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被束缚的辩证法像黑格尔一样,并非没有任何稳固的东西。但它不再赋予这种东西以第一性。黑格尔在他的形而上学起源时适度地强调了这种稳固性的特点:它们应在终点从形而上学中显现出来,像一个半透明的整体。这使他的逻辑范畴带有了一种特定的两重性。范畴是已经产生的结构,是互相抵消的结构,同时又是先验的、不变的结构。通过那种在每一辩证阶段上重新恢复直接性的学说,它们变得和力本论相一致。黑格尔已经略加批判的第二自然理论,对否定的辩证法来说并未丧失掉,它原封不动地采用了突然的直接性,即社会及其发展呈现于我们思想的形态。第二自然理论之所以这样做,为的是使分析在现象与现象要求成为自在的东西之间内在差别的程度上,来显露它的中介。
自我保护的稳固性、青年黑格尔的“实证性”,对这种分析来说如同对青年黑格尔来说一样是否定的。在《现象学》序言中,他仍然把思想即这种实证性的头号敌人当作否定性原则的特点。 通向这一点的道路是最简单的反思:不思考的东西屈从于可见性的东西,靠一种消极的天性而倾向于坏的实证性,这种消极的天性在批判理性中标志着认识权利的感觉来源。按其当时呈现的样子来感知某物,放弃反思,这潜在的总是等于按其实际样子肯定某物;与此相反,一切思想最终都要引起一种否定的运动。
当然,尽管黑格尔的一切表述都是相反的,但他仍然让主体具有毫无疑义地高于客体的第一性。他仅仅是以半神学的“精神”一词来伪装它而已,而精神又带有抹不去的个人主观性的印记。为此而欠下的账表现在黑格尔逻辑学的过分的形式性上。尽管根据其自身的概念,形而上学和范畴学说将不得不是内容,但它们努力排除一切作为确定的存在物的东西,而正是这种存在物才可以使它们的开端合法化。在这一方面,黑格尔并没有远远脱离康德和费希特,尽管他不厌其烦地斥责他们是抽象主观性的代言人。就其自身而言,逻辑科学(在这个词最简单的意义上)是抽象的:向一般概念的还原,进一步排除了一般概念的对立面,排除了唯心主义辩证法自夸具有并展示的具体因素。
精神在反对一个并不现存的死敌的战斗中赢得了胜利。黑格尔对偶然的实存的贬义性评论是一声呐喊:“小偷,住手!”黑格尔的逻辑由于一直对付概念的中介,仅仅一般地思考概念与概念内容的关系,所以它已经提前对它打算证明的东西作了保证:概念是绝对的。然而,我们越是批判地看透主观性的自主性,我们越是清晰地意识到主观性自身的被中介的性质,我们的思维也就越义不容辞地使主观性具有它本身并不具有的稳固性。否则,我们甚至就不会具有辩证法借以挑起它的坚固担子的动力。
并非每种表现为第一性的经验都能被断然地否定。在克尔凯郭尔当作朴素性来维护的东西中,如果完全缺乏意识的经验,思想就不会信赖自身,就会做既定传统期望它做的事情,就会变得更朴素。诸如“原始经验”之类的术语、被现象学和新本体论丢了面子的术语标志着一种真理,但也浮夸地损害了这种真理。除非对外表的抵制是自发的,不介意它自身的从属性,否则思想和活动便是无聊的摹本。客体的任何超越由思维强加于它的规定性的东西,首先将作为直接物面对主体,在主体感到完全信赖自身的地方——在最初经验中——主体将是最少主观的。最主观的、直接的材料躲避了主体的干涉。然而,这种直接的意识既不是可连续地保持的,也不是直截了当肯定的。因为意识同时是普遍的中介,甚至在它自己的直接材料中也不能跳出它的影子。这些直接材料不是真理。
相信从作为稳固性和直截了当的第一性的直接性中能跳出来一个未被破坏的整体,这是一种唯心主义的怪想。对辩证法来说,直接性并不保持它的直接的姿态,它不是成为基础,而是成为一个要素。在相反的一极,纯粹思想的不变量也同样成为一个要素。只有幼稚的相对主义才会否认形式逻辑和数学的有效性,并因为它们曾是短命的就把它们当作短命的。从自身的不变性中产生出来的不变项,不能从可变项中剥出来,好像这样人们就把一切真理握在手中。真理同实质相结合,实质就发生变化,真理的不变性是第一哲学的幻想。尽管不变量在历史的动态和意识的动态中不会无差别地得到解决,但它们是这两种动态的要素;一旦不变量作为先验性固定下来,它们就成了意识形态。意识形态绝非总是明确的唯心主义哲学。意识形态存在于某种第一性东西的基础中,即几乎无关紧要的内容中,存在于不明确的概念和事物的同一性中。当一种学说概括地宣扬意识依赖于存在时,也就用这种同一性证明了世界的合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