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扎克的初恋情人是贝尔尼夫人,贝尔尼夫人究竟有什么特殊的魅力吸引住了这位崭露头角的天才呢?女性的温柔和爱,这正是巴尔扎克干枯的情感世界最需要的东西。贝尔尼夫人的丈夫加伯瑞叶尔·德·贝尔尼是位正统的贵族,曾任皇家法庭顾问,是位总督的后裔。在巴尔扎克出现在这家的客厅中时,贝尔尼先生已是病体缠身,变得半聋半瞎,因此性格忧郁、沉闷。好在贝尔尼夫人带领孩子们总能营造出一种温馨和谐的气氛,让年轻的作家宾至如归,以至留连忘返。
贝尔尼夫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她45岁时,又会遭到爱情的伏击,遭遇年轻时代的激情。
她接到巴尔扎克的情书,辗转思忖之后,打算劝这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偃旗息鼓,把战场搬到同龄人中去。但是她怎么能劝得动呢?此时,巴尔扎克不是交际场中的浪荡子,他捧出一颗年轻炽热的心。这些贝尔尼夫人再清楚不过了。同年轻时她所经历的轻率放荡比起来,巴尔扎克的爱情更加虔诚动人。所以几经犹疑后,她接纳了在痛苦中煎熬的作家。
巴尔扎克在贝尔尼夫人温情的调教下,渐渐地在心理上和生理上都恢复了平静,这对于处在青春期的年轻人来说是尤其重要的。更为重要的是,贝尔尼夫人具有远见卓识,她认识到巴尔扎克的文学天赋,便激发他的天才,大力支持他的文学创作。她给他提供许多大革命时代的宫廷内幕,并为尚未成功的年轻人出谋划策,在巴尔扎克破产之时慷慨解囊。巴尔扎克和贝尔尼夫人的情人关系维系了10年,许多年后,便逐渐发展成为一种精神上的友谊。巴尔扎克对贝尔尼夫人的爱慕和忠诚全部升华为一种信任和感恩,他称她为“伟大而升华的女性,那个友爱的天使”。
巴尔扎克的情感世界是复杂的。1831年9月,他收到了一封信,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位贵族女子的来信,否则便不会有这样隽秀的字体、细致的火漆封口,以及神秘的英文签名。尤其信中含蓄委婉的指责和批评并不能掩藏写信人的惊奇和钦佩。
巴尔扎克开始写这封重要的回信。
那是一个开放式的结尾,饱含着巴尔扎克的渴望与期待。他说,“夫人,我想和您通信,我希望您是我的荣誉,我渴望您的理解……”有这些潜台词在里面,如果对方是一个聪慧的妇人,他又何愁接不到下一封信呢?
果然,信如期而至,并且不是一封,而是十多封。不用对方作详细的自我介绍,仅凭她给巴尔扎克的一个真实姓名,他便了解了她所有的经历——她的故事,在巴黎社交场中已经成为了经典。这使巴尔扎克兴奋异常,当然他不会感兴趣于对方“阿尔芒斯”式的爱情悲剧,他感兴趣的是对方的家世以及独居的现状。卡斯特丽侯爵夫人才是真正的“豌豆公主”。如果能将巴尔扎克这个姓氏并入这个血统,他就不会再为自己追祖求宗而苦恼了。而且,这是个落魄的女子,一定需要爱,需要一个真正倾心的男子,那他不就是合适的人选吗?
