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三清走了,这几天同仁方忙前忙后的去置办丧事所用的棺材灵幡,金银锞篓。
三清药铺最大的房间被布置成了灵堂,屋檐下挂着一排白纸糊灯笼,抬眼一望就可以看见一个巨大的黑色“奠”字。
灵堂肃穆,正面是一块连天接地的白色幔帐,黑漆漆的棺材放在幔帐之后,只露出一个头面。尚三清身穿一身崭新寿衣安详的躺在棺材中,棺材盖放在一边,棺材两旁的挽联随着微风轻轻摇摆。
灵堂内香烟袅袅,炉内的香木烧的噼里啪啦作响。浓郁的香烟袅袅升起,让整个灵堂内变得雾蒙蒙的。几个念道经的道士被同仁方从附近的道观中请来,在堂上高声念诵道经超度亡魂。
尚碧卿和同仁方也是一身素衣打扮,正答对这前来拜祭的客人,药铺的伙计们今天全部都干起了其它的活,蹑手蹑脚的换香火、剪蜡烛头、焚金银纸锞、给客人们端菜送水、人流不断却毫无声息。
尚三清的三清药铺是整个丹方镇最大的药铺,和他有生意往来的作坊老板数不胜数,这个平日里和自己关系最密切的老掌柜走了自己不免都要前来祭拜一番聊表心意,毕竟今后还是要继续和三清药铺做生意的。
不知是尚三清的人缘太广了还是布置的灵堂太小了,往往前脚刚进去一个里面就出来一个。有些身家较小的作坊老板看到这架势就不进去了,直接将白礼钱交给了门口的何年余算是表了表心意。何年余拿着白礼钱嫌里里外外跑着麻烦,干脆直接就搬了张小桌子放在门口拿起纸笔记录。
“咚”两个白纸抱着的重物被放在了桌上,看那东西分量不轻。何年余抬起头来看见白家管家严文远,严文远的身后赫然站着白家家主白齐天。
何年余连忙站起身来敬畏道:“白……白家主。”
白齐天抬了抬手道:“你做你的事情,我自己进去就好。”严文远在前面带路白齐天跟在后面,但是前往灵堂路上的人实在太多了,无论严文远如何用力的为身后的白齐天撑开一片空间可是瞬间又会被周围的人填满。
在这人满为患的地方被人强力推搡必然会引起人们的不满,但是不满之人转头看见是白家家主白齐天后,脸上不满的表情瞬间退的干干净净还努力往后为白齐天腾位置。
来到灵堂前白齐天只见尚碧卿一身白衣外边套着件黄麻坎肩腰系麻绳一脸哀伤的跪于堂上,两眼空洞痴痴呆呆的,边上不时有宾客前来说话都是由边上的同仁方一一回答。
一群人作坊老板们正围着同仁方,其中一人道:“仁方兄弟,老掌柜的去世让我们都很难过,人死不能复生还请你和少掌柜节哀。”
“是啊,是啊。”周围众人附和。
“这个……那个……”只见那人语言吞吐与周围的小作坊老板们看了看。
“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同仁方道。
“嗯,现在说这些话可能是有些不应景儿。可是,我们也是没办法,你知道的我们这些小作坊老板的小命都在你们三清药铺手上攥着。明日答应要交割给我们的药材就要到了,可是距离掌柜的出殡还有几天您看行不行先交割一下。我没别的意思,我是可以等,只是我手下还养着那些伙计他们也是要吃饭的……”那小作坊掌柜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您放心,您的货我们会按时交割给您的。老掌柜虽然走了,但是店铺还是得做下去,如果生意做不好老掌柜在天上也是不会饶了我同仁方的。”同仁方回复道。
“哎,有仁方兄弟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那小作坊老板道。
“什么仁方兄弟,人家现在是丹王了,你还敢和他称兄道弟。”边上又有一位老板说道。
“不敢不敢,那我们就先告辞了。”那人瞧见白齐天向这走来拱了拱手,带着一票小老板们离开了灵堂。
同仁方见到白齐天也想上前打个招呼,白齐天却微微的摇了摇头。白齐天来到棺材前给尚三清上了两柱香,然后走到尚碧卿的身边道:“碧卿,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我和你爹比起他们来说还算有些交情,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尚碧卿还是木然的低着头两眼看向地面没有回答白齐天的话,白齐天无奈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离开了。这时候一个伙计来到同仁方身边而与几句,同仁方大惊连忙走了出去。
同仁方来到葛先生的屋前,只见葛先生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准备离开。
同仁方急道:“葛先生您这是?”
