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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宋长卿心口猛地一沉,明秀?马文才也想起这个在百乐门枪战里拉下电闸的姑娘,怎么会是她?脱口而出道:“是不是弄错了?”

胡惟义老泪纵横辩道:“这大白天的,怎么可能认错?我看得真真切切,就是她!我服侍韩老板几十年,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信口胡说,马督察您要是要不信,把人抓来当场对质!”

法医带着徒弟从门里走出,鸽灰色的眼珠在镜片后一闪,抬手对马洪挥了挥。

马洪顺势踢开胡惟义,大步走过去。

两人神情严肃,在树荫底下比划半天。马洪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回来对胡管家道:“初步检验结果出来了,韩宣怀确是被花瓶砸破了脑袋才横死在家里。放心,本督察一定还你家老爷一个公道。”

始终一言不发的宋长卿拧眉道:“这才是初步检验结果,还没做全尸解剖,不能这么轻率就下结论。我看——”

“看你姥姥!”马洪的态度和方才大相径庭,似乎十分回避谈论韩宣怀的死因,喝道:“还不赶紧去把嫌犯给我抓回来,是不是她杀的,审了就知道。拖泥带水扯这些没用的,嫌犯要是逃到外省,人海茫茫再上哪儿找去?!”

宋长卿抬头望了望头顶阴沉的天,欲言又止。

雨落得更密了。浓厚的黑云底下,各有运数,天命难改。

到底没能等到董叔。

明秀抱着腿蜷在床上,每分每秒都是那么难捱。比昼夜还漫长的一小时过去,却来了个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一大堆巡捕突然浩浩荡荡冲进小屋,撞门的动静之大,把思学惊得差点一咕噜摔在地上。

“你……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为首的男子身量颀长,拿出拘捕令放在桌上,一手摘下风衣的雨帽。

“宋哥哥?!”

明秀听得这一声唤,仿佛从迷梦中惊醒。恍恍惚惚爬下床,掀开布帘。

她想过很多次重遇的场景,可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水珠沿着眉梢滑落。从眼角,再到下颌,欲说还休地蜿蜒出一道水印子。

明秀脸色惨白,摇摇欲坠扒着门框,神情复杂地望着他。巡捕站满一屋子,她再傻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宋长卿说:“我在执行公务,请你配合。”他面无表情,语气也没什么起伏。

明秀凄然抿了抿嘴角:“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就因为我砸伤了姓韩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自嘲续道:“可你怎么不去问问他都做了什么?他是有钱有势的大老板,犯了罪就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这就是中华民国的新法……”

小金从腰间掏出亮晃晃的手铐,逼近道:“少啰嗦,你这是要拒捕吗!”

思学张开双臂拦在明秀面前:“你们要干什么!不准碰我姐!宋哥哥,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带那么多人来欺负我姐?”

小金狠啐一口,抡起胳膊便揪住少年的衣领:“小赤佬滚一边儿去!哪个乡下旮旯里钻出来的玩意儿,和宋大探长称兄道弟,你也配!”

宋长卿上前抓住小金的手腕往后掀,止住两人厮打:“住手!你是来打架还是来办案的,带着兄弟们先出去,我还有话要问。”

屋子重又安静下来,房顶滚过一声闷雷。

他终于开口:“有人看见你今天晌午从韩公馆跑出来,有没有这回事?”

明秀把气愤不已的思学推进里屋,垂眸道:“我是去了韩公馆。”

“韩公馆丢的东西,在不在这间屋里。你要是拿了,就赶紧找出来。若是认罪态度良好,我可以向法官求情争取轻判。但是……”

“……什么?你说、说我偷了他的东西?要抓便抓,何必找这种理由来血口喷人!”

“可韩公馆确实有财物失窃,你是唯一进出过现场的人,这你怎么解释?”

明秀眼前金星乱冒,嗓子都哽了,硬撑着一口气道:“我跟你解释不着!你怎么不去问问姓韩的都干了什么!是他先对我动手动脚,差点就……就……我一时失手才拿花瓶砸了他,他竟然还有脸说我偷了他的东西!”

宋长卿在桌边坐下,探究的眼神始终没离开过她的脸。良久,道:“他什么也没说,也说不了。他死了。”

明秀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喃喃地重复:“……死了?他真的……死了?”

宋长卿于心不忍,走过去试图把她搀起来。一碰到他的手,明秀触了电似地缩起身子。大睁着茫然的眼睛,仰头望他:“你是说,我杀人了吗?”

“现在事情还没弄清楚,人究竟是不是你杀的,要等最终的验尸报告出来才能进一步结论。你最好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跟我说一遍,你究竟砸了他几下?”

巡捕们在檐下抽烟避雨,不耐烦地驱散围观四邻。一个巡捕对小金道:“看样子宋老大跟这女贼认识啊?到底怎么回事?人要是抓不回去,马督察那儿可不好交代。到时候这口黑锅还不是你来背?”

另一个立马附和:“就是,要不是有他挡着道儿,你这巡长早就该升了。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靠他爹的面子!”

