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曰:“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其言尚矣。盖阴阳者,实万物得名之始也。名者实之宾也。有物矣,则必有名。故阴阳者,亦为名之纲纪,为人类对万物之最初概念,即先古认识自然之基础也。如天之概念则为阳,地之概念则为阴;晴为阳,则雨为阴;热为阳,则寒为阴;乃至火为阳,水为阴;高为阳,低为阴;刚为阳,柔为阴;外凸为阳,内陷为阴。于是以人而言,头为阳,足为阴;身外为阳,体内为阴;背为阳,腹为阴;气为阳,血为阴;男为阳,女为阴,等等。由此类推,凡一切万事万物皆可以相对用阴阳二字以名之,以指导吾人最基本之概念。又如《内经》言脉所谓“去者为阴,至者为阳;静者为阴,动者为阳;迟者为阴,数者为阳”等,皆是也。
伤寒热病之三阴三阳者,乃人身经脉循行部位有表有里也。在表者曰阳,在里者为阴; 该上下言之。 以藏府 论,则藏为阴,府为阳也。皆相对而立阴阳之名,非脱离物质而别有阴阳也,无实则无名焉。故经脉循行手臂之外者,曰手三阳经,循行于手臂之里者,曰手三阴经;足之三阳三阴,循行于足腿之表里者亦然,则名足三阴、足三阳也。而体表之经络,又各本于体内之藏府,于是人之躯壳与藏府,内外得相关连。故外邪侵入,初由经络,深则及于藏府,而藏府有病,外亦能形于经络矣。医者诊病处方乃有所据焉,故前修谓:“不明六经,举手便是错也。” 若谓凡病皆按藏府顺序而进则拘矣。
《活人书》训阴阳为寒热,河间驳之,至为明确。而后人偏不能信,以致注解纷出,类多相背。而三阳为热,三阴为寒之说,至今仍脍炙人口,古今来误人多矣,病者何辜,遭此荼毒,思之恸心。
夫手足三阴行于手足之里,手足三阳行于手足之外,岂吾人手足之背皆热于手足之掌乎?岂六府皆为热,而五藏皆为寒乎?男子为阳,女子为阴,岂男人之身皆热于女人之身乎?必不然矣。不知水火寒热,相对可以阴阳概之,然阴阳不专为水火寒热而设,乃普遍适用于一切事物之相对也。河间曰六经之阴阳,在人身只作表里,不能作寒热解是矣。而凡在气血寒热表里及一切事物之外,欲觅所谓阴阳者,不可得也。谓阴阳能生万物者,亦仅指寒温燥湿等气候而言,非离物质而外,别有阴阳也。无实在之物,阴阳之名,将何所副乎?后世医者多受后世道教玄虚之影响,故多做唯心之论,是当深恶痛绝者也。