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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张延老名珙,是唐安江原人。他七十多岁了,走路、跪拜起身还十分矫健。他说自己每天早起必定跪拜几十次,老人气血大多凝滞,跪拜能让肢体屈伸,气血流通,可终身不患手足疾病。

黄庭坚(鲁直)在戎州时,作乐府词:“老子平生,江南江北,爱听临风笛。孙郎微笑,坐来声喷霜竹。”我在蜀地见过他的手稿。如今通行本把“笛”改成“曲”来押韵,是错误的。但我也曾怀疑“笛”字不太入韵。等到在蜀地居住久了,习惯了当地的语音,才知道泸州、戎州一带称“笛”为“独”。所以黄庭坚能借用这个字,也是借此调侃罢了。

秦桧刚生病时,派遣前宣州通判李季到天台桐柏观设坛祈祷。李季以擅长写奏章闻名。走到天姥岭下,在小店里休息时,偶遇一位士人,对方颇有英气,问李季:“你是为秦太师写祈祷奏章吗?”李季说:“是的。”士人摇头说:“白费力气罢了。几年内,张德远会从枢密院再次担任宰相,刘信叔会统领大军守卫边境。如果秦太师不死,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李季不敢再和他说话,立刻上车离开,完成了祈祷仪式。第二天就听说秦桧去世了。

英州的石山,从城中进入钟山,渡过锦溪,到灵泉一带,就是出产石头的地方,有几户人家专门以采石为生。其中优质的石头质地温润苍翠,敲击时声音如同金玉,然而工匠们常常隐瞒这种好石。平时官府得到的,都是颜色干枯、敲击声像击打朽木的,都是劣质石料。

宰相叶梦锡曾担任常州知州,有两户人家相邻而居,其中一户忽然盖起高楼,屋顶的山墙覆盖到了邻居家上空。邻居起诉他,说将来会侵占自家土地。叶梦锡判决说:“东家屋被西家盖,仔细思量无利害。他时折屋别陈词,如今且以壁为界。”

蜀人任子渊喜欢开玩笑。宣抚使郑刚中从蜀地被召回朝廷,其实是秦桧想要害他。郑刚中治理蜀地时有仁政,百姓还希望他能再回来,过了几天才得知秦桧的意图,人人叹息。有人在众人中说:“郑公不会再回来了。”任子渊回应说:“秦桧太寡恩了!”人们都称赞他敢于直言。

秦桧把孙女嫁给郭知运,亲自写答聘书说:“某人是名门望族,科举优选之才,竟然不嫌弃入赘,我怎好拒绝婚约。”他的夫人想删掉“作赘”二字,说:“太难看了。”秦桧说:“必须这样写,才能约束住他。”听到的人都嘲笑他。

张子韶在科举对策中有“桂子飘香”的语句。赵明诚的妻子李氏嘲讽他说:“露花倒影柳三变,桂子飘香张九成。”

王安石担任宰相时,削减宗室的恩遇待遇,于是宗室子弟纷纷拦在他的马前递上状纸申诉:“我们都是宗庙的子孙,还请相公看在祖宗的面子上手下留情。”王安石厉声说:“祖宗的亲缘关系疏远了,牌位也得迁出神庙,何况你们这些人!”宗室子弟们于是都散去了。

吕正献担任平章军国重事时,门下的客人在交谈中,有人说:“吕嘉问败坏家法,实在可惜。”吕正献没有回应,客人羞愧地退下了。有一位客人稍作停留,说:“司空您尚且能容忍吕惠卿,何况是同族之人?刚才那个人故意迎合您,太可恶了。”吕正献还是没有回应。客人离开后,子弟们询问两位客人的话怎么样,吕正献也不回答。

西山十二真君各自有诗作,大多是训诫的话语,后人把这些诗当作签文,用来占卜吉凶,非常灵验。射洪陆使君庙用杜甫的诗作为签文,也很灵验。我在蜀地时,淳熙戊戌年春天被征召入朝,临行前派僧人则华前去求签。得到《遣兴》诗一首:“昔者庞德公,未曾入州府。襄阳耆旧间,处士节独苦。岂无济时策?终竟畏网罟。林茂鸟自归,水深鱼知聚。举家隐鹿门,刘表焉得取?”我读了之后心中警惕。但迫于贫困不得不做官,又过了十二年,违背神明教诲的地方太多了。

李知幾年轻时,向梓潼神祈祷托梦。当晚,他梦见到了成都天宁观,有一位道士指着织女的支机石说:“用这个作为名字,就能科举及第。”李知幾于是改名为李石,字知幾。这一科举他顺利通过了礼部考试。

伯父通直公,字元长,右臂患病,用左手握笔写字,而笔法却比常人还要刚劲有力。宗室子弟赵不微也是这样,但他是自幼就习惯用左手。梁子辅快五十岁时,中风后右臂不能抬起,于是开始练习用左手写字。过了一年,他用左手写的字比用右手时还好,于是重新被起用担任州郡长官。

赵广是合淝人,原本是李公麟(伯时)家的小吏。李公麟作画时,常常让他待在身边,时间久了他也擅长画画了,尤其擅长画马,几乎能以假乱真。建炎年间,他陷入贼寇之手。贼寇听说他擅长画画,让他画被掳来的妇人,赵广坚决推辞说自己实在不会画,贼寇用利刃威胁他,他仍然不从,于是贼寇砍断了他的右手拇指,把他赶走了。而赵广平生其实一直用左手画画。战乱平定后,他只画观音大士。又过了几年,他才去世。如今士大夫收藏的李公麟风格的观音像,大多是赵广画的。

