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时候,马车正好行到了临近的一个城镇。颠簸了一个晚上,苏锦棉只觉得浑身酸痛。若不是被八皇子好好的环在他的怀里此刻估计是要散架了。
想到这里,她看了眼正微闭着眼小憩的八皇子,道:“昨夜谢谢殿下了。”
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亦或是他是有别的目的。
闻言,他睁开眼看了眼脸色不怎么好看的苏锦棉淡淡地扯起唇角笑了起来,“棉儿是谢本皇子何事?非礼?还是做了棉儿的暖炉?”
苏锦棉不答,只看了他一眼,撩开了帘子往外看去。
不同于京城的繁华,这里倒有着一股子清新的氛围。此刻天只是微微的亮,路上并没有几个人,偶尔有人走动,也是小摊贩推着手拉车在拾掇着摆摊。
趴在窗口看了一会,总算觉得胸腔里那一股子气闷之气缓解了很多。
“主子,前面就是行园了,可否去那里落脚?”驾车的小厮问道。
苏锦棉看了眼前面,只见那行园伫立在山林间,清幽雅静,怕是不可多得地一处好地方啊。
当下回头扫了眼八皇子,却见他已经撑起了身子卧在一边正灼灼有神地看着她,“棉儿说该当如何?”
苏锦棉沉思片刻,余光扫了眼他的表情,见他漫不经心似是不在意的神情便是知道他顶多就是问问她的意见罢了,心里自是有了主意。当下想了想道:“自然是不要去的好。”
他饶有兴致地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问道:“何以见得?”
苏锦棉看了看远处的行宫,说:“那是皇上栖身的地方,殿下贵为皇子自然是可以落下歇脚。但是如今是个敏感的时候,殿下一个不谨慎都会被别人添油加醋地描上几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怕当事人是百口莫辩了。”
她倒没有指出是什么事情,但是八皇子显然是明白她的心思的。当下朗声大笑几声,“如此便罢,走,我们去临镇再落脚。”
虽说,早就猜测他是有了主意了的。但是二话不说在她说了这番意味不明的话之后还是果断地吩咐后,苏锦棉还是一愣,回头去看。
只见一双狭长的双眸透露出揶揄的光芒,高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饱满的额头,加上嘴角那诡异的笑容,一切都让他发出了致命的吸引力。
苏锦棉只觉得心脏紧紧一缩,突然想起那年在他的韶华殿里,他也是这般侧卧在软塌之上,唇边泛着点点的笑意,那一双眼睛亮如白昼,也是这般看着便让人惊心动魄。
再是再盯得久一点,怕是魂都要被他勾去了的吧。
苏锦棉赶紧反应过来,反身坐在暖炉边上,那沉静如水的眸子却让人丝毫看不透。
天空不知何时,已变得乌云密布,天色有些暗沉,像是预知着一场暴风骤雨的来临。
马车行到了小路上,路有些不平,苏锦棉靠在马车壁上,只觉得浑身都被摇的烙得疼。倒还没有一次是自己独自一人出行的,以前倒是有人还在一边打点着,出个远门更是恨不能把她伺候地一点奔波劳累都没有。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门久了想让外面停车便停车,真正是潇洒至极。
如今陪着八皇子出行,言行要小心,行为举止要谨慎,更是没有一点是能由着她来的。当下只觉得这股子的烦闷差点憋坏了她。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坏脾气,他抬了抬眼,抓起脚边那床棉被看也不看就扔给了她,“睡不着的话垫在身后舒服点。柜子里有书,闷了就看看。等再过几天我们水路过去。”
车厢里暖气氤氲,苏锦棉看着他不经意眉角流露出的那一丝熟悉的情感,微微弯了弯唇。
若只如初见,那该有多好。
初见时的她不知道勾心斗角,不知道趋炎附势,只觉得眼前躺在椅子上的少年容颜美丽,夺魂摄魄的美丽便有些偏爱。
他初见时,却是有些防备的,眼角冷冷的,眉角微微挑起,唇角还抿着负气的弧度,直直让她觉得这个哥哥很奇怪。
可是现在细想回来,哪里是怪呢,分明就是孤单的太久,从而不习惯她的突然来到罢了。
她一个人不敢睡时,每晚都要偷偷去的房间,躺在他房间里的榻上,看着窗外那一弯明月就觉得安全感十足。
直至冬日,他招呼了她去床上睡。那温暖的身子就偎在身边,是她苏锦棉孤立无援时最执着觉得温暖的温度。
这个人,对别人也许不苟言笑,却是能记得她喜欢些什么,讨厌些什么。知道她忌惮些什么,知道她的习惯是些什么。
暖日,他会带她在院子里晒太阳。冬日下雪,他早早下雪,回屋燃了暖炉,让她坐在一边看医书。闲暇时会教她下棋,会偶尔想起来时让路公公去备份她爱吃的甜点。
那么大的宫廷,那么小的地方,他们曾一起坐在一方小小的院子里看着天空看着雪。
她曾看见过他笑起来的样子,也曾看见他受奚落时隐忍不发的样子,也曾看见过他细心照顾别人的样子。
只是如今——
温暖只是偶尔在了。
那么长的宫廷生涯,他变得更强,强到已经慢慢变得……谁也不能左右他。
苏锦棉从白云观回来的时候倒是有听说过他的事情的,那观云楼是他常去的地方,未见过他之前,苏锦棉却是对面那家茶楼的常客。
那日是个下雨天,街上来往的人都少,更何况是茶楼里,寥寥无人。
她遣了阿萝独自来的这里,也没带伞,这么大的雨,她被困在楼上,就叫了闲在一边的店小二来聊聊天。
她那时抿着茶,只淡淡地问了句:“对面那茶楼的生意煞是好,小二可知道是为何,明明我觉得这方的茶楼里茶水更香更透。”
店小二四下看了看,干脆坐在她的对面,低声道:“姑娘是有所不知啊,观云楼要不是八皇子时常照顾生意怕是在京城也做不了那么大的。不过观云楼的招牌倒是真的不错。”
“八皇子?”她顿了顿,挑了挑眉,“我一直待字闺中,实在是不知道这个八皇子到底是什么大来历,小哥不如说说?”
