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刘雯卿,生于1908年,卒年不详,湖北公安人。抗战前夕赴南宁任初中教员,在《南宁民国日报》副刊发表有小说、散文、诗歌、杂文等。1936年10月,广西省会由南宁迁至桂林后不久刘雯卿到达桂林,直至桂林沦陷前夕离桂。抗战时期,刘雯卿在桂林积极从事抗战文化运动,先后随广西学生军、战地服务团奔赴前线,写下了《广西学生军在广西》《高峰坳之战》等风靡一时的作品,柳亚子曾题诗盛赞:“北伐东征要女兵,冰莹而后见雯卿。”著有诗集《血潮》《战地诗歌》《火光中的影子》等。
作品信息
原载《南宁民国日报》1936年5月8日、9日、10日、11日、13日。
到底是春天的时节了。杨柳的枝头,发出了嫩绿的新茅。田园的野花蔓草,也在欣欣向荣。连着罪了几天的春雨,大地上一切的生物,都完全改变了颜色。在山坡平原间,寻苦菜当白米充饥的人们,也越发加多了;那些男女老幼,都提篮握铲,弯着腰儿散在田野中,好像一块糖片上的蚂蚁一般。在他们每个人的面上,都显出被饥饿摧残的伤痕,尤其是桃姑娘的面上,更是消瘦得可怕;她除了一对灯盏大的眼睛和高耸的两块骸骨外,只有一张黄纸般的皮色,遮盖着她心灵深处的悲哀。她一副憔悴的小面孔,已经表示她是人间一个最可怜的女郎了。
她的家在桃李村,当她的母亲生她的那一年,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所以她的祖母给她取名叫桃儿。后来,她渐渐长大,桃姑娘就成了她专有的名字了。
现在她还没有满十四岁,因为受了穷困的压迫与命运的摧残,一个天真活泼的女郎,差不多像一个没有生气的老妇人了。她的身上所穿的衣服,还是她的祖母当年陪嫁的一件蓝色羽毛棉袄。她的头上绾着一个小小的螺蛳结。因此,邻近一些顽皮的小孩,都叫她作“矮老妈”“小妇人”。这些对于她的年龄很不相称的绰号,自然使她伤心难过。当别人嘲笑她的时候,她总是暗暗地落眼泪,但她并不怨恨人家,只是咒诅她自己的命运!
以前桃姑娘在桃李村中,算是首屈一指的有产家庭。因了连年遭兵匪蹂躏和水灾旱荒,她所有的家产,也就渐渐地残败了。她的父亲吃鸦片,自然也是败家丧产的原因之一。自去年受了一次洪水的浩劫,简直弄得食不能入口,衣不能遮身了。那时,她的母亲和弟妹们,因为经不起饥寒的摧残,也就安然地脱离了人间的苦海!
去年冬天,是水灾以后最难过的一个关键。差不多有三分之二的饥民,都被饥寒埋葬在冷酷的坟墓里了。在这些痛苦的时日中,谁也不知道桃姑娘是怎样在和死神斗争。
桃姑娘的父亲,不但受饥饿,而且,还受着鸦片鬼的压迫。他把家具衣物,都典尽卖绝了。他想到无法可设的时候,竟把桃姑娘卖给五十多岁的一个富翁王任远做第七房小老婆。他把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仅仅地换了九十多元的代价。他整天整夜地睡在鸦片馆里,他整个的生命,算是完全葬在鸦片罐里了。吃鸦片这件事,好像是他对于社会应尽的义务,因为国家多半的军饷和文武官员的薪俸,多是从烟税榨取得来的!不但是桃姑娘的父亲,差不多全□省有不少的男女老幼,都被鸦片害够了。也许全国的民众,多受了同样的遭遇,若是进了城市,在街头巷尾都充满了鸦片的臭气,在随处都可以发现一些像活尸般的鸦片鬼。在鸦片罐里,也不知葬埋了多少青年的灵魂呵!