宫中过去有丝鞋局,专门制作供奉皇帝的丝鞋,数量不计其数。我曾见过蜀地将领吴珙被赏赐几百双,都是经过皇帝使用过的。宋孝宗即位后,只在上朝时穿丝鞋,退朝后就换成罗鞋。于是丝鞋局被废除了。

当今皇帝刚即位时,下诏每月的三日、七日、十七日、二十七日都进用素食。

旧制规定:皇帝的饮食称为“御膳”,皇后的饮食称为“内膳”。自从寿成皇后刚被册立时,恳切推辞内膳的待遇,皇帝下诏暂时停止。如今皇后也沿用了这一做法。

驾头,过去是由一位年老的宦官抱着绣有纹饰的小凳子骑在马上随行,宋高宗时还是这样。现在改用阁门官担任这一职务,不知道是从哪一年开始的。

王圣美(子韶)在元祐末年以大蓬的官职送北方使者到瀛州。赐宴结束后,有一名振武都头的士兵,不堪忍受一行人索要财物,突然手持利刃闯入刺杀王圣美。他的儿子冒死冲上前保护,被砍中三刀,左臂几乎断绝。虞候兵随后赶到,这场变故中受伤六人,死亡一人,王圣美的头部和耳朵都受了重伤。第二天,他无法与金国使者见面,就以伤风得病为由告知对方。金国使者调侃说:“你服用过花蕊石散吗?”

前辈传递书籍,大多使用鄂州蒲圻县出产的纸,说这种纸厚薄松紧都适中,而且性质与面糊黏合度好,能长久不脱落。

刘韶美在京城多年,不带家眷随行,所得俸禄专门用来抄写书籍。每本书必定抄三本,即使是数百卷为一部的典籍也是如此。下班后就闭门校对,不接待客人。回到蜀地后,也把书籍分装在三条船上,以防丢失损坏。后来行至秭归新滩,一条船被滩石撞坏,其余两条船安然无恙,于是将书籍带回普慈,修筑楼阁存放。

隆兴年间,议论朝政的人大多认为文武官员本应平等,却总是被区分对待,极力想要平定这种差别。有一位姓刘的御带官,就建议说门状、榜子起初没有固定制度,而且僧人、道士、有官职的医生都使用门状,而武官除非是横行官,否则只能使用榜子,几乎和胥吏、士兵之流相同。这个建议虽然没有施行,但争论了很久才停止。

饶德操的诗在当时僧人中首屈一指。他早年有远大志向,未能得志后,就纵酒自我隐匿,有时连续几天不醒。醉酒时常常登上屋顶端坐,放声高歌或痛哭,直到天亮才下来。他还曾醉酒后跳入汴水,恰好遇到客船,被救起才得以幸免。

徐师川的长子徐璧,字待价,为人豪迈,擅长写文章。他曾写下万字书信,想要投进谏匦,极力议论时政,毫无避讳。徐师川偶然见到这封信,大为震惊,夺过来烧毁了。徐璧英年早逝。

王性之读书,真能做到一目五行,往往别人才读三四行,他已经读完一张纸了。有后辈献上诗文求见,他一边看一边卷起来,片刻就放到一边。因此有人怀疑他轻薄,对他多有诋毁,其实无论文章优劣他都能记住。他去世后,秦熺正依仗父亲的气焰权势显赫,亲手写信给州郡官员,想要索取王性之收藏的书籍,并且许诺给王性之的儿子官职。王性之的长子王仲信,名廉清,刻苦好学、有操守,哭着拒绝说:“我愿意守护这些书籍直到死去,不愿接受官职。”州郡长官用祸福诱惑胁迫他,他都不听从。秦熺也无法强夺,只好作罢。

先父说:旧制规定,朝参时只需跪拜舞蹈即可,政和以后,增加了唱喏的礼仪。但绍兴年间,我入朝为官时,已经不再唱喏了。淳熙末年回到朝廷,发现迎驾请安时,阁门官也会喝令唱喏,但官员们并未出声。另外绍兴年间,朝参时只需弯腰鞠躬后就跪拜,如今阁门练习礼仪,要先用笏板敲击额头,每次跪拜都这样做,称为“瞻笏”。也不知道这种礼仪是从哪一年开始的。

德拜宫、德寿殿两块匾额,都是宋孝宗亲笔书写,旁边署有“臣某恭书”四个字。如今重华宫、重华殿两块匾额,也沿用这个旧例,由当今皇帝亲笔书写。

我最初读《梁书·欧阳頠传》,记载欧阳頠在岭南时,收集了很多铜鼓,进献珍贵奇异之物;还说这些铜鼓是历代所没有的。等到我在宣抚司任职时,见到西南夷人所说的铜鼓,都是精炼的铜制成,极其轻薄却坚固,上面的雕刻纹饰也相当精美,敲击时发出冬冬的鼓声,不像是铜器的声音。秘阁下属的古器库也有两枚。这种铜鼓南蛮至今仍在战阵、祭祀时使用,原本就不是古物,实在不值得让秘府收藏。但从梁朝时就已经如此珍贵,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杜牧写《范阳卢秀才墓志》说:“生年二十,未知古有人曰周公、孔夫子者。”意思是即使是农夫、士兵,下至奴仆,都能说起孔夫子,而卢秀才却不知道,以此极力说明他学识浅薄。如果说成“周公、孔子”,就违背原意了。

