百零八瓣。

她道:“魔尊大人既然看了四十九天,应该知道我如何做生意,得罪了。”

她说完,刚要吹那花瓣,就见那雪白的魔物一动,从斗篷中缓缓伸出一只手,放在了卦桌上。

颁玉哽住,一口气没上来,卡在喉咙中。

呃……也不能说人家有错,毕竟她给凡人看过去时,需要去触碰他们的手,这魔物显然是观察四十九天后跟凡人学的。

颁玉盯着他伸出的那只手,极好的手,硬生生把他穿的这身白斗篷给映得发黄老旧。

魔尊依然未抬眼看她,只是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又默默收回了手,淡淡说了句:“失礼了。”

懂礼数的魔物。

颁玉:“不急不急,我呢,先吹花看个大概,之后再触碰细看。”

她站起身,一手撑在卦桌上,另一只手托着那把桃花瓣,轻轻呵了口气,手中的桃花四散飞开,先是旋转升到顶,之后越来越多,繁茂的粉色桃花瓣如落雨一般,在这雪衣魔尊的弧形屏障内纷飞。

一些花瓣落在魔尊的兜帽边沿,又从他的眼前飞落。

身后的人间灯火映着屏障,暖色光芒勾着这魔物的睫毛,给那浓密纤长的睫毛镀上了一层金边。

雪衣魔尊就这么静静坐着,不动不躲不言。

或许是这该死的桃花太繁杂,颁玉呼吸一乱,屏障顿时碎裂。

那魔物似是惊异了一瞬,微微抬起了眼,看向裂痕,呆呆道:“碎了。”

屏障彻底崩碎,风雨倏地灌进来,吹落了魔尊的兜帽。

三千青丝落下,扫过他耳边的垂挂的银色弯月环,发出细微的响动。

颁玉一怔,仙识差点震荡。

魔尊微微蹙眉,抬眼向颁玉望来,他那眉眼妖异至极,又硬生生被曾经修得的仙心仙质压下,明明生的艳丽,却又端庄清冷。

而他望过来的刹那,颁玉看到了他身后一条影龙腾空而起,盘旋后又从他的眉心轮敛了回去。

颁玉心中忍不住惊叹:“好漂亮一魔物!”

与此同时,颁玉知道了他的名字。

衔苍。

颁玉呢喃道:“衔苍……”

魔尊衔苍,原身乃一条苍龙,百年前,他还是崇吾山琼华门下的一个得道万年的仙尊,如今,却堕入魔界,屠尽魔界众魔,孤身封尊。

那魔物听到她叫他的名字,眉微微一压,眼角沁出微弱的笑意,语气平稳,点头称赞道:“姑娘果然有真本事。”

颁玉:“哈,过奖过奖。”

她这么讲话,让那魔物很是惊异,但转瞬,他双眸更加的亮了,这下连颁玉都看了出来,他很开心。

颁玉清了清嗓子,大马金刀坐着,收回了她的桃花瓣,整理了一番桃花瓣收集到的碎片后,又是一震,震惊地看向雪衣魔尊。

魔尊微微歪头,像极了发誓,言道:“无妨,都可说出口。我虽堕魔界,但问心无愧,你无论看见什么,都可照实讲出来,我并不会因你的言语恼怒而伤你分毫。”

颁玉吸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你……如今修为,还剩几成?”

桃花瓣给她的讯息中,眼前的这个魔物,已十分虚弱,修为几乎散尽,只剩仙心魔气支撑。

魔尊微微一笑,毫不在意,伸出一根指头。

“一、一成?”

魔尊摇了摇头,说道:“非一成,而是一点,能勉强维持性命罢了。”

颁玉愣道:“那你平日,如何掌管魔界?”

“如今的魔界并无真魔,只有人,我在魔界清出一方天地给了人类,他们自行繁衍生息即可。”

颁玉好奇心大起,问道:“人?什么人?那些魔呢?”

衔苍沉默片刻,轻声回答:“人乃千千万万失去生存之地的大昭人,魔,百年前已被我诛尽。”

飒得很,也疯得很,不愧是这世上最大的魔头。

颁玉又问:“人如何在魔界生存?”

“我自有办法,他们既然寻求我的庇护,我定会护着他们,不会让他们真正堕入魔域,受魔气侵蚀之苦。”

衔苍淡淡一笑,像是给她做保证,不过似是也不愿多谈,又问起了颁玉:“姑娘看了这么多,可知道我今日来,求什么吗?”

颁玉愣了好久,眉心的桃花晶玉发烫。

她忍不住挠了挠缠在额上的朱红布条,也还是看不分明。

“好难懂,果然与凡人不同。”颁玉说道,“尊驾若是方便的话,就把手给我,我且仔细看看。”

