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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宋徽宗向南出行到润州,郡里的官员在西津迎接圣驾。等到皇帝的船抵达岸边,徽宗乘坐棕顶轿子,一个宦官站在轿子旁边呼喊说:“道君传话,众官员不必远来迎接!”卫士们依次传达这句话,于是官员们就退下了。

宋徽宗南行后回到京城,头戴栗玉并桃冠、插着白玉簪,身穿赭红色羽衣,乘坐七宝辇。这是吴敏确定的仪仗规格。

宋高宗在为宋徽宗服丧期间,使用白木制作的御椅。钱大主入宫觐见,看到白木椅后说:“这是檀香椅子吗?”张婕妤掩口笑着说:“宫中用胭脂、皂荚较多,相公已经有过言论,怎么还敢用檀香制作椅子呢?”当时赵鼎、张浚担任宰相。

建炎年间发生苗傅、刘正彦之乱,内侍遇害的很多。有个叫秦同老的人,从扬州奉命到荆楚,前一天才到达皇帝的行在,还没有得到皇帝的召见,也被杀害了。又有个叫萧守道的人,每天在皇帝身边侍奉,忽然获罪,被贬为外郡监,因为前一天出城而免于灾祸。

临安的父老们说,苗傅、刘正彦在朝天门外,也就是现在的都进奏院前杀害了王渊。然而《日历》以及各位公卿的记录都没有记载这件事,只是说王渊“死在路上”。邵彪的记录说王渊“死在自己的府邸”,这就更不对了。

鼎州、澧州一带的盗贼,如钟相、杨么等。他们的战船有车船、桨船、海鳅头,兵器有拏子、鱼叉、木老鸦。拏子、鱼叉以竹竿为柄,长两到三丈,短兵器无法抵挡。程昌禹的部下虽然是蔡州人,也熟悉使用拏子等兵器,于是多次取得胜利。木老鸦又叫不藉木,用坚硬厚重的木头制作,长才三尺左右,两端削尖,在战船上使用尤其方便。官军于是又制作了灰炮,用非常脆薄的瓦罐,在里面放入毒药、石灰、铁蒺藜,临阵时用来攻击贼船,灰粉飞扬如烟雾,贼兵无法睁开眼睛。贼兵想要效仿官军制作灰炮,但他们所在地没有窑户,无法制造,于是大败。官军的战船也仿照贼兵的车船而加大,有长三十六丈、宽四丈一尺、高七丈二尺五寸的,还没有来得及使用,岳飞就率领步兵平定了盗贼。到完颜亮入侵时,车船还在,发挥了不少作用。当初张公出行时,赵元镇丞相写诗送他说:“速宜净扫妖氛了,来看钱塘八月潮。”

鼎州、澧州的盗贼中,只有夏诚、刘衡二人的营寨凭借险要地势难以攻破。二人常常自夸说:“除非是飞过洞庭湖。”后来最终被岳飞攻破,这大概是一语成谶吧。

赵元镇丞相被贬谪到朱崖,病重时,亲自书写铭旌说:“身骑箕尾归天上,气作山河壮本朝。”

靖康二年,浙西路的勤王军队,杭州两千人,湖州九百一十五人,秀州七百一十六人,平江府一千七百三十八人,常州七百八十五人,镇江府六百人,一路总共六千七百五十四人,在二月七日出发,而东都汴京已经沦陷几个月了。

在集英殿宴请金国使者,共有九道菜:第一道菜是肉咸豉,第二道是爆肉双下角子,第三道是莲花肉油饼骨头,第四道是白肉胡饼,第五道是群仙炙太平毕罗,第六道是假圆鱼,第七道是柰花索粉,第八道是假沙鱼,第九道是水饭咸豉旋鲊瓜姜。下酒菜有:枣䭅子、髓饼、白胡饼、糫饼。

建康城是李景所建造。城高三丈,凭借江山的险要地势作为屏障,它容易受到攻击的只有东北两面,而且护城河重重叠叠,都可以坚守。到绍兴年间,已经有二百多年了,损坏的部分不到十分之一。

汉朝人进入仕途,有因为钱财而成为郎官的,司马相如、张释之就是这样;有因为缴纳钱财或粮食而被赏赐官职的,卜式、黄霸就是这样。缴纳钱财或粮食就相当于现在的买官之类,而因为钱财成为郎官则不是这样。

秦桧在山东想要逃回南方,船只已经准备好,只是害怕有金人告发他,不敢下定决心。恰好遇到一个稍微熟悉的人,秦桧把情况告诉了他。这个金人说:“为什么不告诉监军呢?”秦桧回答说不敢。金人说:“不是这样的,我们金国人如果一旦答应了你,就会自己承担责任,即使死了也不遗憾。如果逃跑被抓住,即使想要宽恕你,也不敢了。”于是秦桧听从了他的话,去告诉监军,监军说:“中丞你果真想要回去吗?我们契丹也有逃跑回去的人,大多更加被怀疑,怎么知道你回去后南方人会认为你是忠诚的呢。你如果果真要走,本来就不必顾虑我。”秦桧感谢说:“你如果答应我,也不必问我回去后的祸福了。”监军于是答应了他。

黄元晖担任左司谏,议论事情时触犯了蔡京等人,被贬谪到昭州、潭州,后来又重新管理江州太平观。他的谢表中说:“话没有说完,后悔又怎么能追得回来。”

张芸叟写《渔父》诗说:“家住耒江边,门前碧水连。小舟胜养马,大罟当耕田。保甲元无籍,青苗不著钱。桃源在何处?此地有神仙。”这是他在元丰年间被贬官到湖湘地区时所作。苏轼取他的诗意写了《鱼蛮子》。

张德远在建康狱中诛杀范琼,京都的人都欢欣鼓舞。秦桧在临安狱中杀害岳飞,京都的人都痛哭流涕。是非公道就是这样啊!