《酉阳杂俎》说:“茄子一名落苏。”如今吴地人正是称茄子为“落苏”。有人说钱王有个儿子跛脚,“茄”与“跛”声音相近,所以钱王厌恶别人说茄子,这也未必是事实。

钱王把自己的居所命名为“握发殿”,吴地方言中“握”和“恶”发音相近,钱塘人于是称那个地方为“钱大王恶发殿”。

乾道末年,夔路有位部使者创作《中兴颂》,刻在瞿塘峡的峭壁上。第二年峡水暴涨,有龙从峡谷中兴起,恰好震碎了石壁,也算是一件奇异的事。石刻刚完成时,有一位夔州司理参军通过恩榜入仕,代理教授一职,出的赋题是“歌颂大业刻金石”。有人厌恶他的谄媚,对他说:“韵脚应当是‘老于文学,乃克为之’。”听到的人都感到痛快。

秦桧掌权时,有一位殿前司的军人叫施全,趁秦桧入朝时,手持斩马刀,在望仙桥下拦截刺杀他,砍断了轿子的一根柱子,却没能伤到秦桧,施全被处死。之后秦桧每次出行,都让五十名亲兵手持棍棒护卫。起初,施全在闹市被斩首,围观的人很多,其中有一个人高声说:“这个不会办事的汉子,不杀还等什么?”听到的人都笑了。

吕元直担任宰相时,治理堂吏极其严格。有一天,有位堂吏违背了他的心意,他就打了堂吏耳光。这位堂吏的官品已经不低,在同僚面前感到羞愧,就叩头说:“按照旧例,堂吏有罪,应当送往大理寺依法处置,如今却像奴仆一样受辱。我个人不算什么,希望相公顾全朝廷的体统。”吕元直大怒说:“现在天子在海道巡视,大臣们都穿着草鞋在泥泞中行走,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想要体统?等朝廷回到东京,再还你体统也不迟。”众堂吏相视称赞,然后退下了。

秦桧问参知政事宋朴:“我可以和古代的谁相比?”宋朴立刻回答:“太师超过郭子仪,不如张良(张了房)。”秦桧颇为惊讶地问:“为什么?”宋朴回答:“郭子仪被宦官发掘了祖先的坟墓,却无可奈何;如今太师能让这类人屏息畏惧,远远超过了他。但终究不如张良,因为张良的功业是可以功成身退的,太师的功业是无法脱身的。”秦桧拍着大腿叹息说:“说得好。”于是迅速推荐宋朴,最终提拔他为执政大臣。秦桧的居心叵测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洪驹父被贬到海岛,有诗写道:“关山不隔还乡梦,风月犹随过海身。”

《北户录》记载:“岭南民间富裕人家,妇人生产三天后或是足月时,给婴儿洗澡,制作团油饭。这饭用煎鱼虾、鸡鹅肉、猪羊灌肠、香蕉、生姜、肉桂、盐豆豉等食材做成。”根据这段记载,这就是苏东坡先生所说的盘游饭。“团油”和“盘游”两个词读音相近,一定是相传过程中出现的错误。

护圣寺的杨老先生说:“被子要铺得方正平整,不管是坐着还是躺着,都不用特意去找被头。”这话非常有道理。他还说:“清晨喝完粥后再上床睡觉,粥在肚子里温暖舒适,最适合入睡,这是天下第一等的乐事。”我虽然没试过,但觉得他的话很有韵味。后来读到李端叔的诗:“粥后复就枕,梦中还在家。”才知道本来就有懂这种乐趣的人。

水边的洼地湖泊,近来大多被荒废了。我家乡的镜湖原本有三百里,几乎被人侵占耕种殆尽。阆州的南池也有数百里,如今变成了平地,光是坟墓就数以千计,就算想疏浚恢复它原来的样子也做不到,而且它的情况比镜湖还要严重。成都的摩诃池、嘉州的石堂溪之类的,就更不值得一提了。长安百姓的地契文书中,甚至有写着“某处到花萼楼,某处到含元殿”的,原来那些地方都变成了庄稼地。而兴庆池侥幸保留了十分之三的面积,至今仍是凭吊古迹的地方。

北宋都城汴京时期,定窑瓷器不进入皇宫内廷,只使用汝窑瓷器,因为定窑瓷器的边缘有芒刺。

遂宁出产的罗纱,被称为越罗,质地类似会稽的尼罗,却比尼罗更好。耀州出产的青瓷,被称为越器,大概是因为它类似余姚县的秘色瓷,但实际上极其粗糙简陋,并不精美,只有饭馆因为它耐用,大多使用这种瓷器。

北宋都城的李和炒栗子,名声传遍天下。其他人想尽办法模仿,终究比不上。绍兴年间,陈福公和钱上阁出使金国,到达燕山时,忽然有两个人各拿着十包炒栗子前来进献,随行的三节人也每人得到一包。那两个人自我介绍说:“我们是李和的儿子。”说完就挥泪离去了。

过去,宰相办公时负责签署文书的官吏,戴着帽子,穿着盘领紫背子,到宣和年间都没有改变。

我小时候,看到前辈们还把头巾的带子系在前面,打成胡桃结。背子的背部和腋下都垂着带子。长辈说,背子通常用紫色勒帛系住腰部,如果散开腰部的带子,就被认为是不恭敬的。直到蔡太师担任宰相,才开始去掉勒帛。另外,我的祖母楚国郑夫人有一箱先父左丞留下的衣物,其中有绣着花纹的裤子,白底白绣、鹅黄底鹅黄绣的都有,肚兜则是紫底黑绣。祖母说:“当时的士大夫都是这样穿着的。”