也许是受理想的驱使太强烈,巴尔扎克这个急性的男人这次倒沉下心来,耐心地应付这个女人。他甚至抛开写作的计划,每晚坐着自己的华丽骑乘,带着漂亮的小厮飞奔前往卡斯特兰宫。这个焦急的情人急于想将他追求的东西,以一种最隐秘、也最稳妥的方式得到认可,但卡斯特丽侯爵夫人却建议巴尔扎克借助保皇党势力竞选议员,从而得以进谒朝廷,获得贵族封号。
她鼓励巴尔扎克给保皇党的杂志报纸撰稿,并将自己家族的政治人物介绍给他,其中最著名的当属费慈·贾麦斯公爵,他是侯爵夫人的叔父,著名的铁杆儿保皇党人。在这样一些人物的鼓动下,巴尔扎克参加那次短命的国会议员竞选,不幸却失败了。
政治的幻景消失了,渴望中的爱情也遥遥无期,更为严重的是,书商、高利贷商人又日夜围绕着他打转了。没有办法,巴尔扎克只有暂时逃出巴黎。这一次,天才作家受到了严重的羞辱,这种羞辱是双重的:其一,他像一条发情的狗一样,为了一根幻想中的骨头撒欢儿奔跑,侍侯那位捉摸不定的病妇人,侍侯一群波旁王朝的遗老们,使朋友们对他不满,又给他的敌人的画簿里添了一幅讽刺幽默画。其二,那迎面而来的债务使这个30岁的男人,这个在母亲眼里永远不成器的浪子,不得不跪倒双膝,向那个冷酷的女人乞求,以期躲到她的背后暂时得到安稳。所以,巴尔扎克面临的是两个古怪女人的无情打击,他像一只丧家犬一样落荒而逃,去寻找收容他的地方去了。
不久,一切都烟消云散,巴尔扎克又可以自由地呼吸了。可是这刚刚换来的自由,他却不知珍惜,危机一过,他那不安的欲望又在蠢蠢欲动。他们分别已近3个月了,侯爵夫人很懂得如何再一次调动起这位单相思男人的热情。一连几封信,她都在诉说对他的思念,说他走后自己如何不幸与落寞,希望能够早一天见到他。1832年8月22日,巴尔扎克急匆匆地离开了昂古莱末,到爱克斯去同侯爵夫人会合了。
卡斯特丽侯爵夫人为巴尔扎克准备好了一间临湖的小屋,十分舒适宜人,然后耐心地等待着那位护花使者的到来。但令她吃惊的是,邮车给她送来的却是一位受伤的骑士。他不是走着进来的,而是躺着被人抬进来的。原来,在里昂转车时,巴尔扎克竟然马失前蹄,倒栽葱从车上摔了下来。好在伤得不太重,坚强的战士轻伤不下火线,请人把自己抬上邮车,送到了侯爵夫人面前。侯爵夫人果然被英雄感动了,尽其所能地照顾这位忠实的追随者。温柔的呵护、呢喃的问候、缠绵的慰藉,这一切应有尽有。但如果英雄想再跨越雷池一步,那就难了。侯爵夫人还是精心地把他们的关系维持在友谊的范围之内。她很注意这一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闲话,她把自己的住处定在距离巴尔扎克的小屋有两条街的旅馆里,而且她对作家的探望都是安排在公众交谊允许的时间内。
卡斯特丽侯爵夫人的这种姿态大大刺伤了巴尔扎克。在病床上时,他还能满足于亲切的关怀和问候,但当他丢掉双拐,能像从前一样气喘吁吁地飞跑以后,他就不满足了。他所面对的是一位优雅的女子,他还必须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装扮得更加绅士化,哪怕是情欲,都要用优雅的方式表达。而这正是巴尔扎克所欠缺的。在向女人求爱时,像做其他事情一样,他也是急切的、率性的,很少选择词藻和语调。现在,要他改换另一种方式,真是太难了。他自己原有的示爱方式,总能被侯爵夫人巧妙地化解掉,以一句诙谐的话语瓦解它热情的力量,使它看上去像巴尔扎克在讲述一个夸张的滑稽故事。他被卡斯特丽侯爵夫人控制了,困苦不堪。另外,那个贾麦斯公爵像插在侯爵夫人和巴尔扎克之间的一根钉子。巴尔扎克恨不得将这根钉子拔掉,但他同样也无能为力。
转眼到了落叶纷飞的日子,所有湖区的游人都在收拾行囊。贾麦斯公爵和卡斯特丽侯爵夫人也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继续南行。这一个回合巴尔扎克又输了个血本无归,他不知道再收拾自己的盔甲跟随侯爵夫人走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他对这个女人的幻想已全部破灭了。
贾麦斯公爵和侯爵夫人还是向他发出了热诚的邀请,希望他能够继续和他们一道去意大利。巴尔扎克已经骑在了虎背上,再留片刻又何防,索性欣然同往。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日内瓦。10月的日内瓦湖十分消瘦,并没能勾起侯爵夫人对巴尔扎克的火热情愫。不只如此,这个地方倒使她想起了以往那些幸福而动人的岁月。睹物思人,侯爵夫人又去咀嚼往昔的记忆了。这时,巴尔扎克却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他已经将一切都压在了最后一搏上。他给侯爵夫人下了最后的通碟令,告诉她自己已经再也付不起心力、物力和时间,这场游戏该有个结局了,他请侯爵夫人拿出最终的抉择。巴尔扎克这封信写得确实不是时候,沉浸在往昔伤感中的侯爵夫人被他的信激怒了,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污辱,所以断然拒绝了巴尔扎克。
这种结局似乎是巴尔扎克早料定的,因为他早已打点好了自己的行装,单等最后的判决到来。当他最不愿意看到而又无法拒绝的结果终于出现时,他再也没有回头,带着满心的伤痕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