政和年间举行大傩仪式,下令桂府进献面具。等到面具送到,说是“一副”。起初人们惊讶数量太少,原来是以八百个为一副,老少美丑没有一个相似的,于是大为惊叹。至今桂府制作面具的人都因此致富,天下以及外国都比不上。

京城太平的时候,宗室亲戚每年按时进入宫中,妇女上犊车时都有两个小丫鬟拿着香球在旁边,而且袖子里又自己拿着两个小香球。车子驰过,香烟如云,几里路都不断,连尘土都是香的。

明州的江瑶柱有两种:大的叫江瑶,小的叫沙瑶。然而沙瑶可以种植,过一年就长成江瑶了。海桧也有两种。海桧形态夭矫坚瘦,都是自然天成的,又有经过雕刻弯曲而成的,名叫土桧。海桧非常难以得到,凡是人家所拥有的,大多是土桧。

晁以道担任明州船场时,每天清晨都穿戴整齐焚香占卜一卦。一天,有个士人来拜访他,坐谈间下起了小雨,晁以道对他说:“我今天占卜有折足的迹象,但不是我,是来访的客人会遇到,必定应验无疑,你应该小心。”士人告辞离去,到港口时,踩在光滑的地方摔倒,小腿几乎折断,治疗了几个月才痊愈。

宋朝初年士大夫们开玩笑说:“眼前何日赤?腰下几时黄?”说的是朱衣吏和金带。宣和年间,亲王公主以及其他亲近的皇亲国戚,进入宫中就可以得到金带关子。得到的人立即填写姓名卖掉,价格是五百千。即使是士兵、屠夫、酒保,只要有一命以上的官职都可以得到。方腊攻破钱塘时,初一那天,太守的客舍中有几十个佩戴金带的人,都是朱勔的家奴。当时的谚语说:“金腰带,银腰带,赵家世界朱家坏。”

宋仁宗赏赐宗室名字,太祖的后代用“世”字,太宗的后代用“仲”字,秦王的后代用“叔”字,都是兄弟辈,“世”就是长的意思。后来“世”字的曾孙,又用“伯”字,这就不对了。

淳熙己酉年十月二十八日,皇帝前往候潮门外的大校场进行大阅兵。这天,皇帝早餐后出城到郊外,跟随护驾的臣僚以及应奉官都穿着戎装,系着腰带,穿着靴子。大阅兵结束后,丞相、亲王以下的官员都被赏赐茶水。这天皇帝从丽正门出发,进入和宁门,沿路的官府官员免去了迎接请安的礼节。

建炎年间,平江建造战船,大致计算费用为四百料。八艣战船长八丈,花费一千一百五十九贯钱;四艣海鹘船长四丈五尺,花费三百二十九贯钱。

王安石向来轻视沈文通,认为他学识浅薄,所以赠给他一首诗:“悠然靠在榻上枕着书入睡,直到太阳西斜才骑马归来。”等到为沈文通撰写墓志时,便写道:“公虽不常读书。”有人规劝他说:“他可是状元,这话恐怕太过了吧?”王安石才把“读书”改成“视书”。他又曾看到郑毅夫的《梦仙诗》写道:“授我碧简书,奇篆蟠丹砂。读之不可识,翻身凌紫霞。”王安石大笑着说:“这个人不识字,还不自己承认。”郑毅夫说:“不是这样,我这是用了李白诗中的语句。”王安石又笑着说:“主动自首可以减罪一等。”

秘阁中有一方端砚,上面有绍兴年间皇帝亲笔书写的一个“顽”字。唐朝有经皇帝批准收录的“恶诗”,如今难道又有经皇帝批准的“顽砚”吗?

潘子贱在《题蔡奴传神》中写道:“嘉祐年间,风尘中的女子也能如此。唉,真是盛事啊!”然而蔡奴实际上是元丰年间的人。仇氏起初生活在民间,生下一个儿子出家为僧,名叫了元,就是人们所说的佛印禅师。后来仇氏成为广陵人、国子博士李问的妾室,生下儿子定;再后来嫁给郜氏,生下蔡奴。所以京城的人都称蔡奴为“郜六”。

绍圣、元符年间,内相汪彦章在太学名声很大,太学中人为他流传俗语说:“江左二宝,胡伸、汪藻。”胡伸字彦时,也是新安人,最终官至符宝郎。

曾文清每天早起诵读《论语》一篇,终身从未间断。

先父左丞说:王安石有一部《诗正义》,日夜不离手,书上的字大半都因反复翻阅而难以辨认。世人说王安石轻视前代儒者的学说,其实并不是这样。

靖康年间国家破灭,徽、钦二帝被掳迁徙,有一位小崔才人与广平郡王(道君皇帝的小儿子,名叫赵捷)一同藏匿在民间,已经将近五十天,金人也没有追查。后来有随从官员送食物给他们,于是被人告发,最终也未能幸免,而此时距离金人撤退只剩十天了。城中的士大夫竟然卑劣到这种地步,实在该受谴责。

金人强行掳走宗室子弟,宋朝的官吏却竭尽全力协助。然而等到金人离去时,被义士藏匿而得以幸免的宗室,还有七百人之多,人心的向背由此可见一斑。

宋朝初年,《韵略》记载进士需要研习一篇《何论》,施肩吾的《及第敕》中也列出了他所研习的一篇《何论》。《何论》的题目大致像是“三杰辅佐汉朝,谁更优秀”“四科取士,应以何为先”这类议题。

嘉兴人闻人茂德,名滋,是一位年老的儒者。他喜欢留客人吃饭,但饭菜不过是蔬菜豆类而已。郡中有人想寻求馆职当教书先生,大多会来向他请教谋划。他还收藏了很多书籍,乐意借给别人。他自嘲说自己同时扮演三个角色:门客、书籍中介、豆腐羹店老板。我年轻时曾和他一同在敕局担任删定官,他谈论经义时滔滔不绝,毫无倦意,阐发的见解非常多,尤其精通文字学。