金钱的势力真大呵!九十多元就处决了桃姑娘的生命。还差三天,桃姑娘就要到王富翁家里去吃白米饭了。不过,在这两三天中,饿鬼还是催促着她到郊外去寻苦菜,有些寻菜的同伴们,都嘲笑她快要做新娘子了,快要做王富翁的贵夫人了。她听了如钢刀割心般的难过!一个人爱嘲笑痛苦的灵魂,那算是人性中最残忍的事呵!
在黄昏的时候,桃姑娘提了菜篮回家,她把菜篮放在廊檐下,面上显出疲倦的、忧愁的神色。她静静默默地坐在门槛上沉思了一会,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泪水毫不自主地从她的眼眶中滚出来!她想到已死的慈母,想到毒恶的父亲,想到那可怕的王老头子,想到苦命的自己,更想到万恶的社会。她越想越难过,她恨不得即刻脱离这片肮脏的尘土,使那缕痛苦的灵魂,早些去享受永生的快乐。
桃姑娘含着一包热泪,跑到她的屋后一株绿荫蔽空的梧桐树下。那里是她母亲的一座坟墓,坟上已经生长了一些杂草野藤,把黄土紧紧地遮着了。这似乎是她母亲与尘世隔绝了很远的一个表记,她伏在坟上尽情地痛哭,不知什么时候,竟自哭得昏过去了。她昏昏冥冥地已经看见了她的母亲,似乎是和她生前一样消瘦得可怜的模样。她的母亲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又把她拥抱在怀里。她正哭得伤心欲绝的时候,忽然梧桐树梢一阵乌鸦归巢的哑哑之声将她惊醒了!
一天惨淡愁云,渐渐地被冷风吹散了。东边的树梢,已挂上了半轮皎洁的新月,发出了凄清的光芒;宇宙的一切,都躲在这种朦胧的月色之下,好像是在探讨夜神的秘密。桃姑娘断断续续的哭声,充满了这幅凄愁的夜景。夜色渐渐的深沉,春寒渐渐的浓厚,桃姑娘的衣衫,都被露水沾湿了!她立起身来,在四周望了一望,好像是寻什么目的地似的。她走了几步,又侧转身来,在坟墓上拉了一把青草,直向西边走去。她走到桃林深处,那株桃树下有一带碧绿的池水,冷风吹过,素波荡漾,月映水面,银片破碎,桃影落水,形迹模糊。这好像是一个梦境,又好像是一个死城,桃姑娘想把这池水做她永远的归宿。自她的父亲把她定给王富翁的时候起,她就有了自杀的念头;她深深地感到人生无味,感到社会不平。她想,在三天之后,就要受那可怕的老头子蹂躏了。因此,她很悲哀,她实在没有生的勇气了。
这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了,桃姑娘在一株高大的桃树下呆呆地立着,她凝视着虚幻的天空,又凝视着黑暗的大地,她感到人生缥缈,前途无路,她把满腔的凄楚一齐化成热泪倾倒出来!
桃林中泼出一种悲悲切切的哭声,引动了附近的村犬狂吠。犬吠声又惊醒了管理桃源的张胡子,他是桃源里的一个忠实的栽培者,他把桃树当着自己的生命的,他怕有人来偷他的桃树。于是他爬起来,燃起灯笼,踉踉跄跄地踱到后园,不料灯笼被风吹熄了。好在还有一缕月光。他睁着模糊的眼睛,在桃源的四周打量了一下,见池畔有一个清瘦的小影。张胡子本来迷信鬼神,他以为是桃花的灵魂,又以为是桃花女神下凡来散花的。他远远地向着池边的小影,恭恭敬敬地叩了四个头,暗自祝祷花神在他的桃林中早些散播美丽的桃花,早结成甜蜜的佳果。
他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又隐隐约约听见是女子的哭声。他更觉得有些惊奇了!便一直向池边走,很快地走,走到一个系牛桩上,绊脚跌了一跤!即刻爬起来又走。他感觉到有些头晕眼花,于是又在树下站了一刻儿,才鼓着勇气跑到池边,定眼一看,是他所认识的桃姑娘。他一面喘气,一面问道:
“桃姑娘!你怎么更深夜静在这里哭泣呢?”
