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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凤凰山

翌日一早,杨采苓一行人在草屋中用过早膳,便启程向凤凰山进发。

上山之路陡峭崎岖,一边是悬崖峭壁,一边是万丈深渊,十分险峻。众人气喘吁吁地向上攀登,阿飞、史进两人驾驶牛车,缓缓跟在后面。过了深沟险壑,又走了约莫一炷香时分,眼看就要到凤凰山顶了。只见山边云遮雾绕,仙气蒸腾,仿佛置身仙境一般,正是山从人面起,云傍马头生。

七人正行间,忽见两条人影,从山坡走来。这两个人身上都配着刀剑,脸上亦有伤疤,应该是习武之人。两人来到山顶一处平地,席地而坐,然后高喊了一声。过了片刻,只听东西南北都有人呼应他们。两人相视笑道:“没想到都来了,咱们也不算迟到!”

一个满脸横肉的巨汉,向他们两人问道:“王乞老哥,没想到你也来了。哟,这不是张谢兄弟么,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那被唤作“张谢”的汉子缓缓道:“贾进兄弟,别来无恙。这次凤凰山大会,没想到你也会来。我还以为你对宋江没意见呢。”

贾进冷笑一声,继而道:“何止我有意见,你瞧那边。临沂武胡、沂州徐进可都来了。天大圣·钟相和宋江并无瓜葛,这次也领着手下从鼎州赶来,看来这次树倒猢狲散,大家对水泊梁山的怨气,都要借着凤凰山撒出来啦!”

他们说话间,一批又一批身上携着兵器的武人出现在山顶,其中不乏熟人相见,纷纷相互寒暄起来,令整个凤凰山顶热闹了不少。粗粗算来,也有一两百人之众。

杨采苓望了一圈,没见到栾廷玉和唐霄,心里略有些失落。阿飞将陈广扶下牛车,挑了一块干净的岩石让他和杨采苓坐着,自己站在一旁。史进、李忠、周通和玄武则学着群雄,就地坐了下来。

那个叫贾进的巨汉又道:“这次梁山元老邀请咱们来这里,就是要联合咱们这些小山寨、小山头,一起对抗梁山泊。可眼下咱们是七零八落,群龙无首,若照这样下去,无非就是一些乌合之众,如何与宋江叫板?”

人群中有一人道:“贾老大说得是!咱们不可群龙无首,需得推举个联盟的首领才行。”

有人道:“这还用问,自然是祝家庄的教头栾廷玉!这些年他孤身与梁山泊对抗,杀了不少梁山贼,不推举他推举谁?”

一人接道:“我看啊,还是花和尚有威望,细数下来,咱们在座的哪个山头的势力能强过二龙山?”

话音未落,又有人大声喊道:“不行,不行,这首领必须由兵诛城的少主唐霄来当,你们难道忘了,是谁杀了李应吗?”

众人议论之声四起,谁也说服不了谁。

座中有位脸上蒙着绿纱的女子,起立说道:“大家可别忘了,还有个少年英雄,被龙虎山的张天师视为继承人,他不畏艰险,孤身潜入梁山泊,火烧天书阁,大闹忠义堂,还救出了不少被梁山关押的绿林好汉!”此言一出,众人啧啧称奇。

这时有一人站起身来,大声道:“这位姑娘说得不错!我被押在梁山狴犴房里五个月,因不愿受降,每日都备受折磨,若不是这位名叫张闲的少年英雄,我王念九早就死啦!这样有胆识的少年英雄,理应被推举为咱们的首领!”这番话刚说完,山顶群雄轰然称是。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帮身着白袍的人来到,为首的是个背负长弓的瘦子。众人一见,纷纷议论道:“光之国的人怎么也来了?这不是方腊麾下的猛将、江南十二神之一的太岁神·高可立吗?”

还有人多嘴道:“一山难容二虎,四大寇如今只剩他二人,方腊也希望宋江早日垮台,这凤凰山联盟,岂不正合他的心意?”