张芸叟路过魏文贞公(魏征)的旧庄园,居住在那里的仍然是魏氏后人。他为此赋诗云:“破屋居人少,柴门春草长。儿童不识字,耕稼郑公庄。”此时魏氏后人还保持着农耕的本分。宋神宗夜间阅读《宋璟传》,赞赏宋璟的为人,下诏寻访他的后代,最终在河朔找到,有一位裔孙名叫宋立,宋璟的遗像、家谱、任命文书都还保存着。但宋立已经投身军旅当兵了。朝廷想授予他一个武官职位,他却不愿意,于是皇帝赏赐他十顷田地,免除他的徭役和杂税。宋氏的衰败比魏氏还要严重,说起这件事真让人落泪。

政和末年,朝廷商议更改年号,王黼拟定用“重和”二字。诏书已经颁布,范致虚私下对皇帝说:“这是契丹曾经使用过的年号。”所以没过多久就又改年号为“宣和”。然而“宣和”其实是契丹宫殿的名称,就像宋朝的宣德门一样,契丹当时的年号实际是“重熙”。建中靖国年间之后,契丹人为了避天祚帝的名讳,才追称“重熙”为“重和”,宋朝其实不必避讳这个年号。

建炎年间朝廷从扬州南渡时,虽然情况十分仓促,但宰相和副宰相仍然打着伞、坐着铺有狨毛的轿子出城,有军民手持砖块袭击黄宰相。到达临安后,二府大臣上奏说:“正当艰难危急之时,臣等应当一切从简,贬损仪制。如今打伞、坐狨毛轿子仍然沿用太平时期的旧例,请求暂时一并省去,等时局平定后再恢复原样。”皇帝下诏同意了,这其实是吸取了扬州那次事件的教训。

林自担任太学博士时,向宰相章惇上书启奏,其中写道:“伏惟门下相公,有猷有为,无相无作。”章惇在宫中值班的地方,和执政大臣们谈论起这件事,大骂道:“这个家伙竟敢如此胡说八道!”蔡元度说:“‘无相无作’虽然出自佛经,但王安石的《字说》曾经引用过,恐怕也可以使用。”章惇又大骂道:“王安石也没有得到皇帝的敕令允许他胡说,更何况林自呢!”在座的人都不敢作声。

靖康末年,朝廷搜刮金银贿赂金人,下诏让大臣中佩戴金带的人,暂时用通犀带替换,只保留金鱼袋。另外,执政大臣的通犀带是正透的,侍从官员的则是倒透的。到建炎年间朝廷中兴,国家初创,仍然沿用这个制度。吕好问担任右丞时,皇帝特别赏赐他金带。高宗当面告诉他:“这条金带是我亲自看着宫中工匠制作的。”这是特别的恩典。绍兴三年,战乱初步平定,朝廷才下诏按照旧例允许大臣佩戴金带。

建炎初年,朝廷仿照景德年间皇帝亲征澶州的旧例,设置御营使,由丞相兼任,执政大臣担任副使。皇帝上朝时,御营使、副使先上奏本司的事务,然后三省、枢密院再依次上奏。御营使的地位竟然如此重要。

张晋彦才气过人,但急于追求功名进取。张孝祥在中书省担任舍人时,张晋彦还没年老,常常拜见汤岐公自我推荐。汤岐公开玩笑说:“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这才是你适合担任的官职,其他官职都不值一提!”他所说的官职,其实是辅佐大臣追赠给父亲的官衔,意思是说张晋彦的父亲张安国即将得到重用。张晋彦却终身把这句话当作遗憾。

绍兴末年,朝中大臣中生于丁丑年的有好几人。有人开玩笑把他们的衰老或强健程度排了个“榜单”,陈福公排在第一名,凌尚书景夏排在最后一名,张魏公则被“黜落”(暗指他身体状况最差)。

绍兴末年,朝中官员很多是饶州人。当时人编了句俗语说:“诸公皆不是痴汉。”还有一位监司官员签发举荐京官的文书,因为有人托关系说情,想把名额给饶州人。有人规劝他应当优先考虑出身贫寒、没有背景的人,这位监司愤怒地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当时这件事被传为笑谈。

王嘉叟从洪州通判被征召为光禄丞,李德远也被征召为太常丞。一天,两人在景灵宫的休息处相遇,李德远对王嘉叟说:“我看到你的任命告词里写着:‘其镌月廪,仍褫身章。’这是说你担任通判时借戴了红色官服和鱼袋,入朝任职后就改穿绿色官服,而且俸禄也变薄了。”王嘉叟回答说:“我也看到你的任命告词了。”李德远问:“写了什么?”王嘉叟说:“具官李浩,只知羡慕权贵,不考虑自己出身孤寒。既用了右丞相的名,又用了元枢的字。”这里说的是史丞相和张魏公,满座的人都笑了起来。

我离开京城二十七年,如今再次回来,除了周丞相子充一人之外,昔日的旧人都已不在,就连小吏也没有一个相识的了。只有占卜的洞微山人还安然无恙,也不算太老,和他谈论往事,令人感伤。西湖小昭庆寺的僧人了文,分别时还不到三十岁,我以为他还在世,后来因为奉命和太常寺的各位官员一同检查郊外宗庙的祭坛,路过寺庙前去拜访,才知道他也已经去世了。他的弟子拿出他的遗像,竟是一位老和尚。就算现在见到他本人,我也认不出来了,真是让人感叹。

晏尚书景初撰写了一篇士大夫的墓志,拿给朱希真看。朱希真说:“写得很好,只是好像少了四个字,不过我不敢说。”晏景初极力追问,朱希真指着“有文集十卷”这几个字下面说:“这里少了字。”晏景初又问:“少了什么字?”朱希真说:“应当加上‘不行于世’四个字。”晏景初最终加上了“藏于家”三个字,其实是采用了朱希真的意思。