“唉!张老爹,我是一个被世界遗弃的人。上帝似乎不许我生存了,我要借你的桃林下的这池皎洁的清水,做我永远的归宿!”
“你年轻轻的,正如一朵含包的桃花,向春风招展时候,你怎样又要死呢?”
“一枝美丽的桃花,它自己没有力量去禁止别人不任意采摘,甚至要被遗弃在道上,被牛马任情地践踏呵!……”
“你所说的话,我有些不懂得。总而言之,我们是自然地生,也要让它自然地死。我们是灵性的动物,应该在宇宙间争生存。你看,我以前在池畔东边栽种的一些桃树,去年春天,不幸被南村里的郭老爷,遣人来斫伐了二十多株,那时,我自然没有权利禁止他们的暴行……我非常懊丧,我几乎没有栽种桃树的勇气了。现在这些树根,又发出了新芽,并且,有些已经长成了小桃树。因此,我快乐极了!我觉得世界上没有绝望的事情,所以我仍是劳而不倦地栽种培养我的桃树。现在我已经有七十多岁了,我还不愿意离开世界,因为我舍不得艳红可爱的桃花呵!它每年春来的时候,带了无限的春光,大地上一切被凄风惨雨所摧残的植物,都跟着温柔的春光复苏了!它是春的引导者,是光明的象征。我最爱桃花,也怜爱你如花的生命。我希望你努力挣扎。如同被强者摧残的桃树,在自然界中挣扎一般!”
桃姑娘听了张胡子一番劝解,便深受感动,正如大梦初醒!她始知道人生的道上,是生满着荆棘毒刺,要勇敢的人去开辟整拔的。即刻就打消了自杀的念头,她决定要在生之国度里去奋斗了!
老人的心毕竟是慈爱的,他把桃姑娘送到那间破壁通风的屋子里去了,才独自回转身去。桃姑娘慢慢摸索了一会,燃起一盏豆灯,那暗淡的光芒,直射在她那凄愁的面上。她孤影独悼,自忧自解。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由破壁缝钻入落在地上暗灰色的月光。她静静地坐住一条矮凳上,无声无息的,好像是在静听她自己。心琴在微微地弹动着兴奋的调子一般。她沉默良久,但无论如何不愿意去做那可怕的老头儿第七房小老婆。她已打定了主意,决意逃婚,这个问题,像电流般在她的脑海中奔流着,如同婚期在它的目前一般的急切!她即刻站起身来,透了一口长气,屋子里寂寞的空气波动了一下,又沉静下去了。她急步走到一张脱了一条腿的方桌边,把一只烂木箱打开了。在内面翻了一会,找出了一件褴褛不堪的短衣,用黄草纸包好,紧紧地扶着,悄悄地吹熄了豆灯,轻轻地走出去。她生怕隔壁的王大嫂听见,发觉了她的秘密。她一跨出门槛,便一溜烟地沿着桃林夹道的小路上走了。她决定去找她那久不通音闻的姨母,她想在那里暂过一些日子。
她越过了几方田径,又走过了一些小路,那半轮朦胧的月儿,已做了她指路的明灯。道旁高大的树木,像恶鬼般地立着,她并不觉得可怕,只是一味地奔走那她渺茫的前途。
漫漫的长夜,在她辛苦的旅程中悄悄地爬过了,东方已现出一缕惨淡的光芒,渐渐地变成粉红色了。远远地望去,见一带城墙,像死蛇般地睡在灰色的天幕之下。宇宙的一切,都从夜神的怀抱里逃出来了。一些劳苦的农工们,正在开始他们的工作。城内的号兵,吹嗒嗒的号声,也隐隐约约传出城外。但城门还是紧紧地闭着。桃姑娘躲在城脚下的一块青石上坐看,显出很疲倦的神情。她又生怕有人追来了,不时东张西望,别人见她这种狼狈不堪的神情,还以为她是一个小偷。
好容易把城门等开了,她才进了东门,一直向西城走去。她穿过了几条长街短巷,也见了一些时髦的男女学生,她在女学校经过时,学校里面有高声琅琅的读书声,有清脆悦耳的音乐声,她站在墙外听了许久,几乎听得呆着了。她忘却了自己的痛苦,忘却了自己所处的境地,忘却了一切,她仿佛自己已经和那些幸福的女郎们聚在一处了。忽然跑来了一只可恶的黄犬,夹着尾巴乱吠,几乎咬了她的脚跟,要不是她躲得很快的时候,她才想到自己是叫花儿一般的模样,和那些快乐的女学生们是隔了一层厚厚的高墙呵!
