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一名黑衣人跪在地下,不敢抬头去看座上之人。房间里唯一一根蜡烛快要烧完,坐在上方的人猛地拍了下扶手,站起身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我之前已经说过,计划有变,你们只需暗中监视,在接到命令之前不许轻举妄动!”
黑衣人的头埋得更低,声音里却带着些不甘:“我看见了杀死我弟弟那人!”
“为了你的私人恩怨,就置我们的大事不顾吗!你们此番不仅打草惊蛇,还害得我们三个死士白白丢了性命!”
黑衣人抿着嘴角,不再开口说话。
那人又问:“你们去之前,可有把自己收拾干净?”
“主上放心,我手下的人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绝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听他这么说,那人才稍微消了点气,对着他不耐地摆摆手道:“你自己下去领罚,今后这事你也不用跟进了,我会另外派人去。”
“……是。”
黑衣人退出去后,房里的蜡烛正好烧完,最后的一点亮光也熄灭下来。
天光破晓时,孙满满等人起得床来,一起围坐在院子里用早饭。今日清秀派弟子个个表情严肃,如临大敌,赵培掰开一个馒头,问谢凉和孙满满:“听说昨晚来了三个黑衣人,被抓住后就服毒自尽了?”
“嗯。”孙满满拿着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白米粥,“昨晚我们回来时,你们屋里都没亮灯,便没再打扰你们。对了,有件事还想跟赵将军打听一下。”
“什么事?”
“你在朝中,可有什么敌人?”
赵培的眉梢轻轻一抬:“仇人?朝中的派系斗争向来激烈,再加上我这几年在战场杀敌,要说仇人,恐怕还真不少。”
顾清之道:“孙门主这样问,可是昨晚那几个黑衣人与我们有关?”
“不一定,只是阿凉说他们是冲着我们这院子来的。”
顾清之的思绪飞快地转着,赵培的官职并不算高,他们在朝中的地位应该还不到有政敌想暗杀他们的地步,另外赵培这几年杀的也都是外敌,难不成还有人追到这里来报复他?
顾清之的心里略有不安,那几个黑衣人被抓住就服毒自尽,会做这种事的绝非一般人。他隐隐觉得,这事背后可能隐藏着一个更大的阴谋。
赵培道:“就算冲着我们院子来,也不一定是因为我吧?孙门主最近流言蜚语不断,谢大侠嫉恶如仇,应该也得罪了不少人。”
孙满满笑了笑道:“这样说来,我们这个院子还真有些可怕呢。”
她提到“可怕”,赵培就想起昨日顾清之对他说的话,不自觉地朝谢凉看去了一眼。顾清之咳了一声,对孙满满问道:“孙门主和谢大侠今日是否便要离开清秀山?”
孙满满点点头道:“正是,前日闯进林大侠房间的黑衣人也已经抓到,我们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
赵培似乎没有听到过这个消息,有些意外:“抓到了?是什么人?”
“一个小贼罢了,想来偷林大侠的白玉棋,今日清秀派弟子便会将他押去官府。”孙满满说完,又问他们,“你们打算去何处?”
赵培道:“我们跟朝廷告的假所剩无几,应该会直接回京。”
顾清之看了他一眼,问孙满满:“孙门主打算接下来去哪儿?”
孙满满沉吟片刻,吐出一个地名:“洛水。”
谢凉看着她没说话,倒是顾清之开口问:“孙门主打算去拜访神梦山庄?”
“嗯。”孙满满没有多说,只简单应了一个字。
之后几人都没再开口,安静地吃完一顿早饭,四人一起去跟林宇尘辞行。清秀派刚出了不少事,林宇尘也没有留他们多住几日,只是派了弟子送他们下山。
谢凉婉拒道:“我们自己下山便可,清秀派正是用人之时,弟子还是留下来帮林兄吧。”
林宇尘道:“也好,那便恕不远送,请。”
孙满满等人也朝他回了一礼,在走之前,她又忍不住问:“对了,段小三呢?”
林宇尘道:“今日一早南双便押着他下山了。”
孙满满“哦”了一声,难怪今天没有看见凤南双围着林宇尘转。
下山比上山来得快,走到山脚后,孙满满四人也就此分道扬镳。顾清之学着江湖中人的样子,朝谢凉和孙满满抱拳道:“谢大侠,孙门主,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四人朝两个方向走去,顾清之看了看走在身边的赵培,对他道:“你刚刚怎么不说话?”
赵培有些不耐地道:“有什么好说的?”
顾清之看着他笑:“你就没什么话想对孙门主说?”