秦桧丞相去世后,魏道弼担任参知政事,得到的委任十分专断,并且即将升任宰相。翰林院想先拟好任命的白麻诏书,又无法完成,就委托士人陈丰代写。陈丰因为魏道弼姓魏,于是用“晋绛和戎”对“郑公论谏”这样的典故。过了很久,魏道弼被派出去管理藩镇,而沈守约、万俟元忠一同被任命为左右宰相。翰林院的人仓促间拿陈丰所作的制书给沈公使用,却忘了更改“晋绛”“郑公”这些与魏姓相关的表述。按照《实录》的惯例,会记载任命宰相的诏书,我在史院时,想删掉这一联,恰逢离职没能实现。

陈福公长卿为人厚重纯粹美好,有天生的贵相,但议论的人认为他缺少英武不凡的气概。我担任编修官时,有一天,和沈持要、尹少稷在都堂阁见到陈福公。他忽然大怒说:“张德远以枢密使的身份擅自接收三省、枢密院的诉讼文书,虽然他有卓著的功勋和崇高的声望,难道也应当这样做吗!”说这话的时候,他精神振奋,目光逼人。我们退下后把这件事告诉朝中官员,大家都说平生从未见过陈福公发怒。古人有因发怒而更显可贵的情况,这难道就是吗?

李庄简公泰发奉命管理祠庙回到乡里,居住在新河。先父修筑了一座小亭子,名叫千岩亭,从亭中能看见整个南山。李公来后必定会停留一整天,曾赋诗道:“家山好处寻难遍,日日当门只卧龙。欲尽南山岩壑胜,须来亭上少从容。”他每次谈到时事,常常愤慨恳切地感叹,称秦桧丞相为“咸阳”。有一天他来亭中坐下,举起酒杯对先父说:“我即将被贬到偏远之地了。咸阳最忌恨的,就是我和赵元镇。赵元镇已经越过峤岭被贬,我又怎么能幸免?但听说赵元镇接到命令时,哭着与子弟告别。我却不会这样,穿上青鞋布袜,当天就出发。”十几天后,他果然接到了被贬藤州的命令。先父送他到诸暨,回来后说:“泰发谈笑激昂,和平日一样。问他获罪的原因,他说不值得问,只是咸阳终究会耽误国家罢了。”

张枢密子功在绍兴末年返回朝廷时,已经将近八十岁,他辞谢任命和感谢恩典的奏表都托付给我撰写。其中有一篇表用“飞龙在天”对“老骥伏枥”,张公感到惶恐,告诉左史周子充,托他转告我,更改这两句。周子充询问原因,张公说:“我正请求辞官,担心别人认为我有‘志在千里’的想法。”周子充笑着解释道:“所谓‘志在千里’,正是因为老骥已经不能远行,所以只是空有千里之志罢了。您虽然体力衰弱,难道就没有报国的志向吗?”张公也笑了,不再要求更改。他的谨慎竟然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曾对我说:“先父有满满一箱遗稿,都是对各种经书的注解,字迹极难辨认,只有我一个人认识。如果我死了,这些遗稿就都失传了,我怎么能不赶紧回去整理呢!”

汪廷俊被梁才甫征召为大名府的机幕官,专门委托他修建北京的宫殿,总共用了五年才建成。每年上报一两次功绩,他就越级升迁好几级官职。五年间,他从宣教郎升任中奉大夫,当时的滥赏就是这样严重。

我在南郑时,见到西部边境的民间称父亲为“老子”,即使是十七八岁有了儿子的人,也被称作“老子”。这才明白西部人所说的“大范老子”“小范老子”,是把他们尊称为父亲一样的人物。建炎初年,宗汝霖留守东京,前来投降归附的盗贼有一百多万,都称宗汝霖为“宗爷爷”,大概也是这种情况。

陈莹中被贬谪后,替人撰写石刻铭文,自称“除名勒停送廉州编管陈某撰”。刘季高得罪了秦家,因贪污罪被罢官。后来虽然恢复了官职,却去掉了官衔中的“左”字,刘季高在书信题签和写文章时都去掉“左”字,并不以此为羞愧。孙仲益也因贪污罪被去掉“左”字官衔,他却只自称“晋陵孙某”而已,到绍兴末年恢复左朝奉郎官职后,才在署名时写上完整官衔。

我曾和查元章一起读《太宗实录》,里面有个叫侯莫陈利用的人。我问有没有可以与之相对的人名,查元章说:“昨天金国使者中有个叫乌古论思谋的,可以相对。”我说:“金国人的姓名,五个字的本来就很多。”查元章说:“不是这样,侯莫陈可以拆分为三个姓氏,乌古论也一样,所以对仗工整。”

毛德昭名文,是江山人,刻苦学习到废寝忘食的地步,经史典籍大多能背诵,喜欢大声骂人、高谈阔论。绍兴初年,朝廷招揽人才,他直言进谏毫无忌讳。毛德昭在客人面前议论时事,常常使用不恭敬的言辞,没人敢回应他,而他却更加若无其事。晚年他到临安参加省试,当时秦桧掌权,多次因言论治人罪,权势气焰令人畏惧。有个叫唐锡永夫的人,在朝天门的茶馆里遇到毛德昭,向来厌恶他的狂妄,就和他同坐,附在他耳边说:“你向来号称敢说真话,不知道你觉得秦太师怎么样?”毛德昭大惊失色,急忙起身捂住耳朵,说:“放屁!放屁!”然后快步逃走,唐锡永夫追赶不及。

北方多产石炭,南方多产木炭,而蜀地还有竹炭。竹炭是用巨大的竹子烧制而成,容易燃烧且无烟,还很耐用,也是一种奇特的东西。邛州出产铁,冶炼铁矿时用竹炭很有利,都用牛车把竹炭运进城,我亲眼见过这种情况。

