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时期,医学发展迅速,病因证候、临床各科,方剂药物均有专著问世。许多医籍记载了与肿瘤诊疗有关的内容。如《外台秘要》就记载了腹部肿瘤与黄疸的联系,“心腹积聚久癥痞,块大如杯碗,黄疸”。《新修本草》提出了小麦、海藻、昆布、文蛤、半夏、贝母、通草、松萝、连翘、白头翁、海蛤、生姜等瘿瘤的通用药;朴硝、芒硝、大黄、硫黄、巴豆、附子、乌头、苦参、柴胡、鳖甲、蜈蚣等积聚癥瘕的通用药;羚羊角、通草、竹茹、芦根、杵头糠等噎病的通用药;白蔹、漏芦、石灰等恶疮的通用药。具有代表意义的是《诸病源候论》和《千金方》在肿瘤的病因病机、分类及治疗等方面的扩展。
《诸病源候论》作为我国第一部论述疾病病因、证候学的专著,在肿瘤的病因病机等方面也多有创见。
风为百病之长,寒主收引凝涩,均是造成肿瘤的外因。而正虚则是必不可少的内因。《诸病源候论·卷之十九》积聚候明确指出了积聚的病因病机是:“由阴阳不和,脏腑虚弱,受于风邪,搏于脏腑之气所为也。”在这里,积聚未必就是肿瘤。而在积聚痼结候的论述,则颇相当于肿瘤的病因病机了:“积聚痼结者,是五脏六腑之气积聚于内,重因饮食不节,寒温不调,邪气重沓,牢痼盘结者也,若久即成症。”在癥瘕候也有类似描述:“瘕者,皆由寒温不调,饮食不化,与脏气相搏结所生也。”从其后附《养生方》“饮食大走,肠胃伤,久成癥瘕,时时结痛”一段论述来看,则是继承中有所创新,而不是人云亦云。也就是说,风邪是积聚的外因,正虚是积聚的内因。饮食不节,寒温不调,邪气重沓,牢痼盘结就不仅是一般的积聚所能概括的了,而是相当于肿瘤的积聚痼结。积聚主要病位在胃肠,所以饮食不节在先,寒温不调其次。而癥瘕则范围更大,或者以小腹盆腔为主,所以皆由寒温不调,饮食不化,与脏气相搏结所生也。
噎膈与食管癌食管癌相当。《诸病源候论·卷之二十》痞噎病诸候中除对五噎(气、忧、食、劳、思)候有总的病因病机概括:“虽有五名,皆由阴阳不和,三焦隔绝,津液不行,忧恚嗔怒所生”,还分别论述了气噎、食噎、久寒积冷、腹内结强的具体病因病机:“阴阳不和,脏气不理,寒气填于胸膈,故气噎塞不通,而谓之气噎”;“脏气冷而不理,津液涩少而不能传行饮食,故饮食入则噎塞不通,故谓之食噎”;“血气衰少,脏腑虚弱,故令风冷之气独盛于内,其冷气久积不散,所以谓之久寒积冷”;“荣卫虚弱,三焦不调,则令虚冷在内,蓄积而不散也。又饮食气与冷气相搏,结强而成块”。
瘿瘤相当于恶性肿瘤。《诸病源候论·卷之三十一》瘿瘤诸病中,提出:“瘿者,由忧恚气结所生,亦曰饮沙水,沙随气入于脉,搏项下而成之。”肿病诸候的肿病诸候中,提出:“凡肿,挟风冷则不消,而结成核也。”而在恶肉候中提出:“恶风所伤,风入肌肉,结瘀血积而生”的观点,也说明了风邪致病的广泛性和严重性。
石痈相当于恶性肿瘤,乳石痈相当于乳腺癌。《诸病源候论·卷之三十二》谓:“石痈者,亦是寒气客于肌肉,折于血气,结聚所成。”《诸病源候论·卷之四十》谓乳石痈“为风寒气客之,则血涩结成痈肿”,再次提示风寒不可轻视。
总之,《诸病源候论》对肿瘤的病因病机较为全面,外因强调风邪,内因强调正虚,不内不外因强调饮食不节,寒温不调。而且认识到邪气重沓,牢痼盘结,久即成症。这与西医学关于肿瘤多因素多步骤发病机制的认识有异曲同工之妙。肿瘤的发病是涉及多种因素多个步骤的病理过程,与一般的感染性疾病不同,肿瘤的恶性表型是多种因素相互作用导致正常细胞恶变的结果。与肿瘤发病相关的因素依其来源、性质与作用方式的差异,可分为外源性和内源性两大类。外源性因素来自外界环境,与自然环境和生活条件密切相关,包括化学因素、物理因素、致瘤性病毒、霉菌毒素等;内源性因素则包括机体的免疫状态、遗传因素、激素水平以及DNA损伤修复能力等 [1] 。
