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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池鱼殃

她放下勺子,疑惑地在自己身周打量,似乎并没哪里不对劲,扣子也没系错地方。

安陵清不说话,只伸出手指指自己的脸。锦珊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用手背抹了抹,原是一小坨白色的奶油沾到腮边。

他却摇摇头,“多大的人了,吃东西还和小孩子一个样儿,要叫外人看见,准笑话你。”

她脸腾地红了,“……还有?”说着又胡乱抹了两把,起身就要去镜子前擦拭,却被他一把拉住。

“等等,我告诉你在哪儿。”

她就这么傻乎乎地站着,却见他俯下身来,在自己腮边啄了不轻不重的一记,然后再缓缓挪到唇上。

奶油在舌尖缠绵地融化,丝丝带着果香的甜润满溢,齿颊间还留有蛋糕的芬芳。

“我记得,昨晚答应过你一件‘礼物’?”

他的嗓音沉和,带着点微喘,勾得人心尖发颤,过电般一阵酥麻。

结婚半年多都还没有真正圆房,她也不想和他一直僵持下去,但这一刻终于来临时,锦珊还是免不了慌乱得厉害,发觉自己并没真正准备好。

“我……我不要了……”

“我要。”他不理会她的推拒,抱起怀中人就朝床边走去。“现在就要。”

厚厚的褥子松软如云朵,她本能地挣扎了两下,就陷进一片炽热的包围里。

他的举动令她意外且无措,几乎紧张到容颜失色,晕眩比方才从衣柜前站起时更甚。刚闭上眼又赶紧害怕地睁开,头顶的纱帐绣满缠枝牡丹,似微风拂过的海面,摆荡起伏。暖黄的灯影镀上他上半身裸露的肌肤,有细汗闪烁,泛着健康的光泽。

她一只手捂着眼睛,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床头,声如蚊吟:“你去把灯关掉……”

他停住动作,含笑的眸子晶莹如蕴春水,依言去拉熄了台灯。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把自己从头到脚全裹进了被子里,缩在最靠里的床角。他在黑暗中很是摸索了一阵才找到,颇有点捉迷藏般的趣致,反正她也跑不到天边去。

安陵清到底年长她五岁,私生活虽克己慎独从不放浪,相较之下经验还是丰富得多。耐心细致地斡旋了很久,才让她浑身绷紧的筋脉逐渐松缓,发现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疼痛难忍。

清心寡欲了那么久,若无触动尚可将就,欲望像沉睡的火山,一发便不可收拾。

他年轻的体魄矫健如骏马,驰骋昂扬而热切。锦珊偷偷把眼睛睁开道缝,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刚看清他专注的脸,顿觉天地倒转。纱帐上的浪涌整个倾倒下来,把她席卷其中,如同被裹挟的一叶小舟,随之起伏颠簸,完全不由自主。腰身勒在他托起的臂弯间,几乎纤幼欲折。说不清为了什么,眼角迸出一点泪。

夜很短又很长,波涛时缓时急,绵延难以止息。终于在某个剧烈的瞬间,她骤然短促地惊叫出声。

安陵清有公务在身,第二天起个大早。锦珊还迷糊着,睡眼惺忪地拥着被子坐起身。找了半天也找不到绣花拖鞋被踢到哪去,就这么光着粉嫩的脚趾踩在绒毛地毯上,很有几分恋恋不舍。

“又要去奉天?开车光来回也要三四天呢。我爸也真是会折腾人,多要紧的事非得面谈,电话里说不成么?”

他折回去搬起她的小腿将人重新塞回床上:“舍不得我走?你再多睡会儿吧。这边事情也多,倒不至于耽搁那么久,让地勤调个专机接送不费事,多不过两天就能赶回来。那是我老岳丈,又不是部队里的兵,打个电话吩咐一声就算完,人到礼到,亲自去拜见也是应当。”

锦珊嘟着嘴靠在床头,拽过个枕头在怀里抱着,看他在穿衣镜前一丝不苟的整理肩章,戴上手套。

“等都安排妥当了,我这次从南边回来以后,会带你回老家一趟。唔,有个惊喜。”

结婚以来,事情一桩接一桩,夫妻俩过得磕磕绊绊一言难尽,连回门礼都还未曾践行。为说服郑啸秋合资修建铁路,安陵清倒是经常从北平到关外来回跑,却没有一次是带着锦珊。她只当他是忘了,或不计较这些老派规矩,也可能吵得太多心存积怨,刻意冷落怠慢,还为此委屈了好一阵。现在才知,原来他是有意为之,早就另有打算。

锦珊听话地点点头,也不着急揭晓神秘的惊喜究竟是什么,重新躺好,闭上了眼睛。耳畔吹过一丝热气,听到他凑过来说:“我先去三妈妈院里一趟,有点事跟她商量,然后就直接动身了。睡醒以后记得吃东西,我让云芝多备些甜食。喏,这些给你,头晕就吃一点。”

一阵窸窸窣窣地响动过后,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锦珊睁开眼,发现枕边散着一捧锡纸包着的糖果,小塔一样。她拈起一颗剥开来放进嘴里,轻轻咬开,原来是酒心巧克力。