又有一人不屑道:“听说这方腊御下不严,所过之处民不聊生,他手下的江南十二神,也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

光之国信众约莫二十多人。高可立站在前面,游目四顾,找到一块空地,便带着手下坐了过去。他毫不顾忌群雄的窃窃私语,一副妄自尊大的模样。

接着陆续有人来到,其中一个引起轰动的便是不庭山的首领高胜。他身后有十几个头顶黑笠、身披斗篷的随从,紧紧跟着他,一言不发。众人见仅次于四大寇的五匪之首高胜也来了,顿感又多了一个扳倒宋江的筹码。

早已过了约定的时间,梁山元老似乎还未现身。群雄正在交头接耳,低头议论会不会出了什么差池,忽然人群中有人道:“这不是花和尚么!”众人听了,俱都站起,只见鲁智深领着武松、杨志、刘唐、宋万、朱贵、阮小二等梁山元老现身,在他们之后,跟着栾廷玉、扈三娘、唐霄、张闲、李师师、玄泓等江湖侠士。

鲁智深来到一处高地,向在场众人拱手环揖,朗声说道:“众位好汉久等了,洒家在这里向各位赔罪!晁天王伤势未愈,暂时不方便露面,是以由洒家代为说两句。”

话音未歇,有人喊道:“鲁提辖,莫要客气!我们来此地,就是要通力合作,联手剿灭梁山泊,活捉宋公明,还晁天王一个公道!”此话一出,顿时又有许多人欢呼喝彩。

杨采苓乍见唐霄,泪水又不争气地淌了下来。她别过头去,忙用衣袖擦拭干净。玄武偷偷瞧了她一眼,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鲁智深继续道:“早年梁山泊由晁天王当家的时候,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好不快活!自从宋江这黑厮使诈害了天王,坐了第一把交椅后,梁山泊便日暮途穷。不仅违背当年的誓言,四处抢掠其他山寨,还假借招安的名义,暗中勾结朝廷,要把咱们一干好汉,统统卖与帝王家。这如何不冷了兄弟们的心?受制于朝廷,如何还能替天行道?”

有人问道:“你说宋江勾结朝廷,可有证据?”

鲁智深应道:“哼,之前洒家还怕误会了他,如今铁证如山,便是他宋江本人在此,恐怕也抵赖不了!”说着,便从身后取出几卷文书,当众展开。

众人定睛看去,却发现这上面的文字歪歪扭扭,不是汉文,似乎是域外文字。

“这几卷‘天书’,便是张闲兄弟冒死从梁山天书阁的密室中,偷偷取出来的。”鲁智深又从另一个布袋中取出几卷文书,当众展开,其上文字与之前展示的如出一辙,“这几卷,则是前皇城司副指挥使徐燎,从皇宫中带出来的,乃是出自官家的手笔。大家瞧瞧,是不是一模一样?”

群雄中不少好汉走近了去瞧。其中有几个儒生模样的读书人,细细看了,虽不认得上面的怪字,但都说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鲁智深收起天书,高声说道:“这便是宋江不可告人的‘九天玄女计划’!他早在入伙梁山泊之前,便已被朝廷收买。之前的计划部署,大多都是受朝廷直接的指示,交接的地点,便是在还道村玄女之庙。而在梁山上的兄弟都知道,天书阁的密室,只有宋江和吴用二人能进,为的就是避免勾结朝廷的机密被其他兄弟知道!”

有人插嘴问道:“那这上面的文字,你可认得?不认得的话,你又如何能说这是铁证?”

鲁智深笑道:“洒家不认得,却有人认得!玄泓大师,请上前一步说话。”

话音才落,他身后便走出一个披着少林僧衣的和尚,正是武僧玄泓。众人一见玄泓的头顶,顿然醒觉。原来,这玄泓和尚头顶上文绣的文字,竟与这“天书”上的极为相近!

玄泓朗声道:“这‘天书’上的字迹,乃是起源于天竺的一种文字,叫作天城文。许多佛教经典,便是用这种文字书写。中原地区也有许多高僧,能够直接用天城文阅读原典。贫僧头顶上所文的经文,便是用天城文体写成的《阿毗达摩俱舍论》。这种文字,贫僧也略知一二,鲁提辖所言不假,这上面所书的内容,确实是官家对宋江所做的指示。”

宋江利用天城文作为“暗号”与朝廷保持联系,而且此事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便在皇城司,恐怕也只有皇城司公事柯引了解内情。当年身处皇城司的徐燎,正是因为触及了这一层机密,才让自己陷入那种危险的境地。

听了这番言论,群雄间顿时众口纷纭,对于宋江勾结朝廷,出卖兄弟,惋惜者有之,辱骂者有之。这种违背江湖大义之事,比接受朝廷招安更难令人接受。

包括梁山泊上那些依然追随宋江的好汉。

有人呵斥道:“岂有此理!如此卑鄙小人,此时不杀,更待何时?鲁提辖,我们尊你号令,集合兵马,一起杀到梁山泊,砍了宋江的鸟头!”这番言论得到不少人的应和。

这时,人群中忽然传出一阵冷笑,众人循声望去,见是一个身材瘦长的白衣男子,正是太岁神·高可立。

贾进怒道:“邪魔外道,有什么可笑的!”