肿瘤的临床症状常常是辨病辨证论治的眼目,古人观察细致。《诸病源候论·卷之二十》痞噎病诸候中分别论述了气噎“令人喘悸,胸背痛也”;食噎“胸内痛,不得喘息,食不下”;久寒积冷“其病,令人羸瘦,不能饮食,久久不瘥,更触犯寒气,乃变成积聚,吐利而呕逆也”;腹内结强“有上有下,或沉或浮,亦有根亦无根,或左或右也,故谓之腹内结强。久而不瘥,积于年岁,转转长大,乃变成癥瘕病也”等的不同临床表现。而关于痞噎病中腹内结强的描写,说明古人已经认识到食管癌和腹腔转移性肿块的因果关系,难能可贵。
《诸病源候论·卷之三十一》恶核肿候所描写的症状与肿瘤的淋巴转移多所相似。“恶核者,肉里忽有核,累累如梅李,小如豆粒,皮肉燥痛,左右走身中,卒然而起,此风邪挟毒所成。其亦似射工毒。初得无常处,多恻恻痛,不即治,毒入腹,烦闷恶寒即杀人。”
《诸病源候论·卷之三十二》谓石痈:“其肿结确实,至牢有根,核皮相亲,不甚热,微痛,热时自歇。此寒多热少,坚如石”,把恶性肿瘤造成体表肿块的特点刻画的较为准确。
从脉象来判断预后是古代医家的长处。《诸病源候论·卷之十九》癥瘕病诸候:“诊其脉弦而伏,其癥不转动者,必死”,这种脉症合参判断预后的情况,反映了当时实际的医疗水平。《诸病源候论·卷之三十八》漏下五色俱下候对漏下赤白不止(宫颈癌多见)提出“脉小虚滑者生,脉大紧实数者死”这是脉证不符,“脉急疾者死,迟者生”,这是病有轻重,预后判然有别。
肺痿基本相当于肺癌,《诸病源候论·卷之二十一》肺痿候指出:“咳唾咽燥,欲饮者,必愈。欲咳而不能咳,唾干沫而小便不利者,难治。”这是因为咳唾咽燥,欲饮者,是阴虚津少的表现,病机单纯,可通过药物或食物补充治疗;而唾干沫而小便不利者,则是阴虚和湿浊并见,“燥湿相混”,津液不能濡润脏腑而成湿浊,湿浊阻滞脏腑更使气不化津,形成恶性循环。可见肺痿在当时也有相当高的发病率,巢元方有丰富的临床经验。
1.曾益新.肿瘤学[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1:10.
药王孙思邈的《备急千金要方》《千金翼方》合称《千金方》,两书中有关肿瘤的论述不多但其中的方剂和针灸方法却值得探讨。
《备急千金要方》有关治疗肿瘤的方剂,主要集中在卷十一的坚症积聚和卷十六的反胃、噎塞等。综观其中治疗肿瘤的方剂,有以下特点。
从书中“积之始生,得寒乃生,厥止乃成积”的观点不难看出,孙思邈强调寒邪在肿瘤发生发展中的作用。所以乌头、附子、桂心、干姜、蜀椒、硫黄、钟乳、矾石等热药大量应用。但对于寒热胶结者,则不拘成见,寒热并用。肠鸣是寒热相激的表现。生姜泻心汤、甘草泻心汤的腹中雷鸣就是其例。《千金方》“治五脏寒热积聚,胪胀肠鸣而噫,食不生肌肤,甚者呕逆”的三台丸中大黄与附子同用;“治心腹疝瘕,胁下及小腹满,坚痛有积……发甚则上抢心气满,食饮喜呕方”中,大黄、黄芩与吴茱萸、桂心、蜀椒、干姜并用。前方寒热相当,所以用药也两两相对。后方是“寒气入腹”,日久化热,势必寒重热轻,用药也相应改变。还有“治食饮辄噎方”的干姜与石膏相伍以及“治噎声不出方”的竹皮汤中竹皮、通草与生姜、桂心配伍等。朱丹溪在《局方发挥》中认为热药是造成噎膈反胃的原因,即“不求原本,便认为寒,遽以辛香燥热之剂投之数帖,时暂得快,以为神方……为噎膈反胃之次第也,” [1] 所以当有人问他“《千金》诸方,治噎膈反胃,未尝废姜、桂等剂,何吾子之多言也?”他解释说:“气之郁滞,久留清道,非借香热不足以行。然悉有大黄、石膏、竹茹、芒硝、泽泻、前胡、朴硝、茯苓、黄芩、芦根、瓜蒌等药为之佐使”。 [1] 这一段话,从侧面反映了《千金方》热药治疗噎膈反胃的临床疗效和寒热并用的必要性。我在西安治疗一例食管癌声不出,多方不效的情况下,就是在《备急千金要方》找到“治噎声不出方”的竹皮汤而获效,也加深了我对“寒热胶结致癌论”认识。当然,《千金方》也有用凉药成方者,如“治胸中心下结积,食饮不消”的陷胸汤方就是由大黄、瓜蒌实、黄连、甘遂组成。
