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倪在他们年轻时就有了。
年轻时的杜甫,跟后来我们认识的杜甫完全是两个人。年轻时他也到处浪,很狂傲,落榜后觉得玩得不过瘾,制订了长期旅游计划,去齐鲁大地。那时候的小杜还没体会到中年的焦虑、现实的艰辛,他信心满满,“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李白就更不用说了,一个实力派旅游达人,他偏偏玩出偶像派,灵魂和肉体一直在路上。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所谓盛唐气象,他年轻时就开始吞吐了。
看看李、杜的旅行轨迹,会发现他俩目的性不强,在哪儿玩不重要,只要不在家待着就行。而高适完全不同,他的目的清晰明确。
二十来岁,他到了长安,找不到工作,二话不说就去了燕赵边塞。燕赵重镇在幽州,就是现在的北京,大唐的“雄狮”和北方的“狼族”正在那里肉搏。
他看到火照狼山,战鼓雷鸣,白刀子进去,血在朔风里纷飞。
他看到百花深处的老情人,缝着绣花鞋,等着出征的归人。
勇敢的士兵穿着腐朽的铁衣在杀敌,而将领竟然在军帐里搞美女派对……
高适的内心是复杂的。所以就有了这首情绪复杂的大作《燕歌行》: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
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将士们打仗很猛,朝廷重重嘉奖。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契丹人也很猛,仗打得很艰难,可有些将领太腐败了。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军嫂们在家苦等,她们的男人再也回不来了。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这些大唐好男儿真心不怕死,只是很可惜,他们没有遇到李广、李牧这样的大将。(潜台词:很显然,我就是这样的大将。)
这首诗完全暴露了高适的性格,沉稳持重,眼光锐利,有难得的克制力。要是李白来写,肯定是另一番模样。
唐诗虽然是中国文学的一座高峰,但在当时,朝廷更重视武力。所以杨炯说“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岑参说“功名只向马上取”,李贺说“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这些,李白、杜甫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他们真的只是诗人,吹不惯大漠朔风,见不得人头滚滚。
写这首《燕歌行》时,高适三十四岁,已经向诗坛发出了自己的定位:
我的未来在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