杜甫在成都有两座草堂,一座在万里桥西边,一座在浣花溪畔,这些都在他的诗中有所体现。万里桥的旧迹已经湮没无法辨认,有人说房季可的园林就是当年草堂的所在地。

蜀地人烧火用的柴薪,都又短又粗,捆绑得整齐紧密,形状像大饼。不能直接燃烧,必须用斧头劈开,甚至有以劈柴为职业的人。后蜀孟昶时期,周世宗立志要夺取蜀地,蜀地士兵在脸上刺上斧头的形状,号称“破柴都”。

谢景鱼名叫沦,他的洗砚方法是:用蜀地进贡剩下的纸张,先去除墨迹,再慢慢用丝瓜擦拭清洗,残留的污渍都会被清除干净,而且不会损伤砚台。

青城山上有位上官道人,是北方人,住在巢穴里,以松粉为食,已经九十岁了。有人去拜见他,他只是灿烂一笑而已。如果有人向他请教问题,他就借口耳朵聋、身体有病,一句话也不肯回答。我曾在丈人观的道院见过他。他忽然自言自语谈论养生之道:“为国家带来太平,和长生不死,都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但尚且应当守护国家使它不混乱,等待奇才出现;保养身体使它不夭折,等待异士到来。国家不混乱、身体不夭折,都不需要特殊的方法,只需要谨慎罢了。”我非常高兴,趁机向他请教,他却又说自己耳朵聋了。

吕周辅说:苏轼先生和弟弟苏辙(黄门公)被贬南迁时,在梧州、藤州之间相遇。路边有卖汤饼的人,两人一起买了吃,汤饼粗糙难吃。苏辙放下筷子叹气,苏轼却已经吃完了。他缓缓对苏辙说:“九三郎,你还想细细咀嚼吗?”说完大笑着起身。秦观听说这件事后说:“这就像先生喝酒,只是畅快尽兴罢了。”

参知政事魏道弼出使金国军营,言辞坚定不屈。金国首领大怒,想在马前斩杀他,挥剑快要砍到脖子时才停下,所以魏道弼的头微微偏向一边。

过去出使金国,只有正使、副使能乘车,随行的三节人都得骑马。马如果性情顽劣就会踢人咬人、难以驾驭,如果低劣就走不动路,随行的人都为此深感困苦。淳熙己酉年,完颜璟继承金国皇位,才下令给三节人都配备车辆,食宿供应也比以前丰厚不少。

淳熙己酉年,金国前来祝贺南宋皇帝登基的使者,自称是悟室的孙子,喜爱读书。著作郎、权兵部郎官邓千里负责接待他。两人游览西湖时,走到林和靖的祠堂,使者忽然问:“林公曾经担任临安知府吗?”邓千里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谢子肃出使金国回来后说:“金国宴请群臣,从徒单丞相以下,大多是头发花白的老人。徒单丞相已经年过九十了。”他又说:“金国人的姓氏多是两三个字,而且极其奇特,甚至有姓斜卵的。”己酉年春天,金国向边境发送公文说:“皇帝的生日,原本在七月。如今考虑到南朝使者冒着酷暑前来不便,已经暂时改到九月一日。”他们这种体恤对方的心意,也值得称赞。

杨万里在高安时,写过一首小诗:“近红暮看失燕支,远白宵明雪色奇。花不见桃惟见李,一生不晓退之诗。”我对他说:“这个意思古人已经说过,只是不如你写得详尽罢了。”杨万里惊讶地问:“古人谁曾说过?”我说:“王安石所说的‘积李兮缟夜,崇桃兮炫昼’就是这个意思。”杨万里大喜说:“我应当把这两句加到诗的小序里。”

原文

徽宗南幸至润,郡官迎驾于西津。及御舟抵岸,上御棕顶轿子,一宦者立轿旁呼曰:“道君传语,众官不须远来!”卫士胪传以告,遂退。

徽宗南幸还京,服栗玉并桃冠、白玉簪、赭红羽衣,乘七宝辇。盖吴敏定仪注云。

高宗在徽宗服中,用白木御椅子。钱大主入觐,见之曰:“此檀香椅子耶?”张婕妤掩口笑曰:“禁中用烟脂皂荚多,相公已有语,更敢用檀香作椅子耶?”时赵鼎、张浚作相也。

建炎苗、刘之变,内侍遇害至多。有秦同老者,自扬州被命至荆楚,前一日还行在,尚未得对,亦死焉。又有萧守道者,日侍左右忽得罪,绌为外郡监,当前一日出城遂免。

临安父老言,苗、刘戕王渊在朝天门外,今都进奏院前。然《日历》及诸公记录皆不书,但云“死于路衢”而已。邵彪所录谓“死于第”,尤非也。

鼎、澧群盗如钟相、杨么。战船有车船、有桨船、有海鳅头,军器有拏子,有鱼叉,有木老鸦。拏子、鱼叉以竹竿为柄,长二三丈,短兵所不能敌。程昌禹部曲虽蔡州人,亦习用拏子等,遂屡捷。木老鸦一名不藉木,取坚重木为之,长才三尺许,锐其两端,战船用之尤为便习。官军乃更作灰炮,用极脆薄瓦罐,置毒药、石灰、铁蒺藜于其中,临阵以击贼船,灰飞如烟雾,贼兵不能开目。欲效官军为之,则贼地无窑户,不能造也,遂大败。官军战船亦仿贼车船而增大,有长三十六丈、广四丈一尺、高七丈二尺五寸,未及用而岳飞以步军平贼。至完颜亮入寇,车船犹在,颇有功云。初张公之行,赵元镇丞相以诗送之云:“速宜净扫妖氛了,来看钱塘八月潮。”

鼎、澧群盗,惟夏诚、刘衡二砦据险不可破。二人每自咤曰:“除是飞过洞庭湖。”其后卒为岳飞所破,盖语谶云。

赵元镇丞相谪朱崖,病亟,自书铭旌云:“身骑箕尾归天上,气作山河壮本朝。”