衔苍一低头,温柔一笑,再次把手伸了出来。

这次,颁玉看清了他斗篷下穿的衣裳,亦是一身白,像极了丧服。

“请。”衔苍温言道。

他声音低沉下来,魔的味道就更重了,沙哑的尾音带着勾,一不留神,就要被他蛊了去。

颁玉额间的桃花晶玉猛地一烫,颁玉哎唷一声,捂着额头坐下来,握住了那魔物完美的手。

魔之所以为魔,是说他们魔气侵魂,易乱人心仙心,蛊惑众生。这并非他们故意,而是魔气使然。

妖与魔不同,妖只是艳一张皮,而魔的艳邪,则是浸到骨子里去。

颁玉握住他指尖,本以为自己修行不够,会被这魔物扰了心志,却不想,真的触碰到他的手,颁玉的心反而静了下来。

对啊,他仙心未改,淬炼的底魂,自然是令人舒适安心的。

颁玉眉间晶玉引她观衔苍的前世今生,却不料,眼前只有一片茫茫白雾,什么都看不到。

颁玉焦急不已,又探他魂灯,想追寻魂魄的前尘踪迹。

颁玉闭目探看时,衔苍在看她。

他目光温柔,细细将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寻找着她与之前的相同与不同。

她殒身时,已成神多年,眉眼平和,无多少情绪起伏,显现的自然是悲天悯人的神相。

而现在的她,虽然五官还有些过去的影子,可气质却与身为神时截然不同,多了分烟火气,生动鲜活。

她如今像极了从前那个还未完全化神的年轻女神,像极了数千年前,他第一次动心的那个琼华。

他有许多话要说,可眼前人神识未醒,多说无益,或许还会惊扰到她的神魂。

衔苍看得出,如今坐在他眼前的,只是一缕神魄修成的形,连神心都没有,仅靠眉间的晶魄续命,比他还要脆弱。

他要做的,还有很多。

但不管怎么说,衔苍轻声道:“欢迎回来。”

大道慈悲,还是给她留了一线生机。

这魔物睫毛在灯下晶莹闪烁,指尖轻点桃花瓣,笑容微薄却真实。

颁玉什么都没看到,悻悻神游回来,松开手,说道:“且等一等。”

她解下朱红额带,桃花晶玉又析出一整朵无蕊桃花,颁玉五指接住桃花,轻轻一捏,桃花化为碎瓣,她凑近些,将这些桃花轻轻吹向衔苍。

仙气柔柔拂面,花瓣乱眼,魔尊微微一笑,道:“不为难你了,我要问的,是我的妻。”

要问的就是她,她算天算地,又如何算得到自己?魔尊自然知道,她自己探算不到他心中所求。

颁玉一怔,随着他的话,她心中恰好也有了感应。颁玉上手一掐算,说道:“咦?可你的姻缘盘上,并无妻的踪影。”

或者说,这个魔物因为寿命太长,早已看不见姻缘。

魔尊坚持道:“你错了,我曾有妻子,千真万确。”

颁玉回溯许久,终于在他命轨中,寻到几千年前的微弱情缘。

颁玉试探道:“这……虽姻缘簿上没有你的名字,但我见你命盘之中,千年以前倒是曾有一个露水情缘……”

魔尊衔苍的脸色,立刻沉了。

颁玉察言观色,改口道:“露水情缘有时也是正缘。且让我看看这位与魔尊有缘的露水情缘……嗯?她与你,两情相悦倒是有过,不仅如此,你俩还有个儿子,今年就已满一百岁了……虽然你俩千年前倾情一夜,但你与她的儿子,很是奇怪,竟是百年前才借天地时运降生,而且这孩子身体虚弱,魂魄不稳,看起来不大好养……”

“不错,是有一子。”魔尊点头,语气温柔的与她聊起孩子,“性子顽劣,不服管教。但他是个好孩子,我时常教导他,的确如你所说,他需吞食神气修为长大,很是难养……”

“他与他生母……”颁玉忽然说道,“魂命相系,气运相随。让我仔细看看你这个露水情缘……”

衔苍:“我妻。”

颁玉极快改口,半点没有原则:“好,你妻。”

衔苍微微笑了。

颁玉问道:“你先不要笑,我刚刚探寻五界,却找不到你这个妻的名字,这是为何?”

衔苍半点不慌,平静问道:“你探寻的,是哪五界?”

“自然是仙魔妖人冥这五界。”颁玉回答,“是人是魔是妖是仙,死后总要在冥界轮回处记上一笔,可这五界,却都无她的名字。”

“何不把六界探寻一遍?”衔苍淡淡提醒道。

“你是说……”颁玉手指一顿,摇头道,“不成,神界岂是小仙能探寻的?不过依你的意思,你说的妻,是神?”

“不错。”衔苍颔首。

“既是神,那就与我无关了。”颁玉摆手道,“小仙才疏学浅,不敢观神。神的事,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神的事,万物皆可帮忙。”衔苍说道,“姑娘不如,再好好观一番神界?”

颁玉嘴上说着不要,桃花瓣却依照她的潜意识,真的闪去了神界。

这一看,颁玉大惊:“神呢?”

神界空荡荡,神位空了已有百年。

“真神琼华,已陨落百年。百年前,神界降下生死灭神劫,琼华上神历劫而亡。”衔苍声音缥缈,抬头望向九霄,语气带着淡淡悲伤。

敢情你要我算的是亡妻啊!而且还是个亡神!

颁玉:“……魔尊大人,这就为难我了,我并不会起死回生术。”

更别提让神复生了!你还不如直接让我逆天呢!

衔苍微微一笑,说道:“不试不知,姑娘可观六界,本领通天,只要你肯帮,真神自会归位。”

颁玉:“……”

知道了,这是个脑子坏掉的魔物。 A87FfDSALulIlAP/nojV3kK0dofnQqgdU4tUfdTC0ifrClHL/xGY9/TQZDof7z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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