先父左丞平时除了上朝穿的官服,只穿长衫戴帽子。回到家乡后,幕客来访,他也一定会戴着帽子接见入座,并摆上酒食招待。伯祖中大夫公每次赴任,或是跟随儿子去做官,必定戴着帽子,挨家挨户告别邻居。百姓家有时留他喝酒,他也会尽兴畅饮,从未遗漏过一家。他回乡时也是这样。

成都各个名门望族的妇女,出门都乘坐牛车。只有城北的郭氏家的牛车最为鲜艳华丽,是全城最好的,被称为“郭家车子”。江渎庙西厢有一幅画着牛车的壁画,庙祝指着壁画告诉我:“这就是郭家车子。”

吴幾先曾经说:“参寥的诗写道:‘五月临平山下路,藕花无数满汀州。’五月并不是荷花盛开的时节,不应该说‘无数满汀州’。”廉宣仲说:“这只是为了诗句的美感,如果改成‘六月临平山下路’,就不好听了。”吴幾先反驳:“只是你对这句诗记得熟,才觉得‘五月’更好,不然只说‘六月’,难道就不好吗!”

仲翼的书法很有名气,但前辈们大多认为他的书法俗气,不过也有人把他和周越相提并论。我曾经见过他的几幅飞白大字,写得也很精巧,只是确实免不了俗气。

慈圣曹太后擅长写飞白书,大概是经常观摩昭陵(宋仁宗)的书法落笔方式。先父过去收藏过一个“美”字,直径约有二尺,笔势飞扬灵动,还盖有慈寿宫的印玺。现在不知道这幅字在哪里了。

贾表之,名公望,是文元公的孙子。他性情豪放,曾经说过,做官就应该做御史,弹劾打击奸邪之人;不然就做将帅,征讨羌戎等异族,其他的官职都不值得做。所以他平时只喜欢打猎,常常亲自喂养猎犬。他有个叫焦氏的妾室,专门帮他喂养鹰鹞。除了吃饭睡觉,他只打理打猎的事,说:“这是寄托我心意的方式。”晚年他担任泗州知州。翁彦国率军救援君王却停滞不前,长时间停留在泗州境内。贾表之当面斥责他,并且约定不再给翁彦国的军队供应粮草。翁彦国羞愧离去。等到张邦昌伪造的赦书送到时,贾表之带领全州官吏在天庆观圣祖殿痛哭,并焚烧了那份伪赦书和伪任命,最终使得张邦昌的势力没能越过泗州向南蔓延。他只在一个州郡任职,却能有这样的作为。许州、颍州一带的猎人都称他为贾大夫。

淮南地区的谚语说:“鸡寒上树,鸭寒下水。”实际验证后发现并不是这样。有一位老妇人说:“应该是鸡寒缩足,鸭寒藏嘴。”缩足是指鸡寒冷时会收起一只脚,藏嘴是指鸭寒冷时会把嘴藏在翅膀中间。

陈亚有诗云:“陈亚今年新及第,满城人贺李衙推。”李衙推是陈亚的舅舅,是一名医生。现在北方人把占卜看相的人称为巡官。巡官是唐、五代时期州郡属官的名称,有人说因为这些占卜者四处巡游售卖技艺,所以有了这个称呼。但北方人请医生看病时都称医生为衙推,又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字说》盛行的时候,有唐耜博士、韩兼博士,都撰写了《字说解》几十卷,太学的学生们编写了《字说音训》十卷;还有个叫刘全美的人,撰写了《字说偏旁音释》一卷、《字说备检》一卷,又按类别归类编成《字会》二十卷。前宰相吴元中在辟雍的考试文章里,全用《字说》的说法,因此特别被免去了礼部省试。门下侍郎薛肇明写诗上奏给皇帝,也用到了《字说》中的语句。我小时候看到族伯父彦远的《和霄字韵诗》写道:“虽贫未肯气如霄。”没人能看懂。有人询问他,他回答说:“这出自《字说》里的‘霄’字,书中说:凡是气升到这里就消散了。”《字说》的深奥之处就像这样。乡里的前辈胡浚明尤其酷爱《字说》,有一次洗完澡出来,特别高兴地说:“我刚才在浴室里有所领悟,《字说》中‘直’字的解释是:在隐蔽之处仍能让十双眼睛看着而不歪斜,就是直。我努力学习三十年,如今才达到这样的境界。”近来这门学问已经废弃,我这辈子只见过参政王瞻叔始终深爱不减。每次见面,他必定谈论《字说》,直到傍晚都不掺杂别的话题;即使生病,也裹着被子指点比划、诵读解说,一刻都不停止。其次,侍郎晁子止也喜爱《字说》。

先伯祖中大夫一生酷爱墨锭成癖,从李庭邽、张遇以下的著名墨工所制的墨,他都有收藏。黄门侍郎李邦直在真定任职时,曾经寄给先父左丞四十笏陈赡所制的墨,先父把这些墨全都用来给伯祖祝寿。伯祖晚年挑选出其中最精良的,装在两个小箱子里,常常放在床榻边,爱护得十分周到。等到他去世后,右司伯父把箱子交给通判叔父,说:“这是先父珍视的宝物,你应当谨慎收藏。”自己一块墨都没有取走。

太平盛世时,滑州的冰堂酒号称天下第一,方务德家保存着这种酒的酿造方法。

亳州太清宫里的桧树非常多。桧树开花的时候,蜜蜂飞集在花丛中,多得数不清。用这种花酿成的蜜香气极浓,味道还带着一点微苦,被称为桧花蜜,真是奇特的东西。欧阳修在亳州任职时,有诗写道:“蜂采桧花村落香。”可见这种桧花并非只有太清宫才有。

