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研究中国天文史的学者,多从现代天文学的观点切入,关心的焦点往往在历法推步、天象记录以及观测技术等问题上;对于非理性的星占,虽然它是古代天文家最主要的职掌之一,却多因“不科学”而不予重视。然而,星占既能在中国社会流传数千年,实有其特殊的历史意义。事实上,纵使我们能重建过去的天文理论和技术,仍将不足以窥视中国传统天文的全貌。本文因此从“社会天文学史”的角度出发,尝试探讨星占与军事之间的互动,一则希望能为军事史的研究开展先前极遭忽略的面向;另外,也希望能将科学史研究的关怀,带入传统史学的领域。
中国星占学的特色在于以战争胜负、水旱灾害、君臣安危等国家大事为主要预卜内容,其中又以军事占辞所占比重最大。以历史上较早且较完整的星占著作《史记·天官书》而言,在309则的占辞中,涉及军事者有124则,几乎占全部的40%。 举凡攸关出兵时机、战事吉凶之测算,甚至战争行动之方向,多可在其中找到参考。
此外,1973年在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中,出土一批与天文气象占验相关的帛书,其占文亦充满“客胜”“主败”“兵兴”“军疲”“城拔”“邦亡”等星占术的内容。 据研究,此墓墓主生前为军事将领,而这些陪葬物正可说明星占术在汉初的兴盛,且应已被时人运用于战场上。
星占与军事既早已存在密切关系,则星占对军事的影响,实有详加探讨的必要。由于这方面的史料相当零散且残缺,故我们只得透过少数个案研究进行切入,本文即以北魏道武帝天兴五年(402),与后秦在柴壁(在今山西侯马市北约30公里处)发生的战争为析究的主体。当北魏在柴壁初获大胜时,朝臣进言应乘胜发军蒲阪(位于黄河东岸,与柴壁的直线距离约150公里),但太史令晁崇却上奏出现“月晕左角”的天象(角宿左星旁发生月晕),并占曰:“角虫将死”,意指带角的动物将暴死,不利于进军。稍后,竟如晁崇所料,发生大疫,官车所驾的数百头牛只,同日皆死于路旁。根据晁崇上奏的日期(十月十三日)推算,月亮当时的实际位置在昴宿,距离角宿相当遥远(相隔约140度) [1] ,绝无发生月晕左角的可能,然牛只竟大疫,着实不可思议。其中极可能存有人为的因素,甚至令人怀疑是饲料或饮水遭人下毒所致。
针对此一个案,本文拟先解释月晕左角的星占意义,以探讨古代星占家对此天象的看法,并检示牛疫与月晕左角的关系;其次,将依序叙述并推测此事件之经过;接着从天文知识的流传,以了解天文官与星占术之间的关系;最后则从其他个案着手,以期能对本文主题“星占对战争的影响”,进行较全面的探讨。
[1] 现在的天文学家对天体的运行,已能够非常精确地掌握,本计算乃依据P.Bretagnon & J. L.Simon , Planetary Programs and Tables from 4000 to + 2800(Richmond:Willmann-Bell,1986),此书的计算与较精确的DE 102模式(需使用大电脑操作)所得的结果十分相近,所计算坐标的不准度与过去的观测记录相较均不超过0.01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