葛先生看了看同仁方平静道:“仁方啊,我要走了。”
“葛先生,您……您怎么突然要走了?”同仁方忙问道。
葛先生将身上的包袱先往边上放一放道:“当年我承蒙老掌柜收留感恩不尽,以一身医术为三清药铺略尽绵薄之力。早先便与老掌柜有过约定,若是他在一日我便在三清药铺多呆一日。来到三清药铺之后与你甚是投缘,我甚高兴。前几日老掌柜的身体越来越差,我就想老掌柜若是真的归天了,就你们两个小的如何能撑起这个药铺,说不得我这个老骨头还是要留下来。现如今,你同仁方已经贵为丹王。炼丹、医术造诣已在我之上,店铺的经营尚碧卿已得老掌柜之真传我也帮不上忙,所以我在想我是不是该走了。”
“别呀,葛先生您怎么能说这些妄自菲薄的话呢?三清药铺里没有您是不行的呀。”同仁方在三清药铺的这许多年中已经与葛先生建立了非常深厚的友谊,葛先生要走他自然是舍不得。
葛先生抬了抬手道:“不是我妄自菲薄。在丹方镇,医术比我高明的人数不胜数,我这点微末的医术在这里起不到多大的作用。而现如今国家在打仗,我觉得我更该出走走,救救那些流离失所孤苦无依的人,救救那些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
葛先生都这样说了,同仁方还能说什么?再说就显得自己自私了。
葛先生也知道自己要走了同仁方难过,笑着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纸张包好的东西塞到同仁方手中,同仁方觉得那东西沉甸甸的入手一摸便知道里面装的是银元。
他猛的抬头看向葛先生,葛先生道:“还记得当初医治那位老妇人我说的话吗?我那时还笑你讨老婆没有老婆本给你存了一些,想不到你现如今把原来的少掌柜给娶进门了。你们结婚的那天我是看不到了,这钱就权当做是我给你们的贺仪吧。”
“葛先生。”同仁方的眼眶中已经充满了泪水。
“我走了的事先不要和尚碧卿说,保重。”葛先生将包袱背着身上,抓着同仁方的手拍了拍其手背后走了。
晚上前来祭奠的宾客已无,三清药铺上了板子。同仁方带着尚碧卿来到里屋,弄了一盆热水放入些药材,然后将尚碧卿的双脚放入盆子中轻轻地的按摩,尚碧卿的在灵堂前跪了一天双腿已经没了知觉。
何年余在边上小声念诵着今日前来祭奠人员的名单,念毕后小声道:“今日丹方镇几乎大大小小的老板们都来了,汤镇长也来了。唯独张谨贺没来,不过张府的下人送来了双份的白礼钱说是张家主身体抱恙无法前来。”
“行,我知道。 ”同仁方应道。
“那……那我就先出去了。”何年余知道自己现在不方便呆在这里连忙道。
“嗯。”同仁方点了点头,当何年余出去后屋内只身下哗啦哗啦的水声。
一天没有说话的尚碧卿突然用那嘶哑的声音道:“仁方哥,我到现在还是不能相信爹就这么走了。”
“我也不能相信,爹待我如亲人他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恍如就在昨日,如今他却安详的躺在那儿。”同仁方停止了对莫言雪脚部的按摩,站起身来看着这房子道:“爹虽然走了,可是他把它们留下了。这三清药铺中,我好像处处都可以看见爹的影子,那么的熟悉。”
同仁方走到一处站立不动道:“这儿你还记得到么?小时候天气冷我拿着爹的药材烧着烤火,被爹打了一顿罚站就站在这个地方。记得那时天寒地冻的除了罚站爹还不准我吃饭,那时候还是你从厨房给我偷了两个馒头。”
“还有这儿。”同仁方走到墙壁边上轻轻抚摸着墙壁的一处道:“还记得这儿吗?小时候有一次你做了错事,爹一怒之下说要将你送人。那一次把我吓得半死,我和你就偷偷的存钱,说万一有一天爹要是真的将你送人了我就带着你逃走。”
同仁方用力砸了一下墙壁,墙壁上的泥块脱落里面露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块脏兮兮的银元。尚碧卿看着那脏兮兮的银元脸上有了些许笑容微微出神道:“那时候我们还小,为了存这块银元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同仁方走到尚碧卿面前将他搂在怀中柔声道:“爹其实没有离开我们,他一直都在我们身边。这个三清药铺每个角落都有爹的影子,我们要做给爹看,我们一定会将三清药铺经营成丹方镇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为爹光宗耀祖。”
“嗯。”被同仁方搂在怀中的尚碧卿轻轻的点了点头。
又是几天过去。
丹王大赛已经结束,丹王的桂冠已经落定。这一结果按道理来说应该让莫言雪等马匪安心下来,可是最近几日莫言雪的心中却没来由的烦躁起来。
“雪儿,怎么了?”看着晚上在院子中走来走去的莫言雪,展鹏飞奇怪的问道。
“三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特别的心绪不宁。”莫言雪皱眉道。
“女人,一个月不总会有几天心烦意乱的”一个马匪非常顺口的接了一句。
“是啊,难道大小姐的那个来了?是这几天?”不远处的两个马匪在边上窃窃私语。
莫言雪猛地转过头来喝道:“你们两个给我滚过来。”
“那么小声她也听的见?”其中一名马匪的背后已经在冒冷汗了。
“不会吧。”两个马匪抖抖索索一边走一边嘀咕道。
“你们两个刚才说啥?”莫言雪双眉一挑怒道。
“没……没……没啥,我们说这些天大小姐长的愈发漂亮来了。”一个马匪结结巴巴道。
