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柳老头就吓出一身冷汗,他吞吞吐口水,小心的对着村支书说道:“那个,支书啊,俺家啥情况您是知道的,祖上都是贫农,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也是如今到了新中国,大家日子才好起来,是吧。都说俺家日子过得好,可俺家为啥好,还不是上面领导不忘记咱老百姓,给的待遇好。领导看得起俺柳三郎,俺也不能给国家抹黑不是。俺没别的本事,只能带着一大家子拼命干活。俺想着也只有这样才算对得起国家和领导的栽培,您可千万别信这死丫头的话,您也说了俺是老红军,咋地也不可能给队伍抹黑啊,不然不用您动手,俺自己都得弄死自己。那不是忘恩负义么。”
柳老头不识字,也难为他能想得出忘恩负义几个字。
柳老头说完,柳有银开口了,“可不是,老哥哥您是支书,村里公认的公平公正。这村里啥动静能逃过您老的眼睛,俺家要真是干了这事,您能不知道?”柳有银比柳老头精明,先给村支书戴上一顶高帽子,在暗示如果他家真出了这事,村支书也跑不了,最起码也是个失职的罪责。
能当上支书的也不傻,多少也知道点风声,柳有银说的他未尝不知道,这也是他不喜柳絮做法的原因。村里出了这事明显是做支书的不行,给他抹黑的事情,他能乐意。于是,村支书柳大富说道:“嗯,你们家啥人俺心里清楚的很,俺也不是那等不明是非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们放心俺不会轻易给你们论罪名的。”
安抚完柳家人,村支书对着柳絮就没有那么客气了,只见他严肃的看着柳絮,接着道;“大妮子,既然你说柳家奴役你,俺就当着大家伙儿的面问问,柳家都怎么奴役你了。要是你说的是实情,你尽管放心,俺定为你做主。要是你无故无赖长辈,那也别怪俺这个支书不讲情面了。”
柳絮的话是当众说的,柳大富就是想当做没听见都不行。这村里可不是他的一言堂,有的是人想把他拉下来自己顶上去。他也收到风声说如今上面正在抓啥残瘤,这事可大可小,万一被有心人告上去,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柳絮的脸色不好看,那话不过是她顺嘴说出来的,怎么大家都怒气腾腾的看着她?包括她这副身体的母亲和妹妹们。在听村支书和柳家人说的话,她才反应过来可能是自己不知不觉犯了这个时代的忌讳。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看他们那架势,如果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指不定怎么对付她呢,她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好在她得到了柳大丫的记忆很多事情都记得,也不是无从说起。
柳絮深吸一口气,身侧的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慢慢说道:“打从我有记忆以来就要帮着家里干活,小的时候不是帮着带底下的弟弟妹妹就是帮着喂鸡喂猪,有时候还得帮着带小姑,给小姑做这做那,大点就跟着我妈上山打猪草摘野菜。过了十二岁家里就不让上学了,都是跟着下地赚公分。这还不算,家里吃的都是分好定量的,我们四个吃的最少,现在每天都是只能分一个饼子。”
柳絮到底不是这个年代土生土长的人,在她看来很严重的事情,在这个时代根本不算什么。是以,在柳絮说的时候,院里院外都很安静,等她说完,不少人就嘀咕了,这哪里是啥奴役了,谁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就连柳家人和村支书都松了口气,他们脸色漆黑,芝麻绿豆点的事也能被说成奴役,这丫头真是不嫌事大。