靖康二年,浙西路勤王兵,杭州二千人,湖州九百一十五人,秀州七百一十六人,平江府一千七百三十八人,常州七百八十五人,镇江府六百人,一路共六千七百五十四人,以二月七日起发,东都之陷已累月矣。

集英殿宴金国人使,九盏:第一肉咸豉,第二爆肉双下角子,第三莲花肉油饼骨头,第四白肉胡饼,第五群仙炙太平毕罗,第六假圆鱼,第七柰花索粉,第八假沙鱼,第九水饭咸豉旋鲊瓜姜。看食:枣䭅子、髓饼、白胡饼、糫饼。

建康城,李景所作。其高三丈,因江山为险固,其受敌惟东北两面而壕壍重复,皆可坚守。至绍兴间,已二百余年,所损不及十之一。

汉人入仕,有以赀为郎者,司马相如、张释之是也;有入钱入谷赏以官者,卜式、黄霸是也。入钱谷则今买官之类,以赀则非也。

秦会之在山东欲逃归,舟楫已具,独惧虏有告者,未敢决。适遇有相识稍厚者,以情告之。虏曰:“何不告监军?”会之对以不敢。虏曰:“不然,吾国人若一诺公,则身任其责,虽死不憾。若逃而获,虽欲贷,不敢矣。”遂用其言,告监军,监军曰:“中丞果欲归耶?吾契丹亦有逃归者,多更被疑,安知公归而南人以为忠也。公若果去,固不必顾我。”会之谢曰;“公若见诺,亦不必问某归后祸福也。”监军遂许之。

黄元晖为左司谏,论事忤蔡氏,谪昭、潭,后复管勾江州太平观。谢表曰:“言之未尽,悔也奚追。”

张芸叟作《渔父》诗曰:“家住耒江边,门前碧水连。小舟胜养马,大罟当耕田。保甲元无籍,青苗不著钱。桃源在何处?此地有神仙。”盖元丰中谪官湖湘时所作。东坡取其意为《鱼蛮子》云。

张德远诛范琼于建康狱中,都人皆鼓舞。秦会之杀岳飞于临安狱中,都人皆涕泣。是非之公如此!

政和中大傩,下桂府进面具。比进到,称“一副”。初讶其少,乃是以八百枚为一副,老少妍陋无一相似者,乃大惊。至今桂府作此者皆致富,天下及外夷皆不能及。

京师承平时,宗室戚里岁时入禁中,妇女上犊车皆用二小鬟持香球在旁,而袖中又自持两小香球。车驰过,香烟如云,数里不绝,尘土皆香。

明州江瑶柱有二种:大者江瑶,小者沙瑶。然沙瑶可种,逾年则成江瑶矣。海桧亦有二种。海桧夭矫坚瘦皆天成,又有刻削蟠屈而成者名土桧。海桧绝难致,凡人家所有,大抵土桧也。

晁以道为明州船场,日日平旦,具衣冠焚香占一卦。一日,有士人访之,坐间小雨,以道语之曰:“某今日占卦有折足之象,然非某也,客至者当之,必验无疑,君宜戒之。”士人辞去,至港口,践滑而仆,胫几折,疗治累月乃愈。

国初士大夫戏作语云:“眼前何日赤?腰下几时黄?”谓朱衣吏及金带也。宣和间,亲王公主及他近属戚里,入宫辄得金带关子。得者旋填姓名卖之,价五百千。虽卒伍屠酤,自一命以上皆可得。方腊破钱唐时,朔日,太守客次有服金带者数十人,皆朱勔家奴也。时谚曰:“金腰带,银腰带,赵家世界朱家坏。”

仁宗赐宗室名,太祖下曰“世”,太宗下曰“仲”,秦王下曰“叔”,皆兄弟行,“世”即长也。其后“世”字之曾孙,又曰“伯”,则失之。

淳熙己酉十月二十八日,车驾幸候潮门外大校场大阅。是日,上早膳毕出郊,从驾臣僚及应奉官并戎服擫带子著靴。大阅毕,丞相、亲王以下赐茶。是日驾出丽正门,入和宁门,沿路官司免起居。

建炎中,平江造战船,略计其费四百料。八艣战船长八丈,为钱一千一百五十九贯;四艣海鹘船长四丈五尺,为钱三百二十九贯。

荆公素轻沈文通,以为寡学,故赠之诗曰:“翛然一榻枕书卧,直到日斜骑马归。”及作文通墓志,遂云:“公虽不常读书。”或规之曰:“渠乃状元,此语得无过乎?”乃改“读书”作“视书”。又尝见郑毅夫《梦仙诗》曰:“授我碧简书,奇篆蟠丹砂。读之不可识,翻身凌紫霞。”大笑曰:“此人不识字,不勘自承。”毅夫曰:“不然,吾乃用太白诗语也。”公又笑曰:“自首减等。”

秘阁有端砚,上有绍兴御书一“顽”字。唐有准敕恶诗,今又有准敕顽砚耶。

潘子贱《题蔡奴传神》云:“嘉祐中,风尘中人亦如此。呜呼盛哉!”然蔡实元丰间人也。仇氏初在民间,生子为浮屠,曰了元,所谓佛印禅师也。已而为广陵人国子博士李问妾,生定;出嫁郜氏,生蔡奴。故京师人谓蔡奴为郜六。

