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上古的年代断定一直相当困难。此因古史中的纪年阙略,且文献常真伪莫辨,而出土的器物铭文又大多仅书月日。故许多学者乃尝试从上古天象记载着手,希望能藉现代的天文知识回推得这些事件发生的时间,从而为古史的年代断定提供几个可信度较高的参考点。
但因古代的天文记录均十分简略,故为达到系年的目的,所选择的天象最好是相当罕见的,如此所推得的年代方能较确定。“五星会聚”(或称“五星聚于某宿”“五星聚于某次”“五星连珠”等)即为最常被学者引用的天象之一。虽然一般人都直觉地相信此类事件极为难得,但究竟其发生的频率为何,却或因计算繁难而未曾有人做过详细的研究。尤其,古代文献中一直未见“五星会聚”的定量定义,致使问题更为复杂。
如“聚宿”是要求五星均在一宿之内,则我们或可采用二十八宿中范围最大的井宿作为标准。由于本文主要是为讨论秦汉以前此等天象的可靠度,而汉代时井宿的黄道广度(指相邻两宿距星的黄经差)为30°,故笔者在以计算机推算五星的相对位置时 [1] ,即暂以30°为推算“五星聚宿”的约略条件,且此值亦恰为各次(古人沿天赤道带自西向东均匀划分成十二次)所张之角度。
查公元前2000年至公元2000年间,共出现107次五星聚于30°之内的情形 ,但因受日光干扰的影响,其中仅有40次可用肉眼同时见到五星(见表一) 。如将条件放宽至五星聚于60°之内,则肉眼可见次数将增加到至少194次 。若根本不考虑可否以肉眼同时测见 [2] ,则“五星会聚”的发生频率更将大幅增加。
表一 公元前2000年至公元2000年间肉眼可见的“五星会聚”天象
此处仅计及五星间相互距离不逾30°情形。BC指公元前,AD指公元后。
因而对一仅简略叙述为“五星会聚”的真实记录而言,若其大概发生的年代不能藉其他证据确定至一两百年之内,则以计算回推系年的误差有可能相当大。但若记载中亦提及五星所聚的星宿时,则在一两千年内发生相同天象的机会应是微乎其微。
先前班大为(David W.Pankenier)即曾藉“五星会聚”等天象记载,尝试断定武王伐纣、夏桀以及夏禹的年代 [3] ;倪德卫与彭瓞钧更将此一做法推至巅峰。他们利用五星连珠以及日食的记录,试图论证今本《竹书纪年》中从舜、禹一直到仲康均可能是真实的历史。 [4]
由于“五星会聚”的天象在上古史年代学的研究中,扮演着如此特殊的角色,故笔者尝试就最近数千年间实际发生的此种天象与中国古文献中所留下的相关记载,做一较全面的比对研究。文中将首先析论周代以前的几次“五星会聚”,分析它们是否确为流传下来的观测记录。次将论及年代已能先确定的两次发生于汉初以前的事件,希望能藉此对这类天文纪事的可信度有一深入的了解。最后则析探汉初以后实际发生的以及史籍中所载的此类天象。
[1] 文中的计算主要根据P.Bretagnon and J.-L.Simon, Planetary , Programs and Table from 4000 to +2800(Richmond:Willmann-Bell,1986)。
[2] 彭瓞钧博士认为笔者对“五星会聚”的定义过于严格,指称有些行星虽在会聚之初时因受日光干扰而无法视见,但它们在次第离开所聚之宿时,仍有机会被观测到,故可推估其先前所在的位置。亦即,他主张不必以肉眼同时测见。然因行星的运行有顺逆迟速,古人(尤其在先秦以前)恐不易清楚判断是否确实出现五星聚于某宿的天象。参见 Early China ,15(1990),P.179。
[3] David W.Pankenier:Astronomical Dates in Shang and Western Zhou, Early China ,7(1982),pp.2—37;D.W.Pankenier:Mozi and the Dates of Xia,Shang,and Zhou:A Research Note, Early China ,9—10(1983—1985),pp.175—181.
[4] David S.Nivison and Kevin D.Pang:Astronomical Evidence for the Bamboo Annals ' Chronicle of Early Xia, Early China ,15(1990),pp.117—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