她整个人晕陶陶,沉溺在微醺的甜蜜里,反倒睡不着了,索性起身去浴室梳洗。

热水从金色龙头里汩汩流进浴缸,雾气很快弥漫开来,镜子上模糊一片。

锦珊游鱼一样滑出睡裙,伸手将镜面抹出一片清晰,然后把脸凑过去,带着点好奇,仔细打量着自己。眉目依旧,唯两颊暧昧的潮晕仍在,仿佛在提醒尚未彻底消散的激情。经过昨晚,她已经从少女蜕变成真正的女人,可是看起来究竟会有什么不同?雾气很快又染上一层朦胧,镜中的轮廓变得虚虚实实,她将视线下移几寸,脖颈和锁骨处印着几处紫红吻痕和浅浅的牙印,她心跳猛漏一拍,忙拧身沉进浴缸。躲在大堆泡泡里,犹自面红耳赤,想着大概要穿好几天高领旗袍来遮掩。

安陵清不在的这两天,瑜园一点儿也不平静。

不知他临走前跟杨巧如私下里交代了些什么,趁着袁氏还在避嫌装病,家务事一概不管,杨巧如趁机到安陵海那儿要了个示下,拿起三太太的款儿来,开始整肃家纪。

九姨太怀着身孕,雨夜重病却求告无门,险些延误救治酿成大祸,不可能就这么不了了之,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那天当值护院的下人首当其冲,把莺巧和雪柳拦在门外不肯通报的管事婆娘也无一侥幸。杨巧如知晓分寸,责问起来自然不会追究他们是受了谁的指使故意装聋作哑,一概当做是躲懒贪睡才疏于职守。除了管二进的王妈、管三进的朱妈、管七进的刘妈这几个上年纪的老仆,其余皆重重责罚。或给一笔养老钱逐出帅府,或削夺实权调到外地的宅产守屋子去,牵连之广,地覆天翻。

这还不算完,既然作兴整顿起来,就得善始善终。杨巧如把整个瑜园的男女仆佣,从上到下都给细细筛了一遍,先是查出这些人的八字不妥,和九姨娘犯冲,一股脑儿遣的遣散的散。光是袁氏房里就查出好几十个大小丫环婆子,不消说,再也留不住,都得收拾包袱从哪来的回哪儿去。

继续往下清理,偌大的宅邸仆役如云,难保个个都心无二志,总有些手脚不净或行为不端的。杨巧如和舍伯带着人,从男佣房舍里开始搜检,查出好些零碎赃物,对应着一并发落了出去。

一个萝卜一个坑,走了的空子得有人填上。余姚帮佣向来以口齿伶俐、手脚麻利勤快著称,按旧例,瑜园的下人多从从袁氏老家那边采买而来。可最新添补的那一拨里,被杨巧如从中找出好些长相不周正的,或嫌名字太硬,又换。恨不能从头发丝到脚趾甲都挑不出问题才肯作罢。自然,所谓“毛病”么,吹毛求疵总能揪出点小辫子来。

如此反复两三回,借着林婉慈这次重病的“意外”,已经把瑜园从里到外都“打扫干净”。杨巧如也借机夺权,去掉了不少袁氏身边得力的臂膀。

与此同时,许平川奉少帅之命,和新提拔上来的洪参谋一起,把守卫蓟台的警备营队伍也依葫芦画瓢拾掇了一遍,人事变动不可谓不大。

整个瑜园鸡飞狗跳,人心惶惶了好一阵。什么姓名八字不合,虽都是些妇人见识的计较,也是出于为九姨娘母子着想的一番好意。老帅爷向来不操心这些内宅琐碎,因此无置可否,尽由着杨巧如放手折腾。

袁氏气苦,百般忍无可忍以后,拖着五少安陵泓到安陵海跟前闹过一次。

她把孩子朝安陵海怀里一推,“感冒发烧罢了,不过就是晚送去医院一会儿,如今不也好端端的什么事没有,至于迁怒全家闹得人人不得安生?传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话!老九肚子里的是宝贝疙瘩,泓儿就不是你儿子吗?!”

安陵泓不耐暑热,刚入夏就病了好几场。新换的老妈子毛手毛脚不稳当,熬药掌不火候,不是水添少了就是不慎打翻药铞子,雄黄的分量也弄错,结果耽误了服药的时辰不说,还险些把五少烫伤。袁璧君心疼儿子,更恼火身边用惯的了丫环婆子全给寻出由头赶走,于是打算借题发挥大闹一场。

安陵泓猛地被推搡,险些摔倒在地,当即吓得大哭不止。哑着嗓子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憋得通红,模样看着甚是可怜。安陵海见她顶着大太阳非把病恹恹的儿子拖到跟前来折腾,本就老大不耐烦,寒着脸斥道:“当着孩子你也少说几句!动不动就闹头疼脑热,精神不济就好好养着,家里的事情让老三帮忙管管,也是给你分忧。新来的下人不好使唤,多调教些时日也就顺过手来,何苦拿着泓儿折腾?就说今早,你让人把泓儿喝剩下的药渣子倒在凝翠苑门口是怎么回事?”

袁氏猛地呛住声,当即明白过来,在自己跑这一趟之前,早有人捷足先登告过一状。 J03hrUE/bwMj6y03DHfqt63+J3RPH5VodK152e0aOZQOJO/smLiPO7N3mQ6C4jI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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