绍圣、元符间,汪内相彦章有声太学,学中为之语曰:“江左二宝,胡伸、汪藻。”伸字彦时,亦新安人,终符宝郎。

曾文清夙兴诵《论语》一篇,终身未尝废。

先左丞言:荆公有《诗正义》一部,朝夕不离手,字大半不可辨。世谓荆公忽先儒之说,盖不然也。

靖康国破,二帝播迁,有小崔才人与广平郡王道君幼子名捷俱匿民间,已近五十日,虏亦不问。有从官馈以食,遂为人所发,亦不免,不十日虏去矣。城中士大夫可罪至此。

金贼劫迁宗室,我之有司不遗余力。然比其去,义士匿之获免者,犹七百人,人心可知。

国初,《韵略》载进士所习有《何论》一首,施肩吾《及第敕》亦列其所习《何论》一首。《何论》盖如“三杰佐汉孰优”、“四科取士何先”之类。

嘉兴人闻人茂德,名滋,老儒也。喜留客食,然不过蔬豆而已。郡人求馆客者,多就谋之。又多蓄书,喜借人。自言作门客,牙充书籍行,开豆腐羹店。予少时与之同在敕局,为删定官。谈经义滚滚不倦,发明极多,尤邃于小学云。

张芸叟过魏文贞公旧庄,居者犹魏氏也。为赋诗云:“破屋居人少,柴门春草长。儿童不识字,耕稼郑公庄。”此犹未失为农。神宗夜读《宋璟传》,贤其人,诏访其后,得于河朔,有裔孙曰宋立,遗像、谱牒、告身皆在。然宋立者,已投军矣。欲与一武官,而其人不愿,乃赐田十顷,免徭役杂赋云。其微又过于魏氏,言之可为流涕。

政和末,议改元,王黼拟用“重和”。既下诏矣,范致虚间白上曰:“此契丹号也。”故未几复改宣和。然宣和乃契丹宫门名,犹我之宣德门也,年名则实曰重熙。建中靖国后,虏避天祚嫌名,追谓重熙曰重和耳,不必避可也。

建炎维扬南渡时,虽甚苍猝,二府犹张盖搭狨坐而出,军民有怀砖狙击黄相者。既至临安,二府因言:“方艰危时,臣等当一切贬损。今张盖搭坐尚用承平故事,欲乞并权省去,候事平日依旧。”诏从之,实惩维扬事也。

林自为太学博士,上章相子厚启云:“伏惟门下相公,有猷有为,无相无作。”子厚在漏舍,因与执政语及,大骂云:“遮汉敢乱道如此!”蔡元度曰:“无相无作,虽出佛书,然荆公《字说》尝引之,恐亦可用。”子厚复大骂曰:“荆公亦不曾奉敕许乱道,况林自乎!”坐皆默然。

靖康末,括金赂虏,诏群臣服金带者权以通犀带易之,独存金鱼。又执政则正透,从官则倒透。至建炎中兴,朝廷草创,犹用此制。吕好问为右丞,特赐金带。高宗面谕曰:“此带朕自视上方工为之。”盖特恩也。绍兴三年,兵革初定,始诏依故事服金带。

建炎初,按景德幸澶州故事,置御营使,以丞相领之,执政则为副使。上御朝,御营使、副先上奏本司事,然后三省、密院相继奏事。其重如此。

张晋彦才气过人,然急于进取。子孝祥在西掖时,晋彦未老,每见汤岐公自荐。岐公戏之曰:“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是公合作底官职。余何足道!”所称之官,盖辅臣赠父官也,意谓安国且大用耳。晋彦终身以为憾。

绍兴末,巨公丁丑生者数人。或戏以衰健放榜,陈福公作魁,凌尚书景夏末名,张魏公黜落。

绍兴末,朝士多饶州人。时人语曰:“诸公皆不是痴汉。”又有监司发荐京官状,以关节,欲与饶州人。或规其当先孤寒,监司者愤然曰:“得饶人处且饶人。”时传以为笑。

王嘉叟自洪倅召为光禄丞,李德远亦召为太常丞。一日相遇于景灵幕次,李谓王曰:“见公告词云:‘其镌月廪,仍褫身章。’谓通判借牙绯,入朝则服绿,又俸薄也。”王答之曰:“亦见君告词矣。”李曰:“云何?”曰:“具官李浩,但知健羡,不揆孤寒。既名右相之名,又字元枢之字。”盖谓史丞相、张魏公也,满座皆笑。

予去国二十七年复来,自周丞相子充一人外,皆无复旧人,虽吏胥亦无矣。惟卖卜洞微山人亡恙,亦不甚老,话旧怆然。西湖小昭庆僧了文,相别时未三十,意其尚存,因被命与奉常诸公同检视郊庙坛壝,过而访之,亦已下世。弟子出遗像,乃一老僧。使今见其人,亦不复省识矣。可以一叹。

晏尚书景初作一士大夫墓志,以示朱希真。希真曰:“甚妙,但似欠四字,然不敢以告。”景初苦问之,希真指“有文集十卷”字下曰:“此处欠。”又问:“欠何字?”曰:“当增‘不行于世’四字。”景初遂增“藏于家”三字,实用希真意也。

秦会之丞相卒,魏道弼作参政,委任颇专,且大拜矣。翰苑欲先作白麻,又不能办,假手于士人陈丰。丰以其姓魏,遂以“晋绛和戎”对“郑公论谏”。久之,道弼出典藩,而沈守约、万俟元忠并拜左右揆。翰苑者仓猝取丰所作制以与沈公,而忘易晋绛、郑公之语。《实录》例载拜相麻,予在史院,欲删此一联,会去国不果。

陈福公长卿重厚粹美,有天人之相,然议者拟其少英伟之气。予为编修官时,一日,与沈持要、尹少稷见公于都堂阁。公忽盛怒曰:“张德远以元枢辄受三省枢密院诉牒,虽是勋德重望,亦岂当如此!”方言此时,精神赫然,目光射人。退以告朝士,皆云平生未尝见此公怒也。古人有贵在于怒者,此岂是耶?