柳宗元的诗写道:“海上尖山似剑铓,秋来处处割愁肠。”苏东坡化用这句诗写道:“割愁还有剑铓山。”有人说可以说“割愁肠”,不能只说“割愁”。已故的兄长仲高说:“晋代张望的诗写道:‘愁来不可割。’这就是‘割愁’二字的出处。”

名字是用来彰显人的德行的,所以儒生称孔子为仲尼,并不是轻慢。先父左丞每次提到王安石,只叫他介甫。苏季明记载张横渠的事迹时,也只叫他子厚。

唐代道士侯道华喜爱读书,常常对人说:“天上没有凡俗的仙人。”这是精妙的言论。神仙传记记载:有人遇到神仙,得到一套仙乐,神仙让他把仙乐献给朝廷,说:“用这作为大唐的正始之音。”还有个叫契虚的僧人遇到奇异的境界,有人对他说:“这是稚川仙府。”正始是年号,稚川是人的字,而他们的说法却这样随意,难道就是侯道华所说的“凡俗仙人”吗?

崇宁年间刚开始兴办学校,各州郡修建学堂,筹集办学的粮食,天天忙得没有空闲。读书人进入辟雍求学,都供给粮食券,一天都不能拖延,拖延了就被称为妨害学政,商议处罚时一点都不宽容。不久之后又设置居养院、安济坊、漏泽园,花费尤其巨大。朝廷把这些事作为考核州郡官员政绩优劣的标准,州郡往往竭尽全力,才勉强支撑。当时的谚语说:“不养打仗的士兵,却养乞丐;不管活着的百姓,只管死去的尸体。”大概是军粮匮乏、民力穷尽都没人过问,可如果安济坊等机构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官员就会被治罪。后来这种情况稍微缓和了一些,可神霄宫的工程又兴起了,土木工程的规模尤其浩大。州郡里的无赖道士,官吏没人敢稍稍违背他们的意愿。每月供给他们的钱财布帛、朱砂、纸笔、沉香、乳香之类的东西,多得数不清,他们想要什么就供给什么。又过了很久,朝廷向北攻打燕、蓟地区,征调物资的规模异常庞大,动不动就以军期紧急为借口。盗贼大规模兴起,逐渐导致国家丧乱,而天下各州郡又都增添了额外委派的官员,归明官一个州最多达到一百多人,通判、钤辖之类的官员多的地方达到十几人。

本朝被废黜的皇后出家为道姑,被称为“教主”。郭皇后叫金庭教主,孟皇后叫华阳教主,其实这只是一个道士的名号而已。政和年间以后,一群道士竟然敢给道君皇帝上尊号叫教主,太不吉利了。孟皇后在瑶华宫,于是去掉了教主的称号,以避开皇帝的尊号。唉,真是奇怪啊!

靖康初年,京城织造的丝织品以及妇人的首饰衣服,都兼备四季的元素。比如应节的饰物就有春幡、灯球、竞渡图案、艾虎、云月之类,花卉就有桃花、杏花、荷花、菊花、梅花,全都合并成一幅图案,称为“一年景”。而靖康这个年号果然只持续了一年,这大概就是服饰上的妖异之兆吧。

原文

张延老名珙,唐安江原人。年七十余,步趋拜起健甚。自言夙兴必拜数十,老人血气多滞,拜则支体屈伸,气血流畅,可终身无手足之疾。

鲁直在戎州,作乐府曰:“老子平生,江南江北,爱听临风笛。孙郎微笑,坐来声喷霜竹。”予在蜀见其稿。今俗本改“笛”为“曲”以协韵,非也。然亦疑“笛”字太不入韵。及居蜀久,习其语音,乃知泸、戎间谓笛为“独”。故鲁直得借用,亦因以戏之耳。

秦会之初得疾,遣前宣州通判李季设醮于天台桐柏观。季以善奏章自名。行至天姥岭下,憩小店中,邂逅一士人,颇有俊气,问季曰:“公为太师奏章乎?”曰:“然。”士人摇首曰:“徒劳耳。数年间,张德远当自枢府再相,刘信叔当总大兵捍边。若太师不死,安有是事耶?”季不复敢与语,即上车去,醮之。明日而闻秦公卒。

英州石山,自城中入钟山,涉锦溪,至灵泉,乃出石处,有数家专以取石为生。其佳者质温润苍翠,叩之声如金玉,然匠者颇閟之。常时官司所得,色枯槁,声如击朽木,皆下材也。

叶相梦锡尝守常州,民有比屋居者,忽作高屋,屋山覆盖邻家。邻家讼之,谓他日且占地。叶判曰:“东家屋被西家盖,仔细思量无利害。他时折屋别陈词,如今且以壁为界。”

蜀人任子渊好谑。郑宣抚刚中自蜀召归,其实秦会之欲害之也。郑公治蜀有惠政,人犹觊其复来,数日乃闻秦氏之指,人人太息。众中或曰:“郑不来矣。”子渊对曰:“秦少恩哉!”人称其敢言。

秦会之以孙女嫁郭知运,自答聘书曰:“某人东第华宗,南宫妙选,乃肯不卑于作赘,何辞可拒于盟言。”其夫人欲去“作赘”字,曰:“太恶模样。”秦公曰:“必如此,乃束缚得定。”闻者笑之。