“你应该庆幸自己生在柳家还有一个饼子吃,你去村里其他家瞅瞅,看看多少人家一天都吃不到一个饼子。”短暂的安静中,柳贝贝的声音忽然传来。
刚才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柳絮身上,谁也没有发现柳贝贝出来了。此时的柳贝贝苍白着脸,被冯喜娣搀扶着,整个人斜倚在冯喜娣身上,她头上的绷带还有鲜血溢出,任谁看了都明白这伤的厉害。
此时,柳贝贝的眼睛死死盯着柳絮,她双手握成拳,手指甲死死地掐着手心,努力克制着心里头的恨意。刚掉下床的时候柳贝贝是有意识的,只是身上的疲惫让她睁不开眼,她也听到了自己老子娘和哥哥嫂子的话。在柳老太说要离开的时候,她是舍不得的,靠着这股子不舍,她费力睁开了眼睛。要不是身上实在没有力气,加上冯喜娣一直劝她,她早就出来找柳老太了。
死过一回,此时在柳贝贝心里谁都比不过柳老太。
等她好不容易攒够了力气,又跟屋里的冯喜娣问问了如今的情况,免得待会露出马脚。确认没事之后,她才在冯喜娣的搀扶下走出屋门,正巧听见柳絮说的那番话。新仇旧恨,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柳贝贝都能上去生撕了她。
“你说的轻巧,那你怎么不是一天一个饼子?”看到柳贝贝苍白的脸,柳絮有一瞬间的心虚,她在二十一世纪可是个乖宝宝,最狠的时候也就是骂骂人,柳贝贝这回还是她第一次动手,谁知道就差点出了人命。只是心虚也就那么一会,在她心里柳贝贝这个小姑也不是好人,已经得罪了柳老头一家,她自然不怕多一个柳贝贝。
“切,咋地,你想跟俺比?你也配跟俺比?俺吃的在好那也是俺爹娘给的,吃的俺爹的工资福利,你想吃,你想吃让你娘给你弄啊,只要你娘能给你弄来,俺们决不沾一口。就怕你娘没那个本事,呵呵,你们不愧是亲母女,干活的时候挑三拣四的,吃食到看的清楚,一天天的竟盯着锅里面瞅,瞅啥瞅,也不怕把眼睛掉进去。”不能动手,那她就要在言语上压制住柳絮,她柳贝贝天生就没有怂过谁,以前她不惧怕柳絮,现在依然不惧怕。
她摆明着告诉柳絮,俺就是吃的比你好,你能咋地。
不给柳絮反驳的机会,柳贝贝接着道:“你说柳家奴役你,可柳家好歹还供应你们姐妹上学了,你看看村里别人家,有几家舍得供应闺女上学的,别说闺女,有的人家儿子都供应不起。生在柳家你你惜福不感激大家伙就算了,毕竟当初供应你上学是自愿的,谁也没想着让你感激。可你到好,还反过来说柳家不是,如果你这都叫奴役,那村里谁家没奴役孩子。”
“哎,俺说贝贝丫头,你可别瞎说,俺们可没奴役孩子,那孩子不上学又不是俺们的错,咱们老农民哪有那闲钱供应。”
“就是就是,俺们可不比你家,光三郎阿爷领的工资一个月就好几十,俺们可没钱。”
一听柳贝贝把他们都捎带上了,村里人不干了。他们是没有消息来源,可也不是傻的,但看村支书和柳家对这个词的态度他们就不能承认。
柳贝贝才不管她们咋想的,她就只盯着柳絮瞅,那些人有几个好的,当年她家出事的时候没少有人落井下石帮着柳絮骂她们。
“柳家跟他们怎么一样,不说别的,我爸是烈士,也是有钱领的,柳家供应我们姐妹上学不是应该。”比拼爹,柳絮才想起来柳家的大儿子,她这具身体的父亲是个烈士,按照规定身为烈士家属她们也有福利。这还是以前马招娣告诉柳大丫的,没想到柳大丫深深记在了心里,正好被柳絮从记忆里翻找出来。
“烈士?你知道烈士的补助有几个钱吗?你们一家吃喝不要钱啊?你也说了,你从十二岁才开始下地,你才下地几年?那些年你念书花了多少?你家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你算算从小到大,吃喝上学得要多少钱?凭着俺大哥的补助和你娘,你以为够吗?再说了,俺大哥还是俺爹娘的儿子呢,他的补助不用孝敬爹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