李庄简公泰发奉祠还里,居于新河。先君筑小亭曰千岩亭,尽见南山。公来必终日,尝赋诗曰:“家山好处寻难遍,日日当门只卧龙。欲尽南山岩壑胜,须来亭上少从容。”每言及时事,往往愤切兴叹,谓秦相曰“咸阳”。一日来坐亭上,举酒属先君曰:“某行且远谪矣。咸阳尤忌者,某与赵元镇耳。赵既过峤,其何可免?然闻赵之闻命也,涕泣别子弟。某则不然,青鞋布袜,即日行矣。”后十余日,果有藤州之命。先君送至诸暨,归而言曰:“泰发谈笑慷慨,一如平日。问其得罪之由,曰不足问,但咸阳终误国家耳。”

张枢密子功,绍兴末还朝,已近八十,其辞免及谢表皆以属予。有一表用“飞龙在天”对“老骥伏枥”,公皇恐,语周子充左史,托言于予,易此二句。周叩其故,则曰:“某方丐去,恐人以为志在千里也。”周笑解之曰:“所谓志千里者,正以老骥已不能行,故徒有千里之志耳。公虽筋力衰,岂无报国之志耶?”子功亦笑而止。盖其谨如此。又尝谓予曰:“先人有遗稿满箧,皆诸经训解,字画极难辨,惟某一人识之。若死,遂皆不传,岂容不亟归耶!”

汪廷俊从梁才甫辟为大名机幕,专委以修北京宫阙,凡五年乃成。岁一再奏功,辄躐迁数官。五年间,自宣教郎转至中奉大夫,其滥赏如此。

予在南郑,见西邮俚俗谓父曰老子,虽年十七八,有子亦称老子。乃悟西人所谓大范老子、小范老子,盖尊之以为父也。建炎初,宗汝霖留守东京,群盗降附者百余万,皆谓汝霖曰宗爷爷,盖此比也。

陈莹中迁谪后,为人作石刻,自称“除名勒停送廉州编管陈某撰”。刘季高得罪秦氏,坐赃废。后虽复官,去其左字,季高缄题及作文皆去左字,不以为愧也。孙仲益亦坐以赃罪去左字,则但自称“晋陵孙某”而已,至绍兴末复左朝奉、郎,乃署衔。

予尝与查元章读《太宗实录》,有侯莫陈利用者。予问有对否,元章曰:“昨虏使有乌古论思谋可对也。”予曰:“虏人姓名,五字者固多矣。”元章曰:“不然,侯莫陈可析为三姓,乌古论亦然,故为工也。”

毛德昭名文,江山人,苦学至忘寝食,经史多成诵,喜大骂剧谈。绍兴初,招徕,直谏无所忌讳。德昭对客议时事,率不逊语,人莫敢与酬对,而德昭愈自若。晚来临安赴省试,时秦会之当国,数以言罪人,势焰可畏。有唐锡永夫者,遇德昭于朝天门茶肆中,素恶其狂,乃与坐,附耳语曰:“君素号敢言,不知秦太师如何?”德昭大骇,亟起掩耳,曰:“放气!放气!”遂疾走而去,追而不及。

北方多石炭,南方多木炭,而蜀又有竹炭,烧巨竹为之,易然无烟耐久,亦奇物。邛州出铁,烹炼利于竹炭,皆用牛车载以入城,予亲见之。

杜少陵在成都有两草堂,一在万里桥之西,一在浣花,皆见于诗中。万里桥故迹湮没不可见,或云房季可园是也。

蜀人爨薪,皆短而粗,束缚齐密,状如大饼餤。不可遽烧,必以斧破之,至有以斧柴为业者。孟蜀时,周世宗志欲取蜀,蜀卒涅面为斧形,号“破柴都”。

谢景鱼名沦涤砚法:用蜀中贡余纸,先去黑,徐以丝瓜磨洗,余渍皆尽,而不损砚。

青城山上官道人,北人也,巢居,食松麨,年九十矣。人有谒之者,但粲然一笑耳。有所请问,则托言病聩,一语不肯答。予尝见之于丈人观道院。忽自语养生曰:“为国家致太平,与长生不死,皆非常人所能。然且当守国使不乱,以待奇才之出,卫生使不夭,以须异人之至。不乱不夭,皆不待异术,惟谨而已。”予大喜,从而叩之,则已复言聩矣。

吕周辅言:东坡先生与黄门公南迁,相遇于梧、藤间。道旁有鬻汤饼者,共买食之,粗恶不可食。黄门置箸而叹,东坡已尽之矣。徐谓黄门曰:“九三郎,尔尚欲咀嚼耶?”大笑而起。秦少游闻之曰:“此先生饮酒,但饮湿法已。”

魏道弼参政使金人军中,抗辞不挠。虏酋大怒,欲于马前斩之,挥剑垂及颈而止,故道弼头微偏。

使虏,旧惟使副得乘车,三节人皆骑马。马恶则蹄啮不可羁,钝则不能行,良以为苦。淳熙己酉,完颜璟嗣伪位,始命三节人皆给车,供张饮食亦比旧加厚。

淳熙己酉,金国贺登宝位使,自云悟室之孙,喜读书。著作郎、权兵部郎官邓千里馆之。因游西湖,至林和靖祠堂,忽问曰:“林公尝守临安耶?”千里笑而已。

谢子肃使虏回,云:“虏延群臣自徒单相以下,大抵皆白首老人。徒单年过九十矣。”又云:“虏姓多三两字,又极怪,至有姓斜卵者。”己酉春,虏移文境上曰:“皇帝生日,本是七月。今为南朝使人冒暑不便,已权改作九月一日。”其内乡之意,亦可嘉也。

杨廷秀在高安,有小诗云:“近红暮看失燕支,远白宵明雪色奇。花不见桃惟见李,一生不晓退之诗。”予语之曰:“此意古已道,但不如公之详耳。”廷秀愕然问:“古人谁曾道?”予曰:“荆公所谓‘积李兮缟夜,崇桃兮炫昼’是也。”廷秀大喜曰:“便当增入小序中。” s/jze03bfGlmROscMdzjLSaq3u/frLshMExMNkUZR1YaImXP6H+1fW/r+hpqFP6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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