张子韶对策有“桂子飘香”之语。赵明诚妻李氏嘲之曰:“露花倒影柳三变,桂子飘香张九成。”

王荆公作相,裁损宗室恩数,于是宗子相率马首陈状诉云:“均是宗庙子孙,且告相公看祖宗面。”荆公厉声曰:“祖宗亲尽,亦须祧迁,何况贤辈!”于是皆散去。

吕正献平章军国时,门下客因语次,或曰:“嘉问败坏家法可惜。”公不答,客愧而退。一客少留,曰:“司空尚能容吕惠卿,何况族党?此人妄意迎合,可恶也。”公又不答。既归,子弟请问二客之言如何,公亦不答。

西山十二真君各有诗,多训戒语,后人取为签,以占吉凶,极验。射洪陆使君庙以杜子美诗为签,亦验。予在蜀,以淳熙戊戌春被召,临行遣僧则华往求签。得《遣兴》诗曰:“昔者庞德公,未曾入州府。襄阳耆旧间,处士节独苦。岂无济时策?终竟畏网罟。林茂鸟自归,水深鱼知聚。举家隐鹿门,刘表焉得取?”予读之惕然。顾迫贫从仕,又十有二年,负神之教多矣。

李知幾少时,祈梦于梓潼神。是夕,梦至成都天宁观,有道士指织女支机石曰:“以是为名字,则及第矣。”李遂改名石,字知幾。是举过省。

伯父通直公,字元长,病右臂,以左手握笔,而字法劲健过人。宗室不微亦然,然犹是自幼习之。梁子辅年且五十,中风,右臂不举,乃习用左手。逾年,作字胜于用右手时,遂复起作郡。

赵广,合淝人,本李伯时家小史。伯时作画,每使侍左右,久之遂善画,尤工作马,几能乱真。建炎中,陷贼。贼闻其善画,使图所掳妇人,广毅然辞以实不能画,胁以白刃,不从,遂断右手拇指遣去。而广平生实用左手。乱定,惟画观音大士而已。又数年,乃死。今士大夫所藏伯时观音,多广笔也。

禁中旧有丝鞋局,专挑供御丝鞋,不知其数。尝见蜀将吴珙被赐数百緉,皆经奉御者。寿皇即位,惟临朝服丝鞋,退即以罗鞋易之。遂废此局。

今上初即位,诏每月三日、七日、十七日、二十七日皆进素膳。

旧制:皇帝曰“御膳”,中宫曰“内膳”。自寿成皇后初立,恳辞内膳,诏权罢。今中宫因之。

驾头,旧以一老宦者抱绣裹兀子于马上,高庙时犹然。今乃代以阁门宫,不知自何年始也。

王圣美子韶,元祐末以大蓬送北客至瀛。赐宴罢,有振武都头卒,不堪一行人须索,忽操白刃入斫圣美。其子冒死直前护救,中三刀,左臂几断。虞候卒继至,伤者六人,死者一人,圣美脑及耳皆伤甚。明日,不能与虏使相见,告以冒风得疾。虏使戏之曰:“曾服花蕊石散否?”

前辈传书,多用鄂州蒲圻县纸,云厚薄紧慢皆得中,又性与面黏相宜,能久不脱。

刘韶美在都下累年,不以家行,得俸专以传书。书必三本,虽数百卷为一部者亦然。出局则杜门校雠,不与客接。既归蜀,亦分作三船,以备失坏。已而行至秭归新滩,一舟为滩石所败,余二舟无他,遂以归普慈,筑阁贮之。

隆兴中,议者多谓文武一等,而辄为分别,力欲平之。有刘御带者,辄建言谓门状榜子,初无定制,且僧道职医皆用门状,而武臣非横行乃用榜子,几与胥史卒伍辈同。虽不施行,然哓哓久之乃已。

饶德操诗为近时僧中之冠。早有大志,既不遇,纵酒自晦,或数日不醒。醉时往往登屋危坐,浩歌恸哭,达旦乃下。又尝醉赴汴水。适遇客舟,救之获免。

徐师川长子璧,字待价,豪迈能文辞。尝作书万言,欲投匦,极言时政,无所讳避。师川偶见之,大惊,夺而焚之。早死。

王性之读书,真能五行俱下,往往他人才三四行,性之已尽一纸。后生有投贽者,且观且卷,俄顷即置之。以此人疑其轻薄,遂多谤毁,其实工拙皆能记也。既卒,秦熺方恃其父气焰熏灼,手书移郡,将欲取其所藏书,且许以官其子。长子仲信,名廉清,苦学有守,号泣拒之曰:“愿守此书以死,不愿官也。”郡将以祸福诱胁之,皆不听。熺亦不能夺而止。

先君言:旧制,朝参拜舞而已,政和以后,增以喏。然绍兴中,予造朝,已不复喏矣。淳熙末还朝,则迎驾起居,阁门亦喝唱喏,然未尝出声也。又绍兴中,朝参止磬折遂拜,今阁门习仪,先以笏叩额,拜拜皆然,谓之瞻笏。亦不知起于何年也。

德拜宫、德寿殿二额,皆寿皇御书,旁署“臣某恭书”四字。今重华宫、重华殿二额,亦用此故事,今上御书。

予初见《梁·欧阳藄传》,称頠在岭南,多致铜鼓,献奉珍异;又云铜鼓累代所无。及予在宣抚司,见西南夷所谓铜鼓者,皆精铜,极薄而坚,文镂亦颇精,叩之冬冬如鼓,不作铜声。秘阁下古器库亦有二枚。此鼓南蛮至今用之于战阵、祭享。初非古物,实不足辱秘府之藏。然自梁时已珍贵之如此,不知何理也。