“你们两个互相抽对方嘴巴子,抽十下再回答我刚才那个问题,如果让我不满意就继续抽。”莫言雪用一副判死刑的眼神盯着那两个马匪。
“大小姐,我们知错了。是他,都是他说的。”其中一个马匪指着另外一个道。
“不是,是他说的。”另外那个马匪开始扯皮耍赖。
莫言雪可不管这两个马匪互相扯皮道:“是你们自己动手还是我自己来?”莫言雪可是练过外家功夫的,让她抽一巴掌估计得掉几颗牙齿,让她来还不如自己来。两个马匪开始傻不拉几的抽自己嘴巴子,莫言雪冷哼一声转身出门。
“你去哪里?”展鹏飞忙问道。
“心烦,去外面转转。”莫言雪头也不回的走了。此时已是深夜,离开了住处的莫言雪并没有什么目标,她漫无目的的在丹方镇内游走,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张府的后门处。
莫言雪停下了脚步靠在一颗树下她烦躁的甩了甩头自言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如此的心神不宁?难道是因为这几天没有见到他?还是因为尚碧卿这些天能和仁方哥独处而心有不甘?尚三清死了,现在三清药铺就他们两个孤男寡女的不会做出什么有违伦常的事来吧?不会的,仁方哥不是这种人,再加上尚三清还没有出殡,怎么可能?唉,我这是怎么了?”莫言雪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让自己清醒些。
这时候张府后院的小门“吱嘎”一声开了,听到声响的莫言雪警惕的绕到了树后。门开后过了片刻一个脑袋从里面伸了出来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外头没有人后从里面偷偷摸摸的走出来,那人在夜色中渐渐行远。莫言雪看着那人的背影皱眉道:“这人的背影看上去怎么那么熟悉?”不过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不过就在莫言雪苦思的这会儿功夫那扇小门再次打开。
这次从里面出来了一队人,这些人身穿黑衣,身背步枪每个人都蒙着黑色面巾。这伙黑衣人走起路来个个步履稳健,步伐统一并脚穿崭新平底布鞋走路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要去哪里?”由于这些人看上去训练有素莫言雪不敢跟的太近只好远远的吊在他们身后,这些人一路向着镇北而去不走大道专挑小路而走并且多走于屋檐墙下的阴影之内。
最后这些人来到了镇北,此时夜深镇北的大门已经锁闭,但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居然有人专门为这些人开门。跟到这里莫言雪自然无法继续跟踪下去,眼睁睁的看着这伙黑衣人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当夜回到住处的莫言雪将展鹏飞和鬼眼鹰都叫到房里,将晚上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的说了一遍。展鹏飞和鬼眼鹰都陷入了沉思,这伙黑衣人是什么来历?他们要去哪里?他们是要对付什么人?可是三人从天黑讨论到天亮也没得出一个所以然来。
“唉,不想了。不是我们的事情管那么多干嘛?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同仁方当上了丹王,我们铁骑帮不需要再为丹药的事情烦心了。”眼见天已微亮,展鹏飞揉了揉太阳穴喝了一口浓茶疲倦道。
“是啊,大小姐。我看这小子并非池中物,才没多大功夫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伙计一飞冲天成为了丹王。”鬼眼鹰在一旁道。
“哎,鹰子说到这里,雪儿的嫁妆什么时候到?”展鹏飞看向边上的鬼眼鹰。
“我已经写书信催过多次了,老寨那里说那儿现在乱的很国民党和日本人已经打起来了,东西现在不好出山,不过他们让我们放心大小姐的嫁妆绝对想尽办法也要送出来。”鬼眼鹰回答道。
展鹏飞也点了点头道:“尚三清明天就要出殡了,估计尚三清下葬后同仁方和尚碧卿会很快结婚,南方不是有冲喜一说吗?雪儿你可要努力一点,这小子到时候不是还要做那个什么会长?他要是成了我们铁骑帮的人,对我的好处可不止提供丹药那么简单。” 莫言雪听到这里小脸红扑扑的。
“对了,尚三清下葬的地方选在哪里?到时候咱们也去磕个头上柱香聊表一下心意。”展鹏飞随口问道。
“仁方哥有和我提到过,好像是葬在镇子背面的丹冢坟地。”莫言雪想了想道。
“北边的坟地?等等,雪儿你刚才说那伙人也是往镇北方向去的?”展鹏飞问道。
“是啊。”莫言雪点了点头。
“鹰子,镇子北面除了坟地还有什么?”展鹏飞转过头问鬼眼鹰。
“我们当初来调查的很清楚,这镇子北面除了坟地就什么都没有了,那里很是荒芜。”鬼眼鹰回答道。
“也就是说这伙人去镇子北面是有专门的目的……糟糕,他们肯定是为了对付同仁方,走我们赶快去三清药铺但愿他们还没走。”展鹏飞预感到了事情不妙,连忙站起来道。
莫言雪和鬼眼鹰猛然间也想到了什么连忙带上家伙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