小金从鼻子眼里哼一声:“那有什么法子,人家投胎这门本事练得好,咱小门小户出来的可比不了。”

眼角一瞥,见宋长卿正押着戴上手铐的明秀走出来,忙把烟头扔地上一脚踩灭,哈腰小跑着迎上去:“宋哥辛苦!”

思学红着眼眶从屋里追出,拽着明秀的手死活不肯撒开:“你们凭什么抓我姐!一群坏蛋,快把我姐放开!”又对宋长卿吼道:“宋哥哥你说话呀!为什么带一群人来欺负我姐,我姐从来不做坏事,她是被冤枉的!”

小金伸手粗暴地推搡:“小赤佬快滚开,你姐是杀人犯!年纪不大胆子不小,还敢妨碍公务,也想去蹲大狱啦!”

明秀急了,冲上去就把小金撞一跟斗。小金龇牙咧嘴把她甩开,抬脚要踹,被宋长卿死死拦住:“你干什么!不许殴打嫌犯!”

明秀趁势对思学喊道:“你别管了,快回去!”

思学脖子一梗,“偏不!我去码头找爹,姐你等着,千万别跟他们走!”

还没跑出弄堂口,猛地撞进一个西装青年怀里。

“……孙大哥?”

孙歧人手里的公文包被撞掉在地,他顾不上捡,只疑惑地望住思学涨得通红的脸:“你这是怎么了?”这天是礼拜三,孙歧人约好了要给思学补习功课的日子。

思学顾不上答他,爬起来继续飞奔,丢下一句:“姐出事了,我要去码头找我爹!”

孙歧人从番瓜弄跟到巡捕房,终于弄清楚明秀居然跟韩宣怀被杀案有关。人多眼杂的境地,也没法开口多向宋长卿打听什么。两人对望的眼神复杂,一路无话。

直到眼睁睁看着小金一行人吆五喝六把明秀押进去,像一群蜘蛛扑向毫无还手之力的蜻蜓。

衙门一入深似海,他急忙拦下宋长卿:“你先等等!”

“咱俩找个时间再谈行吗?小金心眼小,我不跟着点,怕再出什么事。”宋长卿边说边朝门内望去,明秀的背影已消失不见。

孙歧人仍挡在前,竭力让语气平静,听起来还是很像诘问:“你真相信人是她杀的?”

“我相不相信没意义,法律只讲证据。到底怎么回事,还要看问讯口供。”

孙歧人皱眉,还要再说什么,抬眼便见一老一小两个身影气喘吁吁往这边跑了过来。

董叔急得不停搓手,语无伦次道:“孙先生、宋先生,你俩都是好人……明秀她实在是冤枉的呀!一个姑娘家,好好的去打份工,怎么可能害了老板的命?她又没吃熊心豹子胆,就是敢也没那个力气……”

思学怒气冲冲,却不知该向谁发火。突然弯腰捡起块石头,挥臂朝巡捕房大门砸去。“我姐是冤枉的,你们乱抓好人!”

孙歧人大惊失色,费了半天劲才把石头夺下来:“这是巡捕房,别乱来!再给你姐惹事,她可真经受不住了……”

宋长卿安抚似地拍拍思学肩膀,没想到被用力甩开,目光里满是悲愤和怀疑。

他尴尬地缩回手,咳嗽一声说:“孙兄,你先带董叔和思学回去吧。你们守在门口也帮不上忙,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再让明秀担心。这个案子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绝不让无辜的人蒙冤受屈。”

事已至此,孙歧人只得应允,好容易劝动思学一步一回头离了巡捕房。

所有人都不相信明秀真的杀了韩宣怀,除了马洪。

他坐在审讯室,简直有点恨她冷冰冰的若无其事,便用更冷漠的语气来问话:“盗窃杀人的大罪不是儿戏,把事实说清楚不是为别人,是在帮你自己。”

明秀双手被固定在审讯椅的木枷上,浑身都动弹不得,只能瞪他:“这么说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抓了来,是在帮我了?”

“拘捕嫌犯我的职责所在,希望你不要有情绪。你我无冤无仇,我没必要害你。再说,韩宣怀死亡当天,只有你出入过韩公馆,如果拿不出合理的解释,谁也没办法你脱罪?再做这些无意义的争执,只会浪费时间。”

两盏灯光交叉照射在她的脸上,血色全无。

“你想让我说什么?”

“案发经过。你为什么要杀韩宣怀?”

“我没想杀他!我、我说过了,是他对我动手动脚,我吓坏了,实在挣不脱才拿花瓶砸了他的头。我也没想到韩宣怀会死……”

“你去韩公馆之后,除了韩宣怀外,还遇到过什么人?有谁能证明你说的这些是真的?”

明秀有点失措,一切都危险而陌生。她像新死的魂,被投入阴司历数不堪的前尘,好由判官定夺是重入轮回还是灰飞烟灭。

善恶曲直,全然无凭无据。 7AaS8eEbX1In4XbMeQI1U52xRnoNF8ar5rcX/bdmhlUGQwU32eLdNDtkHSSKkoV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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