杜牧之作《范阳卢秀才墓志》曰:“生年二十,未知古有人曰周公、孔夫子者。”盖谓世虽农夫、卒伍,下至臧获,皆能言孔夫子,而卢生犹不知,所以甚言其不学也。若曰周公、孔子,则失其指矣。

《酉阳杂俎》云:“茄子一名落苏。”今吴人正谓之“落苏”。或云钱王有子跛足,以声相近,故恶人言茄子,亦未必然。

钱王名其居曰“握发殿”,吴音“握”、“恶”相乱,钱塘人遂谓其处曰:“此钱大王恶发殿也。”

乾道末,夔路有部使者作《中兴颂》,刻之瞿唐峡峭壁上。明年峡涨,有龙起硖中,适碎石壁,亦可异也。方刻石时,有夔州司理参军以恩榜入官,权教授,出赋题曰:“歌颂大业刻金石。”或恶其佞,谓之曰:“韵脚当云:‘老于文学,乃克为之。’”闻者为快。

秦会之当国,有殿前司军人施全者,伺其入朝,持斩马刀,邀于望仙桥下斫之,断轿子一柱而不能伤,诛死。其后秦每出,辄以亲兵五十人持挺卫之。初,斩全于市,观者甚众,中有一人,郎言曰:“此不了事汉,不斩何为?”闻者皆笑。

吕元直作相,治堂吏绝严。一日,有忤意者,遂批其颊。吏官品已高,惭于同列,乃叩头曰:“故事,堂吏有罪,当送大理寺准法行遣,今乃如苍头受辱。某不足言,望相公存朝廷事体。”吕大怒曰:“今天子巡幸海道,大臣皆著草屦行泥泞中,此何等时,汝乃要存事体?待朝廷归东京了,还汝事体未迟。”众吏相顾称善而退。

秦会之问宋朴参政曰:“某可比古何人?”朴遽对曰:“太师过郭子仪,不及张了房。”秦颇骇曰:“何故?”对曰:“郭子仪为宦者发其先墓,无如之何;今太师能使此辈屏息畏惮,过之远矣。然终不及子房者,子房是去得底勋业,太师是去不得底勋业。”秦拊髀太息曰:“好。”遂骤荐用至执政。秦之叵测如此。

洪驹父窜海岛,有诗云:“关山不隔还乡梦,风月犹随过海身。”

《北户录》云:“岭南俗家富者,妇产三日或足月,洗儿,作团油饭,以煎鱼虾、鸡鹅、猪羊灌肠、蕉子、姜、桂、盐豉为之。”据此,即东坡先生所记盘游饭也。二字语相近,必传者之误。

护圣杨老说:“被当令正方,则或坐或睡,更不须觅被头。”此言大是。又云:“平旦粥后就枕,粥在腹中,暖而宜睡,天下第一乐也。”予虽未之试,然觉其言之有味。后读李端叔诗云:“粥后复就枕,梦中还在家。”则固有知之者矣。

陂泽惟近时最多废。吾乡镜湖三百里,为人侵耕几尽。阆州南池亦数百里,今为平陆,只坟墓自以千计,虽欲疏浚复其故亦不可得,又非镜湖之比。成都摩诃池、嘉州石堂溪之类,盖不足道。长安民契券,至有云“某处至花萼楼,某处至含元殿”者,盖尽为禾黍矣。而兴庆池偶存十三,至今为吊古之地云。

故都时定器不入禁中,惟用汝器,以定器有芒也。

遂宁出罗,谓之越罗,亦似会稽尼罗而过之。耀州出青瓷器,谓之越器,似以其类余姚县秘色也,然极粗朴不佳,惟食肆以其耐久,多用之。

故都李和炒栗,名闻四方。他人百计效之,终不可及。绍兴中,陈福公及钱上阁出使虏庭,至燕山,忽有两人持煼栗各十裹来献,三节人亦人得一裹,自赞曰:“李和儿也。”挥涕而去。

往时执政签书文字卒,著帽,衣盘领紫背子,至宣和犹不变也。

予童子时,见前辈犹系头巾带于前,作胡桃结。背子背及腋下皆垂带。长老言,背子率以紫勒帛系之,散腰则谓之不敬。至蔡太师为相,始去勒帛。又祖妣楚国郑夫人有先左丞遗衣一箧,裤有绣者,白地白绣,鹅黄地鹅黄绣,裹肚则紫地皂绣。祖妣云:“当时士大夫皆然也。”

先左丞平居,朝章之外,惟服衫帽。归乡,幕客来,亦必著帽与坐,延以酒食。伯祖中大夫公每赴官,或从其子出仕,必著帽,遍别邻曲。民家或留以酒,亦为尽欢,未尝遗一家也。其归亦然。

成都诸名族妇女,出入皆乘犊车。惟城北郭氏车最鲜华,为一城之冠,谓之“郭家车子”。江渎庙西厢有壁画犊车,庙祝指以示予曰:“此郭家车子也。”

吴幾先尝言:“参寥诗云:‘五月临平山下路,藕花无数满汀州。’五月非荷花盛时,不当云‘无数满汀州。’”廉宣仲云:“此但取句美,若云‘六月临平山下路’,则不佳矣。”幾先云:“只是君记得熟,故以五月为胜,不然止云六月,亦岂不佳哉!”