高可立瞥了他一眼,并不理睬,而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笑你们都搞错了。在我看来,问题的关键并不在宋江身上。”

贾进讽刺道:“难不成会在方腊身上?”此言一出,众人哄笑成一片。

鲁智深问道:“这位想必是光之国的兄弟了。你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但高可立并没有就此感到难堪,仍是云淡风轻地说道:“不论是陷害晁盖天王,还是打压山寨的元老,皆是朝廷授意。所以问题的根本,并不在宋江身上,而是在赵佶身上。”

他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直呼宋徽宗的姓名,其气魄可见一斑。

鲁智深大笑一声,道:“如此胆识,我敬你是条好汉!”

高可立接着道:“众位好汉落到这样的田地,除了误信宋江之外,还不是因为那一道天杀的‘征寇令’?河北田虎,淮西王庆,不都给朝廷军灭了?就算破了宋江的梁山泊,又能如何,情况会比现在更好吗?正所谓人心齐,泰山移,我们何不同力协契推翻朝廷,在光明皇帝的引领下,建立一个新天地?”

他说完之后,没人再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冗长的沉默。即使是置生死于度外的草莽英雄,也无人敢接他的话。

“这是逆反,要诛九族的。”

不知谁在人群中,轻声嘟哝了一句。

高可立回道:“哼!尔等贪生怕死之辈,终难成大事!况且死也没什么可怕的,灵魂到了明界,也是一种福气。”

宣和二年,方腊率众在歙县七贤村起义后,聚众数万,从者如云,矛头直指朝廷。心心念念推翻宋王朝,拥有改天换地的野心,在这一点上,他和田虎、王庆都不同。这些江湖草莽虽视权贵如草芥,甚至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但说到谋反,却是从来也不曾想过。

是以高可立的话在众人听来,颇为逆耳。

攻打梁山泊和攻打东京城,怎么可能一样?

这时,站在鲁智深身后的栾廷玉忽然跨前一步,面带三分戏谑地说道:“我还以为方腊此番遣人来凤凰山做什么,原来和宋江打的是一样的算盘。要咱们这些小兵小卒,去消耗朝廷军的力量,光之国则坐收渔翁之利。呵呵,最后当皇帝的人还是方腊,又不是我栾廷玉,我干吗要帮你们打天下?”

高可立上下打量着栾廷玉,冷冷道:“你就是祝家庄的栾廷玉?我听过你的名头。这些年来只身对抗梁山泊群雄,江湖上提起你,无人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句好汉。可如今见了,也不过如此,心胸狭窄,一介小人耳。圣公打天下,为的是救苍生于水火。如此宽大的胸怀,又岂是你这种狭隘的人能够明白的。”

栾廷玉笑道:“栾某行走江湖多年,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巧舌如簧的人,见得也不少。像你这种靠几句话就让人替你卖命的家伙,我也认识几个。嘿嘿,只可惜这种赔本买卖,老子很早就不做了。”栾廷玉当年在江湖上做赏金猎人时,经常听人说起光之国教众四处烧掠,诱逼良民的恶行。他一向为人仗义,嫉恶如仇,是以内心深处对高可立就不待见,恨不得早日将他们一举歼灭。这时见高可立打算借凤凰山大会的机会,招揽群雄为己用,当然要出言讥讽几句。

“是啊,滚回去,别在这里妖言惑众!”

“他妈的,老夫见了你们这些妖魔外道,比见了宋江还恶心,要我加入光之国,不如砍了老夫的头比较痛快!”

“我虽然是个强盗,却也是大宋的子民,如何趁辽国虎视中原的时候,再给朝廷添乱,让契丹人有机可乘?呸!”

“我瞧方腊早就和契丹人勾结,想要做中原的皇帝!”

众人七嘴八舌地将高可立骂了一通,有的甚至要当场抽出刀剑,与他厮打。

高可立也不乱阵脚,扫视辱骂他的众人,口中道:“卧牛山的张二寨主,你哥哥张权当年是被谁砍断了脖子,你还记得吗?狼尾山的赵虎,你那对招子被人废了,眼虽瞎了,可心里总明白谁是罪魁祸首吧?还有太平山的许猛兄,宁家村一役,令郎被祗候刘锜一箭射穿胸口,落马而亡,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被他点名说中的几人,忽然面色大变。张二站起身来,刚想反驳几句,却是张口结舌,干瞪着眼。许猛想起爱子死在朝廷大将的箭下,也不由低下了头,老泪纵横。

“而今当权的,都是些奸邪谄媚之人,京城之外的官吏,也都贪污成风。诸君若能仗义而起,四方必闻风响应,旬日之间,万众可集!”见众人仍是犹疑不决,高可立提高声量道,“害你们的人,明明就在庙堂之上,何以甘为鱼肉?”

此言一出,凤凰山顶的群雄一时分成两派,众口纷纭。大部分人内心对谋反仍怀着恐惧,小部分受过朝廷镇压的寨主,则跃跃欲试,“狗皇帝”“昏君”乱骂一通。鲁智深与栾廷玉对视一眼,都觉得眼下这个场面出乎意料,不知该如何是好。

“光之国对抗朝廷军,胜算几何?”

高可立闻声望去,才发现说话的人,是兵诛城少主唐霄。

“圣公计划两个月内,拿下江南各郡,朝廷调集军队和粮饷也需要时间,群雄则在中原响应,打他个措手不及,到时候北方的契丹人知道了,也将伺机而动。朝廷内忧外患,皇帝又听信奸佞,哪里会是我们的对手?”

“你让咱们在中原给你打游击,如果那时候,光之国以长江为界,自立为王,此后便死守江南,不再北上进军,只与朝廷谈判和解,那咱们这些个小鱼小虾,岂不是要白白给你牺牲掉了?方腊这个算盘,打得未免太响了吧?”

唐霄这番话,直刺高可立心底。他们原本的计划便是如此。说实话,以方腊现在的实力,想要一举推翻宋王朝,着实有些痴人说梦。以目前的形势,再攻克几个州县,与宋王朝划江而治,才是近期的战略目的。等恢复元气后,再图中原。只是眼下被唐霄当众点穿,令他有些难堪。

——这小子,不简单啊……

鲁智深上前一步,指着高可立骂道:“你这撮鸟,既不加入联盟,又在这里妖言惑众!洒家见你远来是客,且不对你动粗,你识相的,快快滚下山去!”

高可立道:“我邀请各位同光之国一起对抗朝廷,非是一己私欲,既然你们对在下有所怀疑,那我解释也是多余。鲁提辖不欢迎我们,我们下山便是。只是我劝各位一句,今日杀一个宋江,明日还会有另一个宋江,你们杀到何时才能杀完?”说完挥了挥手。光之国的信众纷纷起身,准备随他下山。

“等一等。”狼尾山的赵虎在旁人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他因双目失明,行动十分不便,所以起身都需要身边的随从服侍。

高可立转过身来,望向赵虎。

赵虎朗声道:“别人我管不了,但咱们狼尾山的好汉,愿意供光之国驱使。老子被他娘的官兵弄瞎了眼,这仇不报,还算什么大丈夫?咱们和方腊一起上京,杀狗皇帝。”

他话音甫落,身边几个随从便举手高呼起来:“杀狗皇帝!杀狗皇帝!”

顷刻间,人群中又站起不少人,表示愿意追随方腊。形势突变,唐霄心中暗暗叫苦。他环视一圈,发现这些人大多与朝廷结怨颇深。可想而知,推翻朝政,弑君另立新主,对于他们来说是何等诱惑?在高可立的煽动下,这群人早就没了主见。

鲁智深见他们一个个反水,气得瞋目切齿,厉声道:“他妈的,你们这群泼皮,凤凰山是你们要来就来,要走就走的吗?”

高可立冷笑道:“怎么,鲁提辖还不准咱们下山了?是不是今日不与你们结盟,就要血溅凤凰山呢?”他说话时,身边的信众便已抽出刀剑,护在他的身边。就连赵虎等准备归附光之国的寨主,也纷纷向鲁智深怒目而视,手中握着刀柄,随时准备厮杀。

“大家少安毋躁。今日共聚凤凰山,也是为了寻找志同道合的朋友。如果大家有分歧,可以商议,道不同,不相为谋也没关系。大家各走各路。实在没必要兵戎相见,使亲者痛,仇者快啊!”唐霄见场面十分紧张,一触即发,随时会酿成大祸,忙开口劝慰道。

栾廷玉也拍了拍鲁智深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不愧是兵诛城主的儿子,有胸怀,有见识,说的话也在道理上。高某佩服你。好了,既然话不投机,那我也不打扰各位的雅兴,各位后会有期。想要襄助光之国共举大业的英雄们,咱们另寻他处,再做商议。”高可立向鲁智深拱了拱手,带着光之国的信众们下了山。群雄中不少人也跟随他们离开了。

唐霄大略计算了一下,来参加这场结盟大会的人,至少走了三分之一。这令原本就不足的人数,变得更加捉襟见肘。张闲瞧出了唐霄的担忧,上前宽慰了几句。

人群之中,一个黑衣人用手指顶开黑笠,露出半张脸来,正是皇城司的副指挥使苏轸。苏轸推了推高胜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留在这里。”交代完后,起身领了三四个随从,跟着光之国信众一起下了山。

那边厢,有个蒙着绿纱的女子,双眼始终紧紧盯着苏轸的背影。她正是之前推举张闲做头领的女子。见苏轸向山下走去,她和身边的蒙面男子也起身离开原地,紧随其后。

人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鲁智深才问道:“还有要走的朋友吗?洒家绝不阻拦!”

“不走了,咱们是来对付宋江的,和皇帝有何关系?”

“这光之国的人个个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们不走!”

“是啊,还拜什么明尊,听着就不靠谱。我们还是愿意追随鲁提辖,这种邪魔外道,还是少接触为妙!”

鲁智深见留下的人都支持自己,之前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又兴致勃勃地开始主持起大会来。留下的四十五个山头,几乎都愿意追随梁山叛军,对抗梁山泊。

武松大声道:“接下来就是咱们这个盟军的盟主之位,该由谁来当的问题了。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咱们讨论讨论。”

刘唐叹道:“只可惜晁天王重伤卧床,不然那这个位子,非他莫属!”

众人则议论纷纷,大多都推举鲁智深来统领群雄。

鲁智深听了,大摇其头,道:“让洒家冲锋陷阵,那没问题,要我统领大家,这可就为难洒家了。不行,不行,说什么也不行!”

唐霄道:“既然鲁提辖不愿意,那我还有一个人选。”

鲁智深催促道:“快说,快说,只要不让洒家做盟主,谁坐洒家都愿意!”

唐霄高声道:“祝家庄的教师,铁棒·栾廷玉。”

鲁智深抚掌笑道:“甚好!栾兄弟做这个盟主,洒家举双手赞成!”

栾廷玉在江湖中也颇有声望,众好汉见了,内心也服气,纷纷表示赞同。可栾廷玉听了之后,不但没有表现出欣喜,反而面色大变,忙推辞道:“万万不可,鲁提辖,唐霄兄弟,你们可折杀我了!”

但架不住众人起哄,甚至有人表示,如果栾廷玉拒绝做盟主,就不加入这个联盟。百般无奈之下,栾廷玉只能接受。

“不过栾某有言在先,这个盟主只是暂摄,他日晁天王身体好转,或者有其他兄弟能力出众,我便让出这个位子。”

群雄闻之大喜。鲁智深邀请众人去凤凰山后山的寺庙中,准备在那儿大摆宴席。今后众山寨一条心,共同对抗水泊梁山。

史进、李忠和周通见时机成熟,上前与梁山旧友相认,并把陈广和阿飞引荐给大家。

扈三娘见了杨采苓,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激动道:“妹子,还好你没事,我和师父一直为你担心呢。”

杨采苓笑道:“三娘,你多虑了。我在桃花山过得很好。”

扈三娘道:“那是自然。我听说你成了桃花山的头领,李忠、周通反倒成了你的下属,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杨采苓道:“都是阴差阳错,原本我打算回四川了呢。”她把桃花山的经历,如何被俘虏,又如何迷晕桃花山的强盗,细细说给了扈三娘听。

扈三娘听得啧啧称奇,回道:“听来真像是传奇故事一般。对了,其实最担心你的,不是我也不是师父,而是这个人。”她说着,便把站在远处的唐霄拖了过来。

唐霄见了杨采苓,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杨采苓也是默然无语。

扈三娘见了他们两人的窘样,笑着道:“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她转过身,拉住刚想上前慰问杨采苓的张闲,朝远处走去。

“师妹回去了。”唐霄用轻得几乎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

“我知道。”

“谢谢你留下的药。”

“不客气。”

“还有,恭喜你,做了桃花山的寨主。”

杨采苓抬起头,负气道:“唐霄,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要我说什么?我……”

她又低下了头。没有接话。

“小苓,留下来吧,不要走了。”唐霄犹豫片刻,还是一把牵过杨采苓的手。

杨采苓没有挣脱,就这么让唐霄牵着,执手相看。忽然间,泪水从她眼角流出,如断了线的珍珠,潸然而下,沾湿了她的衣襟。

看着唐霄认真的脸,她想起这些日子来的付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情绪。她说不清这是什么,感动?悲戚?抑或是懊丧?又似乎都不是。

玄武远远见了这番情景,神色忽然有些黯然。他站起身,独自向山下走去。

凤凰山山顶人声鼎沸,笑语欢声连成了一片,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开。

跟随光之国信众下山时,苏轸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塞给一个随从,吩咐他调遣最近的朝廷军队前来凤凰山,镇压这群逆贼,自己则继续跟踪。那人接过令牌,便匆匆离开了。

苏轸在山顶没有见到徐燎,不得不说有些沮丧。但转念一想,连这样的场合,徐燎都没有参加,说明真是凶多吉少,可能已经死在了二龙山。念及此,他的心情畅快了不少。

不过,眼下他最重要的任务,还是紧盯这群光之国逆贼。窥探到光之国的行踪,不得不说是这次凤凰山之行的意外之喜。

高可立和他的追随者如何也想不到,他们竟是在皇城司密探的眼皮底下招揽人马的。

——这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怪不得我!

苏轸压低黑笠,和另外一名随从快步跟在众人之后。

为了避免暴露身份,他们没有上前与其他人搭话,只是低着头前行。

待摸清这些逆贼的据点,便率官兵一举将他们拿下。届时回到京城,奏报给官家,又是大功一件!

想到自己或许又能升职,苏轸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这种感觉,最强烈的一次便是在将徐燎清除出皇城司的时候。可是,当他得知徐燎并没有死,而且下落不明之后,一种不祥的预感就一直萦绕在他身边。

徐燎不死,他寝食难安。

走着走着,忽然刮起了漫天狂风。风卷起山路上的落叶和沙石,在半空中飞旋起来。风吹得大家睁不开眼,只能放慢脚步,慢慢往前走。

苏轸被沙子迷了眼,他停下脚步,右手支在一棵松树上,左手揉了揉眼睛。在泪水的冲刷下,双眼才渐渐睁开。那种疼痛感过了好一会儿才退去。

风还在吹,可是人都不见了。

幸运的是,苏轸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这说明他掉队并不太远,还能赶上。

千万不能再跟丢了!

他顶着风,循声跑去。只是那些话语声在狂风中难以辨位,苏轸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也没能找到下山的路。渐渐地,众人说话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唯有山风的呼呼声陪伴着他。

苏轸心情郁闷,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要是跟丢了,将来朝廷军剿灭光之国,这平叛的功劳簿上,就不会有自己的名字了。苏轸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卫龙,你在哪里!”

苏轸喊着随从的名字,希望从他那里得到回应。可等来的只是一阵沉默。

“他妈的,卫龙,你出来!聋了吗!”

还是没人说话。

风渐渐停下了,半空中的树叶又重新落到了地上。

苏轸发现,其中有一片落叶,沾到了一滴鲜血。

多年来在皇城司培养出的直觉,令他全身进入了警戒状态。苏轸从腰中抽出佩刀,警觉地望向四周。天色虽然有些昏暗,不过他的眼睛,还是能敏锐地察觉到四周一切细微的变化。

忽然,有个球状的东西朝他滚来。

苏轸连退五步,与这东西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再去看它。

一看之下,苏轸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卫龙的首级。

卫龙双目圆睁,呆呆望着前方。头颅被斩下的瞬间,他一定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切口平整,杀他的人,刀一定很快。

四下一片寂静。一滴汗水沿着苏轸的额头滑下,“啪嗒”一声滴落在泥地的落叶上。

“有种的就出来一决生死,躲在暗处,算什么好汉?”苏轸压低声音,尽量使自己看上去很镇定。实际上,他已方寸大乱。

为皇城司出生入死那么多年,他从未如此害怕。

因为他嗅到了“那个人”的味道。

过了片刻,苏轸身后再次传来一阵响动。他转过身去,又滚来一颗头颅。

这是苏轸之前派出去的人。而死者的名字,已经不再重要。

苏轸深吸一口气,以低沉的声线缓缓道:“装神弄鬼,你觉得很有趣吗?是好汉,就站出来光明正大地打一场!”

“装神弄鬼,不就是你最擅长的伎俩吗?”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苏轸慌忙转过身,瞧见一个蒙着脸的黑衣人。那黑衣人身边,则是个蒙绿纱的女子。女子手上握着两把弯刀,上面还淌着鲜血。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的人?”

苏轸不敢怠慢,举刀摆起迎战的招式。

黑衣人徐徐揭开面罩,露出眉间的疤痕。

苏轸惊道:“你……徐……徐燎!你没有死?”

徐燎浑身散发出强烈的杀气。

他身边的女子,也学着他的样子揭开面纱,露出一张娇艳的脸来。原来是仙音阁的刺客赵元奴。她笑着道:“他这条命呀,是奴家捡来的!从今日起,奴家不许他死,他就不准死。谁要是敢动他,就得先问问奴家手上的两把弯刀!”

“苏轸,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做一个了断。”徐燎开口道。

他声音中带着一股阴森之气。

对于苏轸来说,这种感觉,这种气势,实在是太熟悉了。眼前这个人,不就是令整个京师闻风丧胆的皇城司“鬼刃”吗?

“你想杀我,却也没那么容易。”恐惧感虽爬满了苏轸全身,但他依然摆开架势,准备迎接徐燎的进攻。他知道,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活下去的机会。

“你滥杀无辜。我要用你的血,去祭奠沈氏父女!”徐燎的脸因怒气憋得通红。他从背后抽出一柄长刀,霜刃在光照之下显得极为耀目。

“沈氏父女?”苏轸寻思片刻,才道,“你说他们啊?呵呵,你还有资格说我乱杀无辜?鬼刃!当年你在皇城司做过的那些惨无人道的事,难道都忘了吗?”

“我做过,不代表我做的就是对的。苏轸,你和我双手都沾满了鲜血,我们两个注定是要下地狱的。”徐燎眼睛收紧,直视苏轸,同时将手中长刀横在胸口。

“下地狱?哈哈哈哈!”苏轸突然狂笑起来。像一个疯子。

“你笑什么?”

“我们此刻就在地狱啊!”苏轸挥舞手中佩刀,“这人世间,难道不是地狱吗?徐燎,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你吗?不是因为你在皇城司呼风唤雨,而是你的愚蠢,你的冥顽不灵。把自己禁锢在一个牢笼里,永远出不来。”

“你已经疯了。”徐燎长刀直指苏轸,“让我送你去死吧!”

“自从我和你在皇城司共事那天起,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你和我,必须死一个。只是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你我都曾为官家效力,眼下竟然要互相残杀,呵呵,真是讽刺。”苏轸瞧了一眼赵元奴,“你们是一起上呢,还是一个个打?”

赵元奴笑道:“一起上?你先打赢他,再和奴家过招吧!”

苏轸收回视线,重新投在徐燎的身上。

他们两个人握着刀,心里计算着如何最快砍下对方的脑袋。他们身上都充盈着杀气,原本停落在树枝上的鸟儿,也都在他们摆开架势的那一刻,振翅离开。

赵元奴收起了笑脸。

她知道,在这片山间的林子里,这两个皇城司的绝顶高手,只有一个能活着走出去。 mgOepC9ZB7JXJBOoW4fQSGgf6EgMZoJa/J0Sfs49In0FZAZcfD11T1hxzyvnik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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