她感觉十分疲倦了,但还拖着无力的两腿向前走着。她走到西城一看,以前的那些古老的房屋与新筑的亭台楼阁,都消灭无痕了,只留下了一些断墙零瓦,破砖朽梁。有些屋基已被农人栽种了豆麦。这都是军人留下的功迹呵!桃姑娘在这片荒凉的焦土上,自然是无从寻找她姨母的家。她完全变成失望了。她木偶似的立着,呆呆地望着这片焦土放声大哭起来!
一些过路的行人见了,都以为她是一个疯子,所以一时集了许多男女老幼来围着她看。她还是旁若无人地呜呜咽咽地哀哭。有一个温柔的老妇人,带着慈蔼的心情走拢去轻言细语地问她:
“小姑娘,你为什么事哭得这样伤心呢?”
“老太太,我找我的姨母,现在这些屋基都成了一片焦土,我也不知道她的生死存亡呵”!
“你的姨母姓什么?是什么地儿的人呢?”“她姓汪,是一个中年妇人,她的丈夫是个鱼贩子。”
“呵!你问的是汪大嫂吗?她还活着,现在已经迁到煤炭山附近一间矮小的屋子里去了。那就是你的姨母汪大嫂的家。你可以去找吧,隔这里不远哩。”
“谢谢您,老太太!”
当时她擦干了眼泪,一直往煤炭山走去,她找了半天,才找到她姨母的家。桃姑娘跨进门槛,她姨母见她面色苍白若纸,身肢憔悴难堪,浑身都被露水浸湿了,湿得像水中的野鸭般的!姨母见她这种模样,不禁一阵心酸。姨母含着一包眼泪,抚摸着她零乱的短发。桃姑娘得了这种温柔抚慰,又想到了她的母亲,不禁又失声哭了!姨母见了桃姑娘,如同见了她的胞姊一般的伤心难过。她含着一包眼泪问桃姑娘:
“桃儿,你怎么一个人逃出,弄到这种狼狈的样子呀!”
“……”
“不要哭,你说给我听呀!”
“爸爸……”
“怎么样,爸爸死了吗?”
“不,爸爸把我卖给一个富有黄金白银的老头儿做第七房小老婆。我不……”眼泪塞着了她的咽喉了!
她姨母听见了她的话,感觉一阵心酸胆寒!
姨母本来是一个贤德慈爱的妇人,她把桃姑娘留在家中抚养,如同自己亲生的女儿一样。她把桃姑娘像藏珍宝般地藏在家里。因了这种婚姻重大的关系,她恐怕惹出滔天大祸来。本来,穷人是很害怕有钱有势的人们,正如小动物畏惧老虎一般!