仲翼有书名,而前辈多以为俗,然亦以配周越。予尝见其飞白大字数幅,亦甚工,但诚不免俗耳。

慈圣曹太后工飞白,盖习观昭陵落笔也。先人旧藏一“美”字,径二尺许,笔势飞动,用慈寿宫宝。今不知何在矣。

贾表之名公望,文元公之孙也。资禀甚豪,尝谓仕宦当作御史,排击奸邪,否则为将帅攻讨羌戎,余不足为也。故平居惟好猎,常自饲犬。有妾焦氏者,为之饲鹰鹞。寝食之外,但治猎事,曰:“此所以寓吾意也。”晚守泗州。翁彦国勤王不进,久留泗上。表之面叱责之,且约不复饷其军。彦国愧而去。及张邦昌伪赦至,率郡官哭于天庆观圣祖殿,而焚其赦书伪命,卒不能越泗而南。所试才一郡,而所立如此。许、颍之间猎徒谓之贾大夫云。

淮南谚曰:“鸡寒上树,鸭寒下水。”验之皆不然。有一媪曰:“鸡寒上距,鸭寒下嘴耳。”上距谓缩一足,下嘴谓藏其喙于翼间。

陈亚诗云:“陈亚今年新及第,满城人贺李衙推。”李乃亚之舅,为医者也。今北人谓卜相之士为巡官。巡官,唐、五代郡僚之名。或谓以其巡游卖术,故有此称。然北方人市医皆称衙推,又不知何谓。

《字说》盛行时,有唐博士耜、韩博士兼,皆作《字说解》数十卷,太学诸生作《字说音训》十卷;又有刘全美者,作《字说偏旁音释》一卷、《字说备检》一卷,又以类相从为《字会》二十卷。故相吴元中试辟雍程文,尽用《字说》,特免省。门下侍郎薛肇明作诗奏御,亦用《字说》中语。予少时见族伯父彦远《和霄字韵诗》云:“虽贫未肯气如霄。”人莫能晓。或叩之,答曰:“此出《字说》霄字,云:凡气升此而消焉。”其奥如此。乡中前辈胡浚明尤酷好《字说》,尝因浴出,大喜曰:“吾适在浴室中有所悟,《字说》直字云:在隐可使十目视者直。吾力学三十年,今乃能造此地。”近时此学既废,予平生惟见王瞻叔参政笃好不衰。每相见,必谈《字说》,至暮不杂他语;虽病,亦拥被指画诵说,不少辍。其次,晁子止侍郎亦好之。

先伯祖中大夫平生好墨成癖,如李庭邽、张遇以下,皆有之。李黄门邦直在真定,尝寄先左丞以陈赡墨四十笏,尽以为伯祖寿。晚年择取尤精者,作两小箧,常置卧榻,爱护甚至。及下世,右司伯父举箧以付通判叔父,曰:“先人所宝,汝宜谨藏之。”不取一笏也。

承平时,滑州冰堂酒为天下第一,方务德家有其法。

亳州太清宫桧至多。桧花开时,蜜蜂飞集其间,不可胜数。作蜜极香而味带微苦,谓之桧花蜜,真奇物也。欧阳公守亳时,有诗曰:“蜂采桧花村落香。”则亦不独太清而已。

柳子厚诗云:“海上尖山似剑铓,秋来处处割愁肠。”东坡用之云:“割愁还有剑铓山。”或谓可言“割愁肠”,不可但言“割愁”。亡兄仲高云:“晋张望诗曰:‘愁来不可割。’此‘割愁’二字出处也。”

字所以表其人之德,故儒者谓夫子曰仲尼,非嫚也。先左丞每言及荆公,只曰介甫。苏季明书张横渠事,亦只曰子厚。

唐道士侯道华喜读书,每语人曰:“天上无凡俗仙人。”此妙语也。仙传载:有遇神仙,得仙乐一部,使献诸朝,曰:“以此为大唐正始之音。”又有僧契虚遇异境,有人谓之曰:“此稚川仙府也。”正始乃年号,稚川乃人字,而其言乃如此,岂道华所谓“凡俗仙人”耶?

崇宁间初兴学校,州郡建学,聚学粮,日不暇给。士人入辟雍,皆给券,一日不可缓,缓则谓之害学政,议罚不少贷。已而置居养院、安济坊、漏泽园,所费尤大。朝廷课以为殿最,往往竭州郡之力,仅能枝梧。谚曰:“不养健儿,却养乞儿。不管活人,只管死尸。”盖军粮乏,民力穷,皆不问,若安济等有不及,则被罪也。其后少缓,而神霄宫事起,土木之工尤盛。郡道士无赖,官吏无敢少忤其意。月给币帛、朱砂、纸笔、沉香、乳香之类,不可数计,随欲随给。又久之,而北取燕、蓟,调发非常,动以军期为言。盗贼大起,驯至丧乱,而天下州郡又皆添差,归明官一州至百余员,通判、钤辖多者至十余员云。

本朝废后入道,谓之“教主”。郭后曰金庭教主,孟后曰华阳教主,其实乃一师号耳。政和后,群黄冠乃敢上道君尊号曰教主,不祥甚矣。孟后在瑶华宫,遂去教主之称,以避尊号。吁,可怪也!

靖康初,京师织帛及妇人首饰衣服,皆备四时。如节物则春旛、灯球、竞渡、艾虎、云月之类,花则桃、杏、荷花、菊花、梅花,皆并为一景,谓之一年景。而靖康纪元果止一年,盖服妖也。 NUP6716QkIMgIjbvazolSc0KR+rDi89oSb54dCi0+F1QMJkUJXsPqWm0dDoAcF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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