苏锦棉对小二的称呼依然从小二变成了小哥,这个转变倒是让小二满心欢喜,当下也不瞒着就跟她一一的说了。
“姑娘怕是真的不知道,这些哪是你们妇道人家能懂的。”
苏锦棉也不在意他这句无心的话,只淡淡地笑了笑,听他说下去。
“早些年啊,八皇子的生母还在的时候那可是荣宠一时啊,毕竟他的母后可是一国之母,那身份的尊贵自然是不用说的。但是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是皇后妒忌一直受宠的落贵妃吧,便下了毒手。不知道是不是落贵妃吉人自有天相,还真让她逃过了一劫,还把事情揭露了。这下母仪天下的皇后因为妒忌后妃受宠下毒谋害贵妃的罪状可就是坐实了,皇上那是怒不可遏,直接把皇后废了打入了冷宫。”
苏锦棉听着,却眉头紧皱。
皇后母仪天下,执掌后宫,权利早已比天还大,哪里需要用这种手段和落贵妃争风吃醋?就算是嫉妒落贵妃受宠,自然也是不用冒险用这种方式,她随便找个借口都能打压的落贵妃翻身不起。
更何况,皇后的风评一向是清心寡欲,否则也不会步步步上这天下之母的位置了。
但听到这里,她就算有异议也不能打断小二的踊跃发言,当下不动声色的掩去眼底的厉色,浅笑着催道:“小哥你且继续说下去。”
小二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又道:“当年这事可是闹得满城风雨啊,天下多少百姓为皇后请命,这样的皇后哪里去寻啊。可惜这事确凿,万岁爷也是无奈。毕竟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那八皇子呢?”
“八皇子就算是受尽皇上的宠爱也不尽然,他失去了庇佑自然如失去了大树庇荫的小树苗,风雨飘摇啊。皇后被打入冷宫,连带着他的荣耀都进了冷宫啊。这八皇子的事啊也就这样渐渐地淡去了,倒是没多久,便听见皇上传了苏家的三小姐去陪八皇子陪读。这事说来那不是可笑么,自古少有女子陪读啊。”
苏锦棉这个当事人眼角抽了抽,不做评价。
“我那时候就觉得这事不成啊,果不其然,半年后这苏家的小姐就被送出宫说是生命垂危了,这下完了。苏家当作宝贝的三小姐出事了,还有人说八皇子命中带煞,身边的人真是来一个煞一个。”
苏锦棉不待见这话,急急打断,“哪里有这么一说,这些都是不可信的罢了。”
小二见她眉间皱起,也就识相地没说下去,只是继续道:“那苏家三小姐啊可是去了白云观修身养性,让清远大师照看了。佛风古寺,倒也是一个好去处啊。”
那倒是,苏锦棉暗自赞同。
“那时候都以为八皇子这辈子都只能做个不受宠的皇子了,那知道这苏家小姐出事之后啊,这八皇子可就变得不一样了。”
“从那年过后,八皇子倒是不像之前刚失去皇后娘娘的时候一样沉默寡言,独来独往了。他偶尔得空便去皇上和皇祖母那里去请个安,倒是不掩自己的锋芒了。皇后娘娘曾经是将军府里的人,皇祖母见其可怜便准了八皇子说偶尔要出宫去将军府。打此以后算是锋芒毕露,一步步成长起来。”小二歪头想了想,又道:“我倒是记得有一年啊,十皇子在朝堂之上讽了一句八皇子吧,便被八皇子狠狠收拾了一顿。说是十皇子行风不正,举止有伤大雅,十皇子也是受宠的,哪里有人敢告状,只有八皇子眼也不眨一下就把人给收拾了。到如今实力越来越大,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何种方法,到如今啊可是只手遮天,让皇帝都忌惮几分啊。”
苏锦棉倒还不知道他是那个时候就开始不遮掩自己的光芒的,皇宫里最忌讳的就是明知风大浪大还不知道收敛非要站上这风口浪尖。
他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到如今这地步已经是很危险了,一招错整盘皆输。他输的不止是天下,还有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