三月二十四日的早上,天色非常阴霾。几片乌云带着雨丝,在空中飘荡,这种欲雨不雨的天气,使王老爷非常烦闷。这是他老早择定去接桃姑娘的良辰吉日。不料上天给这么一个扫兴。他叫了几个仆人,把后面屋子里放着的一乘绿衣棚子轿扫刷了,他们一直抬桃去了。
五十多里陆路,在他们粗野之夫走起来,直不算什么,差不多三点多钟的时候,他们就到桃李村了。他们把轿子放在一株桃树下的草坪上。他们走到桃姑娘的大门口,但见大门是紧紧地闭着,大家不禁有些诧异起来,于是大叫了一会,可是内面总没有回音。一个大胖子很性急地用脚把门踢开了,里面空空洞洞的。连新娘子的影子也没有。轿夫们都高声嚷着,一时惊动了邻近的一些男男女女,他们都带着好奇的心情跑去观看。她的屋子好像出了丧以后的凄凉!几个轿夫嚷了一会,也垂头丧气地抬着空轿回去了。
在傍晚的时候,王老头很急切地等待着娇小的爱妾临到,不时亲自跑到门前去望望,但总不见轿子的影儿。他似乎很着急的,急得在屋子里前后徘徊,差不多鸦片也没有心绪抽了。他又走到堂屋里对着一副穿衣镜瞧瞧,又摸自己的胡须。他自己似乎很得意地庆贺自己做老新郎,又回想到四十多年前做第一次新郎的事,他又觉得有些感伤起来了。
当日落西山的时候,仆人扛着一顶空轿回来了。老头儿听了他们的回报,愤然大怒!他一嘴黑黝黝的胡子,都气得竖起来了。他痛骂桃姑娘的父亲欺骗了他。他气昏了,他即刻要到城里去告状。因为天色已暮,却被他一些来吃喜酒的朋友劝止了。
那晚老头儿被失意的痛苦压迫得他通夜不能安眠。他时而倒在床上吸鸦片,时而在房子里徘徊,时而叹声恶气,时而拍案大骂,简直闹大家不安。不说是他的妻妾们在深深地抱怨,就是一些儿孙们也在暗暗地诅咒他。老头儿好容易把这漫漫的长夜消磨哩!
大清早上,王老头坐了先前去接桃姑娘的那顶棚子轿,一直到城里去告状。有些亲戚朋友苦苦相劝,他无论如何不肯听从,他像神经病般地坐在轿里乱跳大骂。道旁的农夫牧子,都带着莫名其妙的眼光向他望了一望,又毫不关心地走过了。
红日当空,炊烟四起,缭绕屋角的时候,王老头已到城内一家大旅馆住着了。他倒在床上饱饱地抽了一顿鸦片,吃过午饭之后,他就请王律师做了一张东西递到法院里去,告桃姑娘的父亲李祖汉意图骗婚。同时,他仗着金钱的势力,向法院里活动了一下,所以法院也就很迅速地,第二天发票下差到桃李村去捉拿桃姑娘的父亲了。那些差使威风凛凛地跑到那里去,并且,还带了两支枪。他们先派两个把前后门紧紧地守着,让两个有武器的差使进他屋子里去捉,可是,他们连人影也没有看见,如同先前接亲的人们不见桃姑娘的影子儿一样。王老头得了这个消息,又是气得捶胸跌足,愤然大骂!
他连追了两张纸进去,法院里派了两个出去调查桃姑娘父亲的行踪。但他们查了两天,还是毫无着落。
后来法院派了一个小探头儿,到鸦片馆里去暗自探查他的消息,人口纷纷,其说不一:有的人说他逃了,有的人说他病了,有的人说他死了,有的人说他躲在戏楼脚下。那两个武装差使,荷枪实弹跑到关公庙前一个戏楼脚下去捉人,但什么人也没有看见,只见一具男尸,臭气冲天地倒在一块青石板上。虽然面貌不容易辨白,据附近鸦片馆里的人说,这具男尸,就是桃姑娘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