肿瘤的基本病机是本虚标实,虚实夹杂,所以《千金方》治疗肿瘤的方剂中补泻并用的例子比比皆是。其中补药以人参为代表,扶正以祛邪。如治十二癥瘕的硝石大丸就是由硝石、大黄、人参、甘草组成。五石乌头丸以及治五种之气皆令人噎方都有人参与枳实配伍。
因为肿瘤病因病机的复杂性,所以五石乌头丸多至32味成方也不显累赘。但耐人寻味的是,一味药成方在《千金方》治疗肿瘤的方剂中也不少见。如治万病积聚方仅用蒺藜子一味。考蒺藜子即刺蒺藜,治疗肿瘤,源远流长。《神农本草经》谓:“味苦温,主恶血,破癥结积聚,喉痹,乳难。”《方龙潭家秘》“治乳胀不行,或乳岩作块肿痛,刺蒺藜二三斤,带刺炒,为末。每早、午、晚,不拘时,白汤作糊调服。” [2] 其功效在于行气开郁,即《植物名实图考》谓:“蒺藜,近时《临证指南》一书,用以开郁,凡胁上,乳间横闷滞气,痛胀难忍者,炒香入气药,服之极效。盖其气香,可以通郁,而能横行排荡,非他药直达不留者可比。”“治卒暴症,腹中有物坚如石,痛如斫刺,昼夜啼呼,不治,百日必死方”就是单行成方:商陆根酒浸煎服,号称“一服便吐去宿食,神效。”“治少腹坚大如盘,胸中胀,食不消,妇人瘦瘠者方”就是用一味血余炭。这可能是因为正虚不耐攻伐,以此血肉有情之品散瘀扶正之意。《神农本草经》谓血余炭:“味苦温,主五癃,关格不通,利小便水道”,《本草正》谓:“凡补药中自人参、熟地之外,首当以此为亚”可为之注脚。
癥结积聚常常需要善于通络行瘀的虫类药为诸药向导,搜剔攻坚。《千金方》常用蜈蚣、虻虫、蜥蜴、蜣螂等。
《千金方》治疗肿瘤的方剂中有毒药不少,有现代已证明有抗癌作用的斑蝥、雄黄等,也有现在不常用的狼毒、莽草等,当我们的疗效不尽如人意时,可以从中获教。
灸法和外敷作为治疗肿瘤的方法,孙思邈开其先河。《备急千金要方》卷十一末有“癥瘕,灸内踝后宛宛中随年壮,又灸气海百壮。久冷,及妇人癥瘕,肠鸣泄利,绕脐绞痛,灸天枢百壮”;“积聚坚满,灸脾募百壮”;“心下坚,积聚冷胀,灸上脘百壮”;“积聚坚大如盘,冷胀,灸胃脘二百壮”。《备急千金要方》卷十六对反胃提出:“灸两乳下各一寸,以瘥为度;又脐上一寸,灸二十壮;又灸内踝下三趾稍斜向前有穴三壮”。其特点是取穴少而精,值得临床效仿。
《备急千金要方》卷十一坚症积聚中“治卒暴症方”一用“商陆根捣碎,蒸之,以新布籍腹上,以药铺着布上,以衣物覆其上,冷复易之,数日用之,旦夕勿息”。又方,蒜、桂、灶中黄土,“上三味合捣,以淳苦酒和,涂布上以掩病处,不过三日消。”为当今临床提供了外敷治疗肿瘤的文献依据。
孙思邈已经认识到肿瘤所导致黄疸顽固难愈。如《千金翼方》卷十八的茯苓丸“主患黄疸,心下纵横结坚”就是其例。并根据自己的临床经验发表议论曰:“黄疸之为病,若不急救,多致于死,所以具述古今汤药灸锃方法,按据此无不瘥者也。有人患之,皆昏昧不识好恶,与茵陈汤一剂不解,亦有惺惺如常,身形似金色,再服亦然,隔两日一剂,其黄不变,于后与灸诸穴乃瘥,疮上皆黄水出”。用事实说明了药灸综合治疗的必要性。他提出的灸黄法主要穴是:脾俞、手小指端、手心中、胃脘、中脘、上脘、巨阙、大陵、劳宫、三里、然谷、太溪等。
1.周宜强.实用中医肿瘤学[M].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2005:505.
2.宋立人,洪恂,丁绪亮,等.现代中药学大辞典[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1:1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