“没有。”
顾清之摇头叹息:“你这个样子,难怪一直没有姑娘喜欢你。”
“……”赵培的嘴角抽了一下,本来也想讽刺下他,但发现顾清之好像确实比自己更招姑娘喜欢,便“啧”了一声,不说话了。
顾清之拍拍他的肩,像是在安慰他似的道:“不过你也别灰心,我有预感,我们和孙门主,还会再遇到的。”
洛水与潼川相邻,从潼川前往洛水,也用不了多少时日。孙满满和谢凉依旧是骑马前往,路过一条小河时,两人停下来歇息片刻。
孙满满蹲在河边洗了洗脸,然后从腰间拿出水壶,打算装一些水在里面,带在路上喝。谢凉没有去河边,而是站在不远处给马喂草,孙满满将水壶装满,见河里有不少鱼,便回身对谢凉问道:“阿凉,你会叉鱼吗?”
谢凉抚着马脖子上的鬃毛,朝她看去:“叉鱼?”
“嗯!这河里有好多鱼呀,我们抓几条上来,中午吃烤鱼啊!”
谢凉想了想,抬手一掌朝河里打了过去。他离河边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可那一掌就不偏不倚地落在河里,激起了飞溅的水花。幸好他不是打在孙满满身侧,否则她现在已经被河水从头淋到脚了。
和水花一起溅起来的,还有好些活鱼,只不过被谢凉的那一掌给震晕在了岸边。孙满满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鱼,轻咳了一声,对谢凉鼓了鼓掌:“谢大侠好掌法。”
原来高手捉鱼都不是用叉的,而是直接用掌风的。
她走过去数了数,地上一共晕了七八条鱼,他们两人怕是吃不完:“好像有些多唉,要不我们再放几条回去?”
谢凉愣了一下,忍不住低笑起来。
孙满满真的放了两条鱼回河里,谢凉找了棵树把两人的马拴好,走到她身边道:“满满这么能吃,这些鱼会不会不够?”
“……”孙满满认真思考着她平时和谢凉吃饭时,有没有太过战斗力突出,“我好像,也没有很能吃?”
谢凉轻笑道:“没关系,如果满满吃不饱,我再帮你抓。”
孙满满:“……”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给了他这种错觉!
虽然吃烤鱼是孙满满提议的,但她在光明门长年有人伺候,杀鱼去鳞这种事自然也是没碰过,最后晕在岸上的鱼全是谢凉亲手处理的。孙满满在他处理鱼的时候,去周围找了些新鲜树枝和干柴,准备等会儿烤鱼用。
做好这些准备工作,两人生起火,坐在岸边等鱼烤熟。谢凉一边控制着火候,一边问身边的孙满满:“满满为何要去神梦山庄?如果我没记错,那日跟各大门派代表一起上光明门的,也有沈若光,满满不是已经见过他了吗?”
“……”孙满满想,大概在谢大侠的心里,她就是个女淫魔了吧,“我去神梦山庄才不是为了见沈若光呢!”
“哦?”谢凉挑了挑眉梢,侧头看着她,“那满满是为了什么?”
孙满满沉默了下,才道:“两年前,我爹去神梦山庄参加沈庄主的寿宴,回来后便突然病逝。喜地一直怀疑,我爹是中毒而死的。”
谢凉的眸光微敛:“中毒?”
“嗯,喜地说这种并不是立刻毒发,而是有一段潜伏期。”
这话让谢凉也不禁开始思索,两年前孙战忽然病逝,在武林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孙战正值壮年,再加上练武之人身体本就比普通人好,忽然病逝确实让人猜测纷纷。当时有人怀疑他是中毒而死,有人怀疑他是练武走火入魔,虽然众说纷纭,但没有一个能得到证实。
孙战死在光明门里,他的死因究竟为何,想必没有人比光明门的人更了解。
“若是如满满所说,孙大侠是中了这种特殊的毒药,你可是怀疑,下毒之人与神梦山庄有关?”
孙满满道:“沈庄主的寿宴,宴请了天下群豪,寿宴上人多眼杂,不一定就是神梦山庄的人做的。这次借这个机会去神梦山庄,也可跟沈庄主打听一下当时的情况,也许会有什么发现。”
谢凉点了点头,孙战死得蹊跷,他死后关于光明门的谣言也开始流传,这一切说不定真是一个布好的局。
他将鱼翻了一面,烤鱼的香味渐渐飘了出来。孙满满闻着这味道,肚子的馋虫就被勾了起来:“阿凉,这鱼还要烤多久啊?”
谢凉见她那副嘴馋的模样,不觉好笑:“再等等,很快就好了。”
“噢。”孙满满应了一声,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袱,从里面掏了一个小盒子出来。谢凉看着她手里的盒子,颇为好奇:“这是什么?”
孙满满嘿嘿嘿地笑了三声,将盖子打了开:“这是欢天亲自做的辣椒粉,还用其他作料调过味道,很香哦。他怕我在外面吃不惯太清淡的东西,所以特地为我准备了这个,待会儿可以撒一些在烤鱼上。”
啊,光是这么想一想,她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谢凉兀自笑了两声,抬眸朝远处的树林里瞥去一眼。孙满满也察觉到那里有人,这人跟了他们有一阵了,只不过他一直远远地跟着,没有进一步行动,她便也一直没管。
谢凉收回目光,对孙满满道:“段小三这个小贼,怕是又从衙门里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