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饭碗刚没放下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人喊“叔,婶,吃了没”,宁老冒赶紧招呼:“吃了!”
于是就听到外面脚步声,就有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进来了。
阿箬看着他眼熟,想了想,知道这是红旗生产大队的队长,是个好人。
去年自己婆婆死了,他曾经带着人上山帮着自己把婆婆埋了,后来在冬天里,滴水成冰的日子,他也曾经抱着一床旧棉絮子和一小包粗粮上山。
当时自己是有些怕外人的,并不太敢说话,他也就没多说什么,放在山洞口,又叮嘱了几句就走了。
阿箬还记得他说的话,说他们这是新中国,不相信迷信,让她不要怕,说只要她愿意,他会向申请收留她的,给她安排去处。
但是那时候的阿箬并不敢,那时候她的婆婆刚去世,她害怕除了婆婆外所有的人,她就躲在山洞里没敢吭声。
现在的阿箬抬起眼来,在浓密睫毛朦胧过的视线中望向宁耀堂,他看上去高高的,穿着的中山装也和别人不太一样,显得很正式,一看就是干部的样子。
这时候宁老冒已经亲自把自己的板凳让出来给宁耀堂坐,宁耀堂谦让了几句坐下来后,开始说起今天的布置。
原来每天宁耀堂都要早早起来开会,讨论今天的生产任务,然后到各家各户沟通今天的任务。原来如今入了夏,生产大队的麦子要熟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收割麦子,宁耀堂已经几次去公社里开会,要抓好这次的秋收工作。
宁耀堂咳了声,一本正经地道:“认真抓好麦收工作是保证农业丰产丰收的重要环节,我们必须把粮食抓紧,把这次的小麦收割当做一个重要任务来完成。”
马翠花瞥了一眼:“耀堂,你就直接说吧,今日我们任务是什么,说了我们收拾收拾碗筷就得上工了。”
宁耀堂被马翠花这么一说,也就只好收住了,开始说正经的,开始具体分配宁家这几口子的任务,边说边拿着自己的小本本记,最后说:“现在放了麦假,几个孩子也都过去,帮着割猪草捡果子,再去采采蘑菇,你们割了猪草上缴给公社,其它的可以自己留着,到时候根据情况,几个孩子也给你们算半个工分。”
他这话一说,几个小孩子顿时乐了:“那敢情好!”
总算交待完任务,宁耀堂要走的时候,看到了角落里坐着的阿箬,他犹豫了下,还是说:“这次收麦,阿箬也去割猪草,好好表现。等过了这阵子,我看看想办法给你上户口。”
宁大勇听了眼前一亮,谭向红也笑了:“耀堂哥,那可真是提前谢谢你了!”
这可是大事,上了户口,那就不是黑户,以后算是正经红旗生产大队的人了,别人休想再说三道四了。
宁耀堂走了后,宁大勇和谭向红自然是高兴,谭向红甚至大声道:“阿箬,以后你也是有户口的人了,就上咱老宁家户口。”
马翠花倒是没吭声,旁边终于可以过来吃饭的孙秀妮暗地里嘲讽地撇了撇嘴,不过没说话。
旁边的宁大力,黑着脸看了一眼阿箬,显见的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阿箬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只好冲着谭向红笑了笑。
——
男人们先去上工了,拿着镰刀包着头巾,马翠花自家收拾碗筷,收拾完也要去,阿箬则是跟着家里的几个小孩子出去。
她现在多少也知道家里情况了,宁大强和彭艳菊有两个小子,分别是十岁和六岁,叫宁跃进和宁建设,宁建设是就是那个冲自己笑的,宁大壮和孙秀妮先有一个女儿叫宁招娣,今年九岁了,后面还有一个儿子叫宁德宝。
宁德宝还小,又被孙秀妮惯着,不舍得他跑出去拾麦子,就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在田垄地头坐着玩去。
阿箬和家里几个大一些的孩子各自背着一个竹筐出了门,宁跃进就指挥了:“你们说,咱们去哪里割猪草比较好?”
宁建设说:“今天生产大队出去的肯定不少,咱避开他们!”
宁招娣想想也是:“对,避开他们。”
宁跃进看了一眼不怎么说话的阿箬:“阿箬,你觉得呢?”
阿箬:“……我?我不知道啊,我都听哥哥姐姐的。”
宁跃进看着阿箬那不知所措的样子,忍不住说:“你到底会不会法术啊?你要是会,好歹告诉我们,给我们算算。”
阿箬无奈了,她真得不会算,也不会什么法术,但是所有的人都说,她会算,她会法术。
三双眼睛殷切地看着她,阿箬只好努力地想了想,说:“山里头,我倒是熟,如果说猪草,万松山东边的峡谷里,而且那里还有蘑菇可以采,我们到时候可以过去看看。”
她这一说,几个孩子纷纷赞同,大家背着自己的竹筐往山里走去。
走着的时候,宁跃进和宁招娣在前面走,阿箬走着走着,就和宁建设落在后面了,她看了看宁建设,其实是想私底下和宁建设说说话。
“建设哥哥,我想问你个事。”她小声这么说。
“怎么了?问啥啊?”宁建设叼着狗尾巴草看了看阿箬,阿箬和他年纪差不多大,他当然是喜欢的,前头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比他大,还上学了,他觉得没意思。
“建设哥哥,四叔好像不太喜欢我,他很讨厌我,对不对?”
阿箬终于说起自己的疑问。
这一大家子,除了宁大勇和谭向红外,其它人都不喜欢她,这个她能明白,她本来就不是讨人喜欢的,孙秀妮对自己的不喜欢更是摆在脸上,但是为什么四叔也不喜欢,而且那种不喜欢,简直是骨子里的排斥,她不懂为什么。
她甚至仔细回想过了,以前并没有见过这位四叔啊。
宁建设听了:“他想着娶媳妇呗!”
娶媳妇?
阿箬顿时想起,昨晚上好像宁德宝也提过一嘴娶媳妇的事,但是四叔娶媳妇,和她有什么关系。
宁建设看了一眼阿箬,挠了挠头:“算了,阿箬,你别想这些了,那是大人的事,咱不操心,咱还是看看怎么割猪草,挣工分!”
阿箬心里疑惑,不过也只好点点头。
宁建设握住阿箬的手:“走,咱们赶紧跑过去,追上跃进哥哥!”
阿箬点头:“好!”
谁知道这话刚说完,就听到一个声音说:“喂,你们干嘛去啊?”
宁建设和阿箬看过去,只见站在面前的是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子。
阿箬看着眼熟,这就是曾经欺负过她的,女孩子叫陈美秋,和她差不多大。
当时陈美秋要让她交出来在山里采的野果子,可那是她的口粮,她怎么可能交出来,交出来后她就要挨饿。
后来陈美秋就带着那两个男孩子过来打她,她只好赶紧跑,那几个孩子追她,谁知道就掉到坑里去了。
后来欺负她的那些孩子中,数这几个最凶了。
阿箬有些害怕,握着宁建设的手稍微用了一些力气。
宁建设看到他们几个,知道来者不善,便忙说:“我们去割猪草,我们哥哥姐姐就在前面呢。”
然而那几个人显然是不听。
两男一女一步步地冲他们走过来,为首的是最大块头的陈东方:“你哥哥姐姐在,你以为我就怕你们啊?”
宁建设和阿箬看着来势汹汹的几个孩子,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陈美秋死死地盯着阿箬,看着她白净的脸颊还有干净的衣服,咬牙说:“阿箬这种野孩子,怎么有脸进咱们生产大队!哥哥,咱们